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宠——假面的盛宴
时间:2019-07-05 09:52:58

  盘儿不光一一都照着做了,还做了许多炸货。
  这都是扬州当地的土俗, 鸡鸭鱼肉不拘什么,都能切块用佐料腌了, 再沾上面粉放在油锅里炸。
  炸得金黄,放在篮子里,吊在房梁上, 可以一直吃到腊月结束不会坏掉。不拘是炖菜吃,还是蒸着吃,又或者做锅子吃,怎么吃都是美味。
  在香蒲的建议下,她们还炸了麻叶。
  据香蒲说这是她们老家的吃食,把面和好擀成片状,不拘切成什么样,还能做花型。然后入油锅炸,炸成金黄色捞出,上面洒了糖或者盐巴都好吃。
  盘儿尝了下,也就那样,就占了个酥脆,香蒲却吃得哭了起来,边吃边哭,说想家了。
  不过她家太远了,在河南,离扬州何止千山万水。
  其实都想家了,盘儿却没有家可以想。
  不过她也想通了一件事,转头她碰见太子,跟他说初二想去苏家一趟。
  反正他们年后就要离开这里了,这大抵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当是一个告别吧。
  除夕这天,团年饭就盘儿和太子两个人吃,香蒲晴姑姑她们也摆了一桌。那些侍卫们的团年饭是新请的一个厨娘操持的,这厨娘手艺不过尔尔,但最起码过年期间外面酒楼不开门,也可以保证侍卫们有饭吃。
  盘儿本来跟太子说要守夜,谁知跟太子下棋下着下着就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时,却是外面传来的鞭炮和烟火声。
  似乎整个扬州城一下子就醒了,香蒲匆匆从外面走进来,道:“主子,有人放花炮呢,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好多!”
  盘儿想起一件事,对太子道:“殿下,快,咱们去看花炮。每年这个时候,江家和其他几个盐商的府上就会放花炮,整个扬州城都能看到。”
  她套上鞋就往外跑,也没穿披风。
  太子下了罗汉床,顺手接过青黛手里的披风,跟了出去。
  在院子里确实能看到,但还是稍显低了些,刚好这宅子里有栋三层的小楼,盘儿拉着太子就往外走,说是去那里看烟花。
  天上繁星点点,有月。
  而更为闪亮的却是天上铁树银花般的烟火,各种形状颜色的都有,当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到极致,倾泻下来,美得让人窒息。
  “殿下你知道吗?扬州城的家家户户除夕这晚都一定会守夜,大人小孩都是,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盐商比着赛似的放花炮,能整整放一个多时辰呢。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听我大哥说,好像是两个盐商赌气,放花炮一直放到天麻麻亮,那天扬州城有一大半人都熬了一夜,就是我实在熬不住睡着了。”
  “那需要不少银子吧?”
  盘儿下意识嗔了他一眼,想说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情调,怎么什么都能扯上银子。转瞬就反应过来了,这种烟花造价不菲,随便放上几十个,近千两银子就没了,从子时一直放到天快亮,那得需要多少银子?
  连皇宫都没有这样的手笔,偏偏一个小小的盐商这么干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盐商的银子从哪儿来?从盐上头,那盐是谁家的?是朝廷的,是姓宗的。
  盘儿猜测太子有种自己家的银子,被这些败家玩意儿给糟蹋了的愤慨。
  “应该需要不少银子,这些花炮和普通的炮仗可不一样。”
  说了等于没说,太子睨了她一眼,想想她一个内宅女子哪里懂得这些,估计算过最大的帐就是手里那点脂粉银子。盘儿若是知道他这句心声,大抵要回一句少瞧不起人。
  两人静静地看着烟花。
  天还是很冷了,被寒风吹着,盘儿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去看太子才发现他大概出来的急,就穿了件很薄的家常棉袍。
  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手,真的很冷啊。
  “殿下,要不我们回去吧?”
  “你不是想看烟花?”
  “可你穿得这么少……”说着,盘儿想了个法子,将身上披风解下来,让太子披着,然后她钻进他怀里,从披风里露一个头出来。
  他个头生得高大,她站直了也就只及他颈子,刚刚可以这么站着。整个人靠在太子怀里,盘儿觉得比自己一个人暖和多了。
  “花样还挺多。”太子笑了声,允了她。
  她笑了笑没说话,指着天上那几朵盛开的菊花让太子看,窒息地等着它在天空消散。
  看了会儿,她突然道:“对了,初一按理说要走亲戚的,但我们也没有亲戚可以走,那干什么呢?”
