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开太平——大茶娓娓
时间:2019-07-09 10:49:32

  谢映舒暗中观察,这俊雅少年整日看着尚书台吵得不可开交,自己坐在位置上喝茶,却将他们的交谈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心底也暗嘲郑士文之冥顽不化,但他官阶尚低,宁肯坐山观虎斗,也懒得去掺和这些事情。
  郑士文之后下狱,与谢族脱不了干系。
  但想一想,谢族权倾朝野,门生遍布天下,郑士文但凡动静闹得大一些,便绝对与谢族会扯上关系。
  这种关联,可以理解成仇家,也可以直接忽视。
  具体恩怨如何,谢映棠其实不知道。
  但是成静给了她几个筹码,足以动摇洛水了。
  她将话说得半真半假,就是为了牵动洛水心中最脆弱的那一根线,只要洛水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怀疑身边最爱的人对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谢映棠的目的。
  成静那时问她:“若有一日,你知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利用你,我害你家族,杀你父亲,你又会如何?”
  她思考许久,缓缓道:“我或许亲手杀了你。”
  他微微一笑。
  她又说:“可我若真的爱你,我杀了你,自己又怎么还活得下去呢?”
  成静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可有些时候,你必须狠下心来。你要这般劝动洛水,只有令她因爱生恨……”他微微一顿,又低眼道:“她才会成为我们手上的一把刀。”
  “而那把刀,刺向的是我阿兄。”她抓住他的手,犹豫道:“我不想害他,静静,你能不能……”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叹道:“三郎若肯主动放弃,我又为何要如此行事?棠儿,我至多只能答应你,若大事皆成,我能击垮谢族,将来定不杀谢族满门。”
  她低头不语。
  他又亲了亲她的眉心,柔声道:“我知晓你不忍,此事或许还会威胁洛水性命,三郎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于你亦不算安全。”
  “但是,要成大事,许多事无暇兼顾。”
  “三郎既然编造罪名欲杀我而后快。”他声音微沉,“那我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映棠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脸色越来越差的洛水,勉强定了定神,又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以为,我阿兄是真的在意你?他或许确实是对你存有怜悯之心的,可你于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洛水冷冷盯着她,强撑着道:“翁主如今所作所为,皆是在帮着成静。谁知你所言是真是假,怕是只想利用我罢了?”
  谢映棠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掏出几封泛黄的密信来,一看便是年代久远。
  若没有准备充分,成静也不会来让她来冒这个险。
  说动洛水,凭几个证据,易如反掌。
  洛水不是那些在朝堂上心机城府极深的男人们,她所知的并不多,也不会察觉出许多细枝末节的漏洞,只要可以攻其心,便足够了。
  成静最擅把控人心,此事进展得极为顺利。
  谢映棠一路惊险地回到棠苑时,便看见屋中已经站了一个男子,那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她一眼便认出这人的背影,低声唤道:“二兄……”
  谢映展转过身来,对她微微一笑,“三郎做事过于偏执,他没有为难你吧?”
  “他不会为难我的。”谢映棠问道:“我夫君……他怎么样了……”
  哪怕签了和离书,她对成静的称呼,始终都是夫君。
  谢映展眸色微黯,低眼注视着她的脸。
  她被他看得心头有点慌,正在想该不会果真跟成静说的一样,谢映展便沉重道:“他被陛下赐死了……”
  她登时睁大眼,身子不稳,险些往后栽去。
  谢映展眼皮一跳,连忙伸手拉她,担忧道:“你没事吧?”
  她定了定神,咬唇道:“我没事。”
  谢映展看她脸色如此之差,哪里像无事之人?便抓紧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你还有一双儿女,一定要好好保重。如今三郎一心复仇,我亦难以插手……”
  她抬眼望着他,“连你也不行?”
  “他是嫡子,我不过庶出,在族中自然比不上他有威望。更何况,如今的三郎,权倾朝野,天下如今已无人可以阻他。”二郎低低一叹,“我也未曾料到他下手会如此果决,甚至不顾你的安慰。棠儿……我会想办法的,您尽管放心。”
  她却担忧道:“那你可知,如今外面如何了?”
  “天子重病,不理朝政。阿耶已经拟了传位诏书,欲逼陛下退位。”谢映展沉重道。
  谢映棠猜想了很多事情,都未曾想到,谢族如今竟如此肆无忌惮!
