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相爱时——蓝色的奥斯汀
时间:2019-07-06 09:26:50

  别墅区在江北,汽车开了好远才到,是个有保安把守的小区,小区门口竖着冷森森的大铁门,在门口通报了名字住址才让进。小区里有康庄大道四通八达,假山假水也错落有致。他们按着地址找到路的尽头,才在结了冰的湖边找到那栋三层小别墅。
  她对贺宇川说:“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他点头,她走上台阶去按门铃。
  一个五十几岁的佣人阿姨来开门,一看见她亲切地笑,告诉她:“哎呀总算来了,姜先生等你好久了。”
  她被带上二楼,据说是父亲的书房里。记忆中父亲不是个爱看书的人,现在竟也专门辟出一片书房来,而且房间面积很大,高顶纵深,四周排满厚重的书架,气派庄严,硬是显出些书香传世的大家气息来。
  父亲就站在那一长列书架的尽头,身后是宽大的办公桌和阳光明媚的落地长窗。他背着光,脸被笼罩在阴影里,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他那染了霜的双鬓和苍老的眼神。
  她远远地站定,不再走近。他在远处喊了一声“芃芃”,语音轻颤。
  四目相对,他们各自懵怔一刻,父亲立刻反应过来,对她身后的阿姨说:“芃芃来了,给我们泡壶茶来。啊,对了,给芃芃来杯巧克力牛奶……”大概说完才想起来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停下来,转回头对她说:“留下吃午饭吧?今天刚叫他们从江上弄了几天新鲜的大白鱼回来。”
  她站在那里说:“不吃了,我们还要去赶飞机。”
  他“哦”了一声,声音里的失望显而易见,停了停又问:“小贺呢?怎么不叫他进来坐?”
  她摇头说:“我就有几句话想跟您说,说完就该走了。”
  他点点头,神色瞬间肃穆起来。
  她这才走过去,停在那张樟木大办公桌边,从桌上找到纸和笔,匆匆写了几行字,把纸条留在桌上,说:“这是我的手机号,微信号,您以后有空联系我。”
  父亲就站在她面前,一脸惊诧的神情。阳光灿烂,从落地长窗里照射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细节,他眼角的鱼尾纹,他微微下垂的嘴角。她记忆里那个开朗英俊的父亲早变了模样,苍白,衰老,脸上雕刻着岁月的痕迹。她轻声说:“爸爸,听说您身体不好,您自己多保重。”
  父亲的神情从诧异转为高兴,又转为柔和,眉峰耸动,停了良久才说:“芃芃,小时候不能照顾你,我是有苦衷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已经不计较了,是不是?”
  她笑了笑说:“我不计较了。”
  对她的抛弃,伤害,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漠视她,让她小小年纪学会一件事,要走的终究要走,有些爱你再怎么争取也留不住,所有的所有,到现在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可她都不想再计较了,也不能再计较。她只平淡地重复了一次:“您是我亲生父亲,我是您女儿,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爸爸,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父亲一怔,随即激动起来,高兴地说:“好好好,是啊,父女能有什么隔夜仇,其实除了没把你带在身边,其他地方我都是记得你的。过去的事咱们以后都不提了。”他停了停,镇定下来,一副很有决心的样子说:“芃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她在心里一哂,金山银山他有的是,大概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钱买不回来的东西。她早料想他会这样讲,等的也是他的这句话,低头说:“爸爸,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父亲还沉浸在喜悦中,即刻问:“什么事?你尽管说。”
  她站在落地窗前,阳光直射在眼里,她眯着眼停顿许久才说:“妈妈死得早,表姐子慧也不在了,这世上没什么人对我好,只有我阿姨,还有他。”
  她的目光顺着落地窗向外望,正好能看见大门前的车道。他们的车停在楼前,贺宇川站在车边上,瘦瘦高高的个子,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架在车上,沉默地抽一根烟。
  她把目光调回来,望着父亲,停了停才说:“一直都是他们在付出,在照顾我,我没有什么好还给他们的。我能不能求您,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看在我的份上,替我照顾他们?”
  父亲不疑有他,立刻点头答应:“那是当然的,你阿姨是亲戚,小贺是未来的女婿,不管他们有什么需要,我当然是要帮忙的,他们可以尽管来找我。”
  她欣慰地笑,说:“那就好,谢谢您。”
  回到H城后,父亲还打过几个电话来,给她快递了一堆东西,其中就包括这里和那里的金卡和白金卡,各式各样能用金钱买得到的东西。他还问:“听说小贺现在在找融资方,不知道找得怎么样了?”
