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好父母——易楠苏伊
时间:2019-07-07 09:23:56

  花婶不是不后悔的,这也是她能忍耐刘春芳这些年的原因。她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任由儿子数落自己,一声也不吭。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她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解释,“你爸临走的时候,抓住我的手,他让我一定督促你早点娶妻生子。他是为了这个家才早早就没的。看到刘春芳跟个男人那么亲密,我心里急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强子,你相信妈。”
  张德强双手撑在沙发两侧,表情幽深难辩,好半天才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人要往前看。春芳陷在过去,我们却不行。”
  花婶长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提高了些,“什么意思?”
  张德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仿佛被突然堵住了似的,“妈,我是你儿子。”
  花婶怔怔地望着他,一阵狂风从窗口吹进来,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大颗大颗的雨落了下来,一声惊雷炸了开来,大雨如瓢泼一般,顷刻间稀里哗啦砸了下来,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阵冷意席卷裹到花婶裸露的皮肤,冷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日,大雨不曾停歇,花婶抱着孙女敲响了刘婶家的门。
  “我要出去办点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着小玉?”
  刘婶点头,朝坐在一旁帮着择菜的大孙女道,“春春,你带小玉去你们那屋玩吧。”
  小玉松开奶奶的手,乖巧进屋。
  刘婶回头望着花婶,“雨下这么大,你干啥去啊?”
  花婶笑笑,“我去做祷告。”
  刘婶眼睛亮了亮,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你也带我去呗。你也知道我儿媳妇快生了,我也去帮她祷告。兴许这胎是个孙子呢。”
  花婶面露心虚,她刚刚只是找了个借口,又不是真的去做祷告。
  她忙拦住刘婶的胳膊,“下回吧。我这回有事请人帮忙,你在场不合适。”
  说完,也不等刘婶反应,撑开雨伞,脚踩进泥坑,很快消失不见。
  刘婶撇了撇嘴,嘴里咕哝一声,“什么事啊?还特地瞒着我。”
  花婶跑出家属区就往南走,不能离得太近。她得到城南找。
  她到旁边的公交站台,坐了公交车。
  按照记忆,到了一处民房,敲响木门。
  来人是个年轻小媳妇,看到花婶,“你找谁?”
  花婶收了伞,笑眯眯地道,“我找陈媒婆。她在家吗?”
  “哦,在的,快请进。”小媳妇将人请进屋。
  到了堂屋,小媳妇主动让出位置让两人谈话。
  陈媒婆放下针线,请她坐下,“你来找我说媒?”
  花婶点头。
  城中服装厂,刘春芳从早上开始心里就有点堵,昨晚天那么冷,醒来的时候,被子已经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着凉。
  她抚了抚额,额头有点烫,脑子也是昏昏沉沉,连眼皮也睁不开。
  刚过中午,大家也都打着哈欠,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刘春芳撑着桌子站起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刚进去没多久,一个年轻小姑娘走了进来,扯着刘春芳的胳膊小声道,“春芳姐,我听说咱们厂来了个香港老板。他们有意收购我们厂呢。”
  她眉稍带了喜意,显然极想促成此事。服装厂已经四个月打白条了,她要断顿了。
  刘春芳兴致也是颇高,“在哪呢?”
  “就在厂办!”说着,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而后猛地一回头,伸手往外面指。
  刘春芳秒懂,那意思香港老板就在外面走廊。
  刘春芳理了理头发,强打起精神往外走。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到会计室,没一会儿,科长就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慈眉善目,一点都没有商人该有的奸诈表情。
  刘春芳负责的工作最多,科长就让她作介绍,“这是成辉集团的老板,你叫方老板吧。”
  “是。我叫刘春芳,负责服装厂的财务工作。我们厂现在一共有八十名工人,车间工人一共有六十人,剩下的二十人负责会计,仓库,机器维修和后勤等工作。负责做服装的老师傅都是拥有十年以上制衣经验的老师傅。”
  方老板微微皱眉,“我刚才看了一眼,你们厂的设备很旧,就拿缝纫机来说,都是三十年前的老款了。效率低下,要是真买,这些机器根本不值这么多钱。你们要的价太高了,我不得不考虑。”
  厂长笑着道,“可是我们厂的这些老师傅是龙水县最有名的裁缝。他们的制衣水平跟苏州大师傅也不差什么。最关键的是价格还便宜。”
  方老板捏着下巴,沉吟良久,还是没有吐口。
  厂长和科长对视一眼,皆有些失望。
  为首的老板冲着身后几人道,“我们再去考察别的厂吧。一定要选出性价比最好的厂。”
  “好的!”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从身上掏出记事簿,“厂长,我们可以去鞋厂看看,那边也有意转让。”
  方老板带着几人率先离开会计室。
  厂长和科长送他们出去。
  等人走了,刚刚那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向刘春芳打听,“春芳姐,刚刚那个香港老板怎么说?”
