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媃却无多少敬畏之心,毕竟受的教育不一样,对皇权,她好奇大过敬畏。
小姑娘眼观鼻鼻观口地抬头,半垂着眼睑,将自己那张嫩白的小脸彻底露了出来。
片刻之后,有轻笑声响起。
“娘娘,好鲜嫩的小姑娘,瞧着可真是鲜活呢。”
鹂莺乳啼,也不过如此动人了。
姜媃抓着裙摆,跪在空荡荡的殿里,纤弱的身姿瞧着就很让人心软怜爱。
皇后也是笑道:“起吧,赐座,姜小美人不用拘束,本宫不爱那些繁文缛节。”
姜媃矜持地敲了敲嘴角,她能把这话给当真才怪!
小姑娘小心翼翼坐上锦杌,微微抬头,单纯软糯地看了看皇后,又依次看过其他几位宫妃。
然后,小姑娘歪头,天真软语道:“娘娘们都好漂亮呀。”
为了把皇后和其他宫妃区别开,姜媃又飞快补充说:“皇后娘娘又好看又有气质,是民女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皇后本就年纪不大,哪里会不喜欢好听话,况明知小姑娘是在拍马屁,可那等单纯的语气,竟是有些人拐弯抹角来的真诚。
皇后和几位宫妃都笑了起来,姜媃茫然地眨了眨眼,白嫩小脸不好意思地红起来,她便跟着笑。
“娘娘,小美人嘴可真甜,臣妾看哪,娘娘你得打赏打赏才是。”
“臣妾也这么觉得,小美人怪有意思的,不然娘娘多留人在宫里住几日如何?”
几位宫妃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打趣,言语之间没有半点恶意。
姜媃暗中放下心来,今个能在承凤宫跟皇后一起宣见她的宫妃,想也知道定然是皇后这一边的,而皇后的态度,也见接在表明皇帝对息家的态度。
“好了,”皇后发话,嗔怪着说,“你们这一个个的平素夸过谁了?见着小美人今日各个都坐不住了?不知的,还以为本宫往日尽让你们见那些色衰老丑了的。”
众宫妃又是一阵笑起来,皇后朝姜媃招手:“小美人上前来,本宫好生瞧瞧。”
姜媃提起裙摆,福礼应喏,然后小心翼翼地上前,站到皇后半丈远的地方。
谁想,皇后一伸手将小姑娘拉到身边,细细打量她眉目:“果真和阿初姐姐长的像呢。”
姜媃心头一动,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不明所以。
皇后笑道:“本宫还在闺中之时,你母亲云初同本宫长姐关系甚好,从前也甚是照顾本宫。”
一听这话姜媃就想吐槽了,分明进宫之前,云初才叮嘱过,凡是说跟她关系好的,那全是假话!
就一个字都不能信!
作为大夏第一美人,当年追求云初的儿郎如过江之鲫,同理,厌恶她的同性也如过江之鲫。
女子善妒,谁愿意承受自己长的不如别人美了?
姜媃腼腆微笑:“娘娘,民女还没认祖归宗,现在算不得息家人嗫。”
闻言,皇后愣了下,飞快反应过来,又笑容和煦,她对身边宫娥挥了下手。
那宫娥端来一物,皇后解开红绸布,却是一柄刻祥云纹的玉如意。
“你前生命运多舛,本宫愿你日后事事顺遂如意。”说着,她把那玉如意塞姜媃怀里。
玉如意入手冰凉,颇为沉手,姜媃需得两只手抱,才不会摔了。
她福礼:“民女叩谢娘娘大恩。”
人也见了,按理就该没事了,皇后却留着姜媃在宫里,只说要留她用晚膳。
姜媃没法拒绝,只得应下。
此时正是未时末,距离用晚膳还有一个多时辰,皇后也不好留姜媃一直在殿里,遂让宫娥领着小姑娘去逛宫后苑。
姜媃估摸着宫后苑也不是那么好逛的,她跟在宫娥身后,逛得意兴阑珊。
彼时,艳阳融融,暑气烈烈,宫后苑在是有阴翳遮阳,也还是热的。
宫娥适时提出:“姜小美人,前头是四季凉亭,不若小美人进去稍作清凉,婢子去取些冰镇瓜果来解暑。”
姜媃看宫娥一眼,点了点头。
四季凉亭有六角,尖翘的檐角朝天,并有茑萝青藤垂落下来,另有股股清凉的活水顺盘龙柱往下,确实清凉无比。
姜媃坐在里头,待宫娥离开后,也就没外人了。
她等了会,果真听到有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姜媃哂笑了声,不屑地撇了下嘴,皇后的手段可真低级哪。
不多时,说话的声音大了,一行人跟着转出来,姜媃黑浚的眼瞳一转,就同身穿明黄龙袍的年轻皇帝对上了!
