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吴佳节怎么挣扎哭求，三石依然按照王桂花的指示，将吴佳节送回了娘家，亲手将她交到岳母的手上，不顾客气和寒暄立刻脚底抹油的溜了。
“扶娣啊，今天怎么空手就回来了？这女婿也太不像话，不带东西不说还跑得飞快，就像我们要吃了他一样，早知道他是这种货色，当时就不让你嫁给他了！”
“当时如果嫁给同村的张麻子该多好，不仅彩礼高一些，平时还可以多回家干活，照顾一下你弟弟，要不是你这死丫头不检点，还没结婚就把孩子怀上了，我怎么舍得把你嫁的那么远！”
一见面吴佳节的妈妈陈敏就盯着她手里看，没见到任何礼物，脸立马就耷拉下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开始数落，说到生气的地方还揪住吴佳节重重地拍了两巴掌。
“妈，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扶娣？我早就说过我现在改名叫吴佳节，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以前那个名字，实在是太难听！”吴佳节咬着牙齿硬挨了两巴掌，后背疼的直发麻。
“你还敢提这个事儿？谁让你擅自改名字的，以前那个名字多好呀，你大姐叫盼娣，你二姐叫带娣，你叫扶娣，就因为你们有这么好的名字，才能攒下福气，让我顺顺利利的生下你们弟弟，我们吴家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丁，你们未来也有了依靠，你以后一定要对弟弟好一点，不然在婆家受欺负了鬼才会管你！”
陈敏一脸的得意，替老吴家生下儿子是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一扫之前连生三个闺女的怨气，逢人就要炫耀一下自己的儿子，对先前这三个丫头更加的看不上，觉得她们是自己人生最大的败笔。
尤其是这个三女儿，不仅自作主张和孙三石生米煮成熟饭，死皮赖脸的嫁过去，还擅自改名字，最令陈敏无法忍受的是，这死丫头也连生了三个女儿，至今都没有生出儿子，让村里的长舌妇又有了嘲笑她的理由。
“既然回来了就赶紧下地干活，你爸还在地里忙活呢，难道你还想躲懒？”陈敏连房门都没有让吴佳节进，拿过一把锄头就塞进吴佳节手里，推着她往地头走，似乎生怕她跑掉，拽着她的手紧紧的，捏得人骨头发疼。
“我回来一口水都没有喝，你就让我下地？那弟弟呢，他也在干活吗？”吴佳节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拖着走。
“你弟弟在家休息呢，太阳这么大我怎么忍心让你弟弟在地头晒着，万一中暑了怎么办？那我肯定心疼死，你爸爸也不许他下地，让他在家里好好的养着，家里就这一棵独苗苗，怎么宠着也不为过，你可别和你弟弟比，你个丫头片子粗手粗脚生来就是要干活的，可别想着偷懒！”陈敏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偏心，看自己女儿的眼神都带着蔑视。
“你们这样宠着弟弟，会把他宠坏的，他都20多岁的大男人，连儿子都有了，这样天天闲在家里啥事也不干，只会把他养成一个废人，只知道吃吃吃睡睡睡……”吴佳节对弟弟有一肚子的怨言，本来心情就不好，再被陈敏的态度一激，口不择言的将心里话说出来。
“你竟敢骂你弟弟废人？！”陈敏像被踩到了尾巴，整个人都炸了，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吴佳节的后脑勺上。
这力道实在太大，吴佳节就像被石头击中了脑袋，疼的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头晕目眩的半天也爬不起来，哪知陈敏不依不饶的俯身揪住她的头发使劲向上拉，嘴巴像淬了毒一样，嘶嘶吐着蛇信。
“你以为你嫁出去之后，我就教训不了你了是不是？许久没挨收拾你这胆子也是越来越大，居然敢说你弟弟的不是，我儿子是全天下最聪明的最优秀的，他活该过好日子，你就是眼红了嫉妒了看不得你弟弟比你过得好罢了，像你这样的小贝戋人连给你弟弟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呵呵，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肯定是在婆家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会被突然送回来，婆家嫌弃你，娘家也嫌弃你，我看你还有什么容身之地！你最好学乖一点，不要再惹我生气，不然下次就不是我教训你，而是你爸爸教训你，到时候打烂你的嘴，把你饿上三天三夜，可别怪我不心疼你。”
陈敏说一句，就表情狰狞的扯着吴佳节的头发，把她的脸往地上砸，砸得砰砰作响，那恶狠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亲妈，倒像是毫无感情的陌生人，下起手来毫不留情，直砸的吴佳节鼻青脸肿，口鼻流血。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弟弟，给他当牛做马，求你不要再打我！”吴佳节泪水混合着血水和灰尘，将她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在陈敏的折磨之下，一下子回忆起了童年所有的恐惧。
“哼，算你识相，赶快给我滚起来，别在地上装死，从今天开始你必须老老实实的给家里干活，不然就没有饭吃，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一点偷懒，看我不打死你！”陈敏终于心满意足的放开手。
吴佳节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和抱怨，老老实实的跟在陈敏的身后，去到田里顶着烈日干活，一边干活一边流泪，心里是无尽的懊悔，可是懊悔也没有用，爸妈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第41章 回家
