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树正欲回应她,然而手机振动起来,只得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他没有起身避开她们,就接起电话来。
汤奕可小小声对她说,“那你还发微信给我预警,我以为多大的事呢。”
童童也压低音量,“我怕你上微博搜自己,看到了不开心!”
不会的。即使别人为她编造了多么离谱的故事,只要她信任的人,也信任她,就没有什么好悲愤的,不是吗?
这时,汤奕可的手机也振动起来,见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竟有预感般接起来,连声说“好”,然后再跟童童说,“外卖来了,帮我拿一下!”
童童仿佛闻到了汉堡、薯条和奶茶的气味,嘴上不放心地问着,“你买了什么?”身体还是行动起来。
她真是错怪汤奕可了。因为家里没有佐茶的点心,一件也没有,茶几上只有烧开水的壶,显得特别清心寡欲,不懂为何还有蟑螂光临寒舍,于是童童来之前,汤奕可从外卖上点了很多现切的新鲜水果。
童童走出客厅拿外卖的时候,周嘉树正好挂下电话,歪下头来问她,“你接了《请你来我家》?”
汤奕可知道《请你来我家》是一档近年流行的慢节奏的综艺节目,但对于周嘉树的疑问,她无从回答,“我不知道。”只能将问题原样抛给从玄关回来的童童。
童童搁下好沉的三盒水果,说着,“对,我是想,我们因为拍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距离电影上映,又是一大段的空白期,刚好这个节目的艺人统筹来问你,有没有时间上他们节目作客,我感觉挺合适的,就替你做主接了,今天也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
汤奕可压根没指望童童曾经安慰她说的“可以休息好一阵子”,是实打实的躺家里休息,就像接受所有工作安排那样,没有任何想法地表示了解了。
但是,周嘉树说,“刚才我经纪人打来电话,他说这个节目也来找我了,有可能让我和小可录同一期,问我是怎么想的,我说……”听到他的话语声顿住,汤奕可把头转向他,果然对上他的目光,“我说,我得问问你,要是你介意的话,我就推了。”
汤奕可低下头来,一面打开装满水果的塑料餐盒,一面说着,“我不介意,可我不知道在镜头前怎么跟你相处。”她使着一次性的叉子,挑了一块瞧着是从芒果最饱满的地方切出来的,递到他的眼前。
他很是自然地张口吃掉,又说着,“你可以尽量离我远一点。”
童童瞧着他们两个人,就有一种“只是保持距离可能没什么用”的念头。想想还是不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汤奕可找到个新的一次性叉子,递给童童,“什么时候录这个节目?”
童童跟她相处久了,被传染了往低处坐的怪毛病,习惯性地坐到了地毯上,回答着,“月底,在杭州录制。”
汤奕可“嗯”一声,又问说,“你不是来找我吃饭的吗?想吃什么?”
童童笑笑说,“我是来找你吃饭没错,但我主要是想来监督你,明天我们要拍广告,今晚你不要吃盐分太重的东西,免得水肿,既然你点了这么多水果,就把它们当晚饭吧。”
汤奕可故意拧起眉头,开着玩笑,“你走,离开我的视线。”
想不到,先走的人是周嘉树,因为汤奕可请来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她家了。
周嘉树一进卧室换自己的衣服,童童就偷偷问她,“你们有做安全措施吗?”
从未与朋友谈论过这些事情的汤奕可,此刻故作平静的回答,“我们没有做。”鉴于她的语气,童童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疑问随之而来,倘若她是跟一个中老年人交往,至今仍是精神层面上,还可以理解。然而,对方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道一晚上跟她探讨人生哲学?真不可思议。童童不禁要问,“为什么?”
汤奕可“扑哧”笑了,“因为你来了。”
童童想一想就懂了,甚至还有点画面感,不好意思地说,“好吧,我的错,但是你们一定一定,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她应一声,随即听到卧室传来的动静,跟着就见周嘉树走了出来,穿着他自己的T恤衫和运动裤,可体又清爽,俊朗的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来告辞,“我先走了。”
童童亲切的回应,“好的,路上小心。”
周嘉树点了点头,见汤奕可起身走来,他便往玄关走去。
汤奕可跟在他身后走进玄关,他坐在地板上穿鞋,硬邦邦的骨头,支起他宽宽的肩膀,瞧得她不由自主地,趴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
周嘉树一面系鞋带,一面说,“我把你背回家了?”
