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灯本来想问“你不也是高手吗”,但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今天正好是三月十三。朱云选在这一天,难道不仅仅是因为无雁门之变也是在这一天?她不会……”
“走!”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觉一阵狂风扫荡,邢墨忽然拉起叶莲灯从树丛里跃了出来。
叶莲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她回过头去看刚才的地方时,那里前一刻还十分茂密的树冠瞬间就已经秃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长方高高束起,冷冽的目光映着朱云身后的大火,显得炽烈又冰冷。
叶莲灯被邢墨揽在怀中,降落在了朱云和慕容涵秋的视线之内。
朱云看了过来,沾满鲜血的手略微一滞。
那目光只在他们身上漫不经心地地停留了一瞬,随即便穿透了他们二人与站在房顶上的明昭目光相交。
此刻,朱云已经杀光了那些人,汩汩血河里,只有她一人迎风而立。
相顾虽无言,却胜过了一切用语言能够表达的说辞。
明昭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原本冷冽的眼神在与朱云交汇的刹那瞬间溢满了温柔的的笑意。他朝朱云掠了过去,把装有木桃的包袱递给她:“呐,阿云,我回来了。”
叶莲灯这才看清明昭手上拿的是什么,刚才他扔过来的就是一颗木桃。
即便离得并不近,她仍然闻到了那些木桃酸甜甘美的香味。
朱云讷讷接过装有木桃的布包,显得有些震惊。
她了解明昭,凡她提出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所以他答应了会把木桃带回来就一定会带回来。
可是木桃八九月便已结果,这个季节已没有木桃了,若硬是要找,就只有北上越过碧池山进入北图部落的领域,如果是去北图,按理说他本该天黑时再回来的,为什么提早了这么多?
明昭将她的眼神变化一一收入眼底,幻化成他眸中如三月花般的温柔。
朱云不禁惊慌失措起来:难道他都知道了吗?他究竟明白了什么?
明昭轻抚上她的面颊,漫不经心地扫过满地的尸体,目光最终停留在她染血的白衣上。
“阿云,你的仇已经报了,我也要去了结我的恩怨了,有些事情必然要有一个结果。”
朱云眼底闪过一大片狂澜,正要开口,明昭却将手指放在了她的唇间阻止了她的动作。
随即,他将她轻轻揽在怀中耳语,温柔的语气好像隔绝了狂风与大火,要把所有不合时宜的东西揉碎成最动听的情话:
“放心,我很快会平安回来的,还有江南的烟雨和北图的星夜等着我们——我一定,带你去。”
说罢,他便蓦然转身,神情冷峻地看着邢墨。
“你来平家村,就是来找我的吧。”
邢墨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叶莲灯护在身后:“此话不假。”
擎玉宫两大高手之间的对决宛如天雷勾地火,余音刚落就已经打了起来。
明昭当即上前,狠厉地一掌劈向邢墨的面门,掌风拂过,叶莲灯两鬓的长发疯狂向后扬起,邢墨在他行至一半的时候便已伸出手掌,内劲碰撞,消化了他的攻势。
明昭看了叶莲灯一眼,沉声道:“既然是擎玉宫之间的恩怨就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换个地方!”
邢墨一挥衣袖:“甚好。”
邢墨回头看了一眼叶莲灯,环顾了一下四周后,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眼神示意。
叶莲灯毫不费力地读懂了,那是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也不要跟过来。
叶莲灯点了点头。
邢墨和明昭便施展轻功飞身离去了。
但是,要叶莲灯乖乖听话不跟过去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她方才顺着邢墨环视的方向也扫视了一遍,在混乱之间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许久没有出现的擎玉宫宫主槐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莲灯对人总是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儿时的经历让她不会轻易去相信别人。
但凡是江湖的一份子就必然与利益脱不开干系,而利益随时会让关系改变。
如果擎玉宫宫主又忌惮这位副宫主的势力,联合前任护法再次发动一场宫变怎么办?
