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过蜿蜒崎岖的山路,回到了半山腰的家——
一处用木头石砖造起来的房子,房顶破烂的青瓦上罩了层塑料布,用来遮挡漏雨的地方。
聂小七在这种青山绿水却又极度贫穷的地方已经生活了七年。
七年前的一个雨夜,他被聂家那个智力有缺陷的傻子爸从附近荒林里捡回了家。
从此,聂家除了奶奶,傻子爸,聂家的小女儿双双,又多了个失去从前记忆,被起名为小七的男孩。
聂家穷得揭不开锅,全部收入都靠傻子老爸种玉米,但遗憾的是,聂家老爸在捡到小七的半年后就去世了,奶奶也在两年后病逝。
聂双双和聂小七成了孤儿,没吃没穿没有钱,上不起学,用不起电,一丁点红薯能吃大半个月。
后来,靠着善心老师的接济,聂小七的奖学金以及他不知哪弄来的钱,生活才好转了些。
两人就那么相互依赖,相互扶持着,一路走过了许多年。
……
聂小七考上T大的事惊动了全村全镇,每天都有一茬一茬的人来聂家的破房子里看稀奇,甚至县里头的领导还专程赶来慰问请吃饭。
土屋里摆着农家宴席,桌上菜肴粗糙不堪,聂小七对这些菜兴致缺缺,聂双双却吃得欢快,她生平第一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聂小七看着聂双双专注吃饭的小脸,仔细挑了块红烧肉夹在她碗里,然后一边懒散敷衍领导长辈的问话,一边摩挲着自己裤兜里的物件。
兜里装着一对银色素戒,他准备找个时间把戒指给他家姑娘套上。
这两年聂小七渐渐能想起少许他来聂家前的记忆,支离破碎的一些画面。
他本就不属于大山,终有一天要回到城市。但他对从前那个家没多大向往,宁愿永远继续现在这种波澜不惊的人生。
一直等到村长家的酒席散席,回家时夜空已繁星满缀。
到了家,聂双双收了玉米,然后去外面山坡树下把溜达的小羊赶回羊圈。
转身时脚下没注意,被块石头绊了跤,倒是没有跌倒在地上,只是结结实实撞进了个熟悉的胸膛。
“出息,走路都能摔。”
聂小七揽着她胳膊,把她抱了个满怀。
聂双双抓着他衣襟站稳,笑嘻嘻的有恃无恐,“反正有你在,有什么好怕。”
“乖一点。”他习惯性捏了把她的脸蛋,跟着淡笑,“不然就你这不省心的德行,迟早要让我把你绑在身边带出去。”
“我本事大着呢,现在别人都不敢欺负我……”
聂双双小声说着,就见聂小七不知从哪变出两枚银亮的金属戒指。
“你先戴着这个,等过两年我给你买个钻石的。”他将其中小巧的一枚套进她左手的无名指。
聂双双惊喜地摸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才不要!我要把这个戴到老。”
她觉得现在这个就挺好的。
接着她有样学样,把男戒套到聂小七修长的无名指上。
于是大手小手上正好一对样式简单的指环,看得聂双双满心满眼都是轻盈甜蜜。
她忍不住就踮了脚,往聂小七唇角边飞快印了个轻柔的吻。
双唇正要离开时,后颈忽然被按住,接着聂小七的吻带着少年的躁动与专注亲下来。
两人的呼吸很快交缠到一起。
聂双双被抱得紧紧,像是快要被嵌进少年的身体。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夏衫传来,她有些热和痒,可是又不舍推开这份肌肤相贴的亲密。
火热的手探进衣摆,灼热的坚硬隔着布料表达着血气方刚的冲动。
小七呼的吸有些粗重,过后却再没了其他动作。
聂小七总是这样的。
可聂双双忽然觉得他们还可以更进一步。
“小七,小七,我问你件事。”她红着脸贴着他动了动,大胆暗示,“隔壁村的小丽和我一样年纪,马上都快生娃啦,我们……”
聂小七正低头吮着她耳垂,闻言低笑起来。
“你才多大?一早当妈有什么好。”他贴着她耳朵嘲笑她,“反正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以后不有的是时间。”
他的声线介于少年的清冷与成年男人的低沉,低笑时带出温热的气息,挠得聂双双皮肤发痒。
“但……”
聂双双抬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见到他笑着的模样就说不出话了。
那本就是极英俊的一张脸,一笑起来便越发撩人。
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对啊,她急什么?反正他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
