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岑杨和季明舒离开餐厅,他也缓缓起身。
今天他是自己开的车,没有提前通知,想直接去星港国际接季明舒吃晚餐看电影,倒不想在楼下刚好遇见她打车出门。
来时他远远跟着季明舒所乘的出租,离开时他又远远跟着前头那辆白色奔驰。
迟来的初雪飘落。
他开着窗,好像感觉不到冬日风冷。
作者有话要说: ——他对我有时很好,有时不好,但我喜欢他。
第49章
从餐厅到星港国际不过半小时车程,可因平安夜人流激增,这半小时被拉长了足足一倍。
在餐厅时,季明舒和岑杨聊的都是儿时趣事。等汇入灯流车海,两人好像才迈入成人世界,互问一句现实生活。
季明舒的现实生活也没什么新奇事情可多赘述,不过是沿着幼时便可窥见的成长轨迹一路往前,这些年也没走偏。
倒是岑杨,原本是京建岑家独一份的天之骄子,一朝突逢大变,虽不至于从云端跌落泥土,但从他身份改变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童年时期的高高在上,已是他人生再也无法企及的终点,岑家太子爷所要经历的往后余生,也是他永远没有机会再次踏足的旅途。
可能是亲情缘浅,季明舒从初二那会儿得知真相开始,就更能对岑杨的处境感同身受。
总觉得某国王储突然告诉她,自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她会开开心心搬过去当尊贵的小公主;
但换成一对十八线小城镇的贫民窟夫妇前来领人,她可能会原地晕倒死抱着季家门廊圆柱不肯走人。
听季明舒委婉说起自己的观点,岑杨只是笑笑。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从一旁储物柜里拿出盒口香糖,边拆边望向远处的酒绿灯红,声音平静,“没你想的那么不能接受,我这些年挺好的。”
季明舒偏头看着他。
“其实一开始不太好,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
停在红灯前,岑杨给她递了片口香糖,回忆起来很是云淡风轻,“说真的,可能是因为过去太久,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刚从南桥胡同搬走的时候,我连续失眠了半个月吧大概……那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想爷爷奶奶,想爸爸妈妈,想舒扬他们。”
他看了眼季明舒,“当然了,还有你这小不点儿。以前总觉得你这小姑娘可真是吵,但没你跑家里来吵了,也挺不习惯的。”
季明舒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岑杨又说:“要说没怨没恨过也不现实,我现在不是在做风投么,刚工作那会儿压力大,我总是会想,如果我还是岑家的岑杨,哪里需要像现在这么辛苦。”
他稍稍一顿,又轻笑了声,“不说这些了,真的都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大家都挺好的,各归各位,在哪不是生活。”
“在哪不是生活”这话说起来容易,体验起来可真是太难了。
——离家出走数月的小金丝雀本雀对此深有体会。
她想安慰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也就只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那你今年也…二十七了吧,有没有交女朋友?”
岑杨半眯起眼回忆,“上大学后陆陆续续交过几个,不太合适,都分了。这几年工作忙,也没时间交女朋友。”
红绿灯转换,车又缓慢地往前挪移,他想起什么,又问:“我刚从星城过来,听安宁说,你和他前段时间去过星城?”
“嗯,去吃了顿饭。安宁和……安伯母还好吧?”
岑杨不假思索答道:“挺好的,本来我想等安顿好了接她们到帝都来一起生活,不过她们说习惯不了这边,就不过来了。”
见岑杨说这话时神情坦然,季明舒不免有些疑惑:那会儿陈碧青不是说,岑杨和他们关系不怎么样,也不怎么和他们联系吗?怎么感觉岑杨对他们也没有那么排斥?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经由陈碧青提及的寥寥数语,她想象中的岑杨应该是一副因身世转换始终不能释怀的冷漠阴郁模样,可今日见到的岑杨积极向上,落落大方,对往事好像也早已不甚在意。
——明明这就是天意弄人过后最好的结果,但季明舒总觉得不太真实。
到星港国际后,岑杨停车,绕到副驾为季明舒打开车门,见季明舒还在出神,他又往里俯身,想帮她解安全带。
季明舒及时反应过来,伸手挡了挡,“不用,我自己来。”
她解开安全带,拎着包包匆匆下车。
外面在下雪,比在路上那会儿下得更大了些。
岑杨仰头看了眼,问:“这是不是帝都今年的第一场雪?”
