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诺不置可否,在心里思索着任天海刚才说的线索,照表面线索看,死的两个侄子都是第一任夫人的两个儿子,任天海现在这个大嫂的嫌疑还真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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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任天鸿家别墅的路途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就是车到了门口,还需要任天海通报了身份,门口视频通讯设备那边的人再三确认之后,才开门放行。
汽车沿着一条路又开了几十米,最后绕着一个喷水池绕了一小圈,才停在一座气派的三层洋房前。
顾一诺先前只在欧美或港台大片里看过这种气派,没想到在寸土寸金的魔都,居然也能见识到这种地方,但想想任天鸿的亿万身家,这一切似乎又不足为奇了。
张鼎丰的车停在任天海车的后排,秦羽墨、阿布和张鼎丰也依次下了车。
任天海打头领着顾一诺他们到房子正门口,按下了门铃,却意外地发现开门的是另一个熟人。
“二叔。”
给众人开门的是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知性女子,三十岁左右的年龄,一看就是个女强人,她先是对着任天海喊二叔,又用有些疑惑的神情看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顾一诺一下就明了了她的身份,
任天海面对她,一脸长辈式的慈祥笑意,“是乐南啊,大嫂在吗?我找她有事。”
“在是在,可是……”任乐南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就传来另一道成熟的中年女性的询问声,“小南呐,是谁来了?”
任乐南回过头答道,“伯母,是二叔来了,还带着他几位朋友,说找你有事。”
顾一诺注意到她称呼任天鸿妻子的时候,叫的是伯母,而不是大伯母,看来二人关系较为亲昵。
正沿着螺旋楼梯而下的姚谷兰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她快步下楼,走到门口招呼道:“是天海啊,你有什么事?是有东西要我帮忙带给乐翰吗?”
顾一诺这才看到这位被任天海重点讲述的第二任大嫂的真面目,她穿着一身经典款式的纯黑色老旗袍,其上只用暗红的丝线秀了些暗纹,顾一诺看得出,这应该是魔都老作坊私人手工定制的佳品。她面容虽然已经不再年轻,身材却保持得十分奥妙,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候应该是个大美人,肩上披着一顶纯白色的貂皮坎肩,左手手臂上则绑着一条白纱,代表着她未亡人的身份。
这位不再年轻的美人蹙眉看着他们,眼底有褪不去的警惕。
“大师,这是我大嫂姚谷兰,这是我侄女任乐南。”任天海先向顾一诺介绍了两位女士,又向两位亲属介绍了自己带来的人,“大嫂,乐南,这是我专程请来,解决我们家麻烦的大师。”
“大师?”
这二个字,是姚谷兰和任乐南异口同声,脱口而出的。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为了我任家好,让顾大师看看吧。”
该果断的时候,任天海还是十分果断,当先挤进两个女人拦着的大门口,把顾一诺一行四人迎了进来。
“二叔,什么大师?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信这个?”
任乐南抬了抬金丝眼镜,满脸的怀疑,似乎在指责顾一诺这个骗子,这么年轻不学好,连点门面都不装点,竟敢跑来她们任家行骗。
“乐南二叔我和你说,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二叔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这件事上,你们一定得听我的。”在关乎自家性命上,任天海的态度比以往都坚决。
“可是……”任乐南还想说什么,姚谷兰拍了拍她的肩膀制止她,“小南,算了。”
任乐南回头一看,自家大伯母神色恍惚,好似对任天海带着所谓的大师在家里乱走乱逛放任了,“若是这大师真的能找出什么也好,只要斌儿平安无事,信信你二叔又有何妨呢?”
“伯母怎么你也……唉!”任乐南一脸你们这种迷信的中年人没救的神情。
顾一诺虽然表面上在大厅里走动打量整栋房屋结构和摆设,实则也在偷偷注意姚谷兰和任乐南那边的情形,刚才从开门到进来,任乐南和姚谷兰神色的变化她都尽收眼底。
“可以去你大哥卧室和书房看看吗?”
