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相爱时——蓝色的奥斯汀
时间:2019-07-06 09:26:50

  大家纷纷拖长了声音说一声“哦”,把心放回肚子里。其实作为公司的一颗螺丝钉,老板是组长还是主管都无所谓,只要不裁员就好。陈向阳随即神神秘秘地一笑,说:“等我走了,你们的老板就是沈奕衡了。”
  大家又都纷纷倒抽一口冷气,陈向阳才解释:“Jane应该很快就要宣布了吧,告诉你们也无妨。沈奕衡手底下的三个组很快要扩充到四个组,你们都要调去他那里。他是Jane跟前的红人,你们以后自然不会吃亏。”
  那天大家把酒言欢,很是尽兴,只有李安然阴阳怪气,冷哼一声说:“最不会吃亏的大概是姜芷芃吧,有人嘘寒问暖,大树底下好乘凉。”
  陈向阳已经喝到醺醺然,这晚上算得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红着脸颊眯着眼,摇着头哈哈一笑,接话:“真的,没想到沈奕衡跟我们姜芷芃的关系这么不一般,哈哈哈,本来我还以为他跟Jane有什么不一般……”她真是哭笑不得,打断他:“老板,沈奕衡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陈向阳嘿嘿一笑:“是是是,什么关系也没有。”
  真是百口莫辩,所以她也懒得再辩。如果不是第二天还要上班,不知这天的饭局要继续到几时。席间她收到过贺宇川的短信,问她:“在哪儿?”
  她回答:“组里饭局。”
  他立刻回:“来接你?”
  她一怔。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九点多钟,想必他在S市办完了事当天赶了回来,随手就回答说:“这么晚,你来干什么?有什么急事?”
  其实这一天虽忙,她在心里还打了长篇大论的草稿,想了好多话要同他说清楚,比如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一不小心睡了你……好吧,是一不小心又睡了你,我没什么别的想法,你不会介意吧,不会入戏太深吧,等等等等。这时候他又发短信过来,她又开始打字:“对不起,昨天是我一时冲动,以后我们还是……”
  她组织了半天语句,还没想好这句话最后要怎么结尾,半晌停下来,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发过去的那句他也没有回,甚至没看见他在输入。
  真的,她最后那条短信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回音。
  这些年他们两个来来回回,哪一次不是他进一尺她退一丈,他逼得越急她跑得越快,贺宇川对她的德行也深有了解。她冷了他一天,他应该已经体会出她的意思了吧?这样正好,免去她说那些伤人的话的必要。
  生活又恢复常态。接下去的两周过得颇为混乱。先是陈向阳宣布正式离职,把一件件事情交代下去,重组的消息还没有官宣,只说陈向阳的老板会暂代陈向阳组长的职责。同时那个新人张毅又来上班,陈向阳把新人交给了她,要她做mentor,负责把新人带上轨道。
  新人很机灵,嘴甜,还擅于察言观色,开口闭口都是“Amyu姐”,加入了沈奕衡的吃喝玩乐群,没几天就帮群主组织起聚餐团购来,那一天跟着她和李安然一起出去吃饭,不知怎么说起公司的菜鸟指南。
  那是本公司新人必读的葵花宝典,放在公司的内部网上,讲如何设定服务器账号,如何在本地机器开发和测试,又如何把写完的代码发布到服务器上,继而进行监控和预警设置。张毅第一天来上班她就把链接发给他,叫他按部就班做起来,这时候他问:“我没用过Docker(打包应用程序)。葵花宝典里其他都讲的挺详细,为什么对Docker就一笔带过?”
  确实,这是流程中的重要一步,葵花宝典却只提了一句。李安然一声冷哼,充满戏剧效果地说:“这个你要问问你Amyu姐,葵花宝典是谁写的,为谁写的,只有她最清楚。”
  葵花宝典开宗明义第一句:Hello,world!洋洋洒洒十几个章节,一定花了贺宇川不少时间。
  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进了A公司,老板是刚升职的陈向阳,第一天也是给了她这个链接。彼时正是A公司在H城大规模扩张的时期,贺宇川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做了几年手下已经有十几个人的团队,她同一拨新人进入公司,他的手下就有了两队人马。
  那几年她和贺宇川几乎是形同陌路的关系,至少她是能躲就躲,还对他说过许多伤人的话,原本她连A公司的面试也犹豫要不要参加,最后贺宇川在饭桌上耻笑她:“你的成绩单那么难看,来面也多半过不了,过了应该也会分到管边角料做UI(Userinterface,用户界面)或deployment(发布)的哪个组,权当是面一个试试手好了。”
  她的成绩单虽然难看,现场发挥却好,又有实习的经验,查Reference的时候彭铁面老师给了热情洋溢的推荐,最后竟然录取了,也确实,分在管边角料的组里,和贺宇川的团队不搭界。
  陈向阳同她讲:“我们来的时候哪有什么葵花宝典,都是自己摸索,搞不定就求前辈指教,再搞不定就只好自己着急,还是你们走运,这本菜鸟指南刚刚才写出来。”
  那时候公司新人多,大家都要经历同样的摸索,确实有写一部指南的必要,她也没多想。贺宇川那时又是大忙人,简直日理万机,没预约在办公室通常都见不到人影,她哪里会料到那部指南是他花时间写的,即使后来听说了,她也从来没自恋到以为独独和她有什么关系。
  自从饭局那晚,两个星期来贺宇川还没联系过她,这时候她发了条短信给贺宇川:“葵花宝典里怎么不讲Docker怎么用?”