所以,她要去看个究竟。
然而,她刚打算跟上去,三根泛着寒光的银针擦着她的鬓角飞速掠了过去。
“去哪里啊?”慕容涵秋已经近到她身侧,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叶莲灯迅速旋身,后退一大步和她拉开距离。她警惕地看着慕容涵秋,发觉了她声音的变化。
大概是用了某种药物,她方才做男子装扮时声音意外的醇和悦耳,而此刻她又恢复了本来沙哑难听的声音。
叶莲灯来不及多想,也不愿和她纠缠,目光紧跟着邢墨消失的方向,径直飞身追了上去。然而慕容涵秋却似早已料到了这一点,密密麻麻的飞针夹杂着她绵密的拳脚砸了过来。
叶莲灯成功被她阴狠的招式拖住,只能和她打了起来。
几招下来,她发现慕容涵秋虽然内力不济,但却对自己的招式意外地了解。她每出一招,慕容涵秋总能迅速地料到自己的下一个动作。她们的对决是如此的熟练,就好像曾演练过千万遍。
邢墨人已经走远了,叶莲灯泄了气,收了招式后退一大步。
她冷冷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慕容涵秋本意不在攻击,只是为了留下她,便也收招退了几步。
“你不能跟上去,”她笑了笑,眼神和语气中满是嘲讽,“明昭和朱云的事情你一个也不能插手。”
说到这里,叶莲灯想起朱云来,情不自禁地看向她。
只见朱云提着无雁书独自傲立风中,面色略显颓然,连身形也有些不稳。
叶莲灯立刻瞧出了异样,便问慕容涵秋:“她怎么了?”
慕容涵秋只是幽幽看了一眼朱云,冰冷无波的双眸里多余的情感一丝一毫也没有流露。
她走近叶莲灯,再开口时笑意瞬间悉数收敛,连她眼底惯常覆着的嘲讽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如寒霜的脸。
“跟我来,如果——”慕容涵秋顿了顿,“你想知道澜炽和你的事情,就什么都不要问,立刻跟上来。”
叶莲灯凝视着她的眸子探究了一会儿,略微迟疑片刻后,便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
……
四下阒寂无声。
春酣楼依旧在大火中奋舞。
遍地死尸,终于只剩朱云一人。
“终于……”
朱云再也不掩饰面上的疲惫,长长地舒输了一口气,双腿无力地单膝撑地跪跌在地上。
狂风呼啸,风向逆转了。
雨点细细密密地砸了下来,升起缭缭烟雾把朱云也笼罩在其中。
雨滴在她背上,却从心底开始泛凉。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今天想说点废话:武侠言情真得难写,忽然好佩服那些既能把文章写得有深度、遣词造句又不赘余的作者大大。有时候在想我为什么要进这个坑呢,就写写甜宠爽文皆大欢喜不好吗?但是这样的话,又感觉失去了什么,忘记了我想要安利自己脑海里那个江湖的初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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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尽管故事不完美,总有比昨天完美得多的一天!还有余生要去写呢~
(文案的毒誓反弹!)
第50章 肆拾玖 断雁(四)
“够远了,说吧。”
雨幕瓢泼,在林间沙沙做响。
叶莲灯停了下来。
慕容涵秋已经将她引到一处深林。
当事人笑了笑,步伐也不再疾驰:“看来你是知道我是故意引你来这儿的。”
叶莲灯转过身看着她,“所以这一次是什么在等着我?上一次是宁绝,这一次是什么?”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好歹在宫里我们可是经常见面的。”
“你刚才有说过今天就会告诉我吗?”叶莲灯从一开始就笃定了她根本就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慕容涵秋不再否认,反倒笑了,渗人的笑意在林间散开:“既然如此,你还跟来?”
叶莲灯也笑了,眸光却和慕容涵秋一样,是冷到底的:“不跟来我怎么知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慕容涵秋发出她一贯的嗤笑声,“我目前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止你插手明昭朱云的任何事。”
雨势骤急,叶莲灯抹掉面上的冷雨,寒声问:“什么意思?”
慕容涵秋笑着走近,贴近她耳畔轻声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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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雷声格外刺耳,震得叶莲灯耳膜一阵阵地隐隐作痛,让她有些听不清慕容涵秋说的话,或者说听清楚了却觉得并不真切。
仅仅是片刻的惊诧后,叶莲灯的神情便被怒不可遏所取代,她一拳击在慕容涵秋腹部,怒叱道:“你这个疯子!”