  逼天子退位?
  这是要明着篡位不成?
  谢映棠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紧紧攥着谢映展的手,“阿兄!你想想办法,你快去阻止他们……一旦行了这一步,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谢映展苦笑道:“我自然知道没有退路。三郎……他不打算给自己退路了。”
  谢定之以将圣旨拿在手中,只待时机一到,对天下颁布旨意。
  立赵王嫡子秦昭为帝。
  秦昭不过刚出世三个月,生母是赵王妃许净安。
  这一旨诏书,其意不言而喻。
  扶持幼儿登基,谢族要做暗中的帝王了。
  许净安是谢定之的侄女儿,这小小幼儿,与谢族关联颇深。
  成年的帝王屡次触犯他们的底线,只有这般年幼的宗室子,才可拿捏于股掌之间。
  事到如今,谢族若败则是万劫不复。
  只能一错到底。
  谢映展感到无力,他驰骋沙场这么多年,自以为行的都是忠君爱国之事,却未曾想,他的家族会造反。
  或许是因为皇后,或许是因为野心。
  他无能为力,只能随意安抚了一下谢映棠,便打算离开。
  谢映棠却忽然叫住了他。
  她看着谢映展,心底有一个念头在来回反复,叫嚣着让她冒险一把。
  她说:“兄长愿意相信我吗?”
  “我还有一个办法。”
  **
  洛水与三郎冷战了一年多,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会继续这样坚持下去,尽管这份坚持在别人看来,只是愚蠢而已。
  她终究选择了妥协。
  她那日打扮得好看,妆容精致,穿着从未穿过的华美衣裳,亲自去与三郎身边的人说:“我要见郎君,烦请通报一下。”
  没有多久,他果真来了。
  其实那时候,皇帝命在旦夕,洛阳人心浮动,人人都在揣测接下来的事情。
  他一定很忙罢。
  但洛水偏偏就请动了他。
  她端坐在案前,看着推门而入的他,不知自己是该哭该是该笑。
  这个人,格外薄情,有时却又格外多情。
  洛水微笑着低眸,甄满了一杯茶,柔声道:“妾今日忽然想通了,有时候,妾这样的坚持当真是可笑,今日妾叫来郎君,不知道晚不晚?”
  谢映舒低头看着她精致的面庞,她甚少如此盛装打扮,如今这样一看,仿佛多年的卑微烟消云散了。
  此刻,她不是洛水。
  是他尚未过门的夫人,郑秀宜。
  谢映舒深深地看着她,“你能想通,自然不晚。”
  她微微一笑,将手中茶水递给他,“郎君喝茶罢,妾想坐着与郎君说会儿话,就耽搁一会儿,好不好?”
  谢映舒的眸光逐渐变得温和,伸手接过那茶。
  她的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他,看着他毫无防备地坐下,慢慢将茶喝尽。
  她轻声道:“我们就此别过罢。”
  洛水死了。
  她死的那一日,穿着最华美的衣裳,三郎中毒濒死,外面察觉不对劲的谢澄拔剑冲了进来,只听见谢映舒在意识涣散前,含恨道:“杀了她。”
  谢澄毫不犹豫地将剑穿过了她的身体。
  洛水握着剑,浑身鲜血淋漓,却偏头看着谢映舒。
  她说:“你看,你就是这样的人,任何人胆敢对你不利,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
  谢映舒瞳孔微缩,他浑身因为毒药在痉挛着,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冷冷盯着她。
  洛水却再也没有力气,她张了张嘴,做了个唇形,声音还未发出,身子便轰然倒地。
  谢澄冷冷收回剑,一把扑在谢映舒身边,担忧道:“郎君!您没事吧!”
