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那么多年。
她可真是一个好演员,藏得这么深,表演的那么好。
言秉初心中的酸涩慢慢堆砌着,仿佛还没有拥有就已经失去了千万次。
所有的细胞的喧嚣着,李尔落松开情绪的阀门,让它们奔涌而出。
眼泪一行一行的流过脸颊,反反复复的有些生疼,她的脑袋因缺氧而有些发晕,只是却还在不受控制的思考着。
人生有那么多无能为力,比如时光飞逝,比如爱你。一切看起来都只是寻常,只是自己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茫茫人海,人海茫茫,我们走向其中,却再也没能找回彼此。
从此以后,你会遇见其你的爱人,结婚生子,相伴一生,只是这些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这些思绪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到她的脑海里,也像一颗颗钉子一样,钉进她的骨缝。
李尔落只觉得心脏苍白的再也流不出一滴血,空气吝啬的不给予她一丝氧气,只剩下她有如溪流般孱弱的呼吸,入不敷出。
言秉初感受着她的声嘶力竭,感受着她的肝肠寸断,感受着她此刻的毫无生机,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也可能一直都在原点,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言秉初把她抱起来放到卧室,为她盖好被子。
明明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此刻,言秉初清晰地感觉到,她仿佛一条河流正在流走。
而他,无能为力。
言秉初手指渐渐收紧,露出森森泛白的骨节。
来到客厅他打开窗户,冷风毫不客气的灌进来,吹走一室的压抑,而他的烦乱却不能渐渐冷却。
第20章
言秉初没有想到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他没有叫醒她,因为他知道如果她不愿意醒,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其实刚刚过去的这个晚上,两个人谁都没有睡好。
李尔落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个个离不开林景。
有能拧出蜜的回忆,也有小吵小闹的发脾气,但是每个梦的结局都宛若玻璃一般被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但是她却挣脱不开,只能一个接着一个梦着,痛苦、无奈、心力交瘁。
静谧的夜里,她紊乱急促的呼吸让他没有丝毫睡意,夜灯亮了一整夜,暖黄的灯光在此刻却洒了一地的凉,言秉初看见她两鬓的发丝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连身上也都是冷汗。
她痛苦万分,他却无能为力。
只是怕她再出什么意外,言秉初的心弦彻夜都紧绷着,只是听着她的呼吸,他的神经愈发清醒,心脏一点一点的犯疼。
早晨,天空刚泛起白鱼肚,他就起来了。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昨天他泡的安神茶,没想到她一晚上都没醒过来,而现在已经彻底的冷掉,茶叶在杯底死一般的沉寂。
言秉初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理了理繁乱的思绪,但是并没有抽茧剥丝的畅□□,只是越来越乱。
晨曦的微芒愈来愈亮,最后整个挂在天空,缓缓转动。
他走进厨房,按照一定比例的水和米熬粥,像往常一样放上几颗红枣,却放了比平常多一倍的冰糖。
心里已经很苦了,那就吃点甜的吧。
只是当他熬好粥自己已经喝了一碗的时候,她还是没有醒来,但是他却等来了江西哲的电话。
“在你们学校外面呢,中午一起吃饭。”江西哲坐在纯味他的专属座位上,给言秉初打着电话。
“我放假了。”言秉初说。
“什么?你逗我呢!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江西哲诧异过后就觉得有些愧疚,难道是最近只顾着作战计划忽略了小伙伴?
但是明明昨天还十分不放心的去帮他把关了呢!
“在奶茶店?”言秉初躺在沙发上双眼轻合着,温凉的手指揉着眉心。
“这都能猜到,道长最近功力见长啊!”江西哲说。
言秉初现在没有心情和他玩笑,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回道:“我现在过去。”
他简单的换好衣服,回到卧室,在床前弯下腰,带着几许凉意的手轻轻覆盖上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转身关门,动作停留在那一刻,他注视着隐没在光影里的她,深深地看了一眼。
……
“最近人好像没前几天多。”方纯把奶茶放在他的桌子上,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他的话响起。
“嗯,学生差不多都放假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方纯和江西哲说起话来越来越自然,但是还是少不了脸红害羞。
从那天开始,江西哲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出现在店里,没有一天间断,而有时候像今天,他不忙的话也会出现,毕竟这是一场持久战。
“不忙的话,坐下来陪我聊聊天。”江西哲起身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眼角都飞出一朵朵桃花。
方纯点点头,现在店里就江西哲一个客人,她就算说忙,他也不会信的,况且他现在这个姿势,她不得不做下。
两个人聊的话题,几乎上每天都是一样的,但是只要有江西哲在,就永远不会冷场,你看见现在方纯脸上甜甜的笑就知道了。
言秉初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他都不知道该是进去还是退回来。
方纯抬眼看到有客人进来,却发现这是江西哲的朋友,她起身就要走开。
言秉初走进,低低的朝她说了一声,“打扰了。”
这三个字飘荡在空气里,方纯的脸又要红了,但是仍然问他,“要喝什么吗?”
