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席墨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徐特助拿了股份,会比我更卖力。”
除了徐特助以外,他还提拔了几个年轻骨干。都是实干派,跟暮气沉沉的老人不一样,年轻人,为了自己的前途,都愿意拼命。
阮玉哦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端着小碗,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食物。已经有点吃不下了,但吃的太多对宝宝不好,吃不下了也要强迫自己多吃几口。
席墨拿过她的碗,低声道:“吃不了就别吃了,待会儿再吃,马上就要午饭了。”
阮玉哦了一声,乖乖放开碗。
她的确很饱了,再强行塞进去也难受。
“你坐会儿,休息一下。”席墨站起来,将餐盘拿去厨房。
经过厨房的时候,李妈正在收拾东西。
他对李妈道:“以后一天多做几次饭吧,我会找人过来帮你的。你不需要多做什么,指挥她们就行。”
李妈愣了一下,知道席墨是故意避开阮玉的,于是压低了声音问:“是小姐吃不惯吗?”
席墨道:“她胃口小,吃不了太多。又很快饿了,不好意思麻烦你,就一直强撑着。多做几顿饭,让她少食多餐。”
李妈连连应了两声,脸上堆着笑容:“我明白了,还是姑爷细心,我都没有发现。”
她跟琳琳胃口都大,一顿吃饱了要到饭点才觉得饿。还真的没考虑到阮玉中途就饿的情况,一直忽略了。
席墨从厨房出去的时候,阮玉让小林将她的画架搬到了庭院的长廊下。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温柔,凉风习习,前面几天连续降雨。
空气中带着雨后湿润的清新感,阳光撒在身上,不觉得粘腻,反而暖暖的。
阮玉坐在长廊下,将昨天晚上起稿了一半的葡萄藤继续画着。
她经过上次的论坛事件后,已经很少直播了。
她的几张照片流到了网络上,不断有人去直播账号下观瞻,阮玉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索性就不再直播。
难得会发几张画完的风景,粗略的说一下步骤。
粉丝们成日哭泣,说那些粗暴网民打扰了他们岁月静好的时光。
画画本来就是小众圈子,水彩更是小众。
因为这些人的搅混水,圈子里愿意无条件公开分享绘画心得的大神不再直播,粉丝们又是无奈又是伤心。
席墨看着阮玉低头调配着颜料,靠在石柱上静静望了一会儿,没有去打扰。
他站了几分钟,回身去拿了剪刀和果盆,站在长廊的石凳上,开始剪葡萄串。
一剪刀刚刚下去,就听到阮玉疑惑的嗯了一声:“那是我画的素材。”
阮玉昨天晚上,第一次尝试重新画葡萄架。
地上扔着一地的草稿,是她画到一半画不下去的。
她第一次被席老爷子带去看心理医生,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她画了满墙的葡萄藤,画中的葡萄,总是泛着浓郁的黑。
在葡萄架下,总会出现席佳钰和方露。她们在她的画中,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
极致的黑,搭配上鲜红的血液,画面大多恐怖。
席老爷子被那些画吓到了,遏令阮玉不许再画画。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没有再画过葡萄。
昨天开始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将席佳钰添上去。
反反复复忍了许久,将所有的草稿都扔了,最后一张底稿还留在画板上,便匆匆睡去。
她大概还是做不到吧。
阮玉抬头看到席墨将她正在画的那一串葡萄剪掉,慢慢放下了笔,正巧画不下去了。
席墨嗯了一声,尾音高高扬起。眉心蹙了片刻,又舒展开。
他站在石凳上,举着那串葡萄,手长脚长的,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他道:“我给你举着,你慢慢画。”
举着……
阮玉心口突突跳了两下,脸色泛起阵阵红晕。她瞄了席墨一眼,怕自己的失态被发现,将脑袋悄悄躲到画板后面。
也不敢说不想画了,手里的铅笔重新拿起来,快速起了一个形。
只用了一分钟,就画好了。
她晤了一声,抬头对席墨道:“好了。”
席墨勾勾嘴角,维持着姿势没有变化:“真的好了吗?我还可以再举一会儿。”
对上他戏谑的笑意,阮玉匆匆收回目光:“真的好了。”
席墨将那串葡萄放到果盆里,举着剪刀问她,“还有哪串不能摘?”