  太子想了想,道:“下棋。”
  可盘儿已经不想下棋了,她发现太子在打发闲散时间上特别没有天赋,见她主动找他下了几回棋,他就只会下棋了。
  “可我不想下棋了,我又下不过你。”
  “那打双陆?”太子在很认真的想。
  盘儿也不想打双陆,可实在没什么玩的了,那就只能打双陆了。
  初二这天,盘儿起得不算早。
  别看她已经和太子说了初二去苏家,甚至也准备了去苏家要带的年礼,但她还是挺犹豫的。
  但没让她犹豫多久,苏海就帮她做出决定了。
  扬州有个风俗习惯,新嫁娘头一回回娘家,若是娘家重视的话,会专门使人上门接。
  苏海亲自来了,还专门赶了辆车。
  驴车,只有车架子,没有车棚。等盘儿和太子来到车前,她突然有一种想转头回去的冲动。
  但想想,其实当地人的普通人家大多都是用这种车,马车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用的。
  试想,马本就是紧缺军资,寻常人一般买不到,就算买的到,一匹马需要百两纹银,哪个普通人家吃饱了闲疯了买匹马回来拉车,还是驴车骡车更经济实惠。
  这大抵也是太子第一次坐这种车。
  两位事主不知道,反正暗中带着人护卫的蒋奕有一种神经错乱之感。
  当驴车停在一座一进院的小宅子前,盘儿才知道苏家人换房子了。
  以前苏家人住在城北,如今虽还在城北,却远离了贫民窟。
  说是贫民窟,其实只是个口头称呼,那地方因为靠着排放污水的北城河,旁边又是处理整个扬州城的‘粪政’,越靠边上的人家越穷,有的连房子都搭不起,就是个窝棚。
  苏家以前虽也在里头,最起码还有个房子,算是中等人家。但扬州城里都知道,住在这里头的都是穷人,如今苏家总算可以挣脱那个地方了。
  盘儿看着眼前这座平平无奇的小宅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不禁想今天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思绪之间,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站着个四十多岁体态微胖的妇人,她颧骨有些高,面相也有些显老,黑头发里夹杂着一些灰色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盘儿。
  “站在那儿做甚,还让我出去请你?”
  姚金枝的态度颇有些冷硬,太子看了盘儿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苏大田从里面走出来,道:“快进去吧,你娘早就在念叨着你,昨天连亲戚都没走,就在家里准备今天的菜。这是你男人吧?快进来,等会咱爷俩好好喝一盅。”
  苏大田就是这点好,脾气好,平时无论姚金枝说什么,他都不发脾气。
  因为他的出面招呼,场面总算没太尴尬,苏海似乎去还车了,等过了一会儿他也回来了,气氛更是热闹。
  “盘儿。”
  “小姑。”
  苏江和苗翠香笑着和盘儿打招呼,与苗翠香眼中带着好奇不同,苏江的笑容有些尴尬。
  “哥,嫂子。”
  直到盘儿叫了人,苏江才稍微没那么尴尬了,又对苗翠香使眼色,让她赶紧让两个孩子叫人。
  毛蛋和铁蛋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两个孩子长得都像苏江,就是眉眼有些和苗翠香相似。也是跟姑姑不熟悉,大点的毛蛋还好,铁蛋却是藏在娘裙子后面不出来。
  盘儿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红封,一个孩子塞了一个,说就当是压岁钱。
  这俩小子也是个见钱眼开的,当即待盘儿亲热了不少,一口一个姑姑叫着,惹得苗翠香对苏江直使眼色,心里又好奇红封里到底塞了多少钱。
  之后苗翠香领着两个小的帮姚金枝做饭去了,苏江则加入苏家男人和太子拉家常中。这些家常具体体现在老家是哪儿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每个月能赚多少银子,能养家吗?
  说得不会像是在盘问,但又方方面面都能扯上些关系,然后由点及面扩散开来。
  太子有种眼前这三个貌似寻常的男人正与他对棋的错觉,且是一打三,无论他怎么突围,都能让人又给重新拉回去继续方才的话题。
  唯独苏江的段数有点低,看得出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这种拉家常让他做的十分生硬,像似被人交代过迫于无奈下的行径。
  另一头,苗翠香出去后就将两个儿子拉回了东厢。
  毛蛋已经大了,东西不好要,她就管铁蛋下手,三岁的铁蛋哪里懂得银子的好处,娘要就给了。
  苗翠香打开来看,一拍大腿,没想到她这小姑子出手还挺大方的,红封里装了个五钱的碎银子。
  “毛蛋,把你的也给娘看看,小孩子手里不能拿银子,给娘帮你收着,以后给你娶媳妇。”
  “不给,就不给!”
  毛蛋边说边躲,眼见躲不过就往外面跑,跑到灶房里去找姚金枝。对姚金枝嚷道,说是娘抢他的银子。
  苗翠香尴尬地跟在后面,叫了声娘。
  姚金枝板着脸道:“盘儿给的?给了多少?”
