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温蹭了蹭他额前的发,声音轻得像呼吸出来的话。
“没想到你不在我身边还这么起作用。”
陈迟张开攥紧的手,指关节有些僵硬,他手指颤抖地捧住她的脸,在她额上烙下一吻。
往下是她的眉,她的眼,她湿润的睫毛,她的鼻子,她的呼吸。
他们像溺水的人,紧紧搂着彼此,双唇紧贴,渡给对方呼吸,这样才可以活命。
透明的窗,歪歪头,再歪歪头,可以看到不怎么圆的月亮,它的光亮得温柔,却让人想到悲伤。
这房间淙淙如水,他们溺在水底,如果亲吻可以活命,那水只是用来凉爽,等太阳初升,蒸发的水送给月亮,夜晚不会缺席,月亮送给云朵,下了一场雨万物生长,将它当作月亮送的礼物,以后看到它不要再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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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要来了。”
吸进去的气带着雨的凉,呼出来的气带着人的暖。
阳台上七盆盆栽摆放端正,每一方窗户打开一条小缝,雨滋润了它们一夜。
“为什么是七盆?”
时温弯腰细细查看每一盆盆栽。
陈迟勾住她的指头,还没睡醒,模糊说:“因为七年。”
时温身子向后倒靠着他,“所以一盆就代表一年?”
他垫着她的肩,“嗯”了声。
两人依偎一会,推攘地回到床上,又睡了阵,时温的闹钟响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没碰到手机,被身边的男人捞回去,搂抱枕一样搂着她。
两床被子早乱了,床中央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时温睡意消了大半,拍拍他的手,“要去上班了,大总裁。”
陈迟往她脖颈埋,“不想。”
时温又让他搂了一会,见他没有松开的趋势,柔声说:“我今天上午也有课。”
陈迟不满皱紧眉,一点也不想起来,怀里的人太软,他将她整个搂住,粘着她,闷闷说:“这七年我都没睡好过,你要补偿我。”
时温哑语。
她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即将迟到。
至少要请假啊。
她又去摸手机。身体分开,几番折腾,陈迟睡意消了一半,烦躁涌上心头,拧着眉。
不想她走。
他紧紧盯着她。
想着该用什么办法让她乖乖躺这里。
时温刚输入两个字,腰上一重,陈迟放在她肩上的一只手环过她的腰,又热又痒。
她颤了下肩膀,他将她扭过来,欺身压上,固定着她的胳膊和腿。
时温惊慌失措的模样让他心情愉悦,残余的睡意朦胧上脑,像喝了酒一样,让他心痒痒。他用下巴亲昵地蹭她的脸。
时温被他磨得有些不舒服,往旁边躲,“你的胡子……而且,我没有要走,我是请假。”
陈迟扫了眼手机,拿起快速打字,发送。
时温:“你发了什么?”
“帮你请假。”他将手机放到床头柜声,静音。
时温紧张起来,清晨去阳台看花,他们就将窗帘拉开了,此刻天光无限,窗外的建筑清晰。
她觉得,真的不适合遐想,更不适合做某些事。
他低头亲吻她的耳朵,呼出来的气惹得她热腾腾的,“陈迟,窗帘还没拉,你别……”
他忽然停下,撑着胳膊看她,宽大的白色体恤领子歪在一边,锁骨凹凸有致,他头发凌乱眼睛黑亮。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坏笑,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我的温温学坏了。”
第95章
时温一臊,瞪他一眼, 却没有任何“凶”的气场。
陈迟没想多做什么, 而且他觉得白天不适合。
“我们睡觉。”他还是困的, 确确实实七年没有一天比昨晚睡得安稳。
时温瞧出他的困倦疲惫, 摸了摸他的眉毛, 回搂他。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时温睡得浑身瘫软,她扭了扭身子,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当即捂住嘴, 惊恐地看向陈迟。
陈迟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眼神,慢吞吞说:“我在你眼里就是流氓?”
