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现在外面民怨沸腾,再不疏导恐生大祸啊。”
金銮殿上跪了一地请命的大臣。
皇上额头青筋不断跳动,压着胸口的闷火,“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众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神色从容的丞相大人身上。
身形清癯的谢丞相睁开了半阖的眸子,那里面透着一股让皇上心悸的坚定。
“皇上,事到如今,只能下罪己诏了。”
纵然流言一开始指向的是皇后,但流言这东西,多是传着传着就变了方向。
加上前段时间皇上祭祖时被天雷劈打,更是让百姓坚定了是皇上自身不正,德行有亏,做了让上天震怒的事情,才有了西北的大旱。
要是再不认错,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灾祸等着他们。
听说边关那里就有些不太平了,好像要打仗。为了守护他们,皇后娘娘才主张运送物资去边关,以求边关将士有了充足的物资后能更好的抵御外敌。
比起自己境内的大旱,外敌的危害要更严重的多。
这也是百姓飞快的把矛头转向皇上并坚定不移的原因。
当然,这里面肯定少不了温家和安家人的推动就是。
听到谢丞相的建议,皇上心中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虽然沉重,却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慌了。
当初祭祖被雷劈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以为能避过这一遭,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
“那就如丞相所言,朕即刻便下罪己诏,反省自身。”
“皇上圣明。”
满朝文武同声称赞。
皇上心中却充满了苦涩。
圣明?
这罪己诏一下,他从此与圣明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他力求的明君形象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以后无论他建有多大的功绩,在史书上都会留下一笔浓重的污迹--看,就是这个皇帝,在位时被雷劈了,然后没多久西北就大旱了,都是他做的不好,引上天震怒了。
只要一想到这点,皇上就觉得心中苦的不行,想哭。
然而这事还没完,应该说,这才是开始。
随着皇上的罪己诏传到各地,看似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民间的流言渐渐的销声匿迹,变得平静。
就在这时,西番联合北蛮叩关的消息像是一滴水入了油锅,瞬间将大雍炸的沸腾起来。
像是潮水退去后的反扑,之前平息的流言以一种更为猛烈的姿态卷土重来,瞬间将当事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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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嘭。”
“啪。”
皇上将自己关在乾清宫中已经是第三天了,里面的瓷器花瓶已经换了第四套。
德顺站在门外愁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看着不远处缓缓而来的国之重臣当朝宰相,他眼中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堆起笑容就迎了上去。
“谢丞相,您可来了,咱家都快急死了。”德顺一手搀住谢丞相,一边飞快的往门口走。
谢丞相这还是第一次被德顺这么亲热恭敬的招待,眉梢一挑。
不过他终究是大风大浪权谋场中过来的人,即使惊讶也不过那么一瞬,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等他进了殿,看到满地的碎片和皇上发红的眼睛,憔悴的面容时,总算知道德顺对自己为什么那么亲切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丞相.......”在那个从小时候就开始教导自己现在是他最倚重的老人面前,皇上委屈的哽咽一声,露出了久违的脆弱。
“朕........是不是真的不是个好皇帝?”
谢丞相:“........”
这话题有些沉重,他需要好好想想。
等谢丞相再出来的时候,仿佛也老了好几岁。
德顺见到他这副样子,有些话反而不好出口了。
只是在和谢丞相辞别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大雍朝最有学识的人一个问题,“谢丞相,您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谢丞相:“.......”
谢丞相:“???”
你们主仆俩一个两个是商量好了给他出难题来了是吧。
德顺一看谢丞相的脸色就知道他是误会了,赶忙澄清,“不是,您别误会。咱家最近晚上总能看到一些鬼影在乾清宫周围飘来飘去,有时候还能听到渗人的笑声。”
谢丞相皱紧了眉。
他没想到乾清宫居然会出这样的事。
“御林军没查吗?”
“查了,天天晚上都守着,可没什么用。”德顺瞅了一眼四周,见没人看过来这才凑到谢丞相身前小声说,“不瞒您说,就是暗卫都用上了,可也没抓到那鬼影。”
鬼,谢丞相是不信的。
真要有鬼,那也是人在装鬼。
可暗卫的手段和功夫可都是宫中最顶尖的,连他们都没抓到,那这装神弄鬼的人........
