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等人见无瑕如此笃定,心中稍安。
广陵王妃的侍女在林中转来转去,一无所获。
她们一个一个失望而回,广陵王妃面色更加灰败。
“好看么?”无瑕笑盈盈问道。
无瑕笑的很舒心,眉眼弯弯。
“走!”广陵王妃阴沉的瞪了无瑕一眼,带着众侍女,扬长而去。
“是景色不好看么?”无瑕扬声问道:“便是真的不好看,又何须气成这样呢?”
广陵王妃气的两眼冒金星,由侍女扶着,步履蹒跚的走了。
无瑕冲着她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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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瑕和朝霞没什么话可说,回东宫后略坐了坐,便和晚霞一起告辞,离开了东宫。
常朝霞脸色好了不少,微笑向晚霞、无瑕道谢,“有劳两位妹妹专程来看我、陪伴我,大姐实在过意不去。”
晚霞忙道:“大姐您说什么话?这是妹妹应该做的啊。”
无瑕笑了笑,“你若过意不去,便早点好起来吧。你好了,我们便不必来回跑了。”
常朝霞也笑,“好,我尽快好起来。”
无瑕和晚霞出了常朝霞的寝殿,无瑕并没有立即便走,专程去和铁嬷嬷说了几句话。
“三妹妹,你和铁嬷嬷说了什么啊?”出了宫门,坐在常家的马车,晚霞小心翼翼问道。
“没什么。”无瑕拿了个大红色靠背,舒舒服服的靠着,“我拜托铁嬷嬷,别让吕次妃去烦太子妃,连日常请安都不必。”
“可是,这不是乱了规矩么。”晚霞不解。
“乱什么规矩呀,她在外头行礼便是,不必进去,让太子妃添烦恼。”无瑕不经意说道。
晚霞眼神的疑惑更深。
无瑕叹了口气,“太子妃心情一好,身子便跟着好了,可见太子妃是有心病的。你想想,太子妃的心病可能是什么?”
有开国公府在,她肯定不必担心太子妃的地位;
也没见她多担心两个孩子;
她的心病还可能是什么?太子的情爱呗。
唉,做了太子妃还要牵挂情情爱爱,真不知她怎么想的。
要想让她的病好,还是别见吕次妃了,省得生些无谓的闲气。
晚霞神色迷茫的点头,“哦,这样啊。”
回到开国公府,无瑕把宫里的事跟兰夫人、陆先生报告了一遍,便忙不迭的把小谦和安安叫了过来,炫耀起金错刀,“小谦,安安,看到这五个字没有?这是篆文,一刀平五千,意思是这样的一个刀币,顶得上五千枚铜钱。”
“五千啊。”小谦惊呼。
“五千啊。”安安还没有数字概念,也鹦鹉学舌一般跟着哥哥表示惊讶。
两个孩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无瑕,“姑姑什么都懂!”
无瑕小侄子小侄女看的飘飘然,自己搬了把椅子,一本正经的坐好,命令小谦和安安一人搬把小凳子坐在姑姑面前,“小谦,安安,姑姑把自己会的,全教给你们!”
小谦和安安连连点着小脑袋,“好呀好呀。”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兰夫人和陆先生看着无瑕这样,都不禁好笑。
“我闺女真是博学多才。”开国公回来,见无瑕正眉飞色舞的讲课,伸出了大拇指。
无瑕带着小侄子小侄女见过父亲,依旧按原来的姿势坐好,“小谦,安安,继续,姑姑还要许多好玩有趣的事要讲给你们听。”
小谦和安安小大人儿一般坐在凳子上,听姑姑讲解一刀平五千的前世今生。
“爹爹也要听。”开国公自己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和小谦、安安坐成一排。
他和孙子孙女一样,神情专注 ,听的很认真。
此情此景,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老师在上面讲,三个学生在下面听。可是开国公身材比平常的大人还高上许多呢,他坐着小凳子和小谦、安安坐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可乐。
“娘,请容我出去笑一会儿。”陆先生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慢慢走到屏风后。
开国公对她向来慈和,可是儿媳妇就是儿媳妇,儿媳妇当面笑公公,像什么样子。
要笑也得出去笑啊。
兰夫人也笑着过来了,“我也笑一会儿。”
小谦和安安都在,她当着孙子孙女的面,是很给开国公面子的。
陆先生忙扶兰夫人在屏风后的楠木椅上坐了。
“阿适,你说那广陵王妃是个什么意思?”兰夫人笑了会儿,脸色阴沉下来。
广陵王妃在枫林中的行为明显是冲着无瑕来的,兰夫人如何能视之不理。
无瑕,便是兰夫人的逆鳞。
