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人物自然不入宗琮的眼,所以说起定远侯府的宋明,他想了好一会儿都没对上号。还是盘儿提醒他,是不是跟在傅磬身边那两个少年之一。
之后福禄禀上来,果然如此。
堂堂的公主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外男搂搂抱抱,虽是权宜之计,人家也是为了救人,可若是婉姝不跟上去,能发生这样的事?
两厢凑在一起,宗琮怒了。
这次是真怒。
盘儿也不好插嘴,只能什么也不说。
她本想着到底是公主,难道还能像普通女子那样,被人损了清誉就嫁给对方?可还没到傍晚,这件事就在营地悄悄地传了起来。
反正知道的人不少,也是当时婉婤他们回来的时间太突兀了,婉姝本是光鲜靓丽的出去,谁知灰头土脸的回来,衣裳也是皱巴巴的,傻子也知道出事了。
尤其宗琮不在,也没人下个禁口令什么的,所以这事就没瞒住。
怎么办?
从回来后,婉姝就躲在帐篷里不出来,反倒是今天一天没出门的婉娴出来了。
婉娴和婉婵婉姵婉姈前来探望婉姝,宫女在外面拦住了她们,无论她们怎么说,都是二公主不见任何人。
几人只能转头回去。
婉姵有点着急道“二姐也太倒霉了,这事可怎么办啊?”
婉姈没出声,婉婵瞪了她一眼,怨她多嘴,婉娴却是冷冷一笑“我道她是个好的,谁知心思这么多,只能说自作自受吧。”
向来温柔的婉娴,可从没有说过这种刺人的话,几人都有点发愣。
婉婵看了婉娴的脸一眼,被她脸上的冷色一惊,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时婉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扭头就走了。
等回去后,婉婵把这事告诉了胡淑妃。
胡淑妃笑盈盈的“所以啊,这就是有娘和没娘的区别,没娘自然没人管,光她一个小丫头能做成什么,说起来是个公主,可说出的话没人听。你们瞧瞧若是婉婤发生了这种事,皇贵妃保准把所有人的口都封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敢多提。哪怕是你们,有为娘的护着,也不会传成这样,唯独她……”
几位公主里,唯独婉姝的亲娘陈皇后没来,甚至是婉姈,何德妃可是向来不喜欢出门与人交际的性子,这趟为了婉姈,也跟着来了。
“所以人啊,千万别自作聪明,尤其是你们这些半大不小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点小心思,就聪明过人了。欺负人家脸皮薄,性子软,婉娴再是不中用,背后还站着个贤妃呢。”
“娘,你的意思是说,现在闹成这样,徐娘娘也插手了?”婉婵诧异道。
胡淑妃睇了女儿一眼“你说呢?贤妃和婉娴冲着什么去的,你不知道?她坑了婉娴,想从中截胡,贤妃能饶过她?而她自己,想打兔子的没打到,反而被兔子给打了,这事要是传回宫里,还不知咱们那位娘娘要气成什么样了。”
婉婵和婉姵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出了这样的事,以至于最后一天的狩猎反倒有几分草草收场之感。
先起驾回了行宫,在行宫逗留了一日,大队人马就回紫禁城了。
这期间婉姝一直没露面,宗铎虽露了面,但脸上总是愁色密布,以至于大家高高兴兴出宫,回宫的时候反而不高兴了。
宗琮也一直没说对婉姝的处置,但盘儿差不多已经明白他的想法了。
这期间盘儿在景仁宫里,听说陈皇后出坤宁宫了,去了乾清宫一趟。
她和宗琮说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具体详细不知道,但之后宗琮一连串行举显然证明了陈皇后不过是做无用功。
宗琮下了赐婚圣旨,但这份圣旨与普通赐婚圣旨不同,还夹了另外一份圣旨。
这份圣旨的内容是指派定远侯府三房嫡幼子宋明前往大同服兵役三年,三年之后方可归。
圣旨发下后,定远侯府三房首先便是晴天霹雳,三太太抱着宋明差点没哭厥过去。
虽然宋明平时调皮捣蛋,没少在外头闯祸,可这次闯得非但不是祸,反而可能是喜事,谁知临到头来了这么一道圣旨,简直就是把喜事变成了丧事。
宋明这样子,让他去上战场,不是让他送命吗?
