宗琮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盘了盘腕上的珠串。
太后看了儿子一眼,又去看陈皇后,道“既然来了,就坐下观礼吧。”
话说完,太后才意识到没有皇后的座儿。
首位上就摆了两把椅子,宗琮下首摆着盘儿的座儿,整个殿里也就这三个人有座,其他人都是站着观礼的。
还是念秋反应快,忙使眼色让人去挪个座来,就摆在太后的下首处。可因为盘儿的座儿是先摆上的,就在左下微微倾斜一点的位置,右边属于陈皇后的座无论怎么摆,都不会在她之上。
只能就这么放着了,从下面去看,两人的座儿几乎不相上下,呈平行状态。
这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根本不是什么事,可皇宫里规矩大,谁该坐在什么位置,位置该怎么摆放,都有讲究。
诸如皇贵妃在位份上要比皇后低,她的座儿就该低皇后一头。可这时候再去挪皇贵妃的座儿未免做得太过显眼。
且就以皇贵妃的势头,谁敢冒着去得罪她的危险?
哪怕这是永寿宫,下面的奴才们不敢,念秋念慈倒是够资格,可她们若是动了,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太后的态度。
太后无缘无故可能当众去打皇贵妃的脸?
毕竟整件事皇贵妃也挺无辜,皇后之前没说要来,突然就来了,谁都没准备。
所以也只能这么着了。
宗琮和太后都不说话,陈皇后似乎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机锋,座儿挪来之后她就坐下了。见陈皇后坐下后,盘儿也去了自己的座上坐下了。
下面的人见到这一切,都是目光闪了闪,心里如何去想且不提,面上倒根本看不出心思。
还是胡淑妃打破了沉寂。
“这是不是快到吉时了?快把咱们的六皇子和七公主请出来,莫错过了吉时。”
这声音一响,殿里该动的人都动了。
不多会儿,宗钜和婉嫤都被奶娘抱了来。
两个孩子长得好,养得也好,穿着一身红衣裳,就像年画里的孩子。见到熟人,两个孩子就叫了起来,又是娘又是父,还有奶。
奶是在叫傅太后的。
听到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傅太后顿时装不出端庄严肃的表象了,笑了起来。
一见奶笑了,两个小的张着手都要太后抱,奶娘低声劝也不听,小身子挣着要往太后那个方向。
最后没办法,盘儿本来站起来打算制止的,让太后指挥着念秋念慈把俩孩子抱了过去。
两个都挨着抱了抱,两个小的才满意。
自然有人凑趣说道“太后,这俩孩子真聪明。”
“可不是。”下面几个宗亲家的女眷纷纷附和。
太后笑着摆手“都是你们夸的,夸出来的。”
之后的抓周礼有惊无险的渡过,让盘儿不禁松了口气。
本来她还自暴自弃的想着,不管两个孩子抓了什么,都尽人事听天命,可能由于陈皇后的出现,她突然就不想在对方面前丢脸了。
心里生怕两个小的抓错了东西,惹来人的笑话,幸亏她平时没少临时抱佛脚,大抵还是有些作用的,婉嫤抓了朵花花,得了一个日后定然容貌倾城的美誉,宗钜抓了本书,得了个日后定然聪明过人学富五车的祝词。
都是好的兆头。
礼罢,太后留了几个相对关系亲近的女眷用膳,其他人各自散去。
盘儿先带着两个小的告退了,陈皇后也没多留,似乎她这次出面就如同她说得那样,就因为今天是婉嫤和宗钜的好日子,她才会露面。
可盘儿总觉得有些玄机,因为她太了解陈皇后了,陈皇后这个人从不愿多做无用功的事情,也就是所谓的无利不起早。
所以凡是做了必然有因。
因此,她还对坤宁宫那边的动静上心了几天,可这期间陈皇后并未再出宫门,又恢复了往日深居简出的状态。
而这头,宗钤因为傅磬离京,很是心情低落了一阵。
盘儿也说不了什么,只能安慰他过几年傅磬就会回来了。
宗琮给他添了个新师傅,据说当年是教傅磬的,这一下子就把宗钤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他每日练武越发用功,倒也没空去想那个让他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的少年表叔了。
不过傅磬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变成了他的动力,明明练武十分辛苦,他却从不言苦。
宗琮见儿子有了自己的目标,倒也心中甚是安慰,之后宗钤表现的不太愿意去上书房,想把精力都放在习武和学习兵法上,他只说了要想兵法运用如神,必然要饱读各类典籍,傅磬习武时可从没有拉下过读书的事。
仅这一句话,就打消了宗钤不想读书的念头。
当然这不过是闲话。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景仁宫的日子波澜不惊,盘儿养着两个小的,平时倒也不会太烦闷。
与之相反,陈皇后却活跃了起来。
她的活跃更多的体现在宫里各种筵宴上,举凡宫里办筵宴她必然不会缺席,宴罢后,她又恢复深居简出的态度。
不过随着一次次她的露面,也让宫里的局势显得颇有机锋起来。
