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等她反应,直接起身绕到她的身后,俯身将步摇簪在她的发间。
他起身迅速,簪发的动作却很缓慢,段缱僵坐着,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步摇完全簪上,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正走回自己跟前的霍景安。
“霍大哥”
霍景安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双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殿下打的什么主意,可是我不介意,对于这样的算计,我甘之如饴。”
段缱咬唇,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可是母亲这样打你的算盘”
“我知道,她想通过你把霍段两家捆在一起,为将来寻求保障。”霍景安道,“这是她打的算盘,可从一开始,就是我逼着她打这个算盘的。”
“什么”
第59章
面对惊讶的段缱,霍景安低了低头, 敛容道“一开始, 我向殿下提亲时, 殿下并不想答应这门亲事,是我以情势相逼,又借以联姻之名, 她才不得已应下的,如今皆大欢喜, 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若说你娘在这件事上算计了我, 我又何尝没有算计过她你要计较这些, 恐怕到时还是我来向你请罪, 请你多多饶恕。”
段缱怔怔地看着他“你是说”
霍景安收拢她的双手“你娘是关心你,才会有此一举, 但其实大可不必, 只要仔细想想,她就能知道我对你的喜欢有多深。不过”他抬起头,含笑望着她道,“也或许是你娘并不信任我,觉得我不可靠”
段缱一哽,还真被他说中了,母亲的确知道他对自己的情意,也的确不相信他能维持多久, 只是她没想到母亲教导自己手段不算, 还亲自出手, 来了这么一招,这让她有些尴尬,又见霍景安看得透彻,把话都说开了,更是一阵心虚。
“娘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她讪讪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去和她说一声的,让她不要再这样做了。”
“你”霍景安微微皱眉,面上浮现出怪异的神色,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有些困惑地问道。
“没什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无心还是有心的。”
段缱一怔“什么”
“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霍景安站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只是看她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丝无奈,“你啊,什么时候才能”
他这话说得语焉不详,段缱也听得不明就里,但见他不愿意再谈下去,也只能换了个话题,道“对了,霍大哥,你刚才说,这门亲事是你逼迫我娘促成的那么是不是就算我当初没有答应,这门亲事也会继续下去,只是我恰巧答应了,才歪打正着”
霍景安用一种“你总算回过味来了”的眼神看向她“不错。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他人得去的道理,人也一样。你应也好,不应也好,都只会是我的妻子,嫁给我一人。”
他的坦言让段缱哭笑不得,居然这么直白地承认了,她是该欢喜他对自己的心意呢,还是该不满他这近乎霸道的行为
不过这倒让她想起一件事来,霍景安第一次向自己求娶时,曾说过“要是我改主意了,就不会给你机会了”之类的话,当时她还听得一阵疑惑,不明白他这主意指的是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
因为那时只是对自己稍有兴致,所以才给了自己选择的余地,一旦确认了心意,就不会给任何机会了
还真是符合他作风的举动
段缱一阵无奈,但亲事已经定下半年,现在再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只能苦笑一下“你真是”
“缱缱,我喜欢你,想娶你。”霍景安看向她,眼中是罕见的认真,“就算你不喜欢我这样做,我也不会后悔。”
段缱一怔,心中升起一阵悸动,她垂下眸,浅声笑道“是吗那如果我一直都不喜欢你、不愿意嫁给你呢”
“你会喜欢我的。”
霍景安的回答让她忍不住面上一红,轻啐一口“呸,好不害臊,你如何就确定我一定会喜欢你了”
霍景安看着她,但笑不语。
她被这目光看得一阵脸热,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只是颊边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煞是动人。
霍景安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我进宫时,见一处桃花开得正盛,不如一道过去看看”
段缱微微一笑,低低应了声好。
两人浓情似水,另一边的承厚宫,赵瀚却在大发脾气。
“真是荒谬区区几个宫人,也敢传朕的谣言反了,都反了”
