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银河——云拿月
时间:2019-07-09 10:54:00

  傅嘉懿立即附和:“对啊对啊。”
  二伯母一身雍容贵气,笑着嗔丈夫一眼:“姑娘这么乖,谁舍得送到那大老远的地方去?你以为老三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我倒想像老三,女儿留在身边多好?读书什么时候来不及,过个两年再出去不也行?”
  傅非渝哼道:“多长见识有好处,你懂什么。”
  大伯母保养得宜,辨不清年岁,妯娌俩都不显老,这档口也笑着接话:“我们女人家,当然是心疼孩子。”
  说说笑笑,气氛温和。
  虞星抿着嘴笑,扮大家闺秀,除非问到她头上,否则轻易不开口。
  傅非臣坐在她身边,看过来,轻问:“这里时兴的菜系味道偏淡,我让人单独给你做几个辣菜?”
  她忙说不用,“我不挑。”
  有就吃,没有就算了,不是要紧事。
  傅非臣见她坚持,作罢。
  不多时,开席,菜陆续上来,大人酒过三巡,虞星闷头吃,差不多半饱。
  起身去上洗手间,发现门关着,想起傅修远离座,怕是在里面,便没敲门,到外面去上。
  家宴包下的这个厅很大,用餐的厅外还有走廊和其他休整用的小间,以备不时之需。
  虞星从洗手间回来,行至厅前,听见里头传来热络动静。
  傅嘉懿正说起在国外时的趣事,逗得满桌人欢声笑语不断。傅修远跟她作对惯了,不留情面拆台,两人斗嘴,不甘示弱。
  几个长辈只好缓和,连声说“好了好了”,打着圆场。
  笑笑闹闹,是真正的一家人。
  虞星忽然不想进去,她想起虞宛贞,想起以前的十几年。
  说不清的情绪自心底涌起,有点烦闷,脚尖一转,朝外头庭院行去。
  庭院里种着不知什么品种的花,小小一朵,像沾染颜料的毛笔在宣纸上印过留下的痕迹。淡淡的香,轻飘飘。
  不知在庭院里待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轮辙碾过地面的声音。
  回头一看,傅非臣坐着轮椅过来。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轮椅停下,离她两步远,他道,“我看你都没吃多少。”
  虞星在树枝丫下转身,“我出来吹吹风。”
  傅非臣望了望她,瞥见什么,忽然起身。朝她走了两小步,在她面前蹲下。
  她忍住往后退的冲动。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给她系鞋带,“这鞋子有点跟呢,不当心仔细摔了。”
  虞星垂眸望着面前蹲着的人,一愣。脚下的棕色小羊皮女鞋,左脚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
  傅非臣的肩膀比起同年男性,稍显瘦弱,低着头,脖颈那块皮肤露出来,和手臂一样白。但他还是比她宽阔,比她壮实。
  从小到大,只有小姨为她做过这些。给她剪脚趾甲,给她穿袜子,给她绑头发,给她系鞋带。
  如今,给她系鞋带的人又多了一个。
  傅非臣缓缓站起,退后,扶着轮椅扶手,有点吃力地坐下。
  他抬起脸,问:“修远说,酒会那天,有人欺负你了?”系鞋带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事,他的态度再自然不过。见她愣了,问第二遍,“是吗?”
  “我班上的同学。”虞星回神,说,“以前有点过节。”
  “这样啊,我知道了。”他没追问,淡淡一笑,“回去吧?”
  虞星望向不远,厅里还有一桌傅家人,她点头说好。
  他将要使轮椅掉头,不知怎么,她忽地上前一步,自己都有点惊讶,但还是小声说:“我推你。”
  傅非臣顿了顿,没有拒绝。
  正厅里,傅嘉懿等她已久,伸长了脖子,“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一把拽她在身边坐下,“快快,超好吃的甜点,我给你点的,你尝尝!”
  傅修远不过走开一会,取了支酒,位子便被傅嘉懿给了虞星,一边开酒一边骂道:“傅嘉懿你差不多得了,怎么不把你座位让出来,我还想和妹妹坐一块呢!”
  “你坐什么坐,站着吃拉倒。”
  “嘿?”
  傅嘉懿瞪他:“瞧你这显摆劲,就你有妹妹是怎么?谁还没妹妹。”她搂住虞星,“现在我也有了!”