  她回答:“他去加州了,正在和一家美国的风投谈融资。如果这次不成功的话,恐怕还要求您帮忙。”
 
 
第47章 当我们相爱时(2)
  贺宇川的加州之行算得上很成功。之前融资方已经对他们H城的公司做了多方调研,实地考察,最后去加州,会的是风投基金的几个大佬。如果不是前期调研结果满意,最终他们见不到大佬,而中间还有大卫·吴的加持,会谈进行得顺风顺水,到最后几天,基本上大局已定,谈的都是细节上的讨价还价。
  最后一晚他约了陈向阳吃饭叙旧,陈向阳说要好好招待他,选了一家旧金山著名的牡蛎餐厅,地点就在栈桥上,对面遥望旧金山-奥克兰海湾大桥。加州的冬天暖风和煦,即使坐在海边露台的阳台上也不让人觉得冷。
  他早到了几分钟,先入座等陈向阳到来。悬在心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又加上良辰美景,志得意满,此刻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好,打电话给芃芃太。平洋的那一边她应该刚好起床上班,他向她报告喜讯:“融资的事谈得差不多了。”
  她停了停回答:“是吗?太好了,恭喜你。” 她的声音也是清新柔软的,象清早阳光里撩动窗帘的微风,他几乎可以想见她清早刚醒,头发凌乱,慵懒散漫地窝在床上的样子。
  “芃芃……”海边微风徐徐,他叫着她的名字,心里充满柔软。有一刻求婚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幸好被他忍住。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如何总要找个浪漫的场合,好好准备下才可以出口。
  “嗯,”她在电话那头答应了一声,然后说:“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她的语气叫他心头一沉。他总能在她的语气里听出她高兴还是不高兴,每次她用这种语气说话,都是他不想听到的事。他满腹狐疑地问:“什么事?”
  她的语音很平淡:“你知道,公司在H城的Office马上要关闭了。我接受了一份澳洲悉尼Office的工作。”
  “澳洲?”他怔怔地停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问:“澳洲分公司才几个人?澳洲分公司里大部分都是做销售和售后服务的,你去能做什么?”
  她回答:“那里也有技术团队,规模小一点而已,基本是Local support engineer的工作。”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可心里已经阴云坏绕,不可思议地问:“你去澳洲,那我们怎么办?为什么那么突然决定?”
  她语调平静地回答,听起来一副已经深思熟虑的样子:“一点也不突然,你叫我好好考虑我们的将来,这一个月我一直在考虑。如果你不是那么忙,应该注意到我已经尽量疏远,刻意给我们彼此留空间了。现在我考虑好了,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要和谁结婚,也不想因此拖累你,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这样会比较好。”
  他听到这些话觉得简直象天方夜谭,实在无法相信她的说法。不错,走之前那一个月她确实态度冷淡,可走之前她还精心替他收拾了行李,还说过不想让他走的话。他不可置信地问:“芃芃,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怕我家里不同意?我不觉得那是个问题,我爸爸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可以说服。就算暂时说服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了一半他才想到:“……还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电话那边静默了五秒钟,很漫长很漫长的五秒钟。最后她冷冷说:“……其实是沈奕衡要去悉尼做Director,邀请我跟他一起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她平静地重复那三个字:“沈奕衡。”
  那一刻他脑中“嗡”的一声,仿佛天塌下来,全部砸在他身上。他只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问:“我有没有听错?你说你要和沈奕衡一起去澳洲?姜芷芃,你这个人有没有心?我知道你爱过他,你有没有爱过我?”
  换了以前,他绝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卑微到摇尾乞怜的话,可是现在说了,好象没经过大脑思考,直接从嘴里说出来,而且说得心痛如绞,瞬间湿了眼眶。
  隔着电话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她沉默了许久,最后说:“这种话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出口?”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其实多半是她先挂上了电话,再打回去,她已经关机。加州晴朗的冬日忽然暗下去,他眼前都是灰黑一片。前一刻他还在想着要求婚,后一刻听到的是她说分手的消息,现在他脑中混沌一片,只有想不通。
  陈向阳终于来了,看见他的脸色吓了一跳,问:“宇川,出了什么事?”他没有回答。陈向阳叫来侍应生,心想贺宇川神色不对,先点一瓶酒压压惊,可惜Oyster Bar里最厉害的也不过就是红白葡萄酒,端上来两杯,贺宇川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精穿过食管流进血液,他总算镇定下来,心里想,怪不得,怪不得,沈奕衡还约她下班以后见面。
  陈向阳在一边担心地问:“宇川,你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他冷笑一声,直接问:“沈奕衡要去悉尼做Director,你有没有听说?”