  “铁蛋那个装了五钱,毛蛋的……这不,他不给我看……”
  “成天掉到钱眼里了,给我拿过来!她的银子我都不要,你也敢收?”姚金枝板着脸,像谁欠了她二百两银子似的。
  打从上次苏海回来跟姚金枝说,见到盘儿和她男人了,她就是这个样子。最近苏家一直低气压,谁都知道姚金枝不能惹了,惹了就爆发。
  苗翠香蔫头耷脑的,把银子掏了出来。
  姚金枝二话没说夺过去,连毛蛋手里的都要走了,毛蛋吭都没敢吭一声,足以见得在苏家里姚金枝就是天。
  之后姚金枝把银子收起来,又叫苗翠香帮忙做饭就不提。中午的饭做得还挺丰盛,有鸡有鸭有鱼有肉,盘儿想着卖自己的那几百两银子,也就不诧异姚金枝的大方了。
  男人喝酒,女人吃饭,总是要吃得快一些。
  那头苏大田还在劝女婿喝酒,这边姚金枝把盘儿叫到了房里去。
  “打从你二哥说见到了你,我就觉得他没动什么好主意,他跟你说什么提什么要求,你都别理他,就跟他说有意见了来找我说。”
  盘儿站在那儿,抿着嘴说:“他也没提什么,就是说让琮哥给他找个活做,因为也没有合适的,就没再说了。”
  “他能做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眼高手低的东西!你别理他就成了!你只管跟你男人好好过日子,就算现在不好过,”姚金枝顿了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板着脸移开眼睛:“以后总能好起来。”
  盘儿总觉得这次见到姚金枝,她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可不会这么说话,也不会这么生硬。明明是她让回来的,她想象过无数场景,就没想象出姚金枝会是这种表现。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就站在那儿,屋里的气氛渐渐凝滞。
  姚金枝突然站了起来,去屋里的一个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个破旧的荷包。
  她拿着东西又来到床沿上坐下,抹了把脸,抬头看着盘儿道:“那次我跟你说,你就当我没养你这一场,我也不是你娘,从今往后你欠我的,都还清了,这话并不是赌气的话。其实你不是我亲生的,当初我把你捡回来,养了你一场,后来又把你给卖了,也算两清了。
  “这次叫你回来,一是怕你二哥找你们两口子麻烦,你碍于情面不好拒绝,二也是把你亲生父母的东西还给你。当初我还以为这东西被你二哥偷去卖了,还是这次搬家才找到,等拿了东西,就跟你男人回吧,你不是我亲生的,以后苏家的事你也不要再管。”
 
 
第53章 
  今天来之前, 盘儿想到了任何可能。
  比如说姚金枝会压着她让太子帮衬苏海找活儿,这是她所想的最大的可能, 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甚至已经想好自己可能会有的反应, 她一定会讥讽苏家人几句,再拒绝掉,以泄心头藏了许久的郁气。
  却万万没想到姚金枝竟然跟她说的是这件事。
  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前世她没有来扬州,也没见到苏家人, 自然不会发生今天这一幕。前世对她自己身世的猜测, 是出自于身边总是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出没,是出自于某些人自作聪明。
  后来她否认了,她拒绝和那些人扯上任何关系,也就将事情真正的真相沉于海底,她知道结果,却不知道过程。
  那是不是就是说,她今天可以在姚金枝口中获知部分过程?
  盘儿将那东西接了过来, 打开来看才发现是一块很小的玉珏。
  玉并不是什么好玉,当然这是相对于她的眼光而言, 实际上对普通平民来说,这算的上是个好东西了。就是东西太小了, 只有成人拇指大小,上面没有任何雕饰,只刻了个‘媛’字, 用一根已经泛白的红绳系着,像是专门给小孩子戴的。
  “……当初我是在码头附近的烂石滩上捡到你的,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鬼迷心窍把你给捡回来了。你身上的衣裳穿得很好,长得也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把你捡回去后才有点后怕,怕被人误会我是拍花子的……
  “你爹那时候在码头当苦力,我就让他盯着码头上的动静,可一直没有人找你,我猜你莫怕是被拍花子的拐了卖给人牙子,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丢了,一般人牙子都不敢找,怕出事……后来我就把你带了回来,谎称以前就生了,因为照顾不过来放在苏州娘家,刚好有一年我曾有段时间回了娘家大半年,倒也没有人猜疑你的身份。”
  “那你当初捡到我的时候,我多大了?”
  “三四岁吧,”姚金枝抿了抿头发,又想了一下:“应该只有三岁多点,我看你说话吃饭走路都挺好的,刚来的时候也知道要找娘找奶娘,后来再等你大点,你就忘了以前的事,曾经我试探的问过你,你对小时候这件事并没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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