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焕原只是一个寒门学子,在皇帝登基以后办的第一届科举考试中,进士科笔试取得了一甲的名次,又在殿试中被皇帝亲点为一甲第三的探花郎。
本应该进翰林院学习进修,但开国初期处处都是职缺,皇帝直接把人塞进了吏部了,而沈焕也是个能人,不到一年就晋升成了正五品的郎中,往后的前途更是无法丈量。
“焕儿回来啦,快来看看,岑儿今日学会了翻身了。”
说话的是沈焕的母亲孙氏,正在榻上逗着自己的孙女沈岑,岁月蹉跎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仍然是能看出来,她曾经是个风姿绰约的佳人,穿着素色棉麻交领袄裙也挡不住她身上的贵气。
这孙氏是前朝文帝时,位及权臣的孙太师的嫡幼女,她的姑母便是文帝那赫赫有名的淑懿皇后。
传说淑懿皇后有倾世之貌、洛神之姿,年轻的文帝对她一见钟情,为了她空置后宫,一生只独宠她一人。只可惜天妒红颜,淑懿皇后先诞下了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怀帝,时隔十年后又生下了一个小公主、那个下嫁给镇国大将军的晋阳长公主,之后没多久就因一场风寒病逝了。
文帝自她离世后,悲痛欲绝、废寝忘食,再也不理朝政,为了能够常在梦中见到淑懿皇后的音容,日日沉迷修道炼丹,同时也让皇室兴起了服用丹药以求长生不老的风行。
怀帝因为母后之逝,郁结于心,也时常跟着父皇文帝一同服用丹药,结果损坏了身子有碍子嗣,好不容易盼到了个儿子,也就是末帝高彦,却又是个体弱多病的,没熬过十八岁就没了。
前朝宗室本就子孙单薄,众人纷纷服用丹药后,大多毁坏了身子,皇室绝了嗣后也没了能过继的人选,所以群臣举荐晋阳长公主的丈夫、拥有兵权且战功显赫的镇国大将军登基称帝,也才会有了后面镇国大将军让位给女婿李大山的事。
孙氏的父亲孙太师,也就是淑懿皇后的嫡亲长兄,虽然痛失亲妹,但仍然劝文帝回归朝政、让他放弃修道炼丹,文帝不仅不听劝,还认定了孙太师是冷漠无情、不顾念亲妹淑懿皇后,大怒,遂将孙家全族流放到南蛮之地。
孙氏就是在孙家被流放前夕,急忙下嫁给了一个平民沈大郎,后来生下一子沈焕,如今的吏部郎中。
若是孙氏有幸能面见到当朝的贵妃娘娘赵仙仙,定然会发现,贵妃娘娘与自己的姑母、也就是当年的淑懿皇后长得足足有七八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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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外头天色仍然昏暗,但已准备到早朝时分了,皇帝自然醒来后,第一眼就见身旁掩映生姿的小姑娘正睡态颜酡,而她的腹中还怀着自己的骨肉,只觉得内心一片柔软。
魁梧高大的身躯轻手轻脚地起身,动作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也没唤宫人进来伺候,自己就换上了叠放好在床边那红酸枝木茶几案上的朝服。
又径自迈步走去侧间,用宫人备好的温水自己略微梳洗了一下,顺便漱了漱口,再拿棉白色的丝帕擦干了脸。这时张德全见皇帝已梳洗罢便适时地上前,服侍他戴上了冠冕。
尔后就离开了露华宫,去昭明宫的议政殿开始早朝。在去议政殿的路途中,皇帝吩咐张德全去取个众臣家眷的花名册,送到露华宫给贵妃瞧瞧,想让谁进宫拜见,直接派人去接来便是。
张德全连忙称是,得了吩咐后就立即派自己新收的徒儿方福贵去办这桩事儿。
这小太监方福贵才十二三岁,能得大总管张德全的另眼相待,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刚接了活儿急忙就去办妥了,这头露华宫的贵妃娘娘还没睡醒呢,他就已经捧着花名册在殿外静候着了。
到了辰时三刻,赵仙仙才缓缓从睡梦中苏醒,起身后在流云与清云的服侍下梳洗打扮,穿上一件妃红色通袖长袄,下面系着天青色莲枝云浪纹织金百褶马面裙,再套上象牙白立领大袖绫纱罩衫。
