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相爱时——蓝色的奥斯汀
时间:2019-07-06 09:26:50

  这一次她的双臂缠绕上来,搭在他的肩上,然后搂住他的后颈。
  雨下停了,月亮不知道什么出来,水银般的月光撒在床前,也许那是雪前的最后一刻晴天。背后的电热器呼啦啦吹着热风,吹得人有点头昏脑热。他记得她的指尖有一点冷,伸进他的T恤里面,还带一点微微轻颤,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后来的事情难以言说,只记得很震撼,就像倾尽了他所有。还有,单人床着实太小。
  他在半夜睡着,后来电热器大概走完计时终于停掉,当他被凌晨的寒意冻醒,怀里已然空空荡荡。他惊觉抬头,还好看见一个人的背影裹着被子抱着双膝蜷在窗前的椅子上。他打着哈欠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凑在她耳边问:“不睡觉?干什么呢?”
  窗外是黎明前的黑夜,沉寂寥落,鸦雀无声。她静静地望向窗外,沉默半晌才说:“好像要下雪了。”
  他记得她说过早上要回永平,以为她怕路不好走,说:“没事,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她才从窗外收回目光,挑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轻声说:“好。”然后回过头吻他。
  这个吻细致绵长,又与刚才不一样。他一边回应一边把她抱回床上,两个人在被窝里相拥,好不容易才又暖和过来。怀里抱着他喜欢的姑娘,怎么能叫他不动情,很快又陷入无底洞一样的漩涡。方才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还有些青涩无措,这一次则心无旁骛,水到渠成。
  后来那一觉他睡得香甜,只做了一场模糊的梦,似乎是自己兴高采烈地开着车,东奔西走地想要买一张双人床,可是一直在路上,一个商店也没找到。要不是记得早上还约好了要去永平,这个梦真恐怕要一直做下去。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睁开眼,他下意识伸手一捞,身边是空的。
  他慌忙找到手机一看,已时近中午。一夜纵情,他怕是食言了,说好要同她一起去永平,竟然睡到日上三杆,可她也没叫醒他,一言不发地就走了。他连忙发短信过去:“对不起,睡过了。怎么不叫醒我?”
  他等了十分钟,又等了十分钟,姜芷芃才回,简短地只有几个字:“在路上。再见。”
  这是她最后一次联系他,后来有很长时间她都音讯全无,无论他打电话发短信她都不回。他只知道她的阿姨住在永平,不知道具体地址,去问姜芷蓁,她也说不知道。
  那一次她在永平住了好几个月,不知道如果那天他早早起床同她一起去永平,结果会有什么不同。那时候他翻来覆去把那晚的事从头想了无数遍,终于明白她没完成的那桩心愿是什么,还有她说的话:“贺宇川,我曾经喜欢过你。”他在心里自嘲:“曾经”,是“曾经”,早已水流花落时过境迁,你这个笨蛋,她心里早住进了别人。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那只白信封里装的是什么,所以何曾料到,她那句“再见”真的是再见的意思,她花了一整晚时间,也只为了说这一句再见。
 
 
第27章 Hello,World!(1)
  谁又会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又重新走到一起,还在差不多一样阴冷的冬夜,半夜也下了一场大雪。
  姜芷芃凌晨醒来,看见窗外一片芒茫白色,窗台上的积雪足有半尺高,已经连窗也打不开。她醒来了睡不着,起床去窗前看风景,一闭眼,全是昨晚上发生的事。
  亲吻,颤栗,陌生又熟悉的身体。这种事似乎做过一次就不容易忘记,多年前的种种在脑中早已模糊,身体却驾轻就熟,就象被打了印记,记得对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他有温柔的嘴唇和滚烫的手,激情似火,抚摸到哪里烧到哪里,让她不能自已,一如多年前一样,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过后她冷静下来,开玩笑的口吻说:“欠你一次,现在还给你,咱们俩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了哈。”
  他那时候从后面抱着她,双手合在她身前,似乎微微一滞,才“嗤”的一声笑出来:“我记得明明是两次,你还欠着一次。”
  她自然不能容他混淆视听,反驳说:“记得,怎么不记得?第二次明明是你主动,怎么能算在我头上。”
  他把头埋在她的后颈,也调侃地说:“行啊,那就算在我头上。今天的也算我头上,现在是我欠你一次,明天还给你。”
