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祁染点头应了一个字,手指搓了搓下巴,眸色更为幽深。
这根笛子怎么会在这里?!
姑母以前很喜欢这根笛子的,只要战事不吃紧,她便常常会在月下吹笛。但是后来有一天,这根笛子突然就不见了。
而后,姑母再也没吹过笛子。
祁染一开始以为这根笛子是掉在战场上了,当时还派人去寻找了几次,但连笛子的碎片都没有找到。
可如今,笛子出现在了这里……
祁染将当初的回忆翻出来,一点点掰开揉碎。
柳国与纣国从未发生过战事,姑母镇守边疆,打的也都是些侵扰百姓的残暴异族。
小皇帝说的所有的话,祁染都没有听。她坐着等宫宴结束,和邵俨打了一声招呼,就起身去找了庄明。
“这是怎么了?”
庄明运了那些东西往外走,都还没有出皇宫,便被祁染截了下来。他不解地皱了眉,开口询问。
“刚才送的那些乐器在哪个箱子里?”
祁染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抛出一个问题,视线在几个箱子上扫过,面色微沉。
庄明颇为疑惑,却还是没有违背祁染的意愿,甚至在她打开箱子要找东西的时候从旁协助。
祁染打开礼盒,将那个笛子攥在手里,仔细地将上面的绳结看了好几遍。
她果然没有看错!
“可是笛子有什么问题?”
庄明看了看她手中的笛子,也没有看出什么古怪来,压低了声音询问了半句。
祁染抬头看他,见他眸中的疑惑不是作假,便知道他真的不认识这个笛子。应该不只是他,怕是连纣国的小皇帝,刚才宴上的文武群臣,甚至是柳国的大臣也怕是都不知道这个笛子的渊源的。
姑母用这个笛子的时候尚在边疆,这个笛子应该只有身边的人见过。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祁染将笛子收回礼盒里,眸中的幽深压回去,抿唇笑了笑,语气随意:“这笛子不错,我拿回去玩了。”
庄明哽了一下,本想说这样不合礼仪,可是祁染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抱着礼盒转头就走。
宫中灯火通明,祁染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正准备去邵俨,绕过两个弯,却又遇到了一位阴魂不散的人。
“祁姑娘。”
叶谦朝着她微微欠身,嗓音温润,姿态亲和。
“挡路了。”
祁染扫了他一眼,冷冷地扔出一句话,便要从他旁边过去。
自家小祖宗与叶谦一看便是死对头,更何况这个人又是个阴险的,她便是再吃饱了没事做,也懒得和这人说话。
“邵大人被陛下叫去了,估计还有些时候,祁姑娘不必着急。”叶谦一个闪身又挡到她面前,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吃,眉眼也是柔和的。
祁染皱了眉,运起轻功便要离开。
叶谦却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拦她,你来我往两人差点交起手来。
“有什么屁话赶紧说。”祁染顾忌着怀里礼盒,便还是没有和他打起来,而是纵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偏过头用眼神制止了暗处蠢蠢欲动的随枫,扔出一句话,语气极为不耐烦。
“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叶谦的声音中满是歉意,他说着话竟深深地行了一礼,将道歉的姿态做了十成十,“只是,祁姑娘似乎对我有误解。”
祁染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剐过去,也没有开口接话,就看着他演戏。
“倒也不怪姑娘,是叶某莽撞了。”叶谦摇头叹了一口气,眸中的那一抹黯淡恰到好处。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姑娘只见我和邵大人不和,却不知邵大人曾经做过什么。”
第67章 您该回去了
“做什么?抓着你的头往墙上撞了?”祁染慢条斯理地抬起眼, 视线从叶谦的头上扫过去, 做出刻薄的语气, “所以你的头才这么难看,且如此记恨他?”
