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开太平——大茶娓娓
时间:2019-07-09 10:49:32

  士族倾颓,为何要他人做嫁衣?
  哪怕成静的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得来的,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成事。
  哪怕成静确实稳住了战局,没有让南方战况往更为恶劣处发展。
  但这些士族,谁会容忍成静爬到他们头上去?
  谢映棠之前总在想着成静的安危,如今才刚刚想到这一层,经三郎这般一点拨,她蓦地开始后怕。
  再细细一想,这几日与她姐妹情深之人,是秦漪。
  谢映棠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她霍然抬头,问道:“怎么了?”
  红杏跌跌撞撞奔了进来,一把伏跪在地,面色惊恐,口齿都开始不清,“有、有人……死了!”
  谢映舒蓦地起身,沉声问道:“在哪?”
  “是给夫人试食小太监。”红杏咽了咽口水,口齿也利索了许多,“方才我将公主带来的那盒糕点拿去,打算让他们都分了去,他吃下后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忽然倒地不起了。”
  试食的太监?
  谢映棠霎时浑身冰凉,她还未有所反应,谢映舒已猛地上前拉住她,低声问道:“你感觉如何?”
  谢映棠茫然地看着兄长阴沉的脸色,慢慢摇了摇头。
  她觉得无碍。
  也许不是那酒的问题?
  谢映舒却冷声吩咐道:“快去传太医!”刚刚说完,又立即道:“回来!”
  可怜一边跑腿的宫人又战战兢兢地回来,诚惶诚恐地等候着命令。谢映舒此刻恢复了冷静,问红杏道:“那糕点,旁的人可都吃了?”
  红杏点头,“吃了。”
  “无碍?”
  “无碍。”
  谢映舒眼色暗了一寸,又吩咐道:“先把人处理了,此事先勿外传,再传太医,说翁主染了风寒,让他过来请脉。”
  谢映棠是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除了刚喝了酒还有点晕,便安慰道:“阿兄不必担心我,那太监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或是他之前也吃过旁的东西,然后食性相克……”她不过随口一说,却忽然顿住了,脸色变了变。
  会不会是……食性相克?
  谢映舒显然也被提醒了这一点,当即起身,命谢澄将那小太监尸首带出宫去,打算亲自找人切胃验尸。
  临走之前,他又好好地看了谢映棠一眼。
  一向俊秀冷冽的容颜有了一丝担忧,他柔声叮嘱道:“保护好自己,我明日还会入宫,若有危险,一定要去找阿姊。”
  谢映棠道:“阿兄不必担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谢映舒走后,谢映棠便独自在寝殿里坐着。
  她没有再吃别的东西,也没有贸然向任何人透露此事,而是又将白天之事梳理了一遍。
  利益,人命,感情。
  秦漪在与她亲近的同时,又在谋算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吗?
  一股寒意陡然顺着脚底漫了上来,连汗毛都跟着一根根竖起,冷彻心扉。
  谢映棠深吸一口凉气。
  不对。
  姜家男丁战死,与成静并无直接关系,而如今木已成舟,秦漪与世族的关系基本已全部切断,又有何必要杀她泄愤?
  秦漪没必要杀她,或许是她想多了。
  但,白日经阿兄提醒,谢映棠只觉此刻四面都是危险,不敢再闲适度日。
  翌日清晨,秦漪又来了。
  她这回倒是什么都没带,只是与谢映棠闲聊,说着说着,便无意间问道:“棠儿,昨日的糕点可还好吃?”
  谢映棠眸光一闪,垂眼笑道:“还不错。”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我夫君从前也喜欢吃这糕点,我后来便学了做法,只要他不出征,我便亲自做给他吃……”秦漪想起已故的夫君,忽然又有些伤感,“这几日我总打扰你,棠儿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谢映棠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你有多难受,只是事已至此,公主还是应当往前看,你还有一个幼儿,总是要好好将她养大。”
  “是啊,我还有一个孩子。”秦漪抬手拭泪,摇摇晃晃起身,低泣道:“我今日有些不适,还是先回去了。”
  刚来便要走,从前在她这处至少也要呆个半日,谢映棠眯了眯眼,扬声命人送公主一段路,便起身绕过屏风进去。
  谢映棠拿出被子里的小匣子,打开细细一看,大抵知晓成静安插的人是哪些,才唤来红杏,附耳吩咐几句,让红杏前去联系那些人,快去快回。
  谢映棠知道,她大可去找皇后,但若真有人要害她,这便是成静与世族的矛盾,她还没有确定猜测时,还不想让家族因她大动干戈。
  谢族的立场,从来都没有动摇过,而她却不想强迫自己去二选一。
  只是红杏刚走不久,便有人来通传道:“翁主,皇后娘娘让您过去。”
  这些人衣着确实是含章殿前宫人,谢映棠不知阿姊找她何事,但含章殿远比此地要安全,谢映棠到底还是答应了一声,决定去了。
  一路跟着这个宫人走去,谢映棠发觉路不对,脸色微变,“这是要去何处?”