  他片刻就回答:“那些和彭铁面公司用的一样,你不是都会?我就没写。”
  她在手机前面呆了呆。手机对话框里还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输入半晌又停下来,一会儿又重新输入,最后才发过一句话:“公司三周年年庆,今晚聚餐搞活动,免费吃喝,来吗?”她尚在犹豫该不该去,他又添上一句:“请李安然也来吧。”
  既然也请李安然,她自然不好直接拒绝,去李安然那里一问,李安然当然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说是庆祝会,其实似乎就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顿。贺宇川的公司百分之八十是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宅男,吃吃喝喝肯定是最受欢迎的活动。公司包了一家自助餐厅,没有主持人,也没什么领导讲话,员工和家属随便坐,贺宇川甚至穿着连帽衫和运动鞋,头发乱糟糟堆在头顶,脸色很疲惫,倒像干了个通宵,刚从电脑前面爬出来。
  她远远看到贺宇川在同人讲话,就自顾自拉着李安然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来。人多桌子少,李安然去拿吃的,很快有人落座在她的对面。对面的年轻女孩子善意地朝她笑,主动搭话说:“我叫曲靖。”说罢还指着身边的木讷青年说:“这是我男朋友,叫陈侃。”
  “你呢?也是谁的家属吧?”曲靖好奇地刨根问底。
  “家属”这两个字莫名地刺耳。她笑着回答:“我哪是什么家属,就是朋友叫来骗吃骗喝的,你叫我Amyu好了。”
  没想到曲靖瞪大了眼睛:“Amyu?A-M-Y-U?你就是Amyu啊?”连旁边坐的木讷青年陈侃也叫起来,对自己女朋友说:“你看,我不认识这个人吧,赶紧赶紧,把贺宇川叫过来,洗刷我的冤情。”
  恰好贺宇川和李安然一齐走回来,把两大盘吃的堆在她面前,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来。那个陈侃还指着她结结巴巴地喊:“这就是Amyu,总算见到真人了,那个什么……”话没说完被贺宇川瞪了两眼,才“哦”了一声坐下来埋头吃东西。
  整餐饭吃得姜芷芃一头雾水。贺宇川忙得很,坐了一会儿又被别人叫走,饭桌上数曲靖的话多,同李安然两个从世界杯一直海聊到C位出道,还一直用好奇八卦又暧昧的目光打量她。最后酒足饭饱,陈侃领着曲靖告辞,这时候餐厅里的人也已经走了不少。她原来收拾东西也想走,贺宇川打断了和别人的谈话走过来告诉她们:“再等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李安然自然又忙不迭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
  她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看见曲靖又从门口折了回来。她还以为曲靖忘了什么东西,不想她几步走过来,把她拉到门外僻静的角落,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对她神神秘秘地一笑,说:“我和陈侃才认识没多久,圣诞节他送了件礼物给我,上面却刻了别的女人的名字。当时我跟他吵了一架,他说那件礼物原来是他老板贺宇川买的,要送人的生日礼物又不知为什么没送出去,就随手扔给了他。我一直还不大相信,今天才知道是真的。正好,东西还在车里,你替陈侃还给贺宇川好不好?”
 
 
第29章 Hello,World!(3)
  曲靖塞给她的是一只浅蓝色的小盒子,全世界女性大概一看都能认出来是Tiffany。说她不好奇肯定是骗人,借着窗口传来的灯光打开盒盖一看,看见盒子里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下面吊着一片心形挂坠。她就着廊下微弱的灯光仔细看,才发现项链挂扣最不起眼的地方,刻着“Amyu”几个小字。
  天上飘起蒙蒙细雨,曲靖缩着脖子冲进雨里,回头还朝她招了招手以示告别。她站在廊下,莫名其妙想到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她还是个大学一年级的新生,也收到过出其不意的生日礼物。贺宇川帮她的应用写了个检索程序,还在程序的最后写:Helloworld,happybirthday。
  又回到餐厅里,她跟李安然百无聊赖地等聚会结束。贺宇川一直被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拉住说话,那人看样子不像他们公司的宅男,也许是他们的投资人。
  等到人差不多全走完他们才出发,一路上都在听李安然的欢声笑语。最后李安然先到,下车的时候还朝她挤眉弄眼。
  最后车里剩下他们两个,她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贺宇川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淡淡说:“还能忙什么,无非是上班下班。”
  她在心里点头,如此甚好,他还是老样子,就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多问了一句:“那你怎么音讯全无?”