  傅修远比了个二,气她:“我有俩。”
  嘴上骂着,扯了张凳子在虞星身边坐下,顺手给她拿了个干净杯子,“喝酒不?算了,我给你倒点别的——”
  “晚上去我家住吗?”傅嘉懿靠过来。
  虞星为难,“呃,我明天要上课……”
  “怕什么,有司机!”
  她还没答话,另一边傅修远凑近,问:“酒会那几个人,你回学校收拾了没?我跟三叔说了,他都不高兴了。”
  傅嘉懿从不错过任何八卦,一听,好奇追问:“什么酒会?什么人?”
  傅修远把事情简单一说,傅嘉懿向来眼里容不下沙子,哪能忍:“还有这种事?谁啊,我去收拾,准叫她们好看!”
  记仇是傅家人的优良传统。
  左边是傅嘉懿,右边是傅修远,虞星卡在当中,两头都热情似火。
  而傅非臣,早已回了座位,任年轻人闹。
  他们三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上一辈如此,下一辈自然亲近。
  听着堂兄堂姐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要给她出气,虞星招架不住,望向傅非臣。
  感受到她的视线,正和兄长说话的傅非臣对她柔柔一笑。
  虞星忽然想起回来之前,他说过的话。
  那是他们“父女”唯一一次亲昵。
  在她答应回傅家的那天,傅非臣摸着她的脑袋,向她保证:“傅家就是你的家,傅家人都是你的亲人。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她心里原本是残留着抵触的,所以不愿意被同学叫做“傅同学”。
  对于成为傅家人,她有一点堂皇,还有一点忐忑和不安。
  但她感觉到了,傅家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向她靠近。她是虞星,也是身体里流淌着傅家血液的一个人。
  在亲缘关系之下,一种温热的,柔软的奇妙感受,正慢慢将她包围。
 
 
第56章 我见
  暑假正式结束前三天, 盛亦终于回国了。
  童又靖早两天就开始笑话虞星:“天天数着手指头算呢吧?这翘首期盼的, 浑身都散发着望夫石的气质,随便往哪一站,哪就是景点!”
  虞星面上斥她,心里对盛亦回来的期待, 却也是真的强烈。
  到达当天,盛亦一落地, 先回了趟盛家,这次盛岚没和他一块, 私人飞机只把他单独送回来。家里那头, 盛书渊自是要细细过问一番。
  虞星先去订下的餐厅, 不消半小时,盛亦赶来。
  “等很久了?”
  “没有。”
  她嘴里这样答, 却已经急不可耐地起身,朝反手关包厢门的他冲去。一头扑进他怀里, 结结实实抱住他, 再被他抱住, 这才有了实感。
  回来了。
  盛亦的手臂, 胸膛,怀抱, 每一样都没有变, 带点久违的凌厉味道, 她不由用力抱紧。
  “你想勒死我?”他发笑, 然而边说, 手臂边环住她。
  她不说话。
  两个人的气息紧缠,心怦怦跳。
  带着爱意的肢体接触让人兴奋又颤栗,神经在过电,每秒都妙不可言。
  许久,虞星顶着发烫的脸松开手,拉他到桌前。面对面坐下,隔着桌,手不得不松开。
  盛亦不是很高兴:“坐我这边。”
  虞星拨浪鼓般摇头。怎么行,挨在一块,那不得有得腻歪。她还记得是来吃饭,不是来干别的,艰难地恪守住了最后一丝矜持。
  “……真好。”前菜还未上,虞星感叹一声,放松双肩,“你总算回来了,也不知道小姨什么时候回,等她回来我肯定会高兴死。”
  盛亦睨她:“这就开始吃锅望盆了?”长臂一伸,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扳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现在想什么小姨?好好看我就是。”
  她嘀咕:“不是看着呢嘛……”唇角止不住往上勾,眼睛亮盈盈,喜悦因他而生。
  包厢门响。
  服务员将前菜送上来,立刻退出去。
  虞星刚拿起筷子,搁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一看,是傅修远。
  她侧过身子接:“喂,怎么了?”
  那边约她吃饭:“在哪呢?饭吃过没,没吃的话,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虞星抱歉道:“我在吃了。”
  “一个人?”
  “不是。”
  傅修远一听,没多说,“那好吧,你吃,晚点再联系。”
  虞星道好,挂了电话,转回身一看,盛亦在桌对面灼灼看着她。
  “谁的电话?”
  “呃,我哥。”
  他挑眉,“傅修远?”