暗中揣测的人无数,连宗琮都当着盘儿面抱怨了几句皇后也不知道想干什么,甚至下面的奴才们,都以为皇后这次肯定要出手对付皇贵妃,谁知陈皇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包括二公主和大皇子都低调得厉害。
一直到盘儿接二连三听说徐贤妃去了坤宁宫,又听说胡淑妃也打算给三公主挑驸马了,她这才突然明白陈皇后这大半年种种行举的用意。
恐怕说要对付她是假,冲着延禧宫才是真。
第167章
自打傅磬离京后, 婉娴很是低落了一阵。
连太后都有所察觉, 问她是怎么了, 婉娴却说没怎么, 实际上明白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徐贤妃一直很沉默, 整个延禧宫也是低调得厉害,似乎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徐贤妃沉寂了一阵, 就又开始着手操持着为婉娴选驸马的事。
因为皇后不再紧闭宫门养病, 这次她自然不能越过皇后来寻皇贵妃。
以前盘儿是不愿过多插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她一个皇贵妃插手婉娴的婚事算什么,人家亲娘还在, 所以人选都是徐贤妃拿来给她看, 她随意看看就罢。
可这次就不一样了,皇后在自然是要寻皇后做主, 徐贤妃去了趟坤宁宫,陈皇后也没说什么,只说把名册留下来看看, 徐贤妃就把名册留下了。
可坤宁宫这边一直没有动静,无奈徐贤妃只能又找来坤宁宫, 陈皇后也没说别的, 只说大皇子最近咳疾犯了, 她没顾得上看,这几天就看看,到时候让人给延禧宫传话。
徐贤妃只能回去。
谁知这一拖就拖到过完年节, 偏巧这时候又传出胡淑妃要给三公主的选驸马的消息。
若是平时,这行举显然没什么问题,毕竟婉婵也十四快十五了,可这种时候,尤其再结合本来深居简出的皇后突然开始在人前行走。
宫里看待事情,从来不能只看表面,若是再结合二公主婉姝自打被赐婚后,就一直没怎么再人前露面,最近胡淑妃也一改之前不和皇后来往的性子,去了坤宁宫几趟,似乎不难猜测陈皇后的用意。
陈皇后明显是打算在婉娴婚事上做文章,既然你坑了我的女儿,我坑坑你的女儿又何妨?
果然,没几天陈皇后就把众嫔妃都招了去,当了众人的面说了两位公主都要择婿的事,还说正好不如赶巧,索性就一同选了吧。
还让其他人若有合适人选不妨建议一二,不管是出于巴结胡淑妃,还是讨好徐贤妃或是皇后也好,果然也有人提了几个人,都是京中的一些青年才俊。
陈皇后笑吟吟的,还夸了李嫔和乔贵人,之后一群人就散了。
之后几天,陈皇后表现得对此事极为上心,不光让人在京中打听,还上宁寿宫了几趟,就为了和太后商量此事。
几天后,陈皇后拿出两份新的名册,给了徐贤妃和胡淑妃二人。
徐贤妃一看,差点就气炸了。
无他,她之前择的几个人选,几乎全部消失了,她猜说不定就在胡淑妃手里的册子上,可她又不能管胡淑妃要了册子来看。
至于当面质问陈皇后,这从来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徐贤妃就拿着册子回去了。
回去她左思右想,越想越心浮气躁,让人去公主院把婉娴叫了来。
婉娴最近清瘦了不少,小脸只剩了巴掌大,衣裳都宽了。
她过了十五就不再去女学上课了,每日就闷在院子里看书发呆做绣活儿,话也越来越少,徐贤妃见她这样子,心里越发恼恨,把宫女太监都遣退了,将手里的册子扔在她怀里。
“之前是我魔怔了,原想着那傅磬是个没爹的,以后前程未定,若你能嫁于他,一来太后那里高兴,二来对我们是大助益,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坤宁宫势弱,皇后被皇贵妃压得连宫门都不出,中宫无计可施,可若是能和傅家扯上这么一层关系,无疑是天然的盟友,也有利于大皇子。
“是我们自己疏忽了这一切,也是皇后心机太深,竟把婉姝使了出来,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你父皇的态度乃至太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傅家子弟不会尚公主,那傅磬已经离京这么久了,你天天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母妃……”
“为娘的为了你,只差舍了这张脸皮对皇后。你倒好,成天魂不守舍的,说给你选驸马你不愿,一说你就哭哭啼啼,现在也好了,干脆不用选了,你以后就待在宫里,等哪天你父皇随便把你指个人。”
徐贤妃说完,就端起茶来喝,哪知入嘴的是冷茶,她啪的一声将茶盏扔在地上。显然这阵子发生的一切磨掉了她所有耐心,她平时极少会这么沉不住气的。
婉娴的裙摆被溅过来的茶水打湿了,本来月白色的裙子被染了好几处茶污。她一动也没动,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她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孩童说话的声音。
“母妃呢?怎么门关着?”