她扯了扯唇角,神色间带了几分戏谑。
叶谦的声音哽住,面上的笑也有些僵硬, 眸底暗流涌动,最后却还是挂了一个黯然的神色,低声道:“祁姑娘对叶某的相貌很不满意啊。”
他垂下眼帘,神色黯淡。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一张俊秀的脸上,再衬着这一袭青衣,倒还真是容易让人心软。
然而祁染根本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不仅没有心软的意思, 反而顺手想往这人的身上再插一刀:“对,你丑到我了。”她的语气随意, 似乎这是一个根本不用思考就能得出答案的问题。
她的话音未落,便运起轻功要从旁边掠身过去。
其实, 叶谦长得算是不错的,到底是能引得半个京都的少女春心萌动的人。
她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小祖宗,或许还能有兴致逗他玩一下。
但是!没有如果。
她是有小祖宗的人。眼前这人便是再风姿卓然,也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说实话, 如果不是在异国他乡不能轻举妄动,她都有些现在就掏出匕首将叶谦给废了,这样小祖宗能省很多事情。
祁染脚尖点地, 一个纵身便要离开。
叶谦身边跟着的婢女却突然发难,一个滑步拦着祁染身前。
“祁姑娘!”
事情多次脱离控制,叶谦心中也是烦躁,着急地拦了一句。但祁染早就懒得再听他的屁话,根本没有停下动作,涌起内功将婢女推开的。
叶谦终于维持不住面上的谦谦君子,伸手便抓住祁染的小臂。他拧紧了眉,正要开口说话。
“啪!”
忽然一声脆响,忽如其来的一个耳光给叶谦都打懵了。
他本就是世家出身,又是嫡系一脉的长子,自幼便被家中寄以众望,众星捧月一般长起来。年纪尚轻便被皇上委以重任,一时间风光无两。
脸上先是有些木,随后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叶大人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了吗?”
祁染甩了甩手腕,在他发难之前先倒打一耙,语气讽刺。
她说着话便往后退了半步,将两人之间距离拉开,给暗处的随枫打了一个手势。她的余光一直打量着那个婢女,思忖着怎么动手才能干净利落。
可叶谦像是愣在了原处,半天都没有反应。
祁染抱紧了礼盒,视线落在他身上极为戒备,时刻准备好了动手。
便是她先动的手又如何,总不能吃了亏去!
“是……”叶谦慢慢转过头来,抬眼看向祁染。只这么一会儿,被打的那半张脸就已经红肿起来,甚至隐隐要透出青紫。他深深地看了祁染一眼,顿了一下,语调低缓,“是叶某唐突了。”
他抿了抿唇,朝着祁染深深地拜了一礼。
祁染看着他脸上明显的巴掌印,还有这谦和恭敬的态度,心里却是稍沉。
这种处于高位的人,能被扇了一巴掌还半点不恼的,城府也真的是极深了。小祖宗的这个死对头,倒真的是棘手了!
她抱着礼盒,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面上毫无笑意,也没有开口接话。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临要靠近时步子却放缓了下来。
祁染有预感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邵俨从转角绕过来。
“过来。”
邵俨额头上隐隐有汗,却努力控制着气息,做出无波无澜的样子。他拢了拢披风,语气显得冷淡。
“好!”
祁染自幼习武对气息最是敏锐,更何况刚才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她轻快地应了一声,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几步便走了过去。
叶谦听着她明显不同的语气,微微偏了一下头,眸中的情绪下沉。
“我正要去找去你的。”
祁染快步走到邵俨旁边,仰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嗯。”
邵俨仔细将小丫头的神情仔细看了一遍,见她的眼神一如往常,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可他面上还是伪装得波澜不惊,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我们走吧,我都有点饿了。”
祁染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骤然软了一块,眼中的笑意更浓。她将盒子改为一只手抱着,腾出一只手来拉住邵俨的指尖。
带了温热的手掌将指尖的凉意尽数驱散,连躁动的心都平复了几分。
“嗯。”
邵俨垂下眼帘,回握了她的手。
两人便要就此离开,默契地将某个人抛到了脑后。
可叶谦注定不是一个安分的,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忽然抿唇笑了,扬声开口道:“方才是叶某冒犯了,还望祁姑娘见谅。”
他的语气似乎带了深切的歉意,说起这句话来却莫名带了几分暧昧。
祁染的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微微眯起眼睛,透着几分凉意。
呵,玩得挺花哨啊。
叶谦与她对上视线,却笑得更加柔和,如果不是他那半张脸还红得肿了起来,那连祁染都要相信刚才两人是不是真的相处愉快了。
“庄明兄不日便要回去了,还在嘱托我要好生照顾你。也让我劝劝你,再过几月便是奶奶的生辰,你若是不回去,老人总是要难过的。”
叶谦的嗓音清朗,带着温和的笑意,听不出半点不自然来,语气熟稔。
祁染的视线在他白净的半张脸上扫过,就有些后悔刚才没有顺势多扇一个巴掌。她懒得和这人再纠缠,拉着邵俨的手,抬脚便走了。
邵俨始终沉默,只是暗暗将她的手攥紧。
“误会了?”祁染拉着他的手,偏过头看他,眼中带了笑意,低声解释了起来,“我刚才去找庄明拿东西,回来的路上被他给拦下了。我懒得听他说话,转身要走。他伸手抓我胳膊,我就趁机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你就来了啊……”
“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邵俨目不斜视,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似乎也就是随口一问。
如果不是自己的手被攥紧,祁染还真的要信了他的不在意。她压住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开口解释:“他知道的是假的,庄明骗他的。”
“嗯。”
邵俨顿了一下,才低声应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一路上都没有松开祁染的手。
两人一同回了府邸,祁染起身去洗澡,随手将那个盒子带了出去交给随枫,让他妥善地放好。
祁染转头进了沐浴的屋子,心中还一直想着笛子的事情,正要脱下外面,忽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动静。
“出来!”