阮玉抬头扫了一下,其实这个葡萄架上没有太多成熟的葡萄。大抵是第一年还没有适应这里的土壤,葡萄串很多,但彻底成熟的并不是太多。
园丁说需要大量施肥,促进葡萄生长。
阮玉并不是一定要画一模一样的,她只是找几个参考。席墨这么问,她便道:“没有了,都可以摘。”
席墨又摘了两三串葡萄,从石凳上下来,对她道:“你慢慢画,我去洗葡萄。”
阮玉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削尖的木头铅笔在厚实的水彩纸上哗哗划动,发出舒服的声音。
阮玉很享受这样的声音,在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画的是葡萄藤。是她画画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敢碰的禁区。
这是她没有办法控制的心理疾病,她不敢动笔,说什么也无法画完一副完整的葡萄藤。
仿佛画着葡萄,就能想起来。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葡萄藤下,无助的哭泣。
那时候她还会哭,后来,连哭都不会了。
但这一次,她慢吞吞的起着稿,心里想着席墨举着葡萄站在石凳上的画面,不知不觉间,底稿竟然已经完成了。
等到席墨洗完葡萄回来的时候,阮玉垂着双手,靠在旁边的石柱上,正静静的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玉崽正在慢慢的恢复,她会一点点放开心防的,不出意外,大约下一章就能见到爸爸了
么么大家,明天见呀~
第45章
席墨拿着洗好的葡萄走上前去, 目光稍稍偏移,落在阮玉的侧脸上。
他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递给阮玉嘴边。
阮玉顿了一下, 好似才察觉到他的靠近。犹豫了两秒,小心翼翼的叼着葡萄, 等席墨放手。
席墨没有动, 让她张嘴。
阮玉微微张开嘴,席墨手指一捻, 将果肉送进了她嘴里, 果皮还留在自己手上。
“甜吗?”他刚刚试了几个,都挺甜的。产量虽然不多,但味道却不错。
阮玉没来得及细嚼慢咽, 囫囵吞枣般将果肉咽了下去,里面的葡萄籽也忘了吐出来。
等到席墨问, 她才晤了一声, 仔细回味了一下嘴里的味道,低声道:“挺甜的。”
“那多吃几个。”席墨将果盆放在石桌上,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垫子,给阮玉垫在石凳上, 拉着她坐下。
阮玉坐下来,视线落在画板上的水彩纸上。
她把底稿画完了,线稿不复杂,就是一个简单的葡萄藤。
茂盛的葡萄树上,一串又一串的果实垂下, 压着葡萄藤也微微的往下垂。
每到葡萄成熟的季节,便能天天一串甜蜜的葡萄。
葡萄藤下,是一个小女孩的背影。
看不清神色,但阮玉画的时候想,她一定是在微笑。
苦难留给她的,并不全部是痛苦,还有成长。
席墨准备了一个瓷白的小碟子,给阮玉剥好了一小盆果肉。
阮玉低着头没有看他,慢吞吞的吃起来。
席墨低声提醒:“别忘了吐籽。”
“哦。”
席墨没有采摘很多葡萄,就洗了一串。等他剥完一串葡萄,小碟子里已经堆得满满当当的。
阮玉吃东西太慢,吃的速度还比不过席墨剥的速度。
席墨站起来,去旁边的喷泉旁洗了把手,又回到长廊下。
阮玉又吃掉了几颗果肉,葡萄籽堆在另一个小碟子里,也满满当当一小碟了。
席墨坐在她身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他静静看着她,没有开口。
阮玉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仰着脑袋看他。
她昨晚就感觉,席墨其实有话跟她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口。
能让席墨犹豫反复,不开口说的话,大概是很重要的事情。
阮玉没有追问,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便又收回视线。
她的食指跟拇指捏过葡萄,有些黏黏的。
席墨刚刚洗手的时候,从庭院沙发那边抽了一张湿纸巾。也没有说话,只是拉过阮玉的手,耐心的给她擦拭。
擦到最后一根手指的时候,阮玉手指动了动,想要抽回。
席墨轻轻捏住她的手腕,阮玉便抽不动了。
阮玉的手很漂亮,骨节纤细,指尖白皙。
席墨捏着她的手,怕一用力就捏断了。
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背,才缓缓道:“小玉,你想见见你的生父吗?”
阮玉想过席墨要对她说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有关她的生父。
她的那个……□□犯父亲吗?