  谢映舒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彻底晕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准备。
 
 
第101章 终曲…
  于此同时,皇帝病危,辅政大臣悉数入宫,消息传出皇宫,文武百官俱预备入宫。
  三郎出事的消息本不欲走漏风声,但当日动静实在太大,洛水的尸体被人拖了出去,这事便有些压不住了。
  成静就等这个时机。
  他起兵了。
  之前为了让帝王退位顺理成章,谢族以为成静已死,便不再怎样抹黑他,任由民间传言皇帝冤杀忠良,而成静也料定谢族不会再干预流言,也令手下人暗中传播了一些流言。
  是以他发兵之日,百姓并无抵抗情绪。
  在他们看来,他们所能见到的,并非如今站在权力顶端的权贵,而是真正能让他们看到对他们好之人。
  成静便是其一。
  他为百姓征战沙场,也曾救济过他们,他提拔的那些官员,也为了百姓与士族对抗。
  他们都铭记在心。
  三郎昏迷不醒,手中诸多事情,皆被谢映展趁虚而入。
  没有谁会怀疑谢映展,这位谢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他骁勇善战,正气凛然,若非只是庶子,他或许能与三郎一较高下。
  谢映棠说:“阿兄,这是唯一的退路了。如今就算谢族赢了,执掌乾坤,又能怎样呢?百年之后尽为千夫所指,后患无穷。将来若能登极,皇位亦名不正言不顺。”她顿了一下,又反问道:“你是将军,如今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谢族所为是否合乎时机,阿兄,你看不出来吗?”
  谢映展双手攥得死紧,垂眼道:“可如今哪有退路……”
  “有退路。”
  “什么?!”
  “只要陛下没有驾崩,事情便能以大化小,只要我们能联手将事情及时压下去,便能力挽狂澜。”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我保证,谢族一定有退路。”
  天色未明,远方战报抵达洛阳,便被谢映展提前截获。
  他下令给亲信,大开城门,迎接成静。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海,城外蓄势待发的将士们正在磨刀霍霍,他们只听见一声巨响,便纷纷抬头看着慢慢打开的城门,傻眼了。
  一校尉警惕道:“将军,末将怀疑有诈……”
  成静高踞马上,低低笑出了声来,挥手下令道:“传令大军,立刻进城,不必戒备。”
  一路城门大开,连过数城,悄无声息,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连刀都没□□。
  谢映展在洛阳外等成静。
  他看着眼前这活得好好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奈懊恼,低声骂道:“果真是祸害遗千年,你哪有那么容易死。”
  成静扬眉一笑,“二郎也出乎我的意料。”
  “我只是想争取后路,谢族所做之事,我并不赞同。”他冷冷瞥了他一眼,强调道:“绝非是帮你。”
  但是,如今也只有你能挽救局势。
  后半句,谢映展没说。
  谢映展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有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家族的一天,趁着三郎昏迷,他动用三郎信物,蒙骗过了谢族麾下的将领,待他们回过神来,已经追不回撒丫子狂奔的成静大军。
  数百面旗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洛阳城外,城门将士睡眼朦胧,一眼瞟过去以为自己眼花了,再望一眼,登时吓得手中长。枪哐铛一声落在了地上。
  身边同伴被吓了一跳,咕哝道:“干什么啊真是……拿个东西都拿、拿——”
  那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成静微微一笑,回身问道:“诸位准备好了吗?”
  身后将士齐齐吼道:“属下待命!”
  吼声如排山倒海,霎时狂风卷起,尘土喧嚣,战旗猎猎作响,惊动整个洛阳。
  文武百官都在往皇宫赶去。
  帝王寝殿内,烛火昏暗,皇帝望着床顶的龙纹,眼前渐渐模糊。
  谢定之笑道:“陛下无子嗣,臣已经帮陛下找好了继承人,赵王世子秦昭可堪大任,陛下觉得如何?”
  他微微伏低身子,贴近了皇帝的脸。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俱是不加掩饰的野心,皇帝猛地抓紧床褥,竭力出声,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最后的时刻,陛下还是歇会儿吧,九泉之下自会有人等您。”谢定之笑道:“陛下千不该万不该之事,就是与臣做对。臣历经几朝,当初尚书令成诤入狱,为何臣却不动分毫?先帝都拿臣没有办法,何况是陛下您?”
  成诤为人正直,谢定之不同。
  他懂得揣摩人心,比成诤更适合官场。
  尚书令成诤得民心而名满天下,到如今也不过满门被灭,唯一的后代成静也终究不是对手。
  他们都忠君,忠君之后的下场,都是如出一辙的凄惨。
  谢定之却只忠于自己。
  大内官冯意端来最后一碗药,绕过屏风,笑着唤道:“陛下,恁该喝药了。”
  皇帝瞳孔微缩,竭尽全力想要大喊,却连动都困难。
  谢定之拂袖道:“灌下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