又坐在梳妆台前,挽了个朝云近香髻,斜插几支玛瑙玉髓发簪,淡扫蛾眉,微施粉黛。随即就准备上轿辇,前往长乐宫给皇后请安了。
方福贵见贵妃梳妆打扮好了,急忙上前跪地行礼,“奴才方福贵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赵仙仙见眼前这个机敏矮瘦的小太监自称方福贵,愣了一下,没想到前世陆儿登基以后身边的大总管、那个沉稳能干的方福贵,年轻时竟是这般模样。
“免礼,来本宫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陛下命奴才的师傅张总管给娘娘送份群臣内眷的花名册来,师傅有事走不开,便让奴才给娘娘送来了。”方福贵起身后,仍低着头,不卑不亢道。
清云随即接过了方福贵托着的那几本花名册。
“花名册留下,方公公就先忙去罢,本宫现下要去长乐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回头再翻看这花名册。”赵仙仙原就只是想借口召沈家的女眷们入宫,倒也没打算真的翻这几本花名册。
“是,若贵妃娘娘想召谁家女眷入宫,便吩咐底下的人找奴才,奴才定会帮您安排妥当。”方福贵闻言赶紧回道,然后就拱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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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长乐宫,明雅急忙上前迎赵仙仙,“给贵妃娘娘请安。”然后一边伺候她解下斗篷大衣一边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大爽利,现下还在寝殿里头歇着,请贵妃娘娘随奴婢前往。”
赵仙仙便跟着她进了长乐宫的寝殿,就见到了脸色不佳、只着素色缎里衣、靠在榻上的皇后陈嫃,“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赵仙仙微屈膝福身道。
皇后见她来了,就把她拉着一起坐在榻上,还把原本盖在自己身上的狐皮毛毯,盖在赵仙仙的腿上。
“听明雅说娘娘身子不爽利,可有召太医过来瞧瞧”赵仙仙拉着皇后的手,主动提起。
“不过是起身时觉得有几分头疼,也不是什么大事,仙仙无须担心,兴许只是最近忙着办年节的事项,有些劳神罢了。”皇后面色憔悴,却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赵仙仙。
赵仙仙突然想起了前世,皇后年纪轻轻就患上头风之症,因为一直没重视,后来年仅三十就不治身亡了。原来这个时候已有了征兆只是自己前世与皇后断了往来,所以不知道。如今重活一生,再也不能让这个待自己如亲姐妹的皇后早早离世了。
“头疼可不是小毛病,必须得让太医过来瞧瞧流云还不快快去太医院,请位擅长医治头疾的太医过来”赵仙仙理清了思绪,立马扬声道。
皇后见她这般紧张自己,也只好无奈笑着由她去了。
流云闻言赶紧去请来了一位看起来极年轻的苏太医,请安后,流云介绍道:“苏太医虽年纪轻,但世代从医,苏家历来就是极为擅长医治头疾的。”
“皇后娘娘起床后便觉得头疼,苏太医快帮娘娘瞧瞧,可别因此落下什么毛病了。”赵仙仙赶紧跟苏太医说道。
“皇后娘娘,请。”苏太医让皇后伸出手,方便自己把脉,仔细把过脉后,又请皇后伸出舌头来观察。
“皇后娘娘的脉细弦、细涩,舌中有紫暗和瘀斑,舌苔又薄白,恐怕是淤阻脑络的征兆。”苏太医严肃认真道。
赵仙仙听了后比皇后本人还要着急,“那可有医治的法子”
“如今症状尚轻,并不需放血治疗,待微臣给娘娘开一副温和的通窍活血汤,每日按时服用。以及每日点揉风府、天柱、风池、太阳穴等部位,莫约过个一两年便能根除了。”苏太医回答道。
赵仙仙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松了口气,随即拉着皇后的的手,明亮的双眸认真看着她道:“娘娘以后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每日好好按苏太医所说的做才是。”