谢丞相有些不敢往下想,更不想相信他脑子冒出的那个念头。
只是这念头出来后就怎么也按不下去了,以至于他的步子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转过回廊,经过岔道口的时候,谢丞相不经意见抬头朝前看了一眼,随即就怎么也迈不动脚了。
顿了一会,他脸上先后闪过纠结、迟疑、好奇等神色,最后化作一抹坚定,脚下拐了一个弯,朝着前方看到的那抹身影走去。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鲜艳欲滴,连风中都充盈着芬芳馥郁的味道。
一妙龄女子站在花团中折枝浅嗅,乌黑的秀发和月白的菱纱一同随风飘起,像是坠落人间的仙子,美不胜收。
而在仙子不远处,有一个垂髫小童,长得白白净净十分讨喜,正追着一只蝴蝶跳来跳去,时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谢丞相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越过仙子和小童,径直走到了坐在凉亭中看风景的妇人身前,“老臣拜见皇后娘娘。”
安宁放下手中的糕点,见到来人后并没有多少意外,“丞相免礼。”
谢丞相起身,却并没有继续上前,就在离着皇后四步远的地方站定,“娘娘可否屏退下人,老臣有事需和娘娘单独谈。”
安宁挑了挑眉,在青鸟担忧的目光中点了点头,“你们先退下。”
等人都走后,谢丞相才望着皇后,正色道,“娘娘究竟意欲何为?”
“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安宁反问了一句。
谢丞相道:“名人不说暗话,老臣想问娘娘一句,您这么做就不怕坠了安家百年声誉吗?”
那可是安家先祖用命拼出来的。
先不说外面一面倒的流言,单论皇宫闹鬼一事,他就不信这里面没有皇后的手脚。
有这个能力安排这种事,又有高手执行的,这宫中除了出身安家的皇后,他想不到别人。
安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顿时笑了起来。
良久后,她才对着神色不解的谢丞相说,“安家都快没了,本宫又有什么怕不怕的。”
谢丞相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眉心的褶皱深深的压了下去,瞬间让他又增加了几分老态。
皇后说的话他听明白了,但却不想明白。
他想对着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大义说服,却被对面的女人一句话给堵了回来,“丞相既然想谈,那就拿出诚意来,不然这话题可以就此结束了。”
不用听她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这些老臣脑子里装的都是国家大义,可国家大义没逼着他们家破人亡,他们自然能站在道义的制高点来指责批评别人。
刀不捅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疼。
见他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安宁顿了顿又道,“不如本宫问丞相一个问题,您要是能回答出来,我们再谈别的。”
谢丞相:“........您说。”
“你觉得这朝中大权是集中在一个人手中天天为了不让他犯错而殚精竭虑也不能保证他不会为了私情徇私枉法却无能无力好呢,还是分权制衡比较好?”
谢丞相:“???”
谢丞相有些懵逼。
这问题太大胆,他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
“丞相要是现在答不出来不妨回去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来找本宫。”安宁就没想着现在能得到他的答案,于是下了逐客令,“哦对了,本宫记得丞相的三子三元及第,能力出众,是个十分难得的栋梁之才,您可要好好栽培他,让他为大雍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才好。”
谢丞相眼神动了动,若有所思。
等他回到家后,看着正当盛年满腔抱负的儿子,突然有些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了。
她这是想旧人还新人,顺便改朝换代呀。
“父亲,您怎么了?”谢知明瞅着老父亲从宫里回来后神色就不太对,关心的问道。
谢丞相看着他,“爹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您说。”
“你觉得这朝中大权是集中在一个人手中天天为了不让他犯错而殚精竭虑也不能保证他不会为了私情徇私枉法却无能无力好呢,还是分权制衡比较好?”
他将皇后抛给他的问题原封不动的抛给了儿子。
谢知明讶异的看了父亲一眼,有些不敢确定,“您是指........”