  他回头扫了她一眼,在黑暗里说:“我又没什么急事,联系你做什么?”停了停又说:“没音讯的是你,你哪次不是这样。”
  他们确实还象往常一样,三句话不到总陷入僵局。这个话题不好,她不想今天也不欢而散,只好换一个话题:“陈向阳要调去加州总部了。”
  他说:“听说了。”
  “我们组统统都要划拉到沈奕衡底下的团队里。”
  他又说:“也听说了。”
  她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在本公司留了多少个眼线?到底想干嘛?用不用那么夸张?好像演宫斗片一样。”
  她还以为他会拿什么话怼回来,没想到他神色肃然,停了停说:“沈奕衡这个人,城府很深,在总部似乎风评就不好,你离他远一点。”
  这话出乎她的意料,她不解地问:“不能吧?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个阳光正面的青年,能有什么坏心眼?”
  他目视前方,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停了片刻,最后说:“相不相信随你。”
  如此又把天聊到了死胡同里,恐怕这一晚确实要不欢而散。窗外的雨渐渐大起来,车里却沉默下来,只有雨刷呼啦呼啦地扫着挡风玻璃的声音,幸好没多久她住的地方也到了。他把车停在路边,她解开安全带草草说了句再见,打算顶着包冲进雨里。他飞快地说:“等着,别动。”然后戴上连帽衫的帽子,下车去打开后备箱,似乎冒雨找什么,片刻撑着一把黑伞从雨里回来,替她打开车门,把雨伞递给她。
  她从他手里接过雨伞。外面的雨下得颇大,他又没有穿大衣,后背已经湿了一片,手指也是冰凉的。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见他低着头,深邃的眉眼反射着水光,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前额上。她忽然听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说:“要不要上来把身上擦擦干再走?”
  后来的事情可以说失去了控制,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她打开门,打开灯,他跟在她身后进屋,又“啪”的一声关掉灯,扑过来吻住她。吻到双方的气息都紊乱起来,他才稍稍放开她,在她耳边说:“芃芃,别再让我等了。”
  他们确实才讨论过谁断了音讯的问题,她自然要喊冤:“明明是你不回我的短信……”他显然不想和她分说谁没回谁的短信的问题,她才说了半句,他就以吻封缄她没说完的话。
  其实刚说了那半句话她就意识到,原来这两周来他音讯全无的时候,她也并非全然不在乎。
  她在黑暗里踮起脚尖去吻他,双臂围在他的腰上,问:“我替你把湿衣服脱下来?”
  他才舒展了眉眼笑起来,目光一闪,轻声说:“好。”
  他们站在门口拥吻,手忙脚乱地脱他湿漉漉的衣服。她笑着问:“听说你给我买了生日礼物,怎么不给我?”
  他停了停,在黑暗中轻声地回答:“我怕你不肯要。”说罢急切地继续那个吻。
  她还挑衅地问:“上次欠我一次,今天把债还清?”
  他正吻到她的耳际,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说:“今天不算,下次再还。”
  这类事有一必有二,也许根本就控制不住。她后来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把原因归结为自己心太软,他对她好,她就受宠若惊,所以没在关键时刻把持住尺度。不过反正大家都是成年男女,一次还是两次没本质性区别,两次还是三次四次更加没人会在意。
  后来他们还养成一到周末就幽会的习惯,总是周五下班后约在什么地方见面,吃饭,抬杠,回家,他加班她上网,再吃宵夜,抬杠,最后上床。
  整个冬天都在下雨,天气阴冷入骨。有时候太忙,他们就在她公寓附近的饭店里解决晚饭。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不希望偶遇同事,所以更喜欢拉他坐地铁跨越半个城市,在晚高峰的路上奔波一个小时,去东城的什么弄堂口小面馆里尝鲜。那些没听过的小街,接踵的人潮,陌生的面孔,即使是同一碗黄鱼海鲜面,味道再熟悉不过,也好象有几分远走他乡,逃避现实的任性妄为在里面。
  只有在那种时刻,在嘈杂的店堂里,在好似月光一样模糊不清的灯光下,和他头碰头吃着两碗热汤面,她才会问:“喂,你那时候写了个葵花宝典,该不是为了我吧?”
  他在氤氲热气里抬起头来,似乎有半秒钟的懵怔,马上又回过神来,嗤之以鼻地回答:“当然是啊,你刚进了公司,人那么笨,我确实怕你搞不定。你的简历还是我递的,到时候别人发现你什么都不会,岂不砸我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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