“好啦好啦,本宫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啰嗦。”皇后莞尔一笑,用手轻轻点了下赵仙仙挺翘的鼻子。
随后,苏太医留了方子,又仔细认真地教了明惠明雅如何给皇后按揉穴位后,就告退回太医院,赵仙仙也没多留,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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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仙仙回到露华宫用过午膳后,想起了皇帝昨晚答应自己,若是今日没下雪就亲自陪自己出宫去梅园赏花,可外面又飘起了雪,定然是去不成了。
她只着宽松的常服斜靠在榻上,摸了摸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如今已经四个月了,她突然很期待陆儿的到来,这一世自己定要好好疼爱他,不让他又长成前世那冷漠叛逆的性子。
还有那沈岚自己死后完整地看过那本书,叫庶女逆袭之特工女帝,书中大皇子李陆只是女主角沈岚争夺皇位的一块垫脚石,而自己更是一个愚昧无脑、处处刁难她的可恶婆婆。
若是自己能阻止原本的沈岚溺水而亡,那女主角是不是就不会从千年后穿越过来呢
随后她起身去翻了翻放在书桌上的花名册,沈焕如今还只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她直接翻到五品大臣家眷那几页,找到了沈焕的名字,下面写着:沈焕母孙氏、妻杨氏、一女沈岑妻杨氏所出。
并没有沈岚这个名字,也没有庶女,兴许是她还未出生赵仙仙犹豫了几番,决定还是要先探一探沈家的底,便唤来更机灵些的清云,命她去找方福贵,说自己今天要召吏部郎中沈焕家的女眷进宫来,让他亲自去请,而且要全部请来,一个都别落下。
“是,奴婢记住了。”清云听到赵仙仙的吩咐赶紧答应道,然后就去寻方福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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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得了命令的方福贵,立马就打听到沈郎中府邸的具体位置了,贵妃娘娘要召沈大人家所有女眷都入宫,他也就多备了几辆马车前往。
到了光德坊,方福贵看到这座一进的破旧小院,有点出乎意料,没想到陛下如今的宠臣沈大人,居然住在这等地方。
身旁的随从用力敲响了大门,一个衣着麻布衫的仆妇急忙过来开了门,仆妇见了来者一脸警惕,方福贵向她说明了来意,那仆妇听清了后就立马点头哈腰、语无伦次地把他请进了门。
“夫人老夫人宫里来了人,说要接你们进宫去呢”仆妇进屋后,对着杨氏和孙氏兴奋地叫唤着。
这头正在做着针线活的孙氏,立马停了手上的活,像被雷劈了一样,心里暗道:“宫里的人难道宫里的人发现了自己这个孙氏一族的漏网之鱼不对,如今改朝换代了,当今圣上与孙家并没有任何矛盾”
“奴才方福贵,奉贵妃娘娘之命,来接沈大人的家眷入宫。”方福贵见了两位夫人,又说了一边来意。
“敢问公公,贵妃娘娘因何要召民妇们入宫呢可有什么要紧事不成”沈焕的妻子杨氏闻言十分惶恐,赶紧追问道。
“回沈夫人的话,贵妃娘娘怀有身孕,在宫中烦闷的紧,想召人入宫陪自己闲聊,不是什么要紧事,夫人不必惊慌”方福贵看出了杨氏与孙氏的不安,安慰道。
杨氏闻言,整颗心都放了下来,于是回道,“那请公公们稍等片刻,待民妇与母亲换身得体的着装便可。”
“娘娘说了,要请沈大人家所有的女眷,敢问家中是否还有别的女眷呢”方福贵可不敢忘记赵仙仙的要求,要知道,宁可得罪陛下,也万万不能得罪贵妃娘娘的。
“家中女眷只有民妇与母亲,还有小女,既如此,民妇把小女也带上吧”
