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家风好, 不像是永平侯府乌烟瘴气。
救了陆蓁这一恩情，秦彦之愿意为了姐姐出手。
让他解决叶菱的事, 还有认下叶菱这一门干亲, 就算是等价交换，没什么为难的。
“没关系的。”苏玲珑从叶菱的手里接过一杯茶，同女儿解释说道，“也算是还了人情，省得他们心里头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回报。”
“那就好。”叶菱笑着, 眼眸里映着跳跃的烛火，在她琉璃色眸子里摇曳, “还是娘亲的妆容好, 都没有被识破。”
“谁让郡主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 小菱儿已经很厉害了。”
“哪儿有娘亲厉害。”叶菱说道，歪了歪脑袋，“做了秦家的干亲，我还跟着娘吗？”
“就是挂个名头。”苏玲珑捏了捏女儿的脸颊, “你不跟着我跟着谁？”
未及笄的小姑娘，又没犯什么错处，凭什么要隐藏容貌过一生？
就算没有秦彦之的开口, 她这次进京原本就是为了权贵而来，治好那些人的隐疾，也就给叶菱铺下了路。
叶菱欢欢喜喜腻歪在苏玲珑的怀里，险些把娘亲手中的杯子给挤掉了。
被子里的水猛地荡出了水波，苏玲珑连忙把杯子放置在桌子上。
叶菱注意到了娘亲的动作，吐了吐舌头，不敢动作那么猛，只是拉着娘亲的胳膊。
——
陆蓁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在破庙里，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好了小半。
知道了爹爹要来，等到小姑娘亲眼见到了爹爹还有小舅舅，心弦一松，再次烧了起来。
这一次来势汹汹，而且天花全面发作，脸上脖颈还有身子上，都是水痘。
晋安王爷昨个儿见着女儿还好，听着胡太医对苏玲珑的方子很是褒奖，就放下了心。
没想到女儿烧得厉害。
而且发作的模样，他瞧着心惊。
闭着眼，眼角噙着泪水，烧得满脸通红，呜呜咽咽像是做了噩梦。
身上的水痘发了起来，苏玲珑用柔软的巾子把她的手脚固定住，给小姑娘脱了衣裳，盖上了特地吩咐带过来的天蚕丝面的被子。
“怎么办？”晋安王爷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心神难定，眼神也不自觉带着压迫的意味。
胡太医也因此头上起了细密的汗水，小心组织措辞，谨慎解释着。
晋安王爷都还是有些焦躁，等到苏玲珑给陆蓁上了药，让白芷照顾着，亲自和晋安王爷谈，就让这位心系女儿的父亲焦躁缓解了不少。
秦彦之和苏玲珑的一番长谈之后，不知不觉就对苏玲珑更多了一分关注。
她的语气笃定，不疾不徐带着点安抚人心的意味。
面对姐夫的着急近乎质问的话，也很快能够安抚下姐夫。
“你放心，郡主是我救下的，当时吹了一夜的寒风，人都挺过来了，现在条件好了，万万没有挺不过去的道理……”
“郡主在没见到王爷前，心神忧虑。昨个儿王爷也见到了，郡主对被拐的事是害怕的，所以一直牵着您的手，现在猛地放松了下来，病就发得厉害了。昨个儿我就同您说过可能会有这个后果，您还记得吗？”
“我对开的方子有信心，对小郡主也有信心。王爷您的状况不太好，若是您病了，等到郡主醒过来，只怕要难过了。”
“水痘出来了，是有好处的，渡过了这个关口，人就好了。我的方子要调整，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等会和胡太医商榷。”
秦彦之眼见着姐夫的神情舒缓了下来，尤其是看到苏玲珑说了方子，胡太医点头，对她的方子一派信服。
苏玲珑似乎注意到了秦彦之的视线，对他微微点头。
清早发得烧，傍晚时候终于退烧。
接下来每日的早晚，苏玲珑给小姑娘身上的水痘一个个的上药，若是有破了的，及时处理，好不让留疤。
秦彦之看得出胡太医对苏玲珑的推崇。
胡大夫的年龄算起来比苏玲珑还要大两岁，跟着苏玲珑的身后，模样殷勤得像是要拜苏玲珑为师。
胡太医对苏玲珑的医术可以说是佩服到了极点，最为难得的是，她不敝帚自珍，什么脉象，用什么药都会说得一清二楚。
因为郡主的水痘身上也有，作为男大夫，他便不好一一诊治了，幸而有苏大夫。
“达者为先。”胡大夫私下里和秦彦之说了，“这般的女大夫，对那些妇人也是好处，苏大夫打算开个女医堂，我家女儿打算送到苏大夫那里。”
胡大夫是太医，总有固定地值班日，要在宫里头值夜，大段大段的时间不在家里。
女儿对医术有些兴致，自学少了人点拨，十岁的姑娘家又不好跟着其他大夫。
有苏玲珑了，正好让女儿跟着她学医。