“好。”汤奕可爽快的答应。
他不当真,只是笑了笑,穿好了鞋子有一会儿,才说,“我走了。”但她没有要起来的迹象,也不出声,周嘉树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忙问,“怎么了?”
她迟疑一下,“不好意思说。”
“啊,我好像突然耳鸣了,什么都听不见了,你说吧。”
汤奕可轻轻一笑,就把脸埋进他的肩上,闷声说,“我舍不得你走。”
周嘉树不解地说,“我今晚还要回来的……”他忽然一顿,转过头来,也只是瞧见她的发顶,就握住她的手说,“你待在家里做什么?”
汤奕可抬起干净的小脸来,神态懵懂,想想说,“等阿姨来打扫卫生。”
周嘉树说,“家里不是有人吗?”望着他的一双眼睛,她的思绪一下子明亮起来,仿佛从空气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的想法很危险。”但最可怕的,是汤奕可明明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点的不情愿,他就不可能勉强她做任何事,偏偏她是情愿的。
周嘉树那么发自真心的笑了,与他刻意展现的得体的笑容,其实只有露不露出他整洁的牙齿的差别,但她就是觉得,他是真心的。“有什么危险,你换件衣服不就行了?”
汤奕可从他的背上离开,坐到了地上,但她始终凝视着周嘉树,一只手还让他握在掌心,甚至因为她一句,“我怎么跟童童说?”他们可能在短时间内,没有机会分开了。
周嘉树很果断地说,“你去换衣服,我来说。”
小可的身影跟随周嘉树消失好一会儿。童童很自觉的、安静的坐在客厅,跟团队里的小伙伴们商量着明天拍广告的事宜,不准备当第二回 电灯泡了。
可是,她意料不到,周嘉树居然跟着小可回来了。只见小可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说着一句,“我换个衣服……”
童童正摸不着头脑,就听周嘉树说,“童童姐,麻烦你在这里等着那个阿姨过来,我带小可先回家了。”
她反应不过来,“哈?回什么家?”
“我家。”周嘉树补充说,“我家离这里挺近的,两个地铁站。”
童童深吸了一口气,才出声,“不是近不近的问题,你确定你把她带走了,还把她送回来吗?”
这是一个含有隐喻的问题,聪明的周嘉树选择不回答,只说,“我把我家地址发给你。”童童认为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不送回来,要找人,上他家里找”。
第58章
周嘉树的这个态度,令童童深感头疼,但又不能说他不知轻重,他已出道十余年,可谓是见证了内地娱乐产业的变迁,可他又是如此年轻,应该深喑新时代明星艺人的生存规则。
这样一想,对他迂回的劝说,肯定是不管用的,指不定还会被他说服。“你们要多留意身边,要是被拍到了,等于直接公开。”思来想去,童童觉得自己只剩下一个提醒的功能了。
周嘉树当即应声说,“我会的。”
不怪童童放弃的太早,只因为她与周嘉树打过交道,但交情又不深,只知道他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心里有成算,他愿意在小可面前做个百依百顺的小天使,不代表小可的经纪人就能左右他的想法了。
回到卧室的汤奕可,匆匆从衣帽间里找到一套淡紫色的T恤衫,和同色的宽松长裤,转身到化妆台前,梳理一头柔亮的长发,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穿着无痕内衣,或许应该换一套更漂亮的。
但又一想,准备的越多,越不自然,自然是很宝贵的,它像邂逅一样令人心动。于是,她只往包里装进一瓶身体乳。
汤奕可走出卧室,来到柜子前翻着什么,又对童童说,“你要是嫌麻烦,晚上就睡我家吧。”
“所以你今晚是不打算回来了?”童童逗她说。
汤奕可找到了口罩,不好意思跟她对上视线,只点了点头,“嗯。”马上转身推着周嘉树往玄关走,头也不回地说,“我走啦!”
童童一语双关地说,“注意安全——”
汤奕可坐在家门前穿鞋子。周嘉树早已整装待发,站在一旁等着她,“你今晚不回来了?”他笑着说。
“知道还问。”她小声一说,穿好了鞋子,径自开门出来,余光见周嘉树跟着自己,就走到了电梯前,好像才不那么难为情,抬眼瞧着他,“你这两天都休息吗?”