……
然而“一辈子”这种太过长远的念想总是容易被现实击碎。
那天早上,聂双双被押着刷题,聂小七则在干完活后照常骑着破自行车出门,赶十几里山路去镇上。
小七出门时,聂双双顺嘴提了一句,让他回来时把躲在镇外河边的那只小流浪猫带回来。
她先前喂过那只孤零零的小猫,后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把那个小可怜带回家养着。
小七和往常一样笑着捏了把她的脸,答应得好好的,聂双双也就和往常一样等着他回家。
她一直等,一直等,直等到太阳落了山,星星挂上了夜幕,小羊羔都开始犯困,聂小七也没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
依旧如此。
不见聂小七慵懒地推车回家,也没有单车老旧吱哑的铃声。
第六天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消息在村里流传开。
有人嚼舌根,说聂小七想起了从前的记忆,回大城市享受去了,有人幸灾乐祸,说他抛弃聂双双,不要她了。
聂双双一点都不信。
她固执地抱着聂小七留下来的大学通知书,每天守在村口等他。
从日出等到日落,从七月中等到八月尾。
八月过去,开学了。
聂双双擦擦眼泪,回到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家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繁华大都市S城,某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内,肖家失踪了七年的二少爷,肖凛,在长久的昏迷后,睁开了眼。
……
十年后,仲冬。
S城,八公公娱乐工作室。
聂双双添油加醋地赶完一篇抹黑某当红流量鲜肉的稿子,匆匆上传。
然后也没来得及看后台的点赞留言,便关了电脑火急火燎带着自己的装备往外赶。
她急着赶去花都酒店,因为她得在晚宴上蹲点最近红到发紫的流量小花许梦涵的八卦大料。
晚高峰将至,被堵在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错,聂双双现在的职业,对外宣称是媒体工作者,说通俗点就是狗仔,特缺德的那种。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微暗,所幸一路上还算通畅。
到了地方,聂双双停好她那辆二手破车,忙不迭窜进酒店员工区换了套服务生制服,然后一本正经地跟着一队侍应生,混去了十六楼举办晚宴的空中花园。
这次晚宴是某个有钱公子哥搞的私人宴请,据说许梦涵大费周章才弄到了这次宴会的邀请函。
当然宴会场地也如预料般弄得很讲究,从室内精致的餐盘食物到室外装饰的新鲜玫瑰,每一处都散发着一个字——钱。
聂双双对着这个冒着钱味的空中花园撇撇嘴,躲在一旁不干活,悄悄观察到来的客人。
结果刚蹲点到许梦涵出现,当班经理就抓到聂双双在偷懒,一脸怒气地踹她去储藏室帮忙搬香槟。
于是等聂双双忙完回过神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席。
她第一时间在厅里找人。
煌煌灯火下宾客衣着光鲜,随处可见的包包珠宝俨然在开奢侈品展销会,聂双双还在人群里瞧见了几个经常和明星鬼混的玩咖二世祖,但——
就是没找到许梦涵。
大厅找不着,便跑去外边花园里找。
冬天的室外冷得很,玫瑰花花瓣在寒风中发抖,花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聂双双对着这安静的花园就有些烦。
找不到许梦涵就意味着挖不到她的料,挖不到她的料就意味着没有钱。
聂双双已经快半年没蹲到过有爆点有价值的大新闻了。
正懊恼时,喷泉附近的花架边忽然有了悉索说话的声响。
第86章
女室友发完微信又看了看聂双双。
聂双双忍了她诡异的目光半天, 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女室友高冷地“呵”一笑,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没数?”
聂双双皱眉, “什么?”
女室友转身, “装什么装,赶紧趁早从这里搬出去!”