“如此自然最好”方福贵笑道。
随后孙氏和杨氏急忙换上家中最得体的着装,又抱着刚学会翻身、才四个月大的沈岑,上了马车,前往宫中。
马车上,孙氏有点六神无主,有点怕宫中的人认出来自己是前朝孙太师家的嫡幼女,一有不慎会牵连了儿子。
但是心底又暗暗期盼能见到自己的表外甥女皇后陈嫃,虽然自己与表妹晋阳长公主并不亲近,但是姑母淑懿皇后生前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又时常接自己入宫陪伴,视如己出,也不知道姑母的外孙女、如今的皇后娘娘现在过的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孙氏准备要见到仙仙啦,我自己写着写着都有点小激动 w
这一章大山同志没什么存在感,所以给他写个小剧场吧
小剧场:
工部和礼部派遣代表来同皇帝商议皇陵的修建。
皇帝心想:不能让皇后到了地下还跟朕抢仙仙
于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皇后乃前朝晋阳长公主与镇国大将军唯一的血脉,尊贵无比,应该单独为她修座后陵,选址就在离帝陵一百里之外的地方罢。
然后自己又在背地里偷偷留了数道密诏,要求自己与赵贵妃百年之后,必须合葬在同一个棺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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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马车缓缓进入了宫城的延正门,宫廷内苑是不允许车马入内的,所以车上一行人都下了马车。
换乘了方福贵出宫前就备好的轿子,然后去往西宫最大的宫殿,也就是赵贵妃所居的露华宫。
坐在矫中那神色紧张,因生养后略微富态的少妇抱着襁褓,便是吏部郎中沈焕的妻子杨氏,她是西京当地一位仁善商贾之女。
沈焕一家原只是在西京下属的乡县中,务农为本的平民,若不是杨家一路资助扶持,他也走不上科考之路。
沈焕在初次下场考童生试便中了秀才,紧接着乡试高中解元后,便上门求娶了恩人家中唯一的千金杨氏。
尚未及笄的杨氏也偷偷相看过自己父亲一直资助的沈焕,虽说年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已经二十三了,又是农家子弟出身,偏偏却肖似其母孙氏,一副面如冠玉、眉目疏朗的样子。
少女杨氏对他一见倾心,杨父也向来看好沈焕,更是欣然许嫁。
杨氏的容貌虽称不上绝色,却也是个眉目清秀、娇憨可人的花龄少女。两人成亲后,家中条件虽不好,沈焕却十分疼爱这个比自己年少许多的小娇妻,也算得上鸾凤和鸣、举案齐眉。
后来沈焕也确实不负众望,取得了会试一甲第一,殿试被皇帝亲点为一甲探花郎。之所以是第三名的探花,是因为皇帝登基初期,这实权一直在各世族手中,而那状元与榜眼皆是世家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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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是皇帝与贵妃娘娘御用的轿辇,所以轿子只能停在露华宫的宫门外,一行人下轿子后,方福贵在前头带路进入正殿,孙氏和杨氏抱着襁褓中的沈岑紧随其后。
露华宫是皇宫里除了皇帝居住的昭明宫、皇后居住的长乐宫以外,规模最大的宫殿,皇帝为了宠爱的赵贵妃还特意命人翻修了一遍,如今愈发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处处都是雕梁画栋,让人目不暇接。
杨氏虽已为人母,但年纪尚小耐不住性子,见此般华丽的宫殿,忍不住左顾右盼、惊叹不已。孙氏则自小就见惯了皇宫里的繁华似锦,脸色淡然,但她心底里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