“不用麻烦了。”他今天没什么心情,味蕾可能都有些迟钝。
但是,一会儿方纯走过来放下一杯温热的白开水,然后又安静的走开,不打扰他俩说话。
言秉初看着桌子上透明的玻璃杯中,水面缓缓归于平静,对于这个女孩儿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她很细心,察觉到他嗓子有些不舒服,“不错。”
“那当然。”江西哲同样注视着桌子上的杯子,他知道言秉初指的是什么,心中的那点骄傲快要藏不住了。
言秉初笑笑,端起杯子,温热的水流过喉间,他却觉得苦。
“你什么时候放假的?”江西哲觉得有必要弄清楚这个不太重要的问题。
“一周了吧。”言秉初淡淡的说。
“那你放假还不在家陪人家小女生,害我前天受到了惊吓,你都不知道我看了几次门牌号。”看来那天的场景在江西哲的脑海里要荡漾好长时间了。
“放假之后有个同事让我去他工作室帮了几天忙,前天陪我爸妈吃了个饭。”虽然叶澜说不让言秉初回去,但是他还是想回去看看他们,一周一次的频率本来就很低,他不想以后后悔种种。
“好了,说说吧。”可能是言秉初本能的藏得太深,江西哲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把所有的好奇都落在了李尔落身上,不,确切的说是两个人身上。
说什么?
言秉初的眼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说自己在异国的街头救下快要死掉的她,明知道她心里有人,却还是不可控制的喜欢上她吗?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为自己的不自量力。
“怎么,回味呢?”江西哲看他迟迟不发声,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今天的不对劲。
江西哲面上的神采收起了几分,不打算再问下去,就这么翻过吧。
但是这时候言秉初却开始回答他的问题,江西哲安静的听着。
从诧异到不可思议再到慢慢接受,这个过程很短,因为他们的故事很短,短到言秉初几句话已经说完了始末。
“总要栽一次。”此时此刻,江西哲看出来被他藏的很深的褪尽光泽而黯淡的眼神,“况且,她现在是单身,你怕什么?”
言秉初知道江西哲话中的意思,但是这么做他总感觉自己是个插足者,趁火打劫,趁虚而入,“七年,挺怕的。”
“我说道长,你能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大魅力吗?你看见刚刚过去的那两个女生没有?”江西哲指着窗外刚刚走过的两个女孩儿,:“都走出去多远了,还一步三回头呢!”
言秉初淡笑,并没有看向窗外,只是盯着平静的玻璃杯,“是吗?”