随后她便来不及骂人,立刻朝来时的方向掠去。
慕容涵秋站在原处没有动,方才击在她腹部的那一拳并没有内力,根本不痛不痒。
她随意整了整衣衫,站在阴沉的雨幕下与之仰面而视。
她额前的碎发湿了,露出眉心那道短促而深刻的刀疤。冷雨滴滴,天幕倒映着慕容涵秋的双目,映出一只黯淡无光的瞳眸。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后你会很了解我,我不就是一个两面三刀向来擅长恩将仇报的人吗,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啊,”慕容涵秋收回视线,缓缓地朝着叶莲灯走过的方向走去,嘴角的嗤笑更盛了。她沙哑的声音融化在雨里,“呵,我这愚昧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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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如瀑。
天幕暗沉得如同黑夜。
明昭和邢墨飞掠在城南的一片竹林中,两人忽然停了下来,无言地对峙。
明昭望了望天,语气悠闲地笑笑:“这么大的雨,听说你那琴金贵得很,也不怕弄坏了么?”
“琴囊防水,这琴比想象得要顽强,”邢墨温声,音调却和冷雨一样没有温度,“何况,只要我还在,琴就坏不了。”
“那好,我们之间了结一下吧。”明昭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
邢墨问:“什么了结法?”
“像上次那样吧。”
所谓的上次就是指六天前,邢墨突然离开,半夜负伤归来的那一次对决。邢墨能受伤,就是因为明昭。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明昭的身份,在不平安客栈的每一个行为都不过是试探。
在明昭的身份了然后,邢墨便暗地里追击他,他要一个答案,所以才有了他们第一次的对决。而在那场对决中,一共打了三个时辰,邢墨和明昭各自都没有带任何武器,其实那场绝对或多或少都有水分在里面,谁都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
而那一日的对决并没有结果,因为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流寂,生生打断了他们的决斗。
其实,即便没有流寂,这场对决也必然无疾而终。
邢墨性子寡淡,他无意于争输赢;而明昭心有旁骛,也只想尽快脱身而已。
故而,明昭这里所说的“像上次那样”多半指的是草草了结,然后各自离去。
但邢墨拒绝了,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我能放你走,但是那个人却未必。”
“哦。”明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声应得轻巧而愉悦。
然而,愉悦的声音还未来得及被雨声掩埋,明昭就已再次开口,再开口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冰冷,方才的风流笑意骤然消散。
明昭朝着虚空处喝问:“你究竟还要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还不出来!”
竹叶微动,雨滴噼里啪啦,和着隐隐雷声急急奏唱着一曲激烈的乐曲。
青色在翠竹间一晃,槐逸撑着一把翠绿色的梅花纹绣的油纸伞,从林间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他笑意明媚,没有看邢墨,干净澄明的眸光落在明昭身上:“明昭哥哥。”
“擎玉宫宫主怎么也来了?”明昭冷冷道,“你这一声哥哥我可当不起。”
“好久不见呀。”槐逸接着刚才的那一声称谓继续道。
明昭直接命中正题:“所以,今天你们是一定要我的命了?”
“非也,”槐逸的眸沉了一分,笑意不灭,“如果明护法和我回去也是可以的,擎玉宫的护法之位永远等着你。”
“你明知道不可能,当初可是你亲手设局主导了这场宫变。”
“如果不愿,也可以。”槐逸叹了一口气,“看在当年的情分上,你以一敌二,如果赢了,便与擎玉宫再无任何瓜葛,从此天高任鸟飞;但你如果输了,也就请废去一身武功后再自行离去。”
说到以一敌二的时候,邢墨不由自主地朝槐逸看了一眼,虽是充满关怀的眼神,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明昭一记手刀,径直削下一根翠竹。
只要内力练到家,即便是一根长绫也能当作武器。
翠竹带着充沛的内劲直接朝槐逸击了过来,然而槐逸手持雨伞,另一只手紧紧负在背后,根本没有动手的打算,他便轻盈地闪身直接躲到了邢墨的身后去。
邢墨根本没有把槐逸算作战力的打算,那他当作空气,也以手为掌侧身朝明昭攻去。
三个人,便一人竹枝一人掌刀一人持雨伞地乱斗起来。
忽然,一个声音怪叫道:
“哎呀,本宫主受伤了,剩下的就靠你了!”
邢墨趁乱瞥了槐逸一眼,已经习惯了他的突然,继续任劳任怨地和明昭搏斗。他看到了明昭眼底明灭的天光,那是战到酣然的快感,他一直认为与恰逢敌手的对手切磋时全力以赴是对其最大的尊敬,便也收敛了心神,认真了起来。
明昭大概也懂得邢墨的意思,何况槐逸抛饵在前,他此刻虽不过是池鱼,却也有趁此翻身吃掉钓叟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