陛下这哪里是赐婚,是想让他送死,等人死了,也不用把女儿嫁过来了。
这份圣旨一时之间在京中引起一片哗然,但胆敢议论的却没有几人。哪怕是宋家人,也只敢偷偷在低下抱怨一句,面上一句怨言都不敢说,还得高呼万岁领旨谢恩。
独盘儿对婉婤道“你们父皇这是在保护你们,若有前例在此,谁知以后会不会有旁人再动什么歪心思,你们姐妹以后估计连人都不敢见了。”
宗琮此举就是告诉世人,皇家的威严不容侵犯,不管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蓄意,想要娶皇家的公主就得走正路子来,歪门邪道的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
此事过去的第三天,宋明把赵辰和傅磬都叫了出来。
他没敢选明眼的地方,挑了家不起眼的小酒馆。
“我是真没想那么多,也许刚开始确实有想尚公主的心思,毕竟你们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可后来我是真没有。”他一头乱发,娃娃脸上满是颓唐。
赵辰拍了拍他肩膀,道“行了,别人不知道,我和傅磬知道你的。”
宋明叹了口气,操起桌上的酒灌了一口。
傅磬道“跟你们说件事,最近我也要离京了,去的地方也是大同。我大伯说让我先去历练历练,傅家人都是在战场上博出身,我自然也不例外。”
其实三人之所以相交,除了性格外,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之处。
傅磬虽是傅家人,但没有父亲,只有娘。傅家再是光鲜,叔伯们再是对他诸多照顾,可也有自己的子女,必然有兼顾不到的地方,年幼时也就罢,等长大后必然要自己博出身。
而定远侯家宋家和城南伯赵家都是勋贵里头垫底的,而他们既不是长房的嫡子嫡孙,在家里长辈面前也不太受宠,若是父辈出息还好,关键是都没出息,一旦长辈过世,家里面临分家,他们可能连住的宅子都没有了。
所以傅磬反倒觉得宋明被逼去边关,是一件好事,不逼一逼,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
“真的,你也去大同,那咱们不是能一起了?有傅磬你陪着,我就没那么怕了,说了不怕你们笑,我是真的挺怕死的……”
这边,宋明由愁转喜,抱着傅磬一边摇着,一边宣泄自己的喜悦之意,那边赵辰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等三个少年吃了酒,往外走的时候,赵辰突然道“那我也去,我跟你们一起,老子就不信了,我就不能给自己挣个出身!成天窝在这京城里,天天看长房那一家子脸色吃饭,我也是受够了,既然你们都去,我也去!”
月亮刚上树梢,三个少年相视而笑,也许定下自己的前路是那么匆忙那么草率,但谁又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呢?
第166章
等傅磬要离京的消息传到宫里时, 盘儿正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宗钜和婉嫤也满周岁了, 当下的习俗是周岁的孩子要行抓周礼, 为了不让宗钜和婉嫤在抓周礼上闹出什么笑话, 盘儿临时抱佛脚打算教一教两个孩子。
男孩自然选书、印章、刀剑之类的比较合适, 而女孩则是女红之类的,当然书也是不错的。
为了方便两个小的抓取, 但又不会伤着他们, 盘儿让内造局做了几个缩小版刀剑、绣绷,没事的时候就把两个小的放在炕上,逗着他们爬过来拿。
只可惜进展不是太佳。
可能因为是两个,其中一个总能轻易的被另一个转移注意力, 以至于两个孩子闹成一团, 又或是半途被其他东西吸引住了。
“钜儿,你看娘手里是什么?”盘儿拿着一把小木剑摇了摇, 对坐在炕脚上的小宗钜道。
小宗钜穿着合身的褂裤,两只小胖腿盘着,见娘对自己笑得那么灿烂, 就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了。
婉嫤一看哥哥爬,也往前爬。
宗钜一边回头看妹妹, 一边爬, 似乎有点不服气这个小家伙比自己爬得还快, 他哦了两声,挪到窗子那处,扶着墙把自己往上撑。
一下, 两下,终于起来了。
他得意地看着婉嫤,喊了声妹。
那意思似乎在说,妹你看哥都站起来了,你还在爬呢。
这下婉嫤也不服气了,改爬为坐,然后挪着小屁股去了墙边。
她也想站起来,其实她也能站,这不是年纪还小嘛,也懂得支撑物要找牢固的,只觉得哥哥站在这儿就是柱子,她就顺手去拽宗钜。
一下,两下,她还没站起来,倒是把宗钜给拽倒了。
宗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婉嫤被哥哥压在下面,也哭了。
盘儿直扶额,心想这叫什么事,每次不是不感兴趣不理她,就是两个小的折腾起来,反正总是要出各种意外。
她气得把手里的木剑扔到一旁,这下宗钜也不哭了,飞速爬过来把木剑拿起把玩,还冲着娘亲摇了摇,似乎在说我拿到了。
盘儿气得把他抓过来,对着小屁股打了一下,又恨恨地对着他胖脸蛋亲了一口。
“小坏蛋!”