“太是了,不记得自己在学校讲公开课的时候了?我跟你说,像她们这个年龄的女生,都喜欢你这样成熟稳重道骨仙风的,”江西哲真的很不习惯这个样子的言秉初。
从小到大,虽然他对很多事情看的很淡,但是他心里的意气风发江西哲是知道的,无形中散发着的自信与从容,那才是言秉初,“还有,你怎么知道她对你就没有感觉。”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言秉初听了眼中并没有荡起一丝波澜,“感恩吧。”
不是感情,是感恩。
江西哲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显然是当局者迷,而作为旁观者,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两个人之间萦绕的丝丝缕缕的情愫,虽然很浅很淡。
但是江西哲并不打算将这些挑明,感情中的事情,外人说再多都没有用。
“初子,我只能说她现在单身,而恰巧你也是。”杯子中的奶茶还温着,江西哲喝了一口,然后看着言秉初的眼睛,无比认真。
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从以前到现在,大学、出国、以及最后决定在学校当老师,无论他想做什么,江西哲都毫不怀疑事情最后的结果,甚至,如果言秉初说他要摘天上那颗星星,江西哲都相信天会为他低下来。
没错,他就是这个样子,沉稳含蓄,却厉害的要命。
而江西哲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在言秉初心中缓缓转动,将他的心扉打开,阴郁的心房透进来一丝光亮。
可能她七年得那道疤在身上烙的很深,但是那又怎样,那只能是印记,是过去,而从今往后,他会有无数个七年去为她抚平,然后一点一滴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而现在自己这副患得患失、局促不安的样子,他真的有点唾弃。
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亮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坚定,温润如水的眸子多了一份势在必得的锋利。
阴霾消散,晴雨初霁。
和江西哲一起吃了午饭,到同事的事务所帮了点忙,再次回家都已经踏上了晚上的星光。
言秉初打开灯,屋内扑面而来的暖气却让他微微一冷。
隐去心中兀自生起的不安,他仍然慢条斯理的换上拖鞋,将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向卧室。
打开门,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的铺在那里,没有人的痕迹。
他心脏猛烈的抽搐一下,但是仍然面色如常、不动声色的打开另一个房间。
空荡荡。
打开柜子,清一色男士的衣服;阳台上,那抹暗红也不见踪影;走进浴室,洗漱台的牙刷,孤零零的一只立在杯子里……
他站在客厅,环顾着四周,包括这个房子,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茶几上,那杯冷掉的茶水旁边,放着一沓厚厚的人民币和一张纸条——
我走了。
第21章
言秉初坐在沙发上,隔空望着纸上那三个字,也不拿起,就这样看了许久。
颀长的身姿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和早上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锅里的粥不曾被人动过,他盛了一碗,然后端坐在餐桌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无其事的吃着一个人的晚餐。
红色浓郁的粥和白色晶莹的碗在水晶灯的照射下交相辉映,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软糯的碰触着他的味蕾。
真甜。
真苦。
吃完晚饭,把厨房收拾干净,言秉初走向书房,同事工作室那边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他打开电脑,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
最后一封邮件发出去,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走向浴室。
氤氲的水气把他笼罩,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温热的水流打湿了黑色的发,从头顶蜿蜒着流过每一寸皮肤。
突然,言秉初睁开眼睛,拳头狠狠的砸在墙上。
是该谢谢她还留了三个字吗?
他自嘲的一笑,透着经年散不尽的苦味。而那沓人民币,从厚度来看,足够付她的医药费、房租、水电等等一切了。
而这里,除了钱和那三个字,她什么都没有留下,言秉初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但是心间钝钝的疼又无时不刻在提醒他。
这,不是梦。
就这么一干二净互不相欠了吗?
他通红的双眼充血,有些吓人。
还记得刚刚回家发现她不在的刹那,仿佛一根针扎在心头,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全世界,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空了。
倒是现在,那种钻心的疼慢慢化开来,像毒|药一样散入他的血液骨髓,一点点的侵蚀他着的四肢百骸,而他,只能承受着这缓慢的疼。
去找吗?
除了她的名字和年龄,他对她一无所知,就算知道在一个城市又能如何,A市上万万人,名叫李尔落的人又有多少。
况且,为什么要找?
他以什么身份去找,他又有什么立场。
没有拖泥带水,没有藕断丝连,她的决绝,她的干脆利落,从第一天他就很清楚不是么?
要不然她不会跟他回家,他们之间不会有这样的故事,但是他没想到,她的决绝有一天会用到自己身上。
她,真狠。
言秉初笑了,压抑的情绪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艰难的一丝丝抽出来,散布在充斥着朦胧雾气的浴室里,织出一副暗蓝的疼。
……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李尔落一进门,就把李砚秋和温琦惊着了,那尖尖的下巴好像跟削过骨似的。
“脸色还这么差,会不会照顾自己了?”温琦拉着李尔落的手坐在沙发上,把李尔落巴掌大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
爸爸妈妈这幅样子,李尔落心里有点难过,说好的不想让他们担心的,结果还是这个样子,怎么就不再停两天回来。
“别担心了,我强壮着呢!”李尔落接过爸爸递过来的花茶,暖在手里,“这一个月不是去参加那个封闭的训练营了吗,有点累,而且回家舟车劳顿的,脸色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