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傅宝珍
时间:2019-07-08 09:56:16

  汤奕可若有所思,轻飘飘地应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跌进沙发里呆坐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想,完全放空着,因为一旦开始想些事情,脑子里都是周嘉树。她忽然笑了出来,才起来卸妆、洗澡,然后穿着全棉的T恤从浴室出来,坐到床上来,用iPad播放最新一期的《歌王》,她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点开微博。
  汤奕可没有申请过小号,因为没有特别想要宣泄的情绪,她最经常发的微博类型,是一张记录琐事的照片,简简单单描述一下她在做什么,剩下的,也就是转发电影宣传,以及好友的电影宣传,偶尔穿插一条广告。她自认为将微博经营的十分朴素,平平无奇,可是今年年初,意外发现有一条热搜叫“把微博当朋友圈的明星”,内容是盘点认真玩微博的艺人,她居然榜上有名,热门第一条的自媒体博主提到她的时候,这么说着“汤奕可这个老干部的画风[笑哭][笑哭]”。
  她知道‘老干部’是什么意思,所以更困惑了,她从头翻阅一遍自己的微博,很正常,也没有浓厚的修身养性的气息,除了不发自拍——从她发布第一条微博至今,一共发过三次自拍照,因为她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导致她对自拍的热情不足。回头想想,可能正因为她的微博太正常,才需要找个合适的角度夸奖吧。
  此刻,她点开微博,是要搜索‘周嘉树’这个名字的。汤奕可作为一个二十出头,没有与网络世界脱节的女孩子,当然知道‘超话’是什么,又该从哪里点进去。
  她倒在床上,慢慢滑着手机屏幕,一张张关于周嘉树的、时光交错的照片,从她眼前游走,不知道该为哪一张驻足,她看到了,他穿着那一套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象牙白色的西装,还看到了,他的粉丝叫他‘鸽子王’,原因是他在某次接受采访中,答应要拍vlog,之后再无下文,出席代言活动,粉丝现场问起他这件事情,他又满口答应,然而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就这样,他屡次答应,屡次放鸽子,才有了这一段采访视频——
  记者问他,“你知道粉丝叫你‘鸽子王’吗?”周嘉树笑着说,“我知道。”记者又问了,“你有什么想法吗?”他善用着小聪明回答说,“我也觉得,我很适合白色的衣服。”
  最后,汤奕可点开的,好像是一张他为碳酸饮料拍摄的广告的截图,背景是一整片蓝色的天空,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风被定格在他额前的发梢,和扬起的衣领上。
  她正盯着周嘉树的照片发怔,突然收到谭老师发来的微信消息:亲爱的,上个月我已经定好了跟彩彤跑时装周,所以实在不能跟你的妆,抱歉哦~
  汤奕可翻身趴在床上,回复说:这次是我的日程安排得很突然,不关谭老师的事,你能把小黄留下真是太好了。
  在往日,谭老师就很喜欢与小可聊天,小可算是成名之路走得很顺当的艺人,但是性格轻轻柔柔的,从来不对人颐指气使,所以谭老师说着:我跟小黄交代过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她说。还有,我发现一个大八卦,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汤奕可眉头一扬,这才是谭老师找她聊天的真正目的吧?
  不过,明星的妆发师,还真是很容易听到八卦的职业。
  谭老师说:彩彤有男朋友了,你猜是谁。
  汤奕可冥思苦想一阵,正要打出“猜不到”,谭老师先一步发来一个名字:冯岩。
  这个名字,汤奕可还是有点印象的,他好像是一个正剧出身的演员,现今仍然活跃在电视荧幕上,即使她不记得朱彩彤的具体年龄,也可以肯定冯岩比朱彩彤要大好多岁。
  汤奕可心里想着,原来冯岩还没有结婚?哎呀,余高幸要失恋了。然而她回复谭老师的则是一句:很般配呀。
  谭老师说:你要告诉别人也行,别说是我说的,反正这种事情他们想瞒也瞒不住,用不了几天就要公开的。
  汤奕可微微一愣,问出一句:真的吗?
  这样的事情,无论多么小心谨慎都瞒不住吗?
  谭老师理解错了,迅速发来一条消息:当然是真的,我都听到冯岩发给她的语音了,叫人家宝贝什么的,啧啧啧,老房子着火……
  翌日是个好天气,仍是从上午开始拍摄,镜头特写着汤奕可怀中一束白色的雏菊花,然后是她走上公寓的楼梯,来到一间房门前,掀开地毯,捡起钥匙,开门进屋。
  周嘉树背着大提琴,走上同样的公寓楼梯,发现家门前的地毯被人掀起一半,他愣怔片刻,疾步上前推开虚掩的门,看见她立于窗前的背影。
  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将她乌黑的头发晒得有些金黄,她穿着棕灰色的薄呢外套,一条深蓝色的修身牛仔裤,一双锈红色的短靴子。
  她捧着琴谱转过身来,因为她背着光,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知道,她有一张小小的白净的脸,五官生得秀气。
  他讶异又惊喜地问着,“你怎么来了?”