打量了半天之后,顾一诺问任天海。
“这,大嫂你看?”任天海转向姚谷兰。
姚谷兰一声叹息,淡淡地道:“诸位跟我来吧。”
这回变成姚谷兰当先,领着顾一诺他们往二楼去,任乐南一副不能拆穿骗子的气恨脸,也跟着众人往二楼走。
姚谷兰先是扭开了自己卧室的房门,对众人说:“这是我和老鸿的房间,他去世后,我什么都没动过。”
顾一诺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很像老魔都那种很有品位的装潢,在各个方面不仅没毛病,竟还有一些小巧思。
顾一诺琢磨着任天海这个大哥活着的时候应该也比较信这个,包括之前大厅的装饰摆设,和一路进来的各种风水式样,都说明是有高人看过的,不仅没问题,都还是大大上吉的寓意。
凌沧海站在门外望着专注观察的顾一诺,没有进来的意思。在除了剑法与修炼以外的各项杂事上,师妹可超过他太多了,真要说起来,凌沧海在这方面的水平也就比秦羽墨好上一些,好在基础知识方面更为扎实,在整体水平上,怕不是可能还比不上专攻此方面的王宜安。
第五十四章
顾一诺在看屋子, 其他人, 阿布、秦羽墨随着她的眼光也在打量屋子。
阿布是生活环境所逼迫形成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主动判断周围的环境,故而他从小虽然只学了一些练气法门,没有学习过系统的修炼知识, 却养成了极为出色的灵觉。
秦羽墨则是跟随顾一诺几次后, 已经被虐成了习惯, 随时防备前辈抽检他回答有关问题。
但这次不知道是因为牵扯到的人命比较多, 还是顾一诺觉得案件水平不太适合考教徒弟和后辈,从始至终她都没问过其他人问题。
“书房在哪儿?”
看完卧室后,顾一诺也没给出评价,只是直接问起姚谷兰任天鸿生前办公的地方。
“这边请。”姚谷兰本来以为顾一诺会像以往家里来往的一些高人一样故作玄虚的说几句的, 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这般直接,不由楞了片刻,才将人领到二楼最大的一间房间外。
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串钥匙, 很快从几乎一模一样的几片钥匙中找出书房的那片, 将反锁的房门打开, “老任去后, 这里的东西我就没动过了。”
顾一诺当先进了书房, 这间房间几乎有刚才那间卧室二倍大,侧面墙上有个非常大的窗扉, 纱窗外的玻璃有半扇是开着的, 今日魔都的天气是连日阴雨之后少见的晴朗, 阳光照射进来, 能看到房内纷纷扬扬浮空的细尘。
屋内办公用的书桌和博古架、书架一类的都用白布盖着,细看地板上一层细小的落尘,顾一诺走了几步,就印出明显的脚步来。
可见这些天,任天鸿的书房的确没人进来过。至少是没有普通人进来过。
若是顾一诺想,她有一百种方法能避开留下脚印,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普通人,还是特殊能力者?尚值得商榷。
“大师,你都看了这么久了,看出什么了没有?”
众人都在静默地等待顾一诺说出她的结论,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一开始就不信这个的任乐南,不过她声线冷淡,不仔细听,很难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
“小南,不要打扰大师做正事。”姚谷兰轻斥了她一句,但阿布注意到,她拿着小包的手一直攥的极紧,涂成深色的长指甲在皮包表面掐出道道痕迹来,和她面上的淡然镇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任小姐想知道我看出了什么?还是怕我看出了什么?”顾一诺反问道。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其中含义,在商场打滚许久的任乐南一听,当即就气得脸半红半白,“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骗子就是骗子,没本事还要拉人下水破坏别人家庭感情!”
“哦?我只是想提醒任小姐最近婚姻宫不顺,所遇并非良人,小心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呐。”顾一诺耸耸肩,随意地抛出了一颗□□。
“你!”任乐南还想说什么,又似被踩中了痛脚,倏尔间消音了。
姚谷兰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转向顾一诺问:“大师,这是真的吗?小南和她男朋友都订婚了,感情一直不错,小汪人我见过,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家世背景虽然比我们任家稍差一线,在国内却也算得上不错了,老任生前也赞过他上进的。”
顾一诺似笑非笑地瞥了任乐南一眼,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她掀开几匹罩着的白布,露出其下的真容来。书架上有许多经济类和时事政治理论的书籍,古典名著和国外哲学的也都有,顾一诺匆匆扫了一眼,还有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之类的。
但书桌上则空空如也,不说书籍文件了,原本放电脑的地方也是空的,显示屏和主机都不见了。
“电脑哪儿去了?”顾一诺问。
姚谷兰解释道:“老任出事的那天,就是在房间里用电脑,我和朋友聚会完回家,看他一直没出书房,想进来叫他休息一下,他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我叫不醒他这才打了120,没想到120来了,和我说人已经没了,我……”
说着说着,姚谷兰哽咽地哭了起来,她哭的样子也极有分寸,拿着帕子擦去眼角泪滴,像戏文里描述的那种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还是我来说吧,”说到电脑这个事,任天海觉得自己更清楚,“大哥没了,大嫂和后来的我当时第一反应都是,没病没灾的,肯定是有人谋害,所以当时就报了警。警察来后,要把电脑搬走做证物调查,但大哥的电脑里存有许多公司的商业机密,我对警察那边不是很放心,就偷偷通知了高层的核心人员和公司负责的律师,要求警察只能在公司人员陪同下查看电脑资料,而且查完之后,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必须把电脑还回公司去。所以大哥家里这个电脑,现在在公司特殊办公室放置着。”
可疑之处一消失的电脑,原来是被搬走了不是被盗了。
顾一诺自然而然地问起另一个事:“那保险柜呢?”有钱人家不是都有这种操作吗?保险柜里放着价值连城的宝物,又或者是股票持有分成或遗嘱之类的文件。
任天海结巴了:“有是有但是……”
姚谷兰道:“老任有保险柜我们都知道,但是不知道他安置在哪里,是家中还是公司,或者是银行保险柜,本来乐昌回来要主持大局的,没想到……”她拈起帕子又抹了抹眼角。
“明白了,你们现在还不知道任天鸿的保险柜在何处,遗嘱是什么是吧?”