  她却一夜没睡好,单人床太小,她不习惯同人挤在一起,半梦半醒间总在往床边挪,再朦胧醒来时却仍旧被人牢牢揽在怀里。看来夫妻婚前试婚是完全有必要的操作,谁都不想和一个睡眠习惯不和谐的人困在一起一辈子。此刻回忆完她只有一个感想,姜芷芃啊姜芷芃,你一定是昏了头,这么多年敌进我退,严防死守,最后怎么还是同他搅和在一起,真是追悔莫及。
  既然睡不着,她去了趟洗手间,坐在浴缸边上刷了刷手机,看见半夜美国同事发过来的几封邮件,回起了邮件就停不下来。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外面有了响动,似乎是有人从床上下来,匆匆几步走到洗手间门口,大声地捶门。
  她打开门,贺宇川站在门外,还赤·裸着上身,头发乱糟糟堆在头顶,一动不动地瞪着她。她被瞪得莫名奇妙,问:“怎么了?”他扶着门框也不进来,只说:“还以为你走了。”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还不到六点,她说:“你睡糊涂了吧?这是我家,我走去哪儿?要走也是你走。”说着侧身让他过。她还以为他有多急,结果他停顿片刻,才慢慢悠悠晃进洗手间,默默开始洗脸刷牙。
  周一上午,他说在临近的S市有一个会,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她倒还爬回床上,总算是摊平了手脚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他走的时候她还在睡,闭着眼朦朦胧胧间,听到他的脚步声走到床前,似乎停了片刻,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又过了少许,才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开,关上门走掉。
  半梦半醒间,她还在想:完了,这叫她如何是好,很应该同他讲清楚。
  这一觉睡到上班迟到,匆匆赶到办公室,一天忙忙碌碌,发生大大小小几件事。
  第一件是自己的办公桌。她早上一路狂奔到自己位置,发现桌上多了东西,一只装了清水的玻璃杯,里面俨然一枝含苞欲放的红玫瑰。有一瞬间她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某人忽然转了性,再一看,她的电脑旁边还有一份火腿三明治,一杯伯爵奶茶,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李安然不失时机地凑过来挤眉弄眼:“又是沈记奶茶?啧啧,现在都开始送花了。我说Amyu,昨天怎么样?你现在可是名花有主的,千万要把持住。”
  李安然这个戏剧女王唯恐天下不乱,她还没来得及追究她伙同贺宇川整的那出闹剧,她倒早早又自动撞到枪口上来。她没好气地告诫她:“别闹了行不行?什么沈记奶茶?大家同事一场,被人听见,如果不是叫我怎么下得来台?”
  李安然似笑非笑,不以为然:“你还藏着掖着,可惜人家偏要光明磊落,端着同一家奶茶店的杯子,咬着同款三明治,刚刚从这里谈笑风生地走过。唉,可怜我家川子,痴心错付,老婆在和别的男人吃情侣三明治,喝情侣奶茶……”
  她很想打李安然两下,可惜立刻要去开会,没时间同她分辩,拿起文件就赶忙要走。早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手边那杯奶茶是热的,触手有余温,她还是恼火地塞给李安然了事。
  走在过道上贺宇川还给她发了个短信,问:“起来了?”
  不知这算不算第二天早晨的标准对话,使用频率大概仅次于事后避孕药。她正在奔赴会议室的途中,在心里呵呵一笑,还没想好怎么搭理他,所以没搭理他。
  这一天的日程是面试,面试,和面试。组里要招一个新人,按公司的惯例,集中安排五六个人排队来面试,第一轮见小兵,第二轮见大兵,第三轮见组长,第四轮见Manager,第五轮见Director,前几轮会刷下三四个来,能见到Director的一两个就是最后的人选,倒很有点象通关打游戏。她是那个把关第一轮的小兵,而Jane休假不在,沈奕衡暂行Acting之责,最后一轮的生杀大权就交到他手里。
  她问的都是算法上的问题。大学里那年她回永平休学了半个学期,那一门“数据结构与算法”课后来只好重修了一次,幸好最后还是得了个优秀。这一天她把前两天在网上淘到的那些题拿出来为难新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要负责陪一位应征者用餐,吃着秘书买来的三明治,从公司文化聊到年终奖金,又从公司的免费零食聊到上下班高峰时段的交通,好不容易掐着点结束和应征者的午餐,把人送到下一轮面试官陈向阳那里。
  在办公室门口等陈向阳开门的那一分钟里,贺宇川还发了个短信问:“吃饭了吗?吃什么?”
  她叹了口气,终于停下来开始打字:“对不起,昨天是我一时冲动。以后我们还是象以前一样,继续……”
  后面的措辞让她犹豫,难道要说继续做大姨妈和大外甥?
