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后,大刘把钱推回去,“行啦。你们告诉我一个发财路子,比借我钱要强。我回去就弄,说不定不用问人借钱了。”
从乡下到县城路程很远,大刘是骑自行车来的。在这边吃了顿饭,又火速离开了。
大刘这一来,院里人都知道李盼娣有个特别疼她的干爹。出手还特别大方。那些媳妇都用羡慕地眼光看着李盼娣。
甚至连周大妮也是。
客人走后,孙柔佳过来帮忙收拾桌子,“你是没看到咱大嫂那脸色哦。我估计她心里肯定嫉妒死你了。”
李盼娣没把周大妮放在心上,“她嫉妒我什么。她父母对她也挺好的呀。给她的彩礼那么多呢。”
孙柔佳撇了撇嘴,“你可别提了。小丽和小荣办满月酒那边,她父母根本没来。天天讽刺我,到头来,她家里也不重视她啊。”
周大妮办满月酒的那天,李盼娣还在医院生孩子,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事。
“为什么他们不来啊?”
孙柔佳摇了摇头,“不知道呢。你别看她好像藏不住话。但是一旦你问她关于父母的事,她就岔开话题。”
李盼娣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有过这么一次。她无意说过大嫂的父母,大嫂就走了。
按照大嫂的性子,应该跟她怼起来啊,可大嫂偏偏什么话都没说。说明娘家就是大嫂的逆鳞。
李盼娣像发现了大秘密,如果周大妮再敢找她茬,她就拿这事怼她。看她还敢不敢嘚瑟。
对于一只烦人的苍蝇,时不时就在你眼前晃,你偏偏还不能打死,就只能吓走了。
孙柔佳试探着道,“二嫂,你就不想知道大嫂娘家的事情吗?”
李盼娣可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摇了摇头,“跟我没关系。”
孙柔佳失望地低下了头。
院子里很快陷入寂静,忙碌一天的人们开始进入梦乡。
洗漱后的刘春芳绕过客厅,看到一团横躺在沙上的黑影,打开房门正准备入睡。
一扭头,就看到床上竟躺了个人。
刘春芳眉头皱得死紧,“快点出去。”
见他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刘春芳掀被下床,张德强快她一步,挤开她,把门关上。
刘春芳缩着身子往后躲,声音发抖,“你想干什么?”
张德强锁上门,喝了酒后,他脸颊红润,脑袋却很清醒,“我是你男人,你说我想干什么?”
刘春芳缩到墙角住,瞠目欲裂,“说什么改好了,原来你就是这么改好的?”
张德强前进的步子一僵,随后又无所谓地扯唇,“你都不肯见我。非要跟我离婚。我只能这样做了。”
刘春芳很无助,想嘶吼,可张德强却扑了上来。毛巾塞到她嘴里,抱起她,往床上扔,除掉她身上的衣服。整个人压了上去。
愤恨,屈辱,难堪,刘春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多情绪。她像只木偶,任由他凌迟。
男女之间有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刘春芳想到盼娣之前担心许同林是个暴力狂,想要跟他分开。
当时她还不以为然,苦笑劝她。却不想,盼娣的担心并不是无的放矢。
嫁了人,她在新家是个外人,没有人会帮她。她像只小船找不到港湾。她闭了闭眼,任由眼泪自她眼脸流下。
张德强并没有喝醉,他酒量一向很好。
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挽救他岌岌可危的婚姻。他充满耐心,甚至没有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是她明明得到了满足,却在第二日一早,就收拾好了衣物,早饭也没吃,非要离开这个家。
甚至当他伸手去拦的时候,她冷着脸,“我的心已经死了,我不可能再爱你。”
一句话把张德强打入死牢。他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不知该怎么办。
第50章
时间过得飞快,一九八二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自打小琴满月,李盼娣一直没有看到刘春芳。就连过年,她都没有回来。
趁着许同林休息在家,她特地去服装厂找人。
服装厂早就放了假,但是李盼娣从门卫那边打听到刘春芳在附近租了房子。
她沿着街道四处寻找。
可惜这边房子太多,她找了好半天,也没能找到。
不知不觉,她走到师傅家。
袁师傅看到她过来,惊讶道,“你现在还有空过来吗?你家宝宝才两个月吧?”
“对。”李盼娣搓了搓手,整了整头上的帽子,“袁师傅,你知道春芳姐在哪吗?”