季明舒点点头,伸手去接,“前段时间天气预报就一直在说,没想到今天才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其实她好想和岑森一起看初雪,也好想和岑森一起过平安夜啊。
可岑森秀后都没有再联系过她,只让周佳恒送了次衣服……好像谁很稀罕他的破衣服似的。
不过就算联系也没有用吧,岑森这种能为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莫得感情的资本机器,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和老婆一起过平安夜圣诞节的浪漫情趣了。
这么一想,竟然没有那么失落了呢。
“……小舒?”岑杨喊完一声没有回应后,又喊了声。
“啊?”季明舒回神,抱歉地看向岑杨,“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怎么了?”
“没有怎么,就是觉得还能和你见面,这种感觉很好。”
岑杨轻笑,露出两排白而整齐的牙齿,他的身影挺拔修长,站在冬夜飘雪中,显得特别地清润温暖。
季明舒也不由得笑了笑,那笑意在嘴角停了很久才稍稍变淡。
她看着岑杨,有些感慨地说:“长大之后再叫你岑杨哥哥,好像不是特别合适了,我好像也没有立场站在你那一边同仇敌忾了……但不管以前怎样,以后如何,我都是真心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快乐。也是真心希望,你可以永远像我记忆中那样温暖阳光。”
岑杨也看着她,唇边挂着浅淡不及眼底的笑,忽然上前抱了抱她。
远处停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岑杨看着遥远又模糊的驾驶座,目光安静笔直,始终没有说话。
——小舒,抱歉,从很久以前起,我就不是你记忆中的岑杨哥哥了。
回到公寓后,季明舒照常卸妆洗漱。家里安安静静的,平安夜的谷开阳,仍旧奋斗在加班不加薪的第一线,也不知道哪个点儿才能回来。
季明舒贴好面膜后看了眼手机,岑森这头猪真是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给她发过,简直令人窒息。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越想就越想不通。
他不是也在国外念的大学吗?对平安夜圣诞节就这么不重视?他这么不崇洋媚外还念什么哈佛?发条merrychristmas股价就会暴跌三十个百分点吗?是不是人?他怎么娶到的老婆?
季明舒陷在平安夜不被问候的意难平里无法自拔,蒋纯还好死不死在这种时候撞上枪口秀恩爱。
蒋纯:【图片1】
蒋纯:【图片2】
蒋纯:【唐之洲送我的戒指,好看咩!】
季明舒:【……】
季明舒:【我教你的手指□□是不是一天都没练过?又短又粗还不如我脚趾长得好看你也好意思戴戒指,别告诉我你已经发了朋友圈,这样吧你非要发朋友圈就摘下来拍个盒子照就得了别丢人现眼。】
蒋纯:【……】
蒋纯:【发了。】
蒋纯被怼已经是习惯成自然,季明舒要是夸她两句她还会不自在,总觉得季明舒在酝酿什么大招,擎等着她美得飘飘然再把她给一招轰下来。
这会儿得到季明舒的常规回复,蒋纯就放心大胆地和唐之洲撒了撒娇。
她鼓起脸,举着小胖手问:“舒舒说我的手又短又胖戴戒指不好看,你觉得呢?”
唐之洲揉了揉她脑袋,“你怎样都好看。”
蒋纯点点头,又给季明舒发消息。
蒋纯:【唐之洲说我怎样都好看,嘻嘻。】
蒋纯:【心满意足.jpg】
好在她还懂点儿分寸,在季明舒正式进入攻击状态前,她又及时地奉上转移注意力的最新情报。
蒋纯:【对了,今天我和唐之洲在久方百货这边看电影,还遇上李小莲了。】
季明舒:【李小莲?谁?】
蒋纯:【……李文音啊!你能不能对你的情敌保持一点最基本的尊重!】
季明舒:【……】
季明舒:【她和谁一起看电影了?】
蒋纯:【一个男人,还蛮高的,不过今晚电影院人也太多了,我都没看到正脸,而且那会儿不都进场了嘛,电影院里乌漆嘛黑的,出来也没看见他们。】
季明舒下意识就想到了岑森,心情有些烦躁。
蒋纯:【不过肯定不是你家岑森,一看就没你家岑森那种“我站这一分钟能挣一个亿”的霸总气质。】
季明舒:【……】
季明舒:【下次说话请注意正确的断句方式,不然就不要说话了谢谢。】
蒋纯:【……?】
蒋纯:【我又做错了什么?】
蒋纯忍不住诉说起了自己及时通报消息不被表扬反被炮轰的委屈,季明舒懒得看她逼逼,正打算放下手机去洗面膜,谷开阳却忽然打来电话。
她按下接听,电话那头的谷开阳像是被电锯杀人狂追杀了般,上气不接下气,前言不搭后语,“你知道,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我回来了,我在电梯,我看见岑森,和一男的,在楼下……”
季明舒当机一秒,“接吻?”