“这里没有别人,你大胆的说。”
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谢知明仔细想了想,才谨慎的说,“儿子觉得分权比较利于国计民生。”
纵观各朝历代历史,存的久的,国家兴盛的,往往是因为他们在位的君王圣明或是比较圣明。
可那样也照常有冤案错案的发生,杜绝不了帝王老年昏庸将国家搞的一团乱的情况。
更不用说那些脑子本就不清醒要么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要么无心朝政要么喜欢纵情享乐的君王。
国家乱的根本没眼看,不是被百姓推翻了就是被兄弟干掉了。
其实这也实属正常。
是人就有弱点和喜好,难免偏颇。
但是那人是谁都可以,却不能是一国之君。
谢丞相想了一路,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就是因为想到了,才摇摆不定。
一旦他下了这个决定,这个王朝日后的走向就要彻底变了。
“爹。”看着父亲十分纠结的样子,谢知明说,“您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是皇后问我的。”
“哦。”谢知明了然的点了下头,他就说嘛,以他老爹的性子怎么会问出这样堪称大逆不道的问题,“行了,您也别想了,这事除了对皇上有些不利外,其他都挺好的。再说了人家皇后都不在乎了,您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呀。”
他老爹就是迈不过心中那道愚忠的坎。
谢丞相:“........滚。”
谢知明撇撇嘴滚了,留下谢丞相一个人继续纠结的掉头发。
和鸾宫内。
青鸟端来一杯消食茶,“您说谢丞相能想通吗?”
安宁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走了一会,“放心,谢知明会让他相同的。”
谢知明此人,才华横溢,思维敏捷,性格洒脱,不拘小节,是个十分有个人魅力的青年。
当初他三元及第,风光无限,皇上封他去户部做户部主事,正好在毛忠手下。
毛忠这个人,碌碌无为还好大喜功,经常把别人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即便谢知明有一个做丞相的爹,也架不住有个贵妃女儿的毛忠脸厚心黑。
偏偏皇帝明里暗里还向着毛忠。
这就让谢知明不能忍了。
当着文武百官,直接一纸辞呈递了上去。
皇上当时脸上就挂不住了。
后来还是谢丞相出来打了圆场,这事才过去的。
而那之后谢知明明明满腹才华,却一直闲赋在家养花养草,偶尔还种种粮食,就这么着他还种出了经验,写了一本笔记,讲述了如何提高粮食产量。
上一世毛忠没出事,在户部尚书一位上做的稳稳地,谢知明这笔记明明是个宝贝,就被记仇的毛忠这么硬生生的压在了箱底,不见天日。
现在毛忠下狱了,莲贵妃倒台了,皇上的龙椅貌似也有翻塌的迹象,谢知明为了给他新出炉的大作谋一个名传千古的机会,自然是怎么有利他怎么来。
当然,他说的也没错就是。
第19章
经过几日的认真思考,谢丞相明面上是被他儿子说服了,实际上内心是被皇后开出的条件和画的大饼给诱惑了。
于是他倒戈了。
能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权利,那是任何一个有野心的臣子都无法拒绝的。
他已年过半百,若能在致仕之前再前进一步,那他就是开创先河的第一人了。
谢丞相很快便行动起来。
于是在边关打的如火如荼,皇上的声誉臭的一落千丈的时候,朝中有了新的声音。
“看来这罪己诏不能平息百姓愤怒,稳定国家安宁,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换个更有效的方法?”
“你说的有理,换个什么方法好呢?”
“既然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错,那皇上不是皇上就行了嘛。做太上皇也挺好的,既保住了颜面还没那么多事。”
“那新皇呢?太子还没立呢。”
“皇后不是生了嫡子了嘛。除了文和皇子,谁还能担得起大统?至于年纪小,那就更简单了。找几个靠谱的辅政大臣不就行了嘛,这事也不是没有过。”
皇上知道后当然不同意。
开玩笑,太上皇比皇上听着好听,可实权却差远了。
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退位让贤。
还是给安宁的儿子。
这时候谢丞相就上场了,他发挥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的忽悠住了皇帝。
新皇即使登基了也不能亲政,那权利不是还握在你手里嘛。这样你还从流言里脱了身,简直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