“娘,我正要跟您商量这个呢。”陆先生在兰夫人脚下的绣凳上坐下,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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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癖好
像广陵王妃这样,亲生儿子没了, 自己身体又不好, 又没有广陵王的宠爱, 她若为今后着想, 便是不想办法调养自己的身子以利受孕, 也应该在广陵王宠爱的姬妾之中选上两个好生养、好拿捏的, 多加栽培。等到姬妾生下儿子, 她把儿子抱过来养着,想办法立为世子。那么, 这世子虽不是她亲生的, 长大了却也会和她亲近,会孝顺她。
只有广陵王妃的名份,并不能保证她下半生安枕无忧。
无子无宠,瘦骨嶙峋, 娘家又不得力(广陵王妃是皇帝的大哥大嫂早年间定下的儿媳妇,平民出身),广陵王妃如今的境况可算得上窘迫已极。在这般窘迫的情形下,她不在广陵王府好生经营休养,反倒进了宫;进了宫没有敦睦之行, 而是无故挑衅无瑕, 透着几分怪异。
凡事总要有个原由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无瑕是开国公府的小凤凰,得罪了无瑕,就是得罪了开国公府, 她又不是不知道。开国公府在朝中并不张扬,可是以开国公在军中的威望,又是太子妃的娘家,并不属于广陵王府可以随意得罪的人家啊。
陆先生跟兰夫人仔细推敲,“……广陵王妃这个人我见过两回,不像是什么有城府之人。她之所以这么做,要么纯粹是为了泄愤,给娇娇难堪,让娇娇声名受损,要么就是有所图,想借此要挟娇娇,进而要挟开国公府。”
“广陵王妃之所以和娇娇结怨,为的无非是银川公主。银川公主八年前已和方磐一起外放,这些年来并没有获准回过京城。银川公主不过是广陵王妃的小姑子罢了,况且又远在外地,鞭长莫及。要说纯粹是为了泄愤,看着不像。”
“我倒觉得她是有所图,想拿住娇娇的把柄,借此要挟些什么。”陆先生若有所思,缓缓说道。
广陵王妃不经常进宫,“偶尔”撞到娇娇和七皇子的可能性很小,应该是暗中派人监视的。既是暗中监视,应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做了决定。若她单单是要泄愤,带上几位妃嫔同去看热闹,让无瑕和七皇子暴露在众人面前,这口气岂不是出的更加彻底?可她却并没有带别的妃嫔,只有自己一人,和一众侍女。
可见,她要寻衅生事,但是,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以至于不可收拾。
“要挟咱家什么呢?”兰夫人神色冷冷的。
“咱家有爹爹,有大郎,还是太子妃的娘家,若真能要挟了咱家,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陆先生笑了笑,“广陵王妃娘家爹不过是平民百姓,皇上开恩赏了个指挥使的虚衔,手里一点实权也没有。她的娘家人虽也丰衣足食,却还不脱农家本色,纯朴的很。若说她要为娘家图谋什么,我是不信的。她又没孩子-----想来想去,只能是为了广陵王。广陵王原本很受皇上信任,命他掌管近卫,现在却改任京营指挥使,或许广陵王心有不甘吧。”
“若真是这样,可真是没意思。”兰夫人很是不屑,“能做多大官,是男人的事。为着男人的事拿后宅妇人做起文章,出息。”
陆先生不由的抿嘴笑,“娘,您当这世上的男人都像爹爹和舅舅呢?”
开国公和兰大将军都是浴血奋战,凭借战功名扬天下,所以兰夫人和孔夫人只需管理好内宅,教养好儿女,便算是功德圆满。可是,哪能个个男人都靠真本事、一刀一枪的挣功名啊?肯定有想走捷径的。
兰夫人神色本是冷淡厌恶的,听了陆先生这话,也微微笑起来,“阿适,难道大郎和你们的爹爹、舅舅有什么不一样么?”
大郎还不也是一样,他在外风里来雨里去,要为妻儿撑起一片天。
陆先生有些羞涩,又有些怅惘,温柔的应了一声,“是啊。”
她皎如碧空秋月般的面庞上,泛起点点晕红色,更加娇艳妩媚。
兰夫人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低声交代,“阿适,若大郎再回来,你把家务交给娘,闲杂事都不许管,安心陪着大郎。”
陆先生冷不丁的听她提起这个,不禁愣了愣,“娘,您年纪大了,该好生休养……”
兰夫人虽保养的很好,可到底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做晚辈的,哪忍心让她老人家再辛辛苦苦的管家呢?开国公府家大业大,仆婢众多,要管起来还是很费神的。
“休养什么?抱孙子才是最要紧的。”兰夫人嗔怪,“阿适,你专心陪着大郎,赶紧再给娘添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才是正经。”
劳累些怕什么,操点心算什么,有小孙子抱,这才是要紧的!