  陈向阳沉吟:“是吗?我听说H城的办公室要关,倒没听说沈奕衡接下来会去哪里。”
  他在心里想,澳洲是个好地方,他们是什么时候说定的计划?是最后那一个月吗?怪不得她的态度突然冷淡下来。还是更早?怪不得她想去澳洲看大堡礁。
  入口的酒精甜得发涩,连呼吸都觉得痛。
  陈向阳倒在一边打开了话匣子:“说到沈奕衡,我到了总部之后倒是听说他不少事。原来他很早之前就曾是Jane的手下,是Jane一手提拔上来的。后来……”他的语调忽然转为神神秘秘的暧昧,“据说,还闹出过一件事。”
  他早知道沈奕衡是Jane提拔上来的,倒没听说过闹出什么出格的事,这时候冷冷问:“什么事?”
  “听说有一次有人误入一间大门紧闭的会议室,看见他和一个女的在里面亲热。那人立刻走了,没看清那女的是谁,不过很多人都说那是Jane。你知道,Jane是有老公的,还是公司的董事,后来因为传闻闹得沸沸扬扬,Jane主动调去了中国。”
  他在心里冷笑,Jane对他当真不错,闹出这样的传闻,自己远离是非圈去海外,他倒什么事也没有。
  陈向阳继续说:“后来你知道的,总部这边开始改组,原来的第一线团队小组长都降级了,他的位置肯定也是不保了吧。不知他怎么活动的,竟然又抱上了Jane的大腿。可有了上回的传闻,Jane肯定也要小心行事的,要不然她老公那一头还不气疯?虽说他老公也不是什么圣人,小明星女秘书也没断过,但自己老婆公然又和小白脸……”
  “所以他和姜芷芃……”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啊!”陈向阳拍大腿赞同,“我一开始也觉得沈奕衡和Jane有暧昧,可他那么高调地跟姜芷芃成了一对,我就没往那方向多想了。现在回想,那肯定是做给别人看看掩人耳目的吧。唉,不知道姜芷芃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挡箭牌使,怪可怜的。现在Jane的老公死了,Jane进了董事会,他们俩可算是熬出头了,图穷匕见,沈奕衡估计第一件事就是跟姜芷芃划清界限吧。”
  他的心里发涩。他走的那天晚上,芃芃是在哭吧?她背着他不肯让他看见,不知心里在难过些什么。
  陈向阳说:“沈奕衡这渣渣现在还不定多得意呢。他要去悉尼做Director?大概是Jane安排的吧。是不是要叫他先去避避风头?”
  他在心里冷笑,做了这许多上不了台面的事,到头来还要什么脸面?可他忽然意识到些什么,脱口而出说:“这种情况下,沈奕衡怎么会带她去悉尼?即使他想,Jane也不会同意!”
  陈向阳被说糊涂:“你说谁?沈奕衡要带谁去悉尼?”
  那一刻他似乎忽然就明白过来,那晚,她替他收拾了行李,又不告而别,他寻过去,她在门口哭,抱着他说不想让他走。他怎么那么笨,即使注意到那晚的气氛不对,也没有多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跟沈奕衡无关,而她又竭力在隐瞒。当时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同他道别,现在想来,眼泪都要涌上来,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开始痛。
  要不是分手两个字来得太快太锋利,他一下子被她说懵,他绝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什么沈奕衡,什么悉尼,时至今日,经历这些年相识相知,他再不相信她会这样决然分手。
  他用手掌扶着额头,遮住眼睛。陈向阳第二次问:“宇川,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强自镇定,抬头说:“对不起,向阳,今天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走出到外面,海风迎面扑来。加州冬日傍晚的天空糅合着瑰丽的夕阳,好象火苗燃烧殆尽前的最后灿烂。他站在马路边上给李安然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他问:“听说芃芃接受了一个去悉尼的Offer?”
  李安然在电话那头犹豫半天,最后说:“哦,你都知道啦。听说是这样的,大家都这么说。我是想告诉你的,呃,有点怕你接受不了……”
  他打断她问:“芃芃呢?这几天来上班了吗?”
  李安然回答:“她请了几天年假,说是离开前要收拾收拾家里的东西。现在公司乱得很,大家都在找工作,今天这个请假,明天那个请假,都快树倒猢狲散了呀……”
  他再打芃芃的电话,她当然是不接,他给她发了条微信,说:“分手可以,当面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