“……?”
“不是你想什么呢?就两个男的,不是,一个男的……”
季明舒忽然想起什么,鞋都没穿就跑到窗边扯开窗帘。
岑杨那辆白色奔驰没有疾驰离开,而是开到了马路对面,停在一辆迈巴赫旁。
两个男人站在两车中间,双手插兜,齐齐抬头,看向——她?
第50章
三十秒后,季明舒匆匆趿上高跟出门,勉强保住卸妆之后仅剩的一点精致。
她将左右四部电梯按了个遍,然后戳那儿傻等,顺便默默怀念起了柏萃天华的顶层专属电梯。
三十秒,没到。
一分钟,还没到。
这么慢!辣鸡楼盘tvt!
一分零十八秒后,终于有电梯开门了。
季明舒一阵风似的卷进了里头,顺便把还在玩手机的谷开阳给推了出去。
谷开阳被赶出电梯时懵了懵,刚刚那是季明舒?卧槽我没带门卡啊赶着去上坟呢这小姐妹!
说起来,季明舒这心情和去上坟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一路忐忑,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小心虚,关键就是也不知道岑森什么时候来的,在楼下又和岑杨又聊了什么,最最最关键的就是——刚刚岑杨送她回来的时候抱了她,该不会被他看见了吧?
季明舒心底咚咚咚地敲着小鼓,敲了没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
这狗男人给李文音投资电影还那么理直气壮人五人六的,她和岑杨见个面怎么了?老朋友拥抱一下怎么了?
他岑森把初一到十四都做全了,她季明舒才伸出小jiojio踩了下十五的边边,心虚个什么劲儿呢!
对没错就是这样。
这样一想,季明舒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她还反思了下,这可能就是三观太正道德感太强带来的后遗症。不好,非常不好,太损己利森了。
星港国际这栋大楼人员来往非常频繁,虽然坐上了电梯,但下楼期间几乎是两楼一停三楼一顿,时不时就有人上下,足足耗了五分钟才从三十三楼下到一楼。
外面下着雪,温度低,风也冷。
季明舒裹紧小风衣走到路口过马路,合着人流匆匆行至跟前,才后知后觉发现,岑杨和他的白色奔驰已经不见了,只余岑森双手插在大衣衣兜里,倚着迈巴赫的车门,目光淡淡,一副审判者姿态。
这可真是活生生的,地狱空荡荡,岑森在路上。
季明舒下意识便问:“岑杨呢,走了?”
“走了。”
岑森应得简短,声音像是放在雪裹了裹,清清冷冷。
季明舒的小雀心肝不由一颤,僵硬片刻,又硬着头皮吞吞吐吐问了句,“那你们,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你觉得呢。”
岑森垂眸看她。
季明舒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
好半晌,她又换了个方式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岑森:“六点半。”
……?
六点半她才刚出门吧,所以从她出门到岑杨送她回来,他是全看到了?
季明舒下意识便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了下电梯时那一系列的心理活动……解释什么呢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凭什么向岑森这狗男人解释!
前后不过三四秒的功夫,季明舒的态度就倏然转变,她挺直腰杆,还伸出根手指戳了下岑森的胸膛,振振有词道:“请注意你现在和我是待离婚的关系!你都敢给李文音投资电影了,我和岑杨吃顿饭抱一下怎么了!我还没审判你呢,你别妄想能搁这儿审判我!”
岑森目光静静,没说话,只忽然握住她戳在胸膛上的那根手指,继而又握住她的手,特别自然地揣进了大衣口袋里。
???
季明舒脑子一懵。
“前几天在谈一个并购案,七十二小时连轴转,没有睡觉。今天上午回来,休息了几个小时,本来想晚上接你吃饭,顺便看个电影。你已经吃了,但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他的目光仍然平静,声音也没有起伏,平得像是在开会做报告,可季明舒却从这日程报告中莫名听出了一丢丢的委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