时温也觉得这样有点太自恋了。
她挠挠他的胳膊, 说:“不是你流氓,是我自恋了。”
陈迟本来还要说的“那我就坐实流氓”吞回肚子里。
他揉揉她的头发。
时温:“我饿了。”
他支起身子,“做饭给你吃。”
“家里没菜了。”
时温理了理头发,几缕被他胳膊压着,她倒抽了口气, 他立马挪开胳膊, 揉她的头皮。
“你那还有菜吗?”时温又问。
陈迟顺着她的头发, 神情专注, 想了想说:“我们出去买菜吧。”
时温眼一亮,“那去菜市场,菜市场的菜便宜。”
陈迟五官柔和,“经常去买菜?”
时温点头。
他紧紧抱住她。
又想到那七年,每一年每个月每一天每个小时, 可以做的事太多,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他在意。
但是,来日方长。他们往后有数不尽的七年。
……
地面早已干了,太阳被浓厚的云挡住,温度适宜。
陈迟拉着时温的手,两人慢悠悠走。
时温想到买菜做饭需要些时间,该先买些东西垫肚子。
“想吃梅干菜肉饼吗?”陈迟的声音这时响起。
路边一家小店面,玻璃窗隔开。时温记得每天早上都有很多人来买,她几次想尝试,最后因为人太多而放弃。
现在不早不晚,人只有零星几个。
时温笑着点头。
陈迟拉着她过去。时温仰头看牌子,可以加配料。
“我想要加鸭蛋黄。”她侧头看他,“你要加什么?”
“跟你一样。”他一手拉着她,一手在弄她的头发。
时温发现陈迟很喜欢弄她的头发。
“好好吃!”时温眼睛亮晶晶,俨然很满意。
饼很大,时温两只手捧着吃,陈迟改成搂她的腰。
陈迟吃东西跟以前一样,很安静也很快。
走到菜市场前,陈迟已经吃完,正好将垃圾丢在门口垃圾桶。时温还在嚼,惊奇地看他,“你这样是不是就是,闷声干大事。”
陈迟笑,“吃饭算干大事。”
“吃饭当然是大事。”
他揉了把她的腰,随口一问似地,“那还有什么是大事?”
时温看了看自己的腰,又看看他微翘的桃花眼,觉得他意有所指。
就是流氓。
挑菜的任务交给陈迟,时温在一边啃饼。
奇妙的感觉。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他一起逛菜市场。
陈迟身上有种气质,一种与世隔绝,清冷淡漠的气质。那种气质在他年少时就有,不过那时他的少年气息与阴冷低沉的气息更盛。
如今少年的气息被成年男人的气息替代,那些阴冷与低沉消散,整个人被似有若无的淡漠包围,与周围无关紧要的人或事轻松划开,却不冒犯。
他只是穿着简单的灰色薄衫,头发随意,鼻梁架着金丝眼镜,从他冷白的皮肤到淡然的眼神就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闹市的人。
时温在这时感叹时间的威力。
七年到底是七年。
她错过了他的十九岁,二十岁……那么多年。
一直回头没有意义了。
时温整理梅干菜饼的袋子,心想,偶尔回头看看,然后更加珍惜现在的彼此吧。
时温被这个想法安抚,心里的空荡感舒缓,她贴着他,软软说:“我想吃花椰菜。”
陈迟被她这种软软的语调挑起神经。这种撒娇的语气让他心痒。
菜市场很大,化成三个区域。蔬菜一个区域,过一个大拱门就是水产品区。
时温不喜欢往那边走,地太湿,无论她哪双鞋在上面踩都会滑。
陈迟看到时温脚上浅色的鞋子,说:“我去买点龙虾,你在这会等会,很快的。”
时温瞧了眼他的运动鞋,“滑不滑啊,你别摔了。”
陈迟被她谨慎又忧心的表情逗到,揉了把她的头发,“不会。”
“那你把菜给我吧,我拎着。”
刚刚两人买了几袋子菜。
“不用。”陈迟说,果断转身往水产品区走。
时温有点担心,觉得他这个潇洒散漫的步伐在那块可能会摔。
十分钟不到,陈迟回来了。时温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个遍。
陈迟拎着一袋龙虾,见状说:“以为我会摔?”