吴佳节家里穷的叮当响, 两间破草房连个灶台都没有, 只用石头圈了一块上面放一个瓦罐, 家里没钱买铁锅, 吃什么都是白水煮, 就是这种情况下, 吴家两老还是不愿意让儿子下地，并且用全部的积蓄给儿子取了一个哑巴媳妇。
这哑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做事非常勤快，还给老吴家生了一个孙子, 在吴家的地位要比吴佳节高很多，比如吃饭的时候她就可以吃红薯，而吴佳节只能吃自己摘回来的野菜。
晚上吃饭的时候，吴家老两口以及哑妹一人一颗拳头大的红薯，只有弟弟吴大飞玉米红薯随便吃, 一口气塞下三四个直到他吃饱, 打个饱嗝继续回屋睡觉。
哑妹动作飞快的把吴大飞吃剩下的红薯皮一把塞进嘴里，生怕有人和她抢似的，连被啃得坑坑洼洼的玉米棒子, 也会毫不嫌弃的仔仔细细再啃一遍, 津津有味的咂摸那一点甜味, 恨不得把玉米芯子也咬碎了吃进去。
谁都没有管吴佳节吃什么, 需要干活的时候才会找她，吃饭的时候就当她是透明人，她只能自己去地里摘一些野菜, 用水煮了干巴巴的咽进去，没有任何味道只有一股苦涩，吃着吃着眼泪忍不住的掉。
回想起在婆家吃的杀猪菜，那一块又一块咸香的大肥猪肉，以及味美香浓的猪骨汤，更别说想吃就吃从来不限制的红薯玉米土豆，两相对比起来，在婆家过的日子简直就像神仙过的日子。
“哭什么哭，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亏待你了！”吴佳杰的爸爸吴忠叼着个大烟锅，上来就是一巴掌，直接往脸上打，吴佳节受不住扑倒在地，破碗里的野菜也摔到土地上。
“死丫头几百年都不回娘家一趟，一回来就哭丧，怎么滴？在婆家吃香的喝辣的，回来就开始嫌弃娘家了？你这黑心烂肝的白眼狼，从来也不往家里拿东西，眼看着家里穷得叮当响，也不想着帮扶一下，就你这个死样子难怪被婆家嫌弃赶了回来。”
“看样子以后又要赖在家里吃闲饭，我告诉你，老吴家可不养闲人，你要是不好好干活，我非用棍子狠狠的抽死你！”
吴佳节瑟瑟发抖的躺在地上，又感觉到了小时候的那种无法反抗无能为力的绝望，很害怕爸爸又殴打她。
“你跟你娘一样没用，连生三个都是赔钱货，生那么多赔钱货干嘛？完全是糟蹋粮食，以后都便宜别人家了，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货色，一出生就应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免得活着丢老子的脸，真应该让你听听外头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说的不知道多难听。”
“我再给你一年的时间，你必须生个儿子出来，不能老让别人嚼舌根戳脊梁骨，你丢得起那个人，我可丢不起那个人，可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老吴家的女儿竟生赔钱货！”
吴忠的嘴比陈敏的还要毒，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的捅入吴佳节的心里，捅出一个大口子，哗啦啦的流着鲜血。
吴佳节满脑子都是赔钱货赔钱货赔钱货，从小被灌输的观念让她明白，只有生了儿子她才是有价值的，如果生不出儿子她就是没用的垃圾，就是浪费粮食的牲口，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她真的真的好想生一个儿子，如果生了儿子，也许她在娘家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动辄被打骂，只要生了儿子，就没人可以再肆无忌惮的嘲笑她，只要生了儿子，儿子就可以保护她，让她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她有多想要儿子，就有多憎恨女儿，就是因为她们，自己才会落得这么凄惨的境地，无论是父母还是其他的人，谁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践踏她的尊严。
儿子儿子儿子，只要生了儿子就好了，只要生了儿子人生就会改变，只要生了儿子就会得到尊重，可是她的儿子究竟在哪里？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到她的身边？让她不再受这些侮辱，让她能挺胸抬头活得像个人一样？！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看着吴佳节没反应，吴忠瞪着眼睛狠狠的踢了她两脚。
“咳咳，听，听见了。”吴佳节被踢到肚子，疼痛的抽搐，立刻乖乖的点头，神情又畏惧又怯懦。
吴忠冷哼一声，转头又笑眯眯的进了儿子的房间，房间里很快传来了吴忠讨好儿子的声音，“大飞呀，爹刚刚掏了一个鸟窝，弄到两个鸟蛋，你拿着吃。”
吴佳节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从地上捡起脏兮兮的野菜，用水随便冲了冲，就继续往嘴巴里塞，她必须把这些都吃进去，明天等待她的是更多的劳作，如果不保存好体力，根本熬不下去。
转眼，过去了十几天，吴佳节累死累活的帮娘家秋收，晚上却只能睡在放柴火的草棚里，又冷又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好几次想偷偷的逃回婆家，却都被吴家人抓了回去，遭到一顿毒打。
为了防止她逃跑，吴家人像拴狗一样的，用绳子系住她的脖子，把她拴在草棚里，连手脚都被绑的结结实实，她如果想上厕所，只能让哑妹带她去，活得猪狗不如形同犯人。
夜里，吴佳节如死尸一般躺在柴火堆上，眼睛里是死灰一样的绝望，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曾经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的事。