  一时没想好,陈向阳已经打开门,她只好停下来。陈向阳偷偷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下午那几个别那么严,看差不多就给过。公司Headcount快要freeze了,如果今天沈奕衡那里一个也不过,不知下回还有没有机会填上这个缺。”
  她在心里颇吃惊,不知公司为何忽然要终止招人,难道象贺宇川说的那样,真的要裁剪H城office的人员?但这种消息显然超过她的Paygrade,她拿着小兵的工资并不必操这将军的心,所以不知道并不奇怪。她倒想打听打听,按理说陈向阳的组里招人,决断权该在陈向阳的老板手里,怎么偏偏会落到沈奕衡那里,可惜来面试的人还等在会议室里,陈向阳转身就消失在会议室的门后,她也来不及问。
  最后有三个候选者进入与沈奕衡面对面的最后一轮筛选。全部面试结束,沈奕衡把那天所有面试官叫到办公室。大家讨论一番,一致推举那个她中午陪吃饭的小伙子。沈奕衡略一沉吟,点头说明早给决定。
  几个同事鱼贯从办公室走出来,她走到门口,沈奕衡在身后说:“Amyu留一下。”
  同事都是心照不宣,但笑不语的表情,陈向阳还朝她似笑非笑地使了个眼色,体贴地替她带上门。沈奕衡坐在办公桌那一头,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低头沉思的样子,脸上保持他惯常的微笑。
  时近黄昏,夕阳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又落在他眉宇之间。他确实没多大变化,穿着那一身蓝色衬衫和卡其裤,剪着一样的清爽短发,唇角微抿,笑起来狭长的眼睛如新月初升,低头似乎盯着桌面,又仿佛目光不知聚焦在不明所以的其他地方。
  半晌他才抬头,手指在桌面轻轻一顿,朝她微笑,叫了她一声:“芃芃。”然后说:“坐。”
  她在他对面坐下,心里打着鼓。早上那枝玫瑰花颇叫她闹心,此刻心里盘算着措辞。她可以说她现下断然没有找个人交往的打算,只不过这话说出口定然听着象个藉口。或者她可以说她已经有了别人,只不过……这并不是实话,她也没必要撒谎。
  仔细看他确实和以前不同了,目光不再那么诚恳,总象有所保留,叫人看不懂。这时候他含笑问:“刚才你没怎么说话,我留你下来是想单独听听你的意见,是不是不满意那个人选?”
  “哦……”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要谈公事,果然是她多虑了。
  候选人叫张毅,Z大毕业一年有余,在一家小IT公司工作过,成绩单和简历都过得去,她出了一道算法题,对方没有答好,几个面试官里只有她给了“No”。她回答:“今天几个人里他算是不错的,虽然有一个问题没回答好,其他还是符合要求的,我同意大家的意见。”
  那道题其实并没有人答得很好,只不过有陈向阳的嘱咐,她下午放宽了要求。沈奕衡了然地一挑眉毛:“什么题?那下午呢?你怎么都让过了?陈向阳叫你放水?”
  她当然不能把自己老板给卖了,连忙说:“一道算法题,应该是我问的问题太难了些。”
  这样的话只怕瞒不过沈奕衡,也许他并不是真想计较,所以轻轻揭过,只淡淡一笑说:“算法?记得大学里那门课挂掉的总有一半人。你那时候上课爱睡觉,读书都得过且过,但竟然每门功课都能险险及格,我也常常不敢相信。”
  话题于是转到对青春的缅怀,他收拾了东西,同她一起走到电梯边。他说:“记不记得你最喜欢的那家连锁火锅店?后来分店开到湾区,我和一伙中国同学每个月几乎都要光顾一次。大鱼大肉吃到饱,最适合我们这些穷留学生。可我总觉得味道不正,其实底料都一样,也不知为什么不如和你一起时候好吃。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要再去学校后门我们常去的那家……”
  这时候李安然的电话正好打进来,大声问:“大家都在楼下了,要不要等你?”
  她如释重负,说她等等就来,然后同沈奕衡解释:“陈向阳请组里的人今晚一起去吃饭,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宣布。”
  电梯正好升上来,他替她挡着电梯门,很绅士地将她让进电梯里。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他还是那样子,背着电脑包斜靠在扶手上,看着她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墙上的楼层数一闪一闪地跳跃着,渐渐变小,她以为他还会再说些别的什么,但他沉默半晌,最后只是一顿,点头说:“确实,他也该宣布了。”
 
 
第28章 Hello,World!(2)
  那晚陈向阳宣布,他在湾区的总部谋得一个职位,不日就要动身。这并不算什么新鲜事,H城的分舵每年都有人成功晋升到湾区的总舵去。只是陈向阳谋得的职位似乎并不好,在H城他还带领一个八个人的团队,去到总部立刻转为一介平民。多喝了几杯,陈向阳也大吐苦水:“你们大概也听说了吧,新上任的CEO总要烧几把火,其中一把就是美其名曰提高效率,要干掉所有的组长,一个Manager底下直接管上三四十个人。以后你们就都直接report给manager了。”
  这把火刚在总部点燃,大概迟早要烧到H城的分部来。她明白,象陈向阳这样暂时升职无望的组长,还不如早早找别的出路。又有人问:“可是停止招新又是个什么说法?”
  新上任的CEO是印度人,自然会多照顾印度分公司的员工。本来中国Office就只做些边角料的活计,拿不到什么核心开发任务。现在上层改组,大家大概都担心彻底要变成没娘疼的孤儿,停止招新恐怕只是第一步,甚至于关掉这边的Office也是有可能的。陈向阳倒不担心,笑说:“这你们倒不用多想。Jane是有点后台的人,只要有她一天在,你们总有一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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