  刘春芳坐下来,抚了抚额头上的虚汗,“说是再考虑考虑。”
  小姑娘瞧着她面色不对,关切地问,“春芳姐,你怎么了?”
  刘春芳手捂着肚子,皱紧眉头,“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小姑娘有点慌,在桌子上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药,“那怎么办?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啊?”
  刘春芳摆了摆手,强撑着笑脸,“没事,等下班再去吧。”
  小姑娘担忧地望着她,可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科长走了进来,当即就吩咐刘春芳,“你把这两年业绩表拿给我。”
  刘春芳点头,科长朝还站在旁边的小姑娘道,“你的事情做完了吗?上班时间不要到处乱逛。”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往跑回自己位置。
  拿到资料的科长大踏步离开了。
  年长的会计道,“看来科长着急了。”
  有人道,“刚刚那个香港老板不肯买吗?”
  “谁知道呢。他们的心思咱们哪里摸得透。”
  刘春芳手撑额头,一直待到下班时间,才拖着疲软的身份到旁边的医院。
  她挂了号,医生先是给她查了血,又问了些情况后,给她把了脉,眉毛皱成一团,“你应该是怀孕了。但是你现在发烧39度,可能是昨晚着凉了。我看你最好不要用药。”
  刘春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手抚了抚,干巴巴地道,“那还是别用药了。我再坚持坚持。”
  医生嘱咐她,“可以用温水在腋下,耳后,脚心擦拭,采用物理降温也行。”
  刘春芳点头说好。
  她头重脚轻,轻飘飘的,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没有。刚走出诊室,再也支撑不住,找了最近的座位坐下。
  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明显被堵塞住的鼻子,头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哎,姑娘,你没事吧?”就在她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旁边有个男声传进她耳里。
  刘春芳艰难地睁开眼,眨了又眨,动了动身体,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她揉了揉眼,感受到身上有了点力气,侧头去看,这才发现刚刚叫她的男人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香港老板。
  “方老板,是你?”
  方老板坐在长凳的另一端,神色有点郝然,“我刚刚还以为你昏过去了。所以才……”
  刘春芳坐直身体,“没事。”她侧头打量着他,“您也病了?”
  方老板点头,“昨晚着凉了。来这边拿下药,助理帮我去下面拿药。”
  刘春芳身体不舒服,不怎么爱说话。但这个方老板似乎刚好相反,“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一生病就喜欢唠叨。姑娘,你没嫌我烦吧?”
  刘春芳强挤出笑脸,“不会。”她顿了顿,“我叫刘春芳,已经结婚生子,不是姑娘了。”
  方老板摸了下脑袋,“抱歉。其实是我记性不太好,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了。”
  “没事,我这名字太普通了,您不记得也很正常。”
  助理很快回来,看到刘春芳也不觉得惊讶,扶着方老板站起来,“我们去点滴室那边挂水吧。”
  方老板点头,在他的搀扶下往外走。
  助理的声音响起,“别愣着了,跟上来啊。”
  刘春芳有点懵,但还是乖乖跟上,只是脚步有些虚浮。
  扎好针后,助理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盖在老板身上,转头朝刘春芳道,“我回招待所帮老板拿衣服。请你留在这边帮忙照顾下。”
  刘春芳点头答应。
  方老板靠在椅背上,睡得昏天黑地。
  而刘春芳也很累,但为了帮对方看点滴,她硬撑着没有睡过去。
  一个小时后,助理才回来。
  刘春芳已经被烧得面颊滚烫,助理这才察觉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啊?要不我给你叫医生过来吧?”