她们这穷沟沟土地贫瘠吃不上饭，越穷就越是想生儿子，很多人家不停的生不停的生，生了儿子就留下，生了女儿就丢进山里。
一些穷的娶不上媳妇的老头，就会去山上捡那些弃婴当成媳妇养大，哪怕有父母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也会假装不知道没看见。
村里就有一个姓刘的老头，一口气从山上捡了三个女婴，等她们长到十几岁，就强行和她们同房，让她们给自己生孩子，这三个女孩儿无数次的想跑，却无数次的被抓回来，和她现在一样，像狗一样的被拴在家里，遭受非人的折磨。
后来这三个女孩，两个疯了一个自杀了，自杀的那个，在村里认出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千方百计的逃出去找他们，希望他们能救救自己，哪知道却被亲生父母亲手送了回去，就算刘老头当着他们的面殴打她，他们都完全无动于衷。
之后，那女孩儿吊死在了亲生父母的门前，另外两个女孩受到这件事的打击，彻底的疯掉了，一个每天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一个经常神志不清的在村里裸奔。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她们的孩子又有谁来照顾？那刘老头还去山里捡女婴吗？
“婆婆，婆婆我好想你。”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吴佳节双目无神的喃喃自语。
只有婆婆从来都没要求过她必须生儿子，只有婆婆会给她吃饱饭，并且从不虐待她，也只有婆婆会把她生的女儿当宝贝一样疼爱。
她现在非常非常的羡慕红红，能够做婆婆的女儿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不愁吃不愁穿，也没有任何人敢欺负，如果她也是婆婆的女儿该多好，那她就不用活得像现在这么悲惨。
忽然，有脚步声慢慢走近，吴佳节侧过脸，发现是哑妹，“你过来干什么？我现在还不想上厕所。”
哑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吴佳节安静一点，她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的过来，帮吴佳节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就不怕被爸妈知道吗？”吴佳节揉了揉酸麻的手脚，从柴堆上爬下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哑妹。
哑妹摇了摇头，用手比划了两下，吴佳节根本看不懂，不过看不懂也不要紧，这份情她肯定会记在心里，永远也忘不了。
“谢谢你。”吴佳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说完，吴佳杰对哑妹挥了挥手，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奋力的向前奔跑，明明身体已经饿空了，但双脚仿佛自己凭空生出了力量，让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充满希望，在漆黑的道路上却有着明确的方向。
回家，她要回那个温暖的舒适的安全的家，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回到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吴佳节趁着夜色跑了几十里山路，在狼嚎虎啸声中，一口气跑到了老孙家门口，刚摸着门边就彻底力竭，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桂花一打开门，就发现脚边有一个衣着破烂瘦得完全皮包骨的人，将她翻过来一看……
“我的天啊，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王桂花儿连忙朝门里吼了一句，“三石你快点出来，你老婆晕倒了，你背她去村长家，让村长媳妇看一看，人一下子瘦成这个样子，怕不是生病了？”
三石脖子上挂着毛巾，慌慌忙忙的跑出来，“怎么了？我老婆回来了？她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先别问这么多，把人背起来，我们去村长家。”王桂花懒得多说，将吴佳节抱到三石背上，自己领头朝村口走。
第42章 上下左右都要亲
吴佳节醒过来, 就看见婆婆王桂花坐在炕边, 一见她睁开眼, 就端起一碗热粥。
“起来吃点, 村长媳妇说你这是饿晕的, 她还给你开了两服药, 等吃饱之后肚子里有点东西，再把药喝了。”
吴佳节挣扎着坐起，一把抱住婆婆，“哇”的一声哭出来, 哭得涕泗横流，哭的痛彻心扉，像要把一辈子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婆婆呀，我心里好苦啊，爸妈嫌弃我生的都是女儿没有生儿子, 在家里都不把我当人看, 我好难过好绝望，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王桂花没有推开她，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温言安慰, “你爸妈重男轻女的思想是错误的, 就当他们说的话是放屁, 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生男生女并不重要，别人说什么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活的开不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