“六天。”他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汤奕可羡慕地“哇”出一声来。
“但我有暑假作业。”周嘉树正说着,电梯门开了,他握住她的手,带她走进电梯间,一直都没有松开。
从公寓楼走出来,天还亮着,离开阴凉地带,瞬间热得不行,幸好那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及时驶近眼前,周嘉树打开车门,让她坐入车后座,还没有落下汗来,就躲进了空调冷气底下。
周嘉树跟随着她坐进来,车门一关,驾驶座上他的助理阿全,从后视镜望着他们,多少有点意外,“哎,终于把人拐来了啊。”
周嘉树马上应着他,“开你的车。”
阿全一面打着方向盘调头,一面调侃他,“真行,这下开心了吧?”
“专心开车,哪儿来这么多话。”周嘉树这么说着,对上汤奕可探究意味的目光,难得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但又来握住她的手。
汤奕可就笑了。这是风水轮流转?
阿全开着车,真没有注意到后座的光景,想得很美,换个人替自己叫屈,“小可,你评评理,我这才说了几句?”
汤奕可颇为偏心地说,“挺多啦,有二十几个字了吧?”
周嘉树一下笑弯了腰,再直起背来,就顺势靠到她的肩上。她歪下头瞧他一眼,他察觉到了,也抬眸瞧着她,但她忍着笑意,把头转向车窗外。前面的阿全正说着,“算我倒霉,忘了你们俩是一国的。”
这个时间有点堵车,阿全当机立断的绕远路开,在路上顺便问说,“我树,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车?”
“都行。”周嘉树仍然靠着她的肩头,特别惬意,弄得汤奕可都想捏捏他的脸。他接着说,“但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昨晚我突然想到了,我好像没有买停车位。”
“不是吧?”阿全愣了说,“我跟你说,虽然我们那公寓里人少,但都是土豪二代,每个人手里至少有十个八个停车位,那天我往停车场里走了一圈,全是大牛小牛,停满了都,还不一定有空位。”
周嘉树说,“失误,失误,明天我问一问。”
汤奕可问他,“你想买车了?”
他应一声,然后说,“以后出门方便。这辆车是亮哥的,老是借他的车,感觉不太好意思了。”
阿全说,“有啥不好意思的,这不是你送他的车嘛,就是用完了我还得给他开回去,这个很麻烦。”
正如阿全说的,车子不用开进停车场,开到公寓楼底下,让他们下了车,还得开回亮哥家。
汤奕可一下车,先伸了个懒腰,肩膀都让周嘉树压酸了。
夏天的白昼很长,这会儿晚霞还没有褪干净,却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仿佛离得很近的车笛,与那万家炊烟袅袅飘来,让人忽萌一种得以喘息的倦懒之感。
然而这倦懒,敌不过走进电梯间的紧张。
与第一次来到他家的紧张,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但周嘉树的家里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那样的漂亮、宽敞,既有生活气息又有高级的格调。空调冷气笼罩着整个屋子,灯光不亮不暗,电视机像一面巨大的黑色的镜子,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一只烟蒂和一点点烟灰,还有一只玻璃碗里盛着既像是葡萄,又像是青枣的水果。
汤奕可俯身向茶几,从玻璃碗里捏起一颗果子打量着,瞄一眼垃圾桶,里面好像有点青绿色的果皮,有人吃过它,证明它应该是洗过的,但她又觉得,怎能让周嘉树撞见她这么馋嘴……
周嘉树拿着矿泉水过来,却又问她,“你要喝热水吗?”
“矿泉水就好。”
他坐进她左侧的单人沙发里,说着,“这个是葡萄,日本的。”他解释的意图,就是要她尝一尝。
汤奕可不辜负他的心意,剥下一半的葡萄皮,先闻了闻,没有酸味才吃到嘴里,然后惊艳地“嗯”一声,“像果冻一样。”
周嘉树很喜欢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好像自己也深得她的心。“冰箱里还有新西兰的红梨,昨晚我没回来,不然都给你拿过去,都是别人送的。”他还有点遗憾地说。
下午她已经将水果吃的够多了,对这个日本葡萄只是好奇而已,吃了一颗,她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想起就问他,“你抽烟吗?”
他摇摇头,说,“阿全的。”
也是,她从来没有在周嘉树身上闻到香烟的味道,永远都是一股淡淡的,似乎有点薄荷味,又类似植物的味道,要么就是干干净净的,什么气味都没有。
如今他的同学不在,也没有放映着关于企鹅,或者关于北极熊的电影,汤奕可扔了纸巾团,回头来盯着自己穿着的崭新的棉布拖鞋,不知道是问着谁,“我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