苏玲珑想要开个医馆，秦彦之把这事记在心里，对胡大夫说道，“有个女医馆也好。”
就像是这次外甥女发水痘，也就只有女大夫可以褪去她的衣衫，一点点给她身上上药。
要是换做了胡大夫，只能让丫鬟经手。
正在发的水痘怎么处理，瘪了的水痘怎么处理，还有破了的怎么处理，来来去去的问不光耽搁时间，还容易留疤。
“可不是？”胡太医笑着是说道，“我也同王爷说了。”
救了陆蓁不说，还治好了天花，在京都里开个女医馆，若是有什么障碍，王爷也会替她排开一二。
她开医馆或许是为了叶菱。
十几年都在玉前村，要不是为了叶菱，也不会背井离乡到了京都。
秦彦之还从传信的飞鸽里得到了消息。
郑瑾是在玉前村被人救了，还说了因为叶菱救她，叶菱的父亲做主给了他婚事，如今叶菱不知所踪，他心中放心不下。
若是不想办法站得更高，如何解决那张婚书？
因为只是初步消息，秦彦之准备等他的人把叶合仲那边的那份婚书取出，再和苏玲珑说这桩事。
——
在别院里养了七八天，陆蓁的脸重新红润了起来，身上的水痘全退了，没有一丁点的疤痕。
陆蓁眨巴着眼睛，一只手拉苏玲珑的，一只手拉叶菱的，“苏姨，到我家里，我娘肯定很想见你们，还有菱姐姐。”她眨巴眼，有暗示之意。
苏玲珑从叶菱的口里知道了，陆蓁一直劝说让叶菱跟着她家回去，她娘那里有养容方子，可以帮着叶菱祛斑。
晋安王爷瘦了一圈，也笑着附和，“这些日子劳烦苏大夫了，还请苏大夫到府中一叙。”
陆蓁又巴巴地看着小舅舅，也让他开口。
秦彦之先前就被外甥女磨过一阵，“苏大夫，一起到京都里吧。”
苏玲珑点了头，秦彦之不知道为何，虽然知道她是要进京都的，看到她点头了，仍然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松了一口气，怔忪之后又觉得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一般。
——
快马加鞭要一日一夜，如今慢慢坐马车回去，要三四天。
王府的人早就已经在城门口候着，王妃秦氏在见到了女儿的时候，眼泪就落了下来，颤抖着手臂伸向女儿。
“娘。”小姑娘搂着娘亲的脖颈，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纷纷落下。
王妃瞧着女儿的光头，心里头难过，隔着兜帽，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两人很是亲近了一番。
亲近了娘亲，还有两个哥哥，也都抱了小妹妹。
晋安王妃则是拉着苏玲珑的手，不住地道谢，“多谢苏大夫，我没生过天花，不好过去，加上两个孩子死死拦着，若不然，我就去淮北陵陪着孩子了。”
因为哭过，眼眶还有些发红，她的手都有些颤抖。
秦氏怎会不感激苏玲珑？最小的女儿，如珠似玉宠爱着，又不像是两个儿子，还要到书院里读书，小女儿是直接请了个女师傅在家里教规矩。
日日见着，自从女儿丢了，秦王妃的心里头就丢了魂似的，空落落的。
苏玲珑：“天花这事，只有得过的人去了才安全，孩童好治一些，若是王妃去了，染上了，只怕蓁蓁也要难过。”笑了笑，“郡主与菱儿关系好，她喊菱儿一口一个姐姐，也让我喊她的乳名。”
王妃不住点头，“这是应当的。”
看了一眼叶菱，叶菱笑着喊她一声王妃。
叶菱装扮的模样只是寻常，但是一双眼水亮莹润，笑起来的时候清甜，让王妃忍不住也松了嘴角，“那我也唤一声菱丫头，也不必喊我王妃，喊我一声秦姨。”
此时女儿也和两个哥哥招呼完了，王妃攥住了女儿的手，“咱们先回王府，都已经准备好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的时候，正巧看到了永平侯府的马车停了过来。
下了马车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跟着的年岁小一些，鹅蛋脸妆容明艳，一双眉斜飞入鬓，带着些凌厉。
苏玲珑从记忆里知道，这是永平侯府的人，叶菱尚不知晓，只是好奇地看着。
侯府与王府的主人相互客套了两句，便散开了，叶菱此时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第132章 白月光9
邬文月正好回过头, 见到了脸上画了斑点的叶菱。
眉头微皱, 尤其是看到了叶菱的一双眼，秀眉拧起难以舒展开，心中翻腾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苏玲珑注意到了两人眼神的交汇, 挡到了女儿面前，背对着邬文月拉着女儿的手，“走吧。”
叶菱侧过头，又偷偷看了一眼，这就是世子妃？明艳大方。