  她下巴朝一处扬起,示意着餐桌上的花瓶,“给你送花。”
  紧接着,汤奕可忽然说,“等一下,对不起。”收音师放下吊杆麦克,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导演,她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太傲慢了?”
 
 
第30章 
  她与顾顺林导演探讨这个角色之时,他说,在他的想象中,她要不动声色,不冷漠,不热情,仿佛荒草丛生、沉寂已久的花园中,悄然盛开的一朵玫瑰花。
  而男主角,就像是这一座花园对面的住客,日复一日的,对着荒寂的花园练琴、吃饭、读书,再练琴,他的生活与花园一样,有着外来者不屑入侵的平静,然而,某一日晨间,他伫立于窗户前,久久不能回神,因为他发现了那一朵玫瑰,瞬间被她忧郁、坚韧而自由的美丽,深深吸引住。
  起初,他只是隔窗而望,后来忍不住走进花园中,轻柔地抚摸她,但不能摘下她带回家中,这样会使她隔日就凋谢,他想为她搭建一个温室,却担心还没有完工,她已枯萎。于是,他为她搭上一把伞,但愿可以减少狂风暴雨,对她的伤害。
  他的小心翼翼,使她心生怜悯。
  说到这里,汤奕可不太明白,为什么是怜悯?如果非得是怜悯,她这个必然要枯萎的人物,不是更值得可怜吗?
  顾顺林说,“前头我说的,是你要塑造的人物气质,和他对你的情感由来,至于你对她的情感,你可以这么理解——也许在他的生命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她因为什么离开了,不再出现了,所以他勾勒出这么一个人来,安慰自己她没有离开过。”
  听完他的描述,汤奕可就明白这个剧本不是那么容易演绎出来的,既要将故事讲完整,又不能揭穿所有的悬念,留出遐想的余地,还要做到轻拿轻放,不会让观众频频看表。
  汤奕可暗生悔意,要是早知道剧本的全貌,大概她是不会接的,就像周嘉树说的,一部不记票房的电影节广告片,演得好,对于口碑没有太大的帮助,演得不好,就要被人拎出来指摘,他们的付出远远大于收获。
  一开始就猜到是个坑,也心甘情愿往里跳的周嘉树,此刻走到了餐桌前,给她建议说,“如果你走到这里来,然后拿起花瓶说‘给你送花’,会不会好一点?不然,你就不要回答,另起一个话题。”
  顾顺林导演走来屋子中间,来回扫他们一眼,然后望着她说,“要不你就提乐谱的事儿,不用回答他。”
  汤奕可说,“我不应该主动,我还是走到那里,拿起花瓶跟他解释一句,这样感觉好点。”
  顾导点头,“来吧。”
  在这个镜头重新开始之前,她无意间跟周嘉树对上目光,他脸上无甚表情,然后闭了下眼,将脸扭到了别处,故意展示着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情绪,惹得她低头掩饰突如其来的笑意。
  今日上午来到拍摄现场,她可以感觉到周嘉树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期望与她有眼神交流,但是她都无视、躲开,他就不开心了。
  实际上,她是因为紧张,心中有鬼,才想要逃避片刻,不影响她进入角色。
  场记打下板子,汤奕可放下琴谱,走来餐桌前,稳稳地端起玻璃花瓶,用她柔和的声音说着,“我买了一束花。”
  他希望她可以留下来,就要找些理由来说服她,但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而她似乎已然洞悉他的心思,她说她想找一个可以安静读书的地方。他马上就说,这里。她露出一些笑容,又犹豫着说,可是她没有带书来。他说他有很多书。
  她脱下了外套,挂在他的衣架上,却没有直奔书架,而是漫步在阳光普照的屋子里,好似准备将这里每一件陈设都抚摸一遍,他留意着她,同时也把大提琴搬上琴架。
  “我会打扰你练琴吗?”