阮玉一下怔住了,回忆起里一幕幕,全是席佳钰嚣张且尖锐的笑。
她让一群同学堵在放学的路上,拿小石头扔自己。边扔,嘴里还念着说她是□□犯的女儿。
阮玉嘴角的微笑还没有彻底消失,僵在脸上,她的表情木木的,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一阵凉风袭来,阮玉瑟缩了一下,猛地抽回手,一下站了起来。
她站得太猛,坐久了有些血液不循环,站起来的时候,脑子钝钝的,身子晃了一下。
席墨跟着站起来,从背后将她抱进怀里。
他凑到阮玉耳边低声道:“不想见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他出狱了,想见你。见不见,决定权在你手里。”
阮玉脑子晕乎乎的,她想到妈妈割腕自杀的时候,留下的那个笑。
她对她说:“这裙子他最喜欢了。”
阮玉不知道,这个他是谁。
但她知道,那裙子好难好难洗的,她洗了好久,也洗不干净。
即使到了现在,上面还有一些暗红的血迹。
脏了的裙子,就洗不干净了。
阮玉怔愣许久,耳边是席墨鼻翼间喷吐出来的温热气息。
她深深呼吸几次,反诘道:“他凭什么要见我?”
席墨低声道:“你听我说,当年的事情,跟你知道的那些过去不太一样。”
阮玉身子僵硬的不行,手指冰凉。
刚刚席墨才给她捂暖的指尖,又凉的惊人。明明夏末带着余热的季节,阮玉却浑身冰凉的。
席墨捂着她的双手,给她轻轻捂着。
阮玉没有动,她靠在席墨怀里歇力。
她真的好累啊。
阮玉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恢复了几丝冷静。
“当年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艰涩,似乎难以启齿,顿了顿,又犹豫片刻,嘴唇上下翁动许久,口水都咽了几次,才艰难的问出口。
“他,不是□□犯吗?”
这次轮到席墨沉默了,严格意义上来讲,曹庆的确是。
他不顾阮凤萱的意愿,将她抢回了家。
也许后来在相处过程中,阮凤萱原谅了曹庆,但不可否认,曹庆一开始的做法,就是违背阮凤萱意愿的。
即使有那么多前提,若是曹庆不带走阮凤萱,她会遭受更多的苦难。
只是那些前提,在事实面前,都显得浅薄无力。
席墨沉默,阮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阮玉深深吸一口气,她推开席墨的手,低声道:“我不想见。”
她沿着石子路,走到旁边的沙发区,软软的坐在沙发上。
将双腿收起来,贴在肚子上,小小的一个,蜷缩在沙发里。
面上没有太多的波动,但浑身散发着闲人莫近的疏离感。
阮玉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最近胎动比较频繁。刚刚情绪波动大了一些,宝宝还不甘寂寞的踹了她一脚。
阮玉轻轻叹息一声,膝盖靠在微微凸起的腹部,还能感觉到宝宝的动静。
席墨没有逼她,跟着她走过去。
休闲区的沙发比较小,都是单人沙发。席墨坐在沙发扶手上,向前半倾身体,将阮玉的双脚捏在手中。
阮玉手小脚小,席墨一只手就能盖住她的一双足。
小小的,脚趾圆润玲珑。
席墨把玩了一会儿,给她焐热。
“不想见我们就不见。”
他低声道,阮玉晤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席墨也没有开口,站在自己的私心上,他是不愿意阮玉去见曹庆的。
毕竟在他看来,他的玉崽不需要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但若是曹庆真的爱阮凤萱,想必也会很爱阮玉。这是他心上人的女儿,无论如何,他都会对阮玉好。
若是如此,席墨希望阮玉见一见她的生父。
他觉得,阮玉童年不幸,留下了太多的阴影。
别人家的孩子,都父母双全。即使家境差些,但至少温馨幸福。
可阮玉没有体验过完整的家庭,她的性格,她的心理,也正是这个原因,一直波动起伏。
若是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让她知道,她不是被抛弃的。
那大概,对阮玉的情绪也会有所改善。
席墨打心底不希望有人跟自己分享阮玉,但若是那个人跟他一样疼爱阮玉,他愿意做出一些让步。
阮玉窝在沙发上,心情有些烦乱。但经过一开始的怔愣后,她已经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的生父出狱了,还想见她。
阮玉忍不住想起来,席佳钰在她耳边嘲讽的笑。
她说:“你那个□□犯父亲迟早会出狱的,他会来找你的,你等着吧!”
阮玉微微仰头,从头顶的遮光板望出去,是一小角的蔚蓝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