“陛下息怒。”公羊兴在一边劝慰,“此事定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陛下斩除纪勇,断其一臂,以长公主性情,岂会就此作罢此番谣言定是她授意传出,为的就是损毁陛下名誉,动摇人心。”
“你当朕看不出来”赵瀚怒极反笑,“朕气的就是这个那纪勇派人行刺朕,朕不抄他的家,难道还要把他一家供起来不成居然说朕残暴无道,朕看是要通通斩了他们的脑袋,他们才知道什么叫残暴无道”
公羊兴大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此举正中长公主的下怀呐”
“朕知道”赵瀚不耐烦地回答,“朕只是气不过,此事分明是朕受那纪勇所害,怎么反倒人人都来讨伐朕了那个妖妇,就会蛊惑人心”
见他如此,公羊兴眼珠一转,抚须道“宫中谣言虽然传得厉害,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又能起什么作用陛下却是切切实实地除了纪勇,损了长公主一将,真要论起来,还是陛下更胜一筹。”
赵瀚因为他这话气顺了一点,但还是难以平静“可朕总不能放任那些谣言不管吧再传下去,天下人都要说朕是个暴君了”
“陛下大可放宽心思,这谣言顶多在宫里传一阵子,要是过几日还不歇下来,就是长公主掌宫不严之过了。就算我们不做什么措施,长公主也会让这谣言自行消散的,陛下只需静观其变就可。”
赵瀚冷笑“是啊,等着她把朕的名誉全毁了,再出来做个疼爱侄子的好姑母、好长辈,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公羊兴提议“陛下既然不愿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亲自去寻长公主,要求她肃清宫规,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赵瀚想也不想地就道“不,朕宁愿受着这些谣言,也不会向她摇尾乞怜”说罢,他像是忽然失了力道,坐回位置上,沉沉一叹,“说到底,还是朕手中无人啊,身为天子,受妇人掣肘至此,古往今来,恐怕再也没有比朕更没用的天子了。”
公羊兴眉心一动,上前一步道“长公主是得了晋南王世子的帮衬,才坐稳了位子,若我们将其分化,到时光是应付诸王就足够她忙得焦头烂额,陛下就可得喘息之机,韬光养晦,以待将来了。”
“分化,怎么分化”赵瀚抬眼看他,嗤笑一声,“朕可没有一个好女儿。难道公羊大人以为,就凭朕那不识时务的长姐,就能比得过长乐郡主,把霍景安拉到我们这边来”
“永嘉长公主金尊玉贵,自然不能行此等下作之事。”公羊兴目中精光闪烁,“但若换一个人来”他压低声音,慢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东宫多植海棠碧柳,却在东南一角种了一片桃林,已是三月暮春,桃花灼灼而放,霍景安带着段缱在这片花海中漫步而行,行至一处,他停下脚步,从枝头摘了一朵桃花,转身递给她。
春风拂过,花瓣在他指尖轻颤摇曳,段缱看着,面上就泛起了一层桃晕,娇妍艳丽,比他手中的花朵还要艳上三分。
可等她伸手去取花时,霍景安却收回了手,没有让她拿到。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花是用来衬人的,这花已经衬不得你了,自然也没了用。”
段缱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登时面上桃晕又深了一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眸,没有说话。
霍景安又道“要不要去丹明池边走走我说过,要给你编一个花环。”
“不用,”她轻声道,“丹明池边的海棠还没开花,这附近就有碧柳”
“好,就去那里。”
两人往柳道处走去,才出桃林,就碰见了两个洒扫的小宫女,正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段缱本不欲理会,但在经过时听见“陛下”“抄斩”等语,就停下了脚步,道“怎么都在这聚着”
两个宫女正说得起劲,浑然不觉有人到来,看见段缱吓了一跳,连忙朝她见礼,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段缱原也没有问罪的意思,见她们两人被自己吓住,想来以后也不会再随意乱嚼舌根了,便道“这附近都打扫干净了吗有这闲话的空当,还不如仔细去看一圈,当心落了哪处,被管事询问。”
二女忙唯唯应了声是,快步离开,她却没了之前的心思,蹙起眉来,霍景安察觉,询问道“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抿了抿唇“霍大哥,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那纪将军分明是陛下的心腹,怎么会派人行刺他,还在天牢畏罪自杀这这也太巧了。”
霍景安看向她“你认为这里面有蹊跷”
她点点头。
“”霍景安收回目光,敛眸道,“前朝之事,总是有许多弯弯绕绕,又哪里能说得清楚或许行刺陛下的另有其人,也或许他并非赵瀚心腹,只是别人安插的棋子,什么都有可能。”
段缱一笑“我知道,我也只是忽然想起来这事,所以随口问一问而已。”她清楚这件事牵扯到了许多人,有很多都不是她能过问的,既然赵瀚只是被伤了胳膊,纪家也被抄斩,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也就不必刨根问底了。
