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名片,聂双双连声感谢,然后才很仔细地看过去。
厚重的纸张上,只白底黑字地刻印着“肖凛”和一串手机号码,除此之外纸上再无其它,一看便是私人名片,简洁低调得过分。
她的指尖无意识抚过名片上男人同样简洁的名字。
肖凛。
聂双双其实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和名字写法。
实际上,不仅是他的名字,聂双双对肖凛的其他情况也了解的微乎其微。
她只知道他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家里大概挺有钱挺厉害的。
而关于具体他是做什么的,肖家厉害到什么程度,就一概不知了。
也抗拒去了解。
回到家,一直等到晚上,聂双双估摸着肖凛已经不在忙工作了,才鼓起勇气,对着名片上的号码拨出电话。
空冷的“嘟”声在听筒中一遍遍传递,过了片刻,电话被接起。
“谁?”男人清冷的声线传来,透过电话,显得比平时更为低沉。
聂双双深呼口气,压下心跳开口,“喂,是肖先生吗。我,是我,聂双双。”
她怕肖凛不知道她是谁,赶紧又加了句,“就是在照顾Alex的,你很讨厌的那个狗仔……”
电话那端的男人静默了一会,聂双双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城市夜色里的喧嚣车声,然后才传来肖凛的嗓音。
“谁给你的号码。”
“哦,这个,林姨给我的。你千万不要怪林姨,是我想要找你所以死皮赖脸求了她半天她才肯告诉我的!林姨她人很好,我在照顾猫咪的时候她一直关照了我很多东西,然后——”
聂双双一通絮絮叨叨没有重点,肖凛也没什么耐心,“土狗小姐,你的废话向来都这么多?”
聂双双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不是不是,对不起……”
肖凛这次没有回答她。他那边好像在和旁人说话。
过了会,她听到他和身旁人应了声,接着冷淡对她说了句“挂了”,就结束了这通电话,匆忙的都让人来不及反应。
“……”
聂双双一口大气卡在嗓子眼差点喘不上来。
她盯着手机界面,蹙着眉头发了好一会愣,最后才倒在床上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聂双双依旧挑了晚上去给肖凛电话。
这次号码拨了很久,一直无人接听。
第三天,聂双双仍没放弃。这次是周末,所以她挑了下午的时间打电话。
好在这次肖凛接电话了,听起来也不像在外边应酬。
她小心而迅速地开口,“肖先生,其实我就是一直想跟你商量一件小事来着——”
“现在在在汀山么?”肖凛问。
“哦,嗯,我在。刚料理好Alex,正准备走呢。”聂双双不明白肖凛问这个干嘛。
“升源路青榕汇十一楼,把侧厅柜子上的文件送来。”
肖凛已经吩咐开了,“三点前送到,我可以给你五分钟时间听你说说你那件小事。”
懒懒交待完事情,肖凛就毫无留恋挂了电话。
聂双双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两点一刻了!
要在三点前赶到那里,时间很紧迫。
她急匆匆地往屋里赶,找了一会,才在别墅侧厅的烟灰色沙发旁的矮柜上,找到了一只装有文件的密封文件夹。
拿到文件夹,聂双双又马不停蹄往外走。
青榕汇她知道,是一家很高级的会所,曾经她想混去那里蹲八卦都没成功。
而青榕汇所在的商圈则距离汀山这边有小半个小时的车程。
所以聂双双很着急,早早用打车软件寻找载客车辆。下了山,又等了近十分钟,才等来空闲的出租车。
好在一路车况良好,聂双双赶在三点差一点点的时候来到了青榕汇的大门前。
许是得到过肖凛的知会,门口的黑衣安保没有为难聂双双,问清楚后就放她进了去。
她穿过漂亮的大厅,乘着电梯直达十一楼。
到了才发现整层楼居然是个私人游泳馆,肖凛的助理正抿着杯咖啡坐在休息间用平板办公。
聂双双把文件夹交给助理,然后被带领去了室内泳池。
空阔安静的场馆内传来水声,肖凛正在游泳。
聂双双远远望去,觉得水中的男人像一尾游鱼,身姿矫捷流畅,身躯颀长而充满力量。
室内灯光与外边阳光一起照入澄蓝的池水,衬着水里的男人,是个很赏心悦目的画面。
可聂双双本就有点怕水,经过上次的事,她对泳池更有了不小的阴影。
于是她站在场馆最边上,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对他喊,“肖先生。”
肖凛根本就没听见。
她只能小心踩着光洁的地砖走近几步,又叫一遍,“肖先生!我已经把文件送过来了!”