无论生前任天鸿立了什么遗嘱,现在肯定是不能按照原本的遗嘱内容来了,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接连随着他一同死去,二个儿子的生母多年前去世,又还未娶妻生子,这空出来的这部分股权和财产,在场这三人都是直接受益人。
想明白了这些,看过任天鸿的书房,仍然是没有问题,顾一诺就直接对任天海说道:“你大哥家没什么问题,我们去你们公司看看,你大哥日常办公的总公司。”
“大师……”姚谷兰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我家里真的没问题吗?我儿子他出事是意外还是有人谋害?”
“放心,这屋子聚水生财,积福长寿,若说有问题,也不是出在你这大屋里。”
顾一诺意有所指的说,随后看了姚谷兰和任乐南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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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有正事要办,提出告辞之后,姚谷兰这个主人家的也没有再三挽留。倒是任乐南说要去公司有点事,她自己开了车来,不需要和众人挤位子。
秦羽墨从出了任家大宅开始,就一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凌沧海和阿布沉默了一路,一大一小,表情可以说是极为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兄弟呢。
顾一诺知道秦羽墨这个大嘴巴肯定是忍不住了,加上她也有些话和感想,想和大家分享,所以任天海这个主人家被顾一诺调离到了张鼎丰那辆车上,把阿布和秦羽墨调换到这边车上来。还好任天海今日为了向大师以示诚意,开出来的是辆房车,别说四个人,就是十个人都坐得下。
“姐!我怎么觉得看谁都可疑呢?”一上了车,顾一诺刚布下隔音结界,秦羽墨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一个任乐南,一个姚谷兰,诶呀,现在看任天海也很可疑啊,他儿子只是受伤,根本没事!这三个无论哪个,都是这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
秦羽墨只在茶楼里听任天海讲过发生的事,后面车里顾一诺询问的那些讯息他就不知了,但仅凭在任家大宅内观察到的暗涌,他就感觉看谁都是真凶嫌疑人了。
“任天海嫌疑最小,”顾一诺却给他迎头浇一筐冷水,“不是所有的真凶都和侦探小说里似的,自作聪明,请侦探来贼喊捉贼。”
“哦_(:зゝ∠)_”秦羽墨垂头丧气地,还以为前辈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呢。
“不过你说的不错,姚谷兰和任乐南的确有问题。”
教育这种事,就是要打一棒子给个甜枣,顾一诺还是肯定了秦羽墨部分推理。
她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阿布,问:“阿布,依你的观察,你怎么看?”
被恶人们在山谷深林里养大的阿布,可以说是自然的孩子,他的观察力和洞察力,顾一诺非常的看好,特意询问,有意识地培养他重新和世俗接轨的习惯。
“有欲//望的味道……那两个女人身上,让我不舒服。”阿布想了想,最后吐露出了这样一句话,“是贪婪……还有另一种,我不认识的,说不出来。”
从前和尧山老祖名下各种邪修接触,阿布对贪婪和杀戮这种情感欲望感受的最为熟悉,简直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但是其他的复杂的情绪,他就辨识不得了。
在姚谷兰和任乐南身上,除了贪婪,各自还有另一种情感,属于阿布不能辨识的那部分世俗的情感。
顾一诺闻言很惊喜,没想到阿布这么敏感,居然能感受到这种地步,“阿布你对人的感觉,真的十分精准。”转而教训秦羽墨道,“你看看你,连阿布都不如,长了这么多年岁,比阿布多学了那么多知识,看的还没有阿布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