“你怎么又在打宗钜?”是当爹的来了。
宗琮估计刚下朝,身上还穿着龙袍带着冠。
盘儿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就看见我打他了啊,这臭小子总是故意气我。”
宗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用问,只看宗钜手里那木剑,就知道她在做什么,之前他就说了她,平时不用功,临时抱佛脚,被她一顿嗔怨。
这边,他还来不及说话,婉嫤看见父皇了,忙往这里爬过来,嘴里连叫了几声父。
她粉嘟嘟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被父皇抱进怀里,就一把抓住他衣襟,往盘儿和宗钜指了去。
“怎么?是母妃打你了,还是宗钜这臭小子欺负你了?”
因为这句调侃式的‘母妃打你了’,盘儿又给了他一个白眼,本来打算给他让个座,也不给让了,宗琮只能抱着女儿就坐在炕沿上。
婉嫤似乎也听得懂,又指了指哥哥,宗钜当即也不玩木剑了,扶着娘的肩膀站了起来,叫了声妹。
小胖脸笑眯眯的,婉嫤当即也不告状了,拍着巴掌叫了声哥。
两个小的聚到一处玩,宗琮和盘儿说话,提到了傅磬要离京的事。
盘儿听了不以为然,唯独就是宗钤了。
大抵是宫里能和宗钤玩到一处的人少,他对傅磬格外感兴趣的,回来后说了好几回要去晋国公府,宗琮也准了。
第一次去就在晋国公府住了两晚上,据说缠着傅磬教他枪法,回来后就整天念叨着还要去,还想说服父皇同意让傅磬教自己武功,只是一直没有下文。
若是这个消息被宗钤知道了,他肯定会极为失望的。
果然,宗钤知道后,心情很是低落了几日,不过他也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他现在也不小了,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等到傅磬离京的那一天,宗钤提前就准备好了要去送他。
不光有他,还有婉婤。
婉婤是陪着他去的。
“表叔,你等着,等我再大一些,我就去边关找你。”宗钤信誓旦旦说。
傅磬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等着你。”
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连傅磬都没当成真,却未曾想到若干年后一语成谶,而宗钤也不负众望在很多年后成为了一代名将,‘战神’之名传遍整个大周。
当然,这是后话。
轮到婉婤时,她难得有些沉默,抿着嘴,看着傅磬。
傅磬看了看眼前的小丫头,像拍宗钤那样,也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再过两年就成大姑娘了,大姑娘就该有个大姑娘的样子,以后别再跟着宗钤四处疯跑了。”
听了这话,婉婤有点恼“原来在表叔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啊。”
傅磬倒不是这么看她,只是觉得女孩子还是文静些好,他在宫外,听到的流言蜚语也多,其中自然也包括五公主的。
他觉得婉婤是个好孩子,不该这么被人私下议论,可让他说让婉婤改变秉性去迎合大众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这不该是他说的话,他也不知该怎么去和婉婤说,只觉得这两个孩子能亲自来送他,他总该说一些祝福的话。
可惜他不善言辞,只能又拍了拍婉婤,就回到赵辰宋明一起。
“你们快回,我们也该出发了。”
宗钤点了点头。
婉婤没有说话,绷着脸,一直到三人骑着马的身影走远了,才叫着宗钤说该回宫了。
傅磬的离京并未在京里惊起任何波澜,而宫里这边,更是船过水无痕。
转眼间就到了宗珒和婉嫤抓周的日子。
在这之前盘儿就做好各种准备了,这次抓周宫里没打算大办,毕竟满月的时候大办过一场,若这次再大办,未免风头太过。
除过宗琮、太后和宫里的妃嫔,也就皇亲国戚中较为亲近的人家会到,让盘儿没想到的是陈皇后竟然也出面了。
也不过才大半年没有见过面,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陈皇后今年也就三十出头,可这次出现在人前,竟比以前苍老了许多,头发还是乌黑油亮,但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宽大的凤袍穿在她的身上,看得出来是新做的,但依旧有些不合身,显得空空荡荡的。因为瘦了,脸上的棱角越发分明,威严中又夹杂着一种咄咄逼人。
陈皇后抚了抚鬓角“皇贵妃怎么如此看着本宫?”
盘儿垂下眼帘“许久没有见到娘娘了,有些诧异罢了。”
殿中早已站了无数人,仅首位上宗琮和太后坐着。
正中央的位置放了用十几张条案拼成的巨大长桌,上面放了许多小玩意,有笔墨纸砚、四书五经、女戒女德乃至刀枪棍棒、弓箭、胭脂水粉、印章等物,还有些糕点,简直是五花八门,显然是给宗钜和婉嫤准备的。
而现在抓周礼还没开始。
因为陈皇后的突然出现,殿中一时之间陷入寂静。
陈皇后似乎毫无察觉,笑着道“毕竟今日是宗钜和婉嫤的好日子,我再是凤体抱恙,也该露个面。”
说着,她越过盘儿,往首位的方向走去。
“太后,陛下。”陈皇后躬身行礼,从仪态和礼仪上,尽显独属皇后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