  刘春芳手撑椅背站起来,“没事,我刚刚已经看过医生了,我该回去了。”
  助理点头。
  方老板模模糊糊醒来,“怎么了?”
  助理小声将刘春芳生病的事情说了出来。方老板没说什么,扭头就看到刘春芳晕晕乎乎走了出去。
  刘春芳差不多零晨三点才到的家。
  她体质好,一夜过后,人也恢复大半。但很糟糕的是,醒来后,已经十点半了。
 
 
第60章 
  刘春芳急急忙忙穿衣下床,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着急忙慌赶到了服装厂。
  刘春芳到办公室时,科长正沉着脸望着她,“现在我们厂正是非常时期,迟到一次扣工资,迟到两次记大过。迟到三次直接辞退。”说完,他在出勤本上,写上一个大大的“迟”字。
  刘春芳自知理亏,“我知道了。”
  科长又吩咐她,“把这两年的采购单找出来给我。”
  刘春芳饿得咕咕直叫,却不敢说什么。当即就到架子上找出来递给他。
  刘春芳拿着本子,去仓库那边核查库存。
  好不容易挨到吃中饭,她整个人都饿虚脱了。
  她走到食堂,打了饭菜,刚吃完饭,就有人过来通知她,“那个香港老板想见你。就在厂长办公室,你快点过去吧。”
  刘春芳连碗筷都顾不上洗,又匆匆赶到厂长办公室。
  她到的时候,厂长,科长以及几位厂领导都在。
  方老板带着他的几个下属正在跟他们谈什么。
  看到她进来,厂长笑眯眯地道,“方老板,这是刘春芳。”
  方老板向她道谢,“昨晚真是多谢你了。”
  此言一出,众人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刘春芳微微皱眉,“您病已经好了?”
  方老板点头,朝厂长赞不绝口,“刘春芳同志为人很不错。昨晚我发烧到医院打点滴,刚好她也在医院,助理回去帮我拿衣服,她一直帮我看着。让我想到我家里那三个不孝女。明明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却远不如刘同志细心。”
  厂长恍然大悟,顺嘴夸道,“刘春芳同志确实是我们厂的能力干将,她工作踏实,在会计室兢兢业业工作六七年,不瞒你说,我还打算下个月就给她升职呢。”
  方老板笑呵呵地道,“你很有眼光。原本我不打算买服装厂的,毕竟深圳那边服装非常低廉,在这边开厂纯粹就是浪费。但是我从刘同志身上就能窥视你们厂是个有潜力的厂子。价格,就按照咱们刚刚谈的价格。如果你们觉得可以,那咱就签下来。如果不行,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厂长面露为难,“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人做不了主,我得向上面申请。下午,我就给您答复,您看可以吗?”
  方老板点头,“行!”
  厂长起身,送他出来。
  走到门口时,又冲还站在原地的刘春芳道,“愣着干什么,快跟着一块送送方老板啊?”
  刘春芳如梦初醒,刚要转身,方老板摆手道,“不用啦。还是别打扰她工作了。”
  厂长摸不准他的意思,却也从善如流,“行,听您的。”
  木材厂,正在梧桐树下看人打扑克的张德强被人叫了出去。
  “妈,你怎么来了?”天气热,张德强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
  花婶趴在墙角偷丛张望,确定没人听见,才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忘了,今天有件正事吗?”
  张德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正事啊?”
  “你不是重新找个媳妇吗?我已经跟陈媒婆约好了,下午两点,百货大楼门口。”
  张德强想也没想就反对,“这怎么成?两点,我还要上班呢。”
  花婶急得不行,“人家姑娘上的是早班,下午两点刚好有空。反正你们厂子现在也没工可开。你溜出去一会儿,谁能知道?”
  张德强心里烦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花婶心满意足离开。张德强立在原地,望着墙角伸出来的梧桐叶,久久未能回神。
  他知道踏出这一步,他的人生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可是他不想再面对春芳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不想再听她一遍遍回忆那个死去的儿子。那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无能。
  就这样吧。他和春芳就到此为止吧。
  刘春芳知道张德强身死是在下午五点。
  下午两点,厂长得到上面领导批复,马不停蹄拿着文件去招待所找方老板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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