  为首太监转头赔笑道:“翁主别紧张,娘娘现在正在湖心乘凉呢,说是御前新赏了上贡的新鲜水果,邀请您一同去品尝。”
  谢映棠眉梢微扬,“既然如此,那容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她说着便要折返,那太监一把拦住她去路,为难道:“翁主可要体谅一二,娘娘若是等久了,到时候小的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让我回去,你也会吃不了兜着走。”谢映棠清叱道:“让开!”
  那太监依旧不动,表情却彻底变了,“翁主当真不肯配合?”
  谢映棠微微一惊,手下意识后挪,抓紧了袖中短刀。
  她勉强镇定道:“怎么?这是在宫里,你们还想逼我走不成?”
  那人阴沉一笑,忽然抬手,一把抓向谢映棠手腕。
  谢映棠蓦地后退,衣袖一扬,手中刀光一闪,狠狠切向他手背,那人不料她居然还藏有匕首,吃痛松手,谢映棠顾不得其他,趁此机会转身便跑。
  原本跟随她的宫人四散惊叫,此处动静大了起来,那人捂住手背伤口,恶狠狠道:“抓住她!这回万不可失手了!”
  身后几位宫人全部露出凶狠表情,快步追了上去。
  谢映棠凭借自己对皇宫几条路的熟悉程度,左弯右绕,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可她久处深闺,终究跑不过练家子,很快便被人一把扯住衣裳,往隐蔽处拖去。
  那人死死捂着谢映棠的嘴,低骂道:“臭娘们!要不是主子说尽量活捉,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谢映棠竭尽全力挣扎,手上匕首脱手,只拼命踢打着那人。
  那人抬手便是一巴掌,“妈的!你再敢动来动去,我便切了你一只手。”
  谢映棠被打得鬓发四散,侧过头去。
  左脸火辣辣地疼,她咬紧牙根,沉默不语。
  见她这回安静了,那人低骂一句,拿过麻绳要绑她双手,扯着她踉踉跄跄往偏僻处走。
  那人手背鲜血不断渗出,不过草草用衣裳擦了去,一滴一滴没入草丛。
  谢映棠眼前一阵阵发黑,强自让自己保持清醒,眼前却越来越晕。
  尚未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颊侧有疾风飞快擦过,便听见跟前男子一声惨叫,所有人全部倒了下来。
  谢映棠定神一看,才发现他们后背都中了箭。
  她悚然一惊,霍然回头,却见红杏一把扑到她面前,哭道:“夫人!是我来迟了!您没事吧?”
  红杏身后站着几名侍卫,相貌陌生,也绝非有什么品级之人。
  成静的朋友总是如此之多,而那些人,也大多出自寒门。
  其中一侍卫对她抱拳道:“小的李征,这是姚兼,成大人昔日我们的有恩,我们救夫人来迟,请夫人现在跟我们离开!”
  谢映棠问道:“去哪?”
  那匣中有成静的信物,亦有锦囊,锦囊上言:若发觉有性命之危而无解,便去寻几个特别的人,届时自有安排。
  “成大人早就交代过我们,您既有危险,整个洛阳城中杀机四伏,便不适合久呆。”李征一边为她解绑,一边飞快道:“我们留在洛阳,不过是为了寻机报成大人之恩,我们会一直护送您出城,然后带您去见成大人!”
  谢映棠却有些迟疑,“我若走了,又是否拖累其他人?届时陛下那处……”
  李征摇头道:“我们会找人为您善后,在旁人看来,只是刺客将您掳去,而您下落不明。”他转头一扫地上死去男子,眸子一暗,喉结滚动几下,急急道:“诸事皆不用挂心,我们早已经准备好,只看夫人……是否愿意跟随我们离去?”