  他取下防尘布将大提琴盖上,违背着他进屋之前的打算,“今天不练琴,今天休息。”
  她找到一本书,坐进他的沙发里,沐浴着日光翻阅起来。他在她的对面坐下,打开很久不用的速写本,想记录下她的模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呼呼地刮着耳朵,他握着的铅笔在纸张上沙沙作响,还有一点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他们也不是一句话都不说的,她说她喜欢一些另类的人物,比如伊斯迈尔、古德里安、末代皇后婉容……恰好,她说的那些人,他都有所了解,他们可以愉快的聊到一起。
  拍摄进行到下午两点钟,得以休息两个钟,工作人员陆陆续续撤到楼下吃饭。
  休息前的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在厨房里,但瞧着顾导纠结的神色,想必厨房里的这些镜头是用不上了。
  汤奕可正要绕出这个宽大的中岛台,想着回头跟身旁的周嘉树说“我们去吃饭吧”,以此作为台阶,好让他们‘冰释前嫌’。岂能料到,她才走出半步,周嘉树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她惊讶地回头,还来不及从他的神情中,辨认出他的意图,又望向朝着厨房走来的童童,然后试图挣脱开他的手,然而他直接握住她的手掌心,她就放弃抵抗了。
  她出声阻止童童走进厨房,“我不是很饿,想把后面的情节顺一遍。”接着,她表情自然地,询问周嘉树,“你要去吃饭吗?”
  周嘉树松开了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叠成小方片的剧本,表情比她更自然地说,“我也不饿。”然后把剧本摊开,装模作样地研读起来。
  哪里有什么好排练的,只等着黄昏来临,再拍摄几组简单的镜头,她就可以收工了,倒是周嘉树似乎还有他单人的镜头要拍。
  因为有中岛台挡着,童童根本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没有怀疑地说着,“我给你们拿点水果上来吧?”
  童童转身离开后,周嘉树又来握住她的手,她分明心跳得很快,却要假装很平静,似乎只要她欺骗自己这是演员之间的情感交流,他们就不算越界了。
  “其实,昨晚我没有醉得很厉害,只是有点困。”
  汤奕可想要走动,还得请示他,“我要搬个椅子来。”
  周嘉树松开她的手,又径自帮她搬来一张高脚椅子。她刚刚坐下,他忽然拍了下她的膝盖,即使力道不痛不痒地,她仍是怔一下说,“打我做什么?”
  “一早上我都想找机会跟你说声抱歉的,为什么躲着我?”
  “有吗?”汤奕可故作浑然不知地说,“我没有发现,而且,如果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你不用道歉……”她开着玩笑说,“下次,你要是又喝醉了想睡觉,还可以靠着我呀。”
  周嘉树伸出手要捏她的脸,被她挡下来,“不准捏我的脸。”
  这一次他连借口都不找,直接问着,“为什么?”
  一时间,汤奕可没有想到反问他“为什么要捏她”,好一会儿,才想出个理由,“……有粉底。”
  他笑了起来。汤奕可越来越不喜欢他的笑容,因为他一笑,她的心绪就乱糟糟的,所以她转移着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拍个vlog?”
  “不太想拍。”周嘉树没有冠冕堂皇托词,跟她说着真心话,“你想象一下,你一个人举着GoPro,对着小小的镜头说,瞧啊,这里是什么什么地方,有着多少年的历史,我都替自己尴尬,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天分的,我没有拍vlog的天分,再然后就是,我休息的时候,不太愿意讲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他们都说我那个样子,看起来脾气不好。”
  “可我感觉你话挺多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坦荡地说,“肯定是在你面前,我心情好。”
  汤奕可垂下眼帘,突兀地摸来他的剧本,不接他的话,心里叹出一句,唉,完蛋了。
 
 
第31章 
  童童带着切成盒装的水果和两份三明治回来,通通放在中岛台上,她说这个三明治,“都是吞拿鱼的,我还给你们拿了两片起司,不是低脂的,最好别吃。”
  “不让吃还拿来做什么?”汤奕可这么说着,但实际上,她对三明治不是很感兴趣,早上才吃过一片全麦吐司,此刻她只想吃点热腾腾的汤面,或是淋着豉油的猪扒碟头饭,不过,显然是不可能的,别说是身处异国他乡,即便是回到家中,也是不太可能的。
  童童说,“望梅止渴啊。”
  说话间,周嘉树已搬来一张椅子叫童童坐,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谢谢!”他回了个微笑,又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汤奕可的身边,给他自己坐下。
  汤奕可打开一盒水果,马上有一股甜丝丝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再瞧这里头,有几片苹果、一小簇葡萄,但是每颗葡萄的尺寸,竟要赶上儿时玩过的弹力球那么大,还有桃子和黄杏。她只瞧这盒水果一眼,似乎都不带停顿地,就将其递到周嘉树眼皮底下,再贴心地递上叉子。
  周嘉树吃一块黄杏,就将叉子还给她。她接过来,下意识地问一声,“甜吗?”他才点点头,她已把黄杏吃进嘴里,认同地应着,“嗯……”
  阿全走进屋中放眼四瞩,望见他们都在厨房里,便提步走来,说着,“不等我就开饭了。”
  童童说,“等你过来,人都饿死了。”
  阿全解释着,“我这不是没找到场务……”他走近一瞧,笑了说,“嘿,你们也拿了水果。”他将自己抱来的餐盒小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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