肖凛终于游出水面,湿着赤\裸的上半身站在池水里,沾了水的漆黑眸子望过来,“我让你几点送来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又冷又沉,聂双双稳住心神,回答道,“三点前。”
“现在几点了?”
“三点,十分……”她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话音未落,男人便又进入了水中,开始游动。
聂双双急了,顾不得太多又靠近泳池边几步,“肖先生,你答应过可以让我和你商量事情的!我是三点整到的也不算迟到……”
然而泳池里的肖凛依旧故我地来回游着,30米的泳道,从这一头一直游到另一头,动作迅捷。
聂双双为了能与他说话,下意识也跟着他来来回回滑稽地跑着,“肖先生,之前我不是拍过您的一些视频和照片吗?那次真的很对不起……”
只是聂双双体力很差,跑了一会就累的不行,说话声音也有些喘,“我……我的娱乐工作室因为那件事,被封杀了……到,到现在还……”
“……所以虽然拿这个小事麻烦您很不好意思,但是只要您肯——”
正说着,鞋底踩在湿滑的地面,脚一滑,人便失去了重心。
“哎——!”
随着一声惊呼,她重重摔倒在了地面。
手肘脑门磕到冷硬的地面,骨头传来钻心疼痛,冰凉的水温和地砖贴着面颊皮肤,冷得她神经发颤。
“好疼……”
她努力撑起身,疼痛让她都没空注意其他事。
泳池里传来响亮的水声,几秒后,男人温暖有力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聂双双脚步不稳,脸颊一下就撞在他坚实有力的胸膛。
肖凛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这件事?”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那感觉几乎紧贴着聂双双的皮肤,传入了她的神经末梢。
“上次的教训还没让你足够清醒?”他说。
聂双双本来也只是试探着问一下。因为那天肖凛不仅不吃红汤,而且还毫不留情面地否定了她精挑细选点的菜。
他说,他一个都不喜欢。
可是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一个人性格再怎么变,饮食习惯还是会和从前一样,至少,或多或少有一些相似之处的吧?不会像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完全不同的吧?
况且先前她明明已经能稍稍感觉到,肖凛身上还是有那么一丝,虽然微弱但依旧存在着的,小七的痕迹的……比如说,他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漫不经心地捏着瓷碗边沿把玩……
然而现在,聂双双站在别墅里,林姨却告诉她,肖凛对虾过敏。
这一天仍在下雨,天色灰扑扑的,雨水落在屋檐庭园,滴滴答答。
聂双双捧着一罐猫咪零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追问,“那肖先生他,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症状的?是因为有了过敏症状,所以后来才不喜欢吃虾吗?”
这问的其实有些过于刨根究底了。
还好林姨倒不介意对聂双双吐露情况,边看电视边和她聊天,“少爷从小就对虾类过敏的。我记得当年第一次发现症状的时候,可把大太太急坏了,还好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少爷他本身也太不喜欢鱼虾贝类的食物……对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哦……我就是突然好奇,肖先生那样的人会喜欢吃什么。”聂双双移开视线,含混地解释了一下。
“阿凛他啊。”
下雨天气压偏低,人也不爱走动,林姨本抱着ALex坐在偏厅的沙发看电视,此时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带上了淡淡笑容,
“小时候吃东西可挑了,后来十几岁再见到他的时候才稍微好了点。”
她像是追忆起了过往趣事,语气也变得轻和,“不过,从小我都没见过他有什么特别钟爱的食物,倒是不喜欢的东西一大堆,这点到现在都没变过。”
“是……这样啊。”
然而聂双双却觉得自己的思维都仿佛随着林姨的话语,被冰冻在屋外的冷雨中。
她的身体僵硬不堪,动作机械而又迟钝。
她从罐子里倒了些小饼干在手心,慢吞吞喂给懒洋洋的橘猫。
Alex从林姨腿上抬头,仿佛发现聂双双心情低落一般,用湿漉漉的粉红鼻尖拱了拱她手掌。
聂双双看着体贴的猫咪,眼睛又干又疼。
厅里亮着暖色的灯,电视里吵吵嚷嚷的在放一档明星综艺真人秀,林姨分了心在看电视,自己也被刚刚的话题打开了话匣,只像个普通长辈一样絮叨起来。
“……少爷不仅不吃虾,也不吃动物内脏,还有鱼类贝类,口味清淡……以前家里还有个厨师傅……有一次……后来……哎?电视里那个黑裙子的女孩子,以前是不是来这里找过阿凛……”
聂双双胡乱应声,目光放空,木木地在烟灰色的沙发边坐了会。
许多过去生活的片段像是老式放映机里的胶片,一帧一帧在回忆里掠过。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夏天,小七挽着裤腿去清河里捞鱼捉虾。他打架厉害,做这些却不怎么在行,半天才捉了几只,后来下河次数多了才熟练起来。
第85章
一个人的八月。
聂小七被T大录取了。
燥热的大夏天, 一群衣着不修边幅的村民挤在传达室的破屋子里,团团围住拿着录取通知书的高挑少年,七嘴八舌,满脸热切。
T大,全国最厉害的大学!他们大湖村几十年来出的第一位大学生就能上这种学校,以后肯定要发大财的!