第205章 我生气了
今上很年轻,颌下连胡子都没有。
穿着一身明黄龙袍, 玉冠绾发, 鬓边垂下细细的玉冠带着, 衬着那张脸, 倒也长的龙章凤姿, 甚有威仪。
姜媃眨眼, 哟,活的皇帝!
小姑娘杏眼咻地亮了起来,兴味多于敬畏。
皇帝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人, 一人身暗紫色的亲王朝服, 下颌一撮短黑须, 约莫四十有余的年纪。
另一人年纪就更小一些,分明还是少年的模样,脸上带着张银制的光滑面具。
姜媃不自觉翘起嘴角, 是大佬哇!
小姑娘按耐着想跑过去的冲动, 站起身, 低下头小声对皇帝道:“民女姜媃, 请陛下安, 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怔了下, 似乎没想到会在后宫苑遇上脸生的小姑娘。
身边的大太监凑到皇帝耳边嘀咕了两声, 皇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随后他道:“原来你就是息家最近找回来的小女儿, 听闻你在香雪会拔得头筹, 夺了朕的连环佩。”
姜媃半低着头, 露出细嫩白皙的侧脸和一小截纤细的脖子。
整个人娇软的像随后一捏就能逮住的小兔子,又无害又蠢萌。
小姑娘嗓音也很软,皇帝就听她说:“回陛下,正是民女。”
皇帝笑起来,背着手信步走进四季亭,一撩袍摆在上首位置坐下了。
“朕的连环佩可有带身上?”皇帝问。
姜媃手一紧,飞快夹了戴银面的大佬一眼,略带嗔怪。
那连环佩还在秦野手里,上回拿了去,就再没还给她。
姜媃顿了顿,才道:“陛下御用之物,对民女来说,那是天赐的宝物,民女不敢随身携带,只敢供奉在案前,每日三炷香,祈求陛下隆恩福泽。”
小姑娘声音软,语调不疾不徐,甚至有点慢吞吞的味道,但入了耳,就像是泛着甜味的棉花糖,只是嗅着都带甜的。
皇帝龙心大悦,哈哈笑出声来:“就那么喜欢朕的连环佩,嗯?”
那拉长的尾音,像带着钩子,就等着姜媃这个无知小兔子上钩一样。
姜媃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扭着衣摆红着脸,不晓得要如何说了。
这般娇娇的小模样,又惹来皇帝的开怀不已。
他没想到,息家找回来的小女儿居然这般乖巧,瞅着就能让人心情放松。
他也不为难小姑娘,示意小姑娘坐边上,转头同那颌下有黑短须的中年男人说道:“戾王手里不是收藏了一套美人扇,是哪个美人的?”
戾王摸着短须,笑眯眯地看了姜媃一眼:“回陛下,不巧正是姜小美人的。”
姜媃一瞬睁大了眸子,很是惊讶的模样。
私心里,她正在疯狂吐槽。
妈耶,这人就是造反的戾王?
瞧着人模狗样的,穿着一身朝服,眉目书卷气甚足,说是个饱读诗书的书生都有人信。
可偏偏这么个人,非常喜欢征战沙场,那双手不惯拿毫笔,而是嗜好舞刀弄木仓。
姜媃暗中警惕,将戾王这名字上升到最高的警戒状态,还不自觉就往秦野的边上靠。
原小说里头,作者写到结尾,但就姜媃追读到的剧情,已经是反派大佬秦野被男女主给斗败了。
带着心腹奔逃到十万苗南大荒里,后面的剧情用脚趾头想也是戾王和男主对秦野的斩草除根。
如今剧情偏差的厉害,女主慕清瑶没戏了,男主至今都没出现过,所以对站跟前的戾王,姜媃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皇帝说了什么,姜媃没听清,以至于亭里的人都朝她看过来。
小姑娘满脸懵懂,许是失措之下,居然挪着步子飞快跑到银面少年身后躲了起来。
皇帝:“……”
戾王:“……”
银面下的薄唇轻轻勾起个弧度,少年微微侧头,嗓音沙哑的说:“姜小美人,这是作甚?”
皇帝和戾王都惊奇了,皇帝问:“叶爱卿,你们认识?”
叶钦点了点头:“回陛下,微臣曾奉王爷之命,前往豫州伏诛伍昆,当时姜小美人正被伍昆之女软禁府中,微臣顺手解了姜小美人的围。”
叶钦说的煞有介事,真真假假的无从考证。
姜媃在他背后轻哼了声,伸手戳了他后腰一下。
狗大佬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连她这个当事人都差点就信了。
叶钦身形僵了下,接着继续说:“微臣也是没想到,姜小美人便是息家丢的小女儿。”
戾王眼神微动,视线在姜媃和叶钦身上来回转了两圈道:“这就叫缘分,陛下以为呢?”
