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夫人一边笑一边推开国公,“阿横你说是不是?”
开国公低下头,闷不作声。
兰夫人却不放过他,硬把他的脸扳起来,“说呀,是不是?”
开国公挤出丝笑容,“那个,咱闺女喜欢好看的人……”
他心里不舒服,虽然是笑,可笑的比哭还难看。
“什么意思?”兰夫人板起脸,“我们兰家的人不好看?”
“好看,好看,当然好看!”开国公吓了一跳,忙拍起兰夫人的马屁,“夫人,兰家的人全都好看,好看极了!”
“那不结了。”兰夫人白了他一眼,“就大宝了。”
兰夫人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天作之合。大宝从小到大多让着娇娇啊,往后还愁他对娇娇