是五皇子散学回来了。
徐贤妃看他看得精细,早膳也就罢,晚膳定然是要在延禧宫用的。
门从外面被推了开,见到里面的场景,宗锏一愣。
“母妃,这是怎么了?您可是生气了?”
徐贤妃堆起笑,将他拉到面前来“母妃没有生气,是跟你姐姐说话,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盏,”一边笑着和宗锏说,她一面扬声吩咐着,“还不来人收拾一下,再把大公主扶下去换条裙子。”
锦屏领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留下几个人收拾残局,她则扶着婉娴下去了。
等出去后,锦屏才叹了口气道“大公主也莫怨娘娘,娘娘为了您的事,也算费尽了心思,坤宁宫那边屡屡刁难,今天又闹出这档子事,娘娘心里实在不快。”
为了她?
听着身后殿中传来徐贤妃对宗锏嘘寒问暖的声音,婉娴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不禁苦涩一笑。
她拿出帕子拭了拭脸,又俯身去擦裙子。
锦屏要给她擦,她没让。
她擦得很仔细,可脏了到底是脏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
她放弃了,直起腰来说道“我先回去了,你帮我跟母妃说一声,择婿之事任凭她做主,女儿没有任何异议。”
说完,她就急急走了。
锦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
与此同时,承乾宫里也上演着母亲和女儿对话的场景。
不过相较于延禧宫这边,承乾宫这里的气氛就好多了。
“你四表哥虽不是长子,以后也不能继承爵位,但他为人脾气温和,配你是正正好的,你嫁去胡家后,也不用担心会受人欺负,你舅舅舅母都会对你好,是时肯定要建公主府的,到时候你想住公主府就住公主府,不愿意住就住侯府,日子肯定过得不会差。”
胡淑妃边说边摩挲着手里的册子,越说越高兴,脸上笑盈盈的。
婉婵被说得有些含羞,低着头扭了扭,犹豫道“那母妃说得那事可是真的?女儿总觉得自己年纪还不到,这么匆匆忙忙就把婚事给定了,是不是……”
一提起这事,胡淑妃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
“这事可是你舅父歃血为盟的兄弟传回来的消息,此人母妃也曾经见过,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安南的东山朝和西山朝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东山朝不止一次向朝廷求援,可因为边关战事频繁,朝廷只是空头安抚,从未做出过任何实事。
“以至于去年东山朝被灭,西山朝占领了整个安南,安南的位置何其重要,如今安南愿奉大周为主国,要来京城朝贡,若在此时提出求娶公主,以全两国之谊,你父皇很可能会和亲一位公主。如今其他几位公主年纪都不够,只有你和婉娴适龄,难道你愿意去安南和亲?若不是想把你留在京城,母妃何必为了你得罪贤妃一场,又对皇后卖好讨巧。”
作者有话要说
见有人不知道延禧宫是谁的,评论区有课代表做功课了,我这里还是发一份。
宗琮乾清宫
陈皇后坤宁宫
盘儿景仁宫
胡淑妃承乾宫
徐贤妃延禧宫
何德妃永和宫
李嫔:钟粹宫
赵嫔:景阳宫
乔贵人之流都是混居在钟粹宫和景阳宫,都是背景板,就没细说过。
第168章
听完后, 婉婵久久不语。
过了会儿, 才道“那女儿嫁就是了。”
胡淑妃笑骂道“瞧你那不甘不愿的样子,就你这样大聪明没有, 小聪明有那么一点,也就嫁给你表哥, 你以后不会遭罪,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婉婵低着头“女儿、女儿就是觉得表哥太温吞了。”
这话迎来胡淑妃一个白眼“就你这脾气, 不找个温吞的,天天小两口吵架。行了,就这么定了, 明天娘去寻了皇后再去寻太后, 把事情定下来, 也免得夜长梦多。”
这时,婉姵说话了。
“那如果是这样,大姐不就要去和亲了?”
这话让胡淑妃和婉婵顿时看了过来, 婉婵本来想掐妹妹一把, 碍于母妃在不好下手。
胡淑妃半晌才说话“那你是想你亲姐姐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