袁师傅点头,“知道啊。”他指着院外,“前面一排第三家就是。她说想租一间房子。这房子还是我帮她找的呢。”
李盼娣忙向他道谢,“谢谢您,我去找她。”
袁师傅扯了扯唇,“你先别谢我。你还学不学做衣服啊?要我说学徒就不能找女娃。怀孕了就不碰针线,生完孩子又要带孩子。空有理想,没有自我。”
李盼娣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得往外走。
她低着头,暗暗想着袁师傅话里的意思。
空有理想,没有自我。她是这样的人吗?
李盼娣按照袁师傅指点到了刘春芳租住的这边。
不大的院子,盖满了屋子,一间间隔起来。起码有十几间。刘春芳租住的就是其中一间。
连窗户都没有。在外面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里面摆着锅碗瓢盆。刘春芳动作熟练,给自己下了碗鸡蛋面,出锅的时候舀了一勺酱放在上面。
她端着面碗一扭头就看到李盼娣。
她微微怔了下,神色自如请李盼娣进来。
进去后,房间更显逼仄,一张一米宽的床和床头柜,就再也没有地方了。
李盼娣只能坐在床上。
刘春芳丝毫不觉得尴尬,她将面碗放到床头柜上,侧头看李盼娣,“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下碗面?”
李盼娣摇头,“不用了,我吃过饭了。”
刘春芳捂着肚子,“我刚从外面回来,肚子饿死了。我先吃了。”
说完,也不等李盼娣回答,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五分钟不到,一阵风卷云残过后,那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就进了她的肚子。
动作不雅地打了个饱嗝,刘春芳摸着肚子,往床上一躺,“真舒服啊。”
李盼娣转过身,“你怎么又不回家了?”
刘春芳笑容收了起来,双手枕在脑后,“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谁知道他又会对我做什么恶心的事情。”
李盼娣微微皱眉,“什么恶心的事情?”
刘春芳不想让她担心,忙转移话题,“我跟你说,我也跟人收国库券了。你不会怪我抢了你男人的生意吧?”
李盼娣怔了怔,她男人只在城北收国库,从来不跑到城中。春芳姐住在城中,不可能大老远跑到城北收。谁也不碍着谁。她哪里会怪。李盼娣奇了,“你不是说怕你同事看到你收国库券,举报你吗?”
国库券挣钱的事情,刘春芳一直都是知道的,也知道其中有很大的利益。但是她顾虑很多,一直没有参与。
刘春芳摆了摆手,“一开始是挺怕的,但是现在不怕了。”
她掰着指头算给李盼娣听,“我一个月十九块钱的工资,去掉40%的国库券,只有十一块四。去除房租水电四块钱,只剩下七块四毛钱。我粮油关系现在还没转过来,只能去黑市买粮食吃。这么点钱,就是天天吃面条,都养不活我自己。不赚外快,你说行吗?”
李盼娣环视了四周,即使离婚后,要住这样的房子,春芳姐依旧要离。可见她是下定决心了。
婚姻这事,李盼娣不好再劝,但是她对春芳姐的人生安全表示担忧。
她把许同林夜里被四个小混混拦路抢劫一事跟春芳姐说了。
刘春芳吓了一跳,猛得想起什么,从床上翻坐起来,“哎呀,刚刚在路上,我遇到两个小年青一直盯着我看,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想耍流|氓呢?经你这么一提,我觉得他们想打劫我的可能性更大。”
李盼娣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睛都快瞪圆了。
刘春芳紧张地握紧手,“哎呀,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有条财路,还被堵死了。这可怎么办?”
李盼娣一阵后怕,“我看你还是干点别的吧。这也太危险了。”
像刘春芳这种菜鸡,哪怕是大白天,混混都敢抢。
刘春芳扯了床被子盖在自己头上,在被子发出痛苦地呜咽声。
李盼娣试探着道,“不如我跟你一块弄?我让咱妈和三弟妹帮着照看孩子。”
刘春芳撩开被子,坐起来,“不好吧?你现在不是在给孩子喂奶吗?哪能离得了你?”
李盼娣想了想,答道,“这几天,我早晚喂一次。等你上了班,只能早上和中午收国库券。我有的是时间陪她。”
刘春芳认真地看了她好几眼,突然握住她的手,“木兰,你老实跟我说,你和你男人是不是闹别扭了?他是不是嫌你给他生的是女孩?”
李盼娣哭笑不得,她只是想挣点钱而已,“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刘春芳大松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撸了撸头发,“我有点神经过度。总担心你会变得跟我一样。”她怔了怔,“那你为什么要收国库券啊?”