邬文月也收回了视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关注这个生的清秀唯有一双眼还算出彩的小姑娘。
或许是因为这一对母女救了小郡主？
这位小姑娘生得太过于寻常, 不会是让世子心心念念的叶菱。
跟在侯夫人的身后, 邬文月一想到接到的信，原本一直牵挂丈夫，现在心中排斥, 眉眼之间聚拢阴郁之色。
一个村女救了他, 村女都不知道去了哪儿，他还弄了一张婚书，把人捆在了侯府？
哪儿有这样做得道理？！
接到飞鸽传信, 这件事荒谬到了邬文月觉得，郑瑾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如果要是那个叫做叶菱的, 期间已经成亲了怎么办？或者是失了清白？
那岂不是给自己带了绿帽子？
邬文月冷笑着, 想着郑瑾摔了脑袋，失去了记忆，可不是得了失心疯？
邬文月觉得自己不是不能容人, 但是她不能容忍的是，丈夫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添置了妾室，而且从信中，邬文月读出了染墨的弦外之音。
【世子一意孤行。】
好一个一意孤行，那定然是见色起意。
邬文月觉得，十有八九是这样，要不然那个阮绣棠怎么就那么巧合带着女儿离开？
郑瑾在未及冠之前，是京都里众人的如意郎君，邬文月对他自然也有些幻想。
等到嫁入了之后，发现郑瑾已经有两个通房，两人皆体态妖娆，夏日里穿着气胸，露出一点让人心痒的白腻，郑瑾也更爱去两人那里。
自此之后，邬文月就破了对郑瑾的幻想。
捏了捏眉心，想着回去了之后，还是要和郑瑾谈一谈这桩事。
那边苏玲珑和叶菱登了马车。
“那就是世子妃？”叶菱小声说道，“她好漂亮。”
有那么漂亮的世子妃，他还会喜欢自己？
叶菱觉得邬文月美得烈烈，霸道地展现自己的美，像是浓墨重彩的晚霞，强硬地让世间都染上她的颜色。
“恩。”苏玲珑说道，“确实是个美人。”
前世因为叶菱是被郑瑾带回去的，郑瑾在邬文月那里说的是，叶菱对他有救命之恩，母亲也去了，想替她求个侧妃之位。
邬文月和郑瑾两人闹了一场，侧妃之事没有成，邬文月也对叶菱颇为敌视。
这种家世好的正室夫人，自矜身份，只用表现出对叶菱的瞧不上，自有其他人来踩叶菱。
苏玲珑想到了这里，便说道，“倒是巧了，郑世子和我们一前一后到京都。”
叶菱小巧的鼻头皱了皱，言语之中提到了郑瑾有丝厌恶，“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叶菱先前知道了郑瑾在京都里有了妻子，还有娘亲说的那个梦，就对郑瑾没有好印象。
想到了郑瑾第一次调戏自己的油嘴滑舌，现在亲眼见到了邬文月，对郑瑾更是厌恶。
就像是娘亲说的，都没有想过自己成亲的可能性吗？
叶菱把帘幕撩起了一个角，“京都真热闹啊。”
苏玲珑干脆让白芷把帘子卷上去。
秦彦之骑着马，露出的脸是未受伤的那边，叶菱看了一会儿热闹，就忍不住去看秦将军，同时悄悄对苏玲珑说道，“娘亲，秦将军生得可真俊朗。”
秦彦之侧过头，让叶菱吓了一跳，心里头发虚，躲在了娘亲的怀中，她的声音这么小，对方也听到了？
苏玲珑摸了摸叶菱的头发，“你说的是。”对着秦彦之一笑，看着秦彦之，口中对叶菱说道，“秦将军是习武之人，耳力好，你若是想要夸奖他生的俊朗，大大方方的。”
叶菱在苏玲珑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有些发红。
像是蜻蜓点水一样，掠过水面，留下的痕迹在心湖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秦彦之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叶菱，垂下眼，双腿夹在马腹上，让马匹提速。
马蹄扬起，往前快跑了两步，秦彦之回头，阳光正好笼在苏玲珑的面容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
小郡主回来是件大事，苏玲珑和叶菱在王府里住了三日。
苏玲珑见过比王府更奢华的所在，对王府上下的招待还好。
对叶菱来说，每一样的衣食住行精细到咋舌。
给叶菱介绍这些的，是个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叫做青鸢。
说话温声细语，抿唇的时候还有两点梨涡，她对叶菱没有一丁点的轻蔑，考虑的周全，有什么都同叶菱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