时温想接过几袋菜,被他躲过。
她几次想帮他分担,让他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些事。
“我拎得动。这些只是我举的哑铃的十分之一。”
时温还没来得及回话,前方两个女生扑哧笑了出来,笑声夸张。两人一起捂着嘴,看笑话似地回头,看到陈迟后又是一愣。
时温觉得,无论是什么时候,陈迟都能让她深刻体会到“颜值就是正义”这一点。
这话要从长相一般的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装酷了,从长得很帅身形挺拔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很高的可信度。
陈迟压根没在意前面的两个女生,一直盯着时温,觉得她应该记住这点了,又问出很在意的一点,“你之前经常在那滑倒?”
时温回过神,“没有。我只是,会滑,不过每次身边都有人扶我一把,或者我扶住对方,就站稳了。”
陈迟脚步一缓,表情没变,“哦,谁扶你?”
“你不会连这个也要在意吧。”时温失笑。
两人已经走出菜市场,傍晚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他刚好看到她的笑,某些情绪忽然就淡了。
“只是路人,我连脸都不记得。”
陈迟忽然认真,“只是在想,我在就好了。”
时温心里微颤,勾住他的胳膊,“那就以后经常一起来吧。”
陈迟目光深深的。
两人往前走了会,时温突然“咦”了声,“你现在是大老板,工作肯定很忙。”
他不在意地说:“陪你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那你工作呢?”她尾音挑着,忽然想起他有一天半没去公司了,“你都一天半没工作了,公司的事怎么办?”
他也没瞒着,“晚上弄。”
“那要通宵吧?”
他没应声。
时温心里突然难受,她总是细想,在意的事,无论大事小事都会细想。
比如,这么多年,他到底怎么折腾自己的。
“你这样作息会越来越乱。以后白天不要陪我了,上下班也别接我了,我跑不了的。”
“没事。”
她不满,脱口而出:“晚上通宵工作,那我晚上想让你陪我呢?”
陈迟停下脚步。
时温也反应过来了。她脸颊热热的,但没别过脸,盯着他的领子。
“那我真的要好好分配时间了。”陈迟一本正经地说。
晚饭在陈迟家做。时温坐在沙发上看他做饭。
陈迟做饭有自己的顺序,动作很快,她就像在看美食节目一样。
龙虾入锅,调料入锅。
时温眼睛蹭蹭亮。
灶台火突然窜起,高度快高过陈迟头顶,时温心一紧,麻利地爬起来往厨房跑。
过去的路上火就落回去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难怪要来他家做,灶台不一样,应该是大饭店的那种,火旺。
那做出来的麻辣小龙虾一定很好吃。
时温坐在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的小龙虾,肯定地点点头。
色香味俱全啊。
“闻起来跟外面的一样香。”时温戴上一次性手套。
陈迟递给她另外一只手套,淡声说:“以后别吃外面的,不卫生。想吃小龙虾了跟我说。”
时温想到那次楚柏送来的小龙虾,轻轻笑了。
吃完饭,时温催促陈迟赶快去工作,几番折腾,陈迟才去书房。
时温收拾厨房。
过去两年她跟乐锦有空就会轮流做饭,没做饭的那个就收拾餐具。
整理干净一切,时温想到家里还有个西瓜,放好几天了。
等时温捧着大西瓜走出家门,就见陈迟靠着对面的门框没表情地盯着她这边。
时温用脚关上家门,走道上的声控灯亮起,她被他看得心虚,“我就拿了个瓜。”
话说着,他已经走过来将西瓜拿起,往屋里走。
时温在他后面关上门,望着他修长的背影。
“啊……”她声音很轻,后知后觉。
对啊,他很粘人的。
他超级粘人的。
时温摸了摸头发。
不会比以前还粘人吧?
陈迟将瓜切好,时温见到成品,缓和气氛地笑眯眯道:“我切的比你好看。”
他漫不经心问:“多好看?”
“就是形状一样,有的会借助工具,形状超可爱。”
他窝在沙发上,将水果盘放到玻璃桌,“比你还可爱?”
时温话音一断。
他靠着沙发,桃花眼水波流转,眼尾捎着促狭和轻佻。
时温意味深长跟他对视,说:“没你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