霍景安微微一笑“朝堂之事,波云诡谲,知道得越多,就越糊涂。”
望着他这个笑容,段缱心中一跳,忽然想起宫里出事的那天,他来碧玉阁看望自己,临走时像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只化为一个微笑。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一个猜测逐渐形成。
难道这件事和他有关
第60章
“霍大哥。”她抬眸看向霍景安, 声音有些不稳, “你实话跟我说, 陛下遇刺一事, 是不是和你有关”
霍景安看着她,没有说话。
片刻后, 他把目光别到一侧,淡漠道“是。”
段缱怔了怔“那长阴侯”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难道要让她开口询问纪勇之死是不是也和他有关吗这太荒唐了。
“缱缱。”正当她心绪纷乱时,霍景安低唤她一声, 上前一步, 握住了她的双手, “那一天在宣政殿, 你也听见了那场密谈,应该知道赵瀚与我们已经势同水火, 没有丝毫余地可留了。”
听着他的话, 段缱心中一凛, 想起那一日在宣政殿中赵瀚和纪勇等人商量如何对付母亲与霍景安的话语,想起母亲身中剧毒, 若非得宋安救治,恐怕早已倒下这一件事, 更想起了当她得知赵瀚遇刺时, 心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
她慢慢冷静下来, 垂眸轻轻应了一声“嗯, 我知道。”
霍景安见她想通,心中一松,转念一想,她嘴上说明白,心里不一定完全清楚,未免她心中还有龃龉,就道“回碧玉阁,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和你讲一遍。”
段缱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像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
霍景安笑道“我本来不说,是不想让你增添烦恼,可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三分,还不如就此分说明白,免得你自己胡思乱想,倒疏离了我。你我即将结为夫妻,这些事没什么好瞒着的。”
段缱心中一暖,低头柔柔一笑,靠进他的怀里,温声道“霍大哥,我都明白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多想,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回答她的是一个落在额头的轻吻。
四月初,陛下杯酒赐死长阴侯的谣言终于传到了临华殿,长公主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亲自下手整肃宫规,很快,谣言就消散了个干净,宫中无人再敢谈论此事,轰轰烈烈的陛下遇刺一案终于尘埃落定。
四月中旬,长公主下旨赐婚于永嘉长公主与信阳侯,并命于一月内完婚,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在后宫又掀起了一阵波澜,不是因为即将成亲的这一对人,而是因为这完婚的期限。
大魏自建朝以来,有不少公主都是下嫁公侯之家,此二人也算门当户对,无可非议,至于这完婚的期限,就大有可谈了。
公主下嫁,再怎么仓促,总该要有个一年半载的准备时间,长公主却是直接命两人在一月内成婚,永嘉长公主就是再不得喜爱,也不会在这上面有差才是。
因此,针对这项反常,众人逐渐有了一种隐秘的猜测。
一开始,段缱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去,还是被采薇以神色示意,才从她吞吞吐吐的话中明白了那“猜测”二字是为何意,当即哭笑不得,只觉荒谬,思及“暗结珠胎”四字,更是面上发热,命两人不许再谈此事。
不过在第二天请安时,她还是试探着问了赵静一声“娘,娴表姐的亲事怎么定得这么快一个月内完婚,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不早了,她比你还要年长半岁,要是拖到了明年出嫁,那成什么样子。”赵静缓缓抿了口茶,“信阳侯既然对她情深义重,本宫就帮他们一把,让他们早日成为一家人,何乐而不为”
段缱心中一动,想起在年初宫宴时,信阳侯曾经进献了一名舞姬,虽然那场宫宴她并没有去,但多亏了赵娴,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难道娘早就看穿了他们之间的计谋
也是,那名舞姬显然是冲着霍景安去的,信阳侯与他素无瓜葛,只要再查探一二,联系到赵娴身上并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此,她就微笑道“娘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娴表姐要是知道了娘的心思,一定会感激娘的好意的。”
赵静笑睨她一眼“你这丫头,现在也学会促狭人了你当娘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是不是也听说了外头的那些猜测”
闻言,段缱面上一红,有些讪讪地笑道“女儿只是听了一耳朵,旁的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