李盼娣捏紧袖子,“我总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我之前想学做衣服。还没完全学会呢,就怀孕生孩子,现在又要带孩子。整天围着孩子转,我好像没有自己的事业。”
“女人要发展事业,多半是家庭得不到满足。你又不差钱,何苦挺而走险呢?我看你不如继续学做衣服,在家里接些活,也挺好。”
她要是和木兰一起去收国库券。估计她会给木兰拖后腿。木兰再彪悍,也不可能打得过几个小混混。
思来想去,刘春芳还是不同意,“我不打算收国库券了。你也别做了。你男人那么好的身手,都撑不住。何况你我呢。”
李盼娣失望不已,“好吧。”
虽然放弃收国库券,但是李盼娣却是打定主意要重新学做衣服。
许同林见她坚持,也没扫她的幸。
李盼娣便跟孙柔佳商量,请她帮忙带半天孩子,许诺一个月给她十块钱。
孙柔佳唬了一跳,“哪能要你的钱呢?我们是妯娌。再说你以前也帮了我不少忙。”
李盼娣坚持要给,“你不收我的钱,我都不好意思请你帮忙。”
一番推脱后,孙柔佳还是收了下来。只是更加用心照顾小琴。
一个半月后,厂里的福利房盖好了。
周大妮和许同木把他们屋的东西一点一点往新家腾。
周大妮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跟苗翠花说,“妈,我们只是晚上住在那边,白天还是要过来这边吃饭的。你可不能忘做我们的饭啊。”
苗翠花黑了脸,“孩子哪用得一直抱啊。你把他放床上让他自己玩,你去灶房做个饭。要是都像你这样,那咱家还能有人腾出手来做饭吗?”
周大妮不乐意了,“妈,小丽和小琴都是女孩,哪用一直抱啊。她们乖着呢。你和盼娣随便谁做都行。”
李盼娣并不在,要是在估计能怼她一脸。苗翠花见说不通,斜睨了她一眼,“你看看你木兰会不会给你做饭?”
周大妮嘴硬起来,“我们也是交了伙食费的。”
苗翠花呵呵笑,“你又没给她做饭钱。她找你三弟妹帮忙照顾小琴,都是付了钱的。你觉得会免费给你做饭吗?”
周大妮很抓狂。原以为自己住到新家,就不用做饭了。可谁成想,还是躲不掉。
哪怕周大妮再不情愿,轮到她做饭,也得乖乖起来。
她是不敢再惹李盼娣。婆婆和二弟都站在李盼娣那边,她能怎么办?
搬家后,周大妮还特地弄了个乔迁之喜。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给新房添点喜气。
饭菜是在老房这边做好的,然后端过去的。
十三米的单身宿舍并不大,全家人坐进去,连走路的道都没有。
从屋里出来,李盼娣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么冷的天,我居然吃得满头大汗。”她回头望了眼那间狭小的屋子,“我们可不能买这么小的。连请客吃饭都没地方。”
许同林点头答应,“行啊。等咱们攒够钱,就买大的。”
一家人回到家属院,李盼娣就看到张家门口围满了人。
李盼娣忙挤了过去,许同林也抱着孩子凑过去。
张德强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刘春芳砸到地上,噼噼啪啪一通响。
刘春芳愤恨地指着张德强骂。花婶想要上前理论,却又顾忌着什么,握紧拳头站在原地。
人群里有人劝道,“哎,哎,春芳,怀孕是好事啊。你这是干什么?”
“就是就是。春芳,好好跟强子过吧。咱女人不就是得嫁人吗?强子够疼你的了。”
李盼娣挤开人群,踩着满地瓷片,拉着处于愤怒交加的刘春芳进了屋。
进了屋,刘春芳就趴在李盼娣身上痛哭流涕,“我怎么办啊?我怀孕了。”
李盼娣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打她的身体,“没事,有孩子咱就生下来。”
刘春芳猛地抬起头,“不行,不行,我不要这个孩子。”
李盼娣搂她入怀,“春芳姐,这个孩子,你不能不要她。”她不敢抬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上回我帮你办出院手续时,医生特地跟我说过。你不能再流产了,要是再流产,你这辈子都未必能怀上孩子,就算怀上,也很快会流掉。”
说到底,七个月流产对刘春芳的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刘春芳捂着脸,崩溃大哭。
李盼娣心疼得搂着她,温声劝道,“春芳姐,有没有男人不重要。咱们得要有个孩子,要不然将来老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