陆先生明白了兰夫人的意思,脸色更红,笑着点了点头,“好。”
敢情娘是想要给小谦和安安添弟妹了呢,也难怪。常家虽有三个儿子,却只有大郎是她亲生的,也只有大郎的儿女,在她看来才是嫡亲的孙子孙女。只有小谦和安安,确实不够热闹。
“平时只有你爹爹、我、你、无瑕在的时候,孩子已是不够分。”兰夫人有些委屈,“等到大郎一回来,那就更别提了!我和你爹爹老两口,你和大郎小两口,四个大人,才两个孩子,哪够分呀?还有娇娇,也喜欢小侄子小侄女。阿适,算上娇娇,最少得一个大人分一个孩子,你生五个吧。”
陆先生晕。
娘,有您这么算账的么?
“阿适,大郎的孩子,都得是你生的。”兰夫人握住陆先生的手,脸色郑重的交代,“你得把大郎管好了,不许他学那些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一样置妾纳婢,流连章台。”
陆先生眼眶一热,忙不迭的点头。
京城里这些功臣之家的子弟,因为皇帝赏赐甚丰、家中豪富,摆架子比阔气的可真是不少。他们比阔气,并不只限于衣食住行、穷奢极侈,更要比女人。比谁家里的美人多,比谁家里的美人妖娆,比谁家里的美人多才多艺、温柔体贴……贵妇人们管自己丈夫的时候大多不手软,但凡能管,都要把其身边的美人清理斥退了,可到了儿子这儿,却是换了面目,换了说辞,“公侯府邸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如此?”“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咱家又不是养不起,由他罢。”
像兰夫人这样要帮着儿媳妇管亲生儿子的,非常稀奇少见。
“娘吃过的苦,不会再让你吃。”兰夫人温柔替陆先生整理着鬓发,语气有些苦涩,“当年大郎还没有安安大,小猫一般瘦弱,连哭起来都少气无力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先生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战火四起,百姓不得安生,丈夫在战场上拼命,随时有可能回不来;独生儿子病弱不堪,随时有可能咽气……那时的兰夫人,心里该有多痛苦。
她当年答应开国公收下皇帝所赐的美人时,一定是心如刀割。
晶莹的泪珠,从陆先生面颊上滑落。
“傻孩子,哭什么。”兰夫人嗔怪着,拿出帕子替她拭泪,“其实啊,能在那个时候安安生生活下来,活到今天,膝下还有大郎和娇娇,娘已经很知足了。有人比娘更惨呢。阿适,当年娘生大郎的时候,是在山寨里,山寨里有位……有位女子和娘同一天分娩,她的孩子落地便没了气呢,岂不是比我更可怜?大郎小时候虽病弱,总算活下来了,还长成了英俊的小伙子。”
兰夫人本想说“有位姑娘”,可是想想,姑娘家怎么可能生孩子呢?阿适听了,岂不是莫名其妙?犹豫了下,改成了“有位女子”。
陆先生还是头回听说这件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兰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娘和她不大熟,不过那时官军在清剿山寨,她大概无处可躲,便到了我的藏身之处。我和她同一天分娩,也算有缘份,本想好生照看她的,可惜我在她之后紧接着便生下了孩儿,然后,昏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你爹爹说她扔下没气的孩子一个人跑了……“
兰夫人摇头叹息。
和婉娘比起来,自己已是很幸运了。
陆先生听兰夫人说起往事,心中惊骇莫名,真不敢相信这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官兵在清剿山寨,娘和另外一名女子在生孩子……两个孩子一个落地便没了气,一个病弱的像小猫……娘醒过来的时候爹爹已经在她身边了,那名女子却抛下孩子跑了,踪影皆无……
“您过后和爹爹提起当天的事,是不是还有惊涛骇浪之感?”陆先生握紧了兰夫人的手。
兰夫人笑着摇头,“你爹爹看着是位英雄,其实胆子小的很,当天的事,他再也不敢提。”
一提起生大郎那天的情形,他脸色便白的像张纸,喘不过来气。
他是被昏过去的妻子,和病弱快没气的儿子吓住了。也是被婉娘那苦命的孩子吓住了。
世人都说阿横骁勇善战,无所畏惧,那是他们不懂得阿横。阿横心很软的,胆子也不大。
“我一定看好大郎。”陆先生惊骇过后,郑重的答应。
“这才对了。”兰夫人满意点头,“阿适,娘帮你一起看着他。”
婆媳二人默契的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