乡民们看聂小七的眼神都跟看神仙似的,年纪大的后悔没早点和他攀关系,年纪轻的女孩子暗戳戳瞅着他脸红。
人群中心的少年反应却十分冷淡。
拿到录取通知书, 他只漫不经心扫了两眼,面上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仿佛于他而言, 被T大录取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
他大约十七八岁, 身材劲瘦修长, 即使穿着洗得褪色的老旧黑T, 耳朵上扎着一排廉价耳钉, 也挡不住身上那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明显区别于山里粗糙村民们的、很难一下子说明白的冷冽气质。
大概围观人群有些挤到他了,他眉宇间显出些淡淡的不耐, 收起通知书,然后抬头目光在人群寻视, 似乎在找着谁。
很快找到了那个刚从门口挤进来的纤细身影。
他不自觉弯了下唇角,于是漠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双双。”
聂小七穿过人群走向他家姑娘,食指中指夹着装有通知书的信封, 轻拍了下她脑袋。
少女唇红齿白,头发细软,她睁着晶亮的眼接过信封,忍住喜悦小声说话,“哎,我就说你一定能考上!前些天我还特意跑了八里地专门去给你拜菩萨……”
她絮絮叨叨,聂小七忍不住揉了下她头发,然后在人们各异的目光中,与她一同走出灰土土的传达室。
到了外边,少女高举通知书眯眼看上面的字,嘴里继续开心地唠叨琐事。一会说起以后要和聂小七考到同一个城市,一会说今天要让她来做饭,一会又聊起家里老母鸡刚下的蛋。
聒噪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脑袋看向少年。
“对了小七,你知道嘛,村口老王可坏了,昨天又和人唠叨说你不正经,整天干坏事……”
她认真盯着他的脸,清澈水灵的杏眼里带着些不满,“明明你那么聪明那么好,怎么可能干坏事?切,老王肯定是眼红,谁让他儿子偷人被打瘸腿失踪了……”
聂小七此时正在点烟,闻言便挑眉斜她一眼。
盛夏的太阳还是烈,阳光照在少女白皙的脸颊,让她细嫩的皮肤沁出小小的汗珠,亮闪闪的,特别动人。
他喉结动了动,移开视线,淡淡吸了口烟,“这次上面估计会发下来挺多奖金。”
一开口却是钱的事。
“?……这时候就先别提钱了行不。”
“不提钱提什么?继续谈老王那点破事?傻不傻。”他重新瞥向她,伸手敲敲她脑门,“这么笨,以后除了我谁愿意娶你。”
“笨什么笨,我也是年级的第一名……”少女撇嘴躲着他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笑开来,“诶,村口老王还老说你歪心思多,以后肯定看不上我,劝我嫁给别人呢。”
聂小七嗤笑,“嫁给别人?想都别想。”
青空白云,日头悠长,大山里的日子和从前任何一天没太大区分。漫山遍野都是葱茏林木,牛羊懒洋洋哞叫,然后夏天的熏风拂过少年少女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