  傅家人不多,要了解不难。盛亦对别人家向来没什么兴趣,但如今傅家和虞星有关,他早就把傅家翻过来覆过去地了解了一通。
  虞星点头。
  “他找你干嘛,约你吃饭?”
  “嗯,我说我已经在吃了。”
  “你和他关系很好?”
  她笑说:“还好吧,他们不难相处。”
  盛亦拈起餐巾擦手,嘴角噙笑,不说话。半晌,他似笑非笑冷哼:“十几年没接触,又不是什么正经亲哥哥,跟他那么亲做什么?”
  虞星失笑:“你不是吧,我堂哥的醋也要吃?”
  盛亦不接茬,自顾自细细擦完手指,投来的眼神犀利中莫名带点哀怨:“——不准跟他那么好。”
  虞星夹起一筷子菜到他盘中,哭笑不得地哄:“好好好,不跟别人好,就跟你最好,行了吧?”
  盛亦这才满意。执起筷子吃菜,她夹来的,就是比旁的好吃。
  他细嚼慢咽,忽地想起什么,抬眸缓缓道:“对了。大二我打算出国留学,我姑姑希望我去欧洲那边,到时你正好大一,我们一起去,嗯?”
  ……
  连着几天,虞星和盛亦都在一起吃晚饭。她要上课,盛亦便等着,等她下课放学,不放过每一分钟的相处时间。
  回去也是盛亦送,虞星现在还在傅家老宅住着没搬,家里有司机,她在公寓住的次数大大减少,隔三差五就回家。
  盛亦每回都送她到傅宅别墅在的那座山上,不进院里,不到门前,留下几步让她自己走过去。
  次数多了,难免被撞见。
  这天休息日,虞星下午要在家上西语课,吃过午饭,盛亦开车把她送回来。
  告别完小跑进门,就在楼梯口碰见下来的大伯。
  傅非碌休息时间不多,虞星这阵只在家碰见过他两次。
  脚下急停,她站定,连忙作乖巧状:“大伯。”
  “回来了?”
  “嗯。”
  他问:“今天安排的什么课?”
  “西语。”她照实答。
  傅非碌略略点头,“西语啊。好好上,你哥哥姐姐当时学,都下了苦功夫。学会便宜不了别人,本事都是自己的。”
  上了年纪的长辈多少有些喜欢说教,傅非碌也是,不过他只偶尔说上两句,不会用令人厌烦的语气,说的也都是真心话,虞星每每都会认真记下。
  她道声知道。
  “那我……”
  正要说那她就回房休整等老师来,还没开口,傅非碌忽地问:“你跟盛家的那个孩子走得很近?”
  虞星一愣,“我——”
  “刚刚是他送你回来的?”
  她莫名紧张起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傅非碌说:“我在楼上阳台看见了,不过只看见车,没看见人。听老三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虞星轻声承认:“是他送我回来的。”
  傅非碌在家穿得比较随意,一身休闲常服,脚下趿着拖鞋,除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别的和寻常长辈无异。
  他看了虞星一会儿,道:“我不反对你们小年轻谈朋友。不过——”
  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再继续,话接的有些跳跃,“前一阵我正巧见过盛家老爷子,聊了一会。”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带点规劝地叹:“盛老爷子年轻时候是个人物,说一不二惯了,他家的孙子好归好,他可不是好相处的。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这么多人家,后头不是没有更好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是不是?”
  不妨他忽然这么说,虞星微怔,动了动唇,话没出口仍被抢先。
  傅非碌不拐弯抹角,直接道:“盛书渊事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当做左膀右臂的盛岚,不肯放权半分。他和林家近来接触频多,林家这辈有个女孩,和你们差不多大,这话是盛书渊自己同我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虞星心咯噔一跳,脸略略白了些许。
  傅非碌面色沉沉,板着脸孔,压抑着不悦——这份不悦并非对她。
  他们这一辈三兄弟,前两个好好的,谁知到了傅非臣,打生下来就从娘胎里带了病。
  他们祖上是有遗传的,不过并非每一辈都有。原本已经两辈没有带病出生的孩子,傅非臣偏偏中了雷。
  老一辈在时,常说,傅非臣是连同兄弟的那份噩运一起承担了。他承受的苦痛折磨,这些凄楚,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而傅非臣,没有因病变得古怪孤僻,为人温柔宽和,脾气又好,长辈、同辈兄弟以及年轻小辈,傅家没有一个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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