她反手抽出随身的短刀,视线警惕地盯着屋子的一角。
祁染的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扑了过来。
“嘭”的一下,祁染动作极快将那道黑影一脚踹开。
来人身姿灵活,身形落地就又飞了过来。两人交起手来,屋中乒乒乓乓一顿响,外面的侍女要进来查看情况,还被祁染开口呵退了。
半刻之后,屋中的东西都毁坏了大半,来人一个旋身飞了旁边的柜子上坐下,才算是停下了动作。
祁染将短刀收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人。
柜子上坐着一个黑衣女子,一袭贴身的夜行衣将身材勾勒得更加凹凸有致。她斜斜坐着,两条大长腿笔直修长,不盈一握的腰肢,胸前波涛汹涌。
“主子您,可真是狠心啊……”女子生了一双桃花眼,将面上的布扯下来,琼鼻红唇,眉眼间数不尽的风流。
她开口吐出一句话,声音都似乎是要勾了人的魂魄去。
“胧悦,你怎么过来了?”
祁染看了一眼被划伤的小臂,微微皱了皱眉,语气显得有些随意。
“还问奴家为何过来,主子您啊!都要把奴家给忘了。”胧悦从柜子上跳下来,扭着芊芊细腰走到祁染旁边,抬手在朱唇上点了一下,眉头微挑,满是诱惑。
“不是让你在那边盯着,怎么跑过来了?”祁染面上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随手扯了一个布条将伤口包扎了一下,转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脖颈还有些酸疼。
“您也是真是狠心!带了两个小傻子来这边玩,就留奴家独守空房。”胧悦挨着她坐下,伸手抱住祁染的胳膊,说话时故意往她的耳根呼气。
“痒。”祁染皱眉一手将她扒拉开,对于胧悦的行径也有些见怪不怪了,“那边现在是随瑜盯着吗?”
“这……奴家就……”
胧悦却又凑过来,趴在祁染的肩头,抛了一个媚眼,便要装傻。
“别玩了,直接说找我有什么事。”祁染偏过头,躲开她呼吸的热气,皱紧了眉,又将这话问了一次。
“主子,您还说奴家……这么久了,您也该玩够了吧……”
胧悦仍是擒着倾倒众生的笑,只是声音压低,眸色暗了下去。她的语气像是戏谑,又像是认真:“将军派人问过好几次了。而且如今朝中风起云涌,多少人都盯着那个位置,如今争端不断啊!您……该回去了。”
第68章 只要你现在问,我就告诉你
祁染的动作顿了一下, 将手上的布条扎好, 眸色微沉, 淡淡地扔出一句:“我知道了。还有其他的事吗?”
“主子,您玩得时间够长了,心都玩野了。”
胧悦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调平缓, 透着几分随意,眸色确实极为幽深。
“我自有分寸。”
祁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裙子,语气冷淡。
胧悦勾唇笑了,抬手看了看指尖染的丹蔻,身形一闪竟就消失在原处。
窗户被打开了又关上,祁染知道她是走了, 抬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柳国的事情又重新压了回来。
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回去一趟是必然的。只是小祖宗这边还没有安定下来,她不可能就扔下就走了。而且……姑母那么宝贝的笛子为什么会在纣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