  谢映棠垂目不语,心潮如怒浪翻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一边是留在洛阳,希望家族可以庇护她,却迎接着暗处的杀意。
  一边却是破釜沉舟,断然离开洛阳,却会让阿姊和阿兄他们担忧。
  若她留下,结局尚且未知,若她选择离开,那便不能回头。
  年少时家人无微不至的呵护,闯祸时父亲宠溺的笑容,兄弟姊妹们玩乐的瞬间,那些无忧无虑……
  一旦离开,便悉数要随她而去了么?
  她眼中温暖安逸的谢家,却是被人眼中只手遮天的门阀贵族。
  扪心自问,她究竟应该信谁?
  这一刻,她竟第一次感觉如此悲哀,如此无助。
  她狠狠闭眼。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在洛阳的环境之中,走在哪里都被贴上标签,她做什么都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增长的只有勇气,却不能反抗什么。
  还是去找男主叭~
 
 
第69章 怀疑…
  晨曦初现,天地间一线明光在无边江水的尽头出现,两岸芦苇长得极高,寒风吹过,拂动女子的裙摆。
  夜色转淡,天地只余哗哗水声。
  谢映棠坐在船头,两只脚轻轻晃着,闭目听着声音。
  从宫里到宫外,一切逃离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不显山露水的成静,也在暗中收拢了那么多人心,小人物的力量不可忽视,他们在那些权贵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顺顺利利地离开了养育她的洛阳。
  李征他们的确早已未雨绸缪,只是这回事发突然,谢映棠身上并未带任何行李,只有红杏陪在她身边,主仆二人互相照应着。
  李征看她从未吃过苦的模样,一路上几次询问过她身子如何,谢映棠都答尚可,无一例外。
  但谢映棠其实并不舒服。
  她的左脸还是有些疼,是被那些人打了的。她长这么大,上回被人粗鲁地对待,还是在江府。
  那时,有父亲兄长替她撑腰,她亲眼目睹了冒犯她之人满门被诛。
  可如今,她只能含泪咬牙忍下去。
  彼时被打受辱,她便寻死觅活;如今越是被人算计谋害,她越是要咬牙撑下去。
  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方知当初为何成静会那般劝她,会说她以为的天塌了,其实并不算什么。
  也难怪他那时说,她与他并不合适。
  谢映棠低头看了看玉佩,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穗子。
  不过短短几月,她便经历了这么多,回首以前,当真是觉得一言难尽。
  可她知道,前面的路更凶险。
  谢映棠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江水,忽然开口唱起了歌儿——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她嗓音清脆婉转,尾音清澈,像百灵鸟在枝头的啼叫,在这空荡荡的山水间回荡着。
  天地蒙昧,她展开双臂,任凭满袖盈风。
  正在划船的李征和姚兼双双一怔,李征拍手附和道:“好!夫人唱得好听!”
  “夫人弄得我也想来唱了。”姚兼哈哈大笑,随即展喉唱了起来。
  还没唱几句,便被李征踹了一脚,李征怒骂道:“你他娘的凑什么热闹?听夫人唱!好好的意境全被你给搅和了。”
  “诶,说话就说话,你踹我干嘛?”姚兼不干了,一撸袖子,“你不让我唱?我偏要唱!”
  这两人越争越起劲,红杏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映棠亦是扬唇一笑,心里那最后一丝阴霾,俱已烟消云散。
  时间回到六个时辰前。
  谢映舒请神医验尸之后,发觉酒水中果真掺了几味无色无味的药,与糕点食性相克,只要有人喝了酒之后再吃糕点,定然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再也耽搁不得,直接入宫去找谢映棠。
  一面快速往谢映棠那处奔去,一边沉声吩咐谢澄,速速去通知皇后,彻查近日后宫是否有人行为异常,顺便加强皇宫守卫。
  谁知还未到,便看见前面乱成了一片,皇帝正垂袖立在谢映棠居住的宫殿前,满目阴鸷。
  大庭广众之下,皇后竟放下了一贯的骄傲威严,跪在一边,神情哀戚。
  谢映舒只觉心底一凉。
  仿佛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自脚底涌起,每一寸骨节都慢慢僵化,呼吸受阻,脚底沉重。
  他第一次有些不敢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谢映舒才缓缓上前,抬手对帝后一拜,“臣参见陛下,参加皇后娘娘。”他微顿,抬眼道:“臣过来探望妹妹,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皇帝目光阴沉,盯着他半晌,蓦地一闭上眼,低声道:“端华不见了。”
  端华翁主不见了。
  亲眼目睹翁主陷入危险的宫人吓得话也说不清,只是说翁主被人以皇后的名义骗去偏僻处,然后察觉时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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