聂双双莫名其妙。
她对女室友背地里对她的嘲讽一无所知, 只奇怪地看着室友妖妖娆娆走远的背影。
没了室友的打扰, 聂双双吃完剩饭, 洗过碗,手上湿漉漉的。
手机上微信的消息一条条跳出来,她习惯性一边走回房间, 一边用还未擦干的手指戳着屏幕回复信息。
结果回复着回复着, 又和老贾在工作室的群里吵了起来。
工作室因为偷拍的事而被封杀, 价值至少百万的大V账号和公众号全数被销毁, 业内也对聂双双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老贾坚持一切都是聂双双惹出来的祸, 偷拍谁不好去偷拍肖总;
聂双双却委屈的觉得错的明明是老贾,是老贾见钱眼开,执意要把偷拍内容公布出来才得罪了人。
车轱辘吵了会, 两人也累了,气氛又慢慢消沉下来。
可以说, 八公公娱乐工作室因为上次的偷拍事件, 已经处在了濒临解散的边缘,所有人这阵子心里其实都很焦虑不安。
老贾在那之后打点了无数关系,费了大堆人情, 仍旧一事无成——没人敢对得罪肖凛的人出手相帮。
可老贾再有能耐,也只是一个小破作坊的黑心小老板而已,他连肖凛身边的助理都说不上话。
再过不久,也许工作室就要彻底关门。
聂双双看着不再跳出新消息的手机屏幕,心一重重地郁结起来。
她如今在肖凛家工作,倒是有接近肖凛和他说上话的机会。她可以想办法求他松口放过他们工作室……
可是她不敢。
聂双双把脸埋在枕头,趴在床上懊恼地揪了两把头发。
老贾和他老婆曾经在她落魄时帮过她,她也不想看着工作室就这么解散……
……
第二天聂双双还是厚着脸皮主动向林姨问了肖凛的联系方式。
林姨头一次用一种很意外的眼神看向聂双双,最终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纯净的眼睛,还是取来肖凛的名片,给了聂双双。
拿到名片,聂双双连声感谢,然后才很仔细地看过去。
厚重的纸张上,只白底黑字地刻印着“肖凛”和一串手机号码,除此之外纸上再无其它,一看便是私人名片,简洁低调得过分。
她的指尖无意识抚过名片上男人同样简洁的名字。
肖凛。
聂双双其实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和名字写法。
实际上,不仅是他的名字,聂双双对肖凛的其他情况也了解的微乎其微。
她只知道他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家里大概挺有钱挺厉害的。
而关于具体他是做什么的,肖家厉害到什么程度,就一概不知了。
也抗拒去了解。
回到家,一直等到晚上,聂双双估摸着肖凛已经不在忙工作了,才鼓起勇气,对着名片上的号码拨出电话。
空冷的“嘟”声在听筒中一遍遍传递,过了片刻,电话被接起。
“谁?”男人清冷的声线传来,透过电话,显得比平时更为低沉。
聂双双深呼口气,压下心跳开口,“喂,是肖先生吗。我,是我,聂双双。”
她怕肖凛不知道她是谁,赶紧又加了句,“就是在照顾Alex的,你很讨厌的那个狗仔……”
电话那端的男人静默了一会,聂双双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城市夜色里的喧嚣车声,然后才传来肖凛的嗓音。
“谁给你的号码。”
“哦,这个,林姨给我的。你千万不要怪林姨,是我想要找你所以死皮赖脸求了她半天她才肯告诉我的!林姨她人很好,我在照顾猫咪的时候她一直关照了我很多东西,然后——”
聂双双一通絮絮叨叨没有重点,肖凛也没什么耐心,“土狗小姐,你的废话向来都这么多?”
聂双双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不是不是,对不起……”
肖凛这次没有回答她。他那边好像在和旁人说话。
过了会,她听到他和身旁人应了声,接着冷淡对她说了句“挂了”,就结束了这通电话,匆忙的都让人来不及反应。
“……”
聂双双一口大气卡在嗓子眼差点喘不上来。
她盯着手机界面,蹙着眉头发了好一会愣,最后才倒在床上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聂双双依旧挑了晚上去给肖凛电话。
这次号码拨了很久,一直无人接听。
第三天,聂双双仍没放弃。这次是周末,所以她挑了下午的时间打电话。
好在这次肖凛接电话了,听起来也不像在外边应酬。
她小心而迅速地开口,“肖先生,其实我就是一直想跟你商量一件小事来着——”
“现在在在汀山么?”肖凛问。
“哦,嗯,我在。刚料理好Alex,正准备走呢。”聂双双不明白肖凛问这个干嘛。
“升源路青榕汇十一楼,把侧厅柜子上的文件送来。”
肖凛已经吩咐开了,“三点前送到,我可以给你五分钟时间听你说说你那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