皇帝笑意敛了,眯眼看着两人,高挑的少年和纤弱小姑娘站在一块,袍摆裙裾轻触,竟很是般配的意味。
皇帝轻笑了声:“姜小美人身上造化颇多啊。”
姜媃红着脸,探出脑袋支吾道:“陛下,民女刚才失礼了,初见陛下龙颜,民女既是激动又无措,从前民女没见过陛下这么顶顶厉害的贵人嗫。”
正说着,去取冰镇瓜果的宫娥回来了,甫一见四季亭中的皇帝,当即就跪下了。
皇帝问清来龙去脉,就对姜媃道:“既是皇后留你用膳,就去承凤宫吧。”
这是不想姜媃再在戾王和叶钦面前转悠。
姜媃不得不从,福礼应喏。
叶钦不动声色和戾王对视一眼,戾王忽的笑起来:“陛下,臣这还是第一次得见活生生的扇面美人,不知陛下和娘娘是否舍得,臣想邀姜小美人过府,寻画师多画两幅美人小相。”
话已至此,皇帝如何好在明面上拒绝。
年轻的帝王扬眉:“姜小美人是皇后的娇客,戾王可是问错人了。”
谁晓得戾王分毫不让:“不若臣去问问娘娘?哎,臣难得回京,兴许哪天就又回边疆了,临走之前想多要几幅小美人的相,娘娘定然会允的。”
戾王乃是大夏唯一的异性亲王,镇守大夏以北,手握重兵,原本数朝以来都相安无事。
可就在这一代出了问题,戾王唯一的儿子进京为质,一夜之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戾王愤怒之下,带精兵五千无诏进京。
按理,无诏进京,皇帝只要够强势,有足够的理由捋夺了戾王兵权,再罢黜为庶人。
奈何,今时今日的大夏,君弱臣强,根本没法同戾王正面抗衡。
如此也就任由戾王在京中虎视眈眈,甚至于在某些事上,做的过份一些,今上也是敢怒不敢言。
故而戾王才敢如此放肆,话说的这样不客气。
姜媃就看到,年轻的帝王双手握紧了又松开,脸上带着隐忍的狠厉道:“戾王劳苦功劳,是朕考虑不周了,既是如此,姜小美人就随戾王出宫去吧。”
大佬博弈,根本就没小透明插嘴选择的权利,姜媃只得一脸无措应下。
从头至尾,叶钦都没再说任何话。
戾王沉吟片刻,对叶钦一扬下颌:“叶钦,先带姜小美人去本王府上。”
叶钦根本不看皇帝,只对戾王拱手应是。
随后就在皇帝复杂难辨的目光里,带着姜媃大摇大摆走出四季亭,转眼就消失在后宫苑里。
戾王恍若不知,只同皇帝说起其他。
姜媃落在叶钦后面,低着头踩着他步伐走。
少年的步子跨的大,姜媃要一步步踩准很吃力,她正拧起眉头,乍然之间,少年的步伐就小了。
姜媃弯起眉眼,偷摸摸地笑了。
小姑娘心头泛起甜来,像是喝了一杯了凉过的蜂蜜水,整颗心都浸泡在里头,软哒哒的。
出了后宫苑,步入长长的红墙琉璃瓦宫道,姜媃瞅着四下无人,她就伸手去拉少年袖子。
“你倒是再慢一点呀,我走累了。”绵绵嗓音,就像是裹了一层白砂糖的年糕。
叶钦猛地驻足,姜媃冷不防脑门就撞他后背上了。
小姑娘捂着额头,娇气地噘了噘嘴,正想抱怨两句。
少年猛地转身,双臂一撑,就将小姑娘结结实实地壁咚困住。
姜媃抬眼看他:“干嘛呀你?”
银面具光滑锃亮,除却开了口的眼睛和鼻孔,就再看不到其他。
而那透出来的一双眼,却是黑沉沉的瞳色,宛如最浓的夜色,又像是日月都照射不到的深渊。
姜媃心头一跳,陡生陌生感:“你……”
“姜姑娘,”陌生的嗓音,带着砂砾一般的粗糙感,“你是在勾撩在下吗?”
姜媃惊疑不定,她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见她不说话,叶钦低笑了声:“在下自问,和姜姑娘关系没那么熟,所以姜姑娘从刚才起就对在下动手动脚是为甚?”
姜媃头皮发麻,伸手就想去掀对方面具。
叶钦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没特别用力,但细细的手腕又嫩又白,跟豆腐似的。
他捉起她手腕,凑到鼻间轻嗅了下,漆黑的眸子锁着她说:“姜姑娘,你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你是不是在勾撩我,嗯?”
从鼻尖哼出的尾音,像是电流一样,飞快蹿进姜媃四肢百骸,酥酥麻麻的叫她一个激灵。
“叶钦?”她问。
“嗯。”叶钦应了。
小姑娘抽回手,皱了皱小眉头:“不玩了,这个玩笑不好玩。”
叶钦像听不懂,他比她高很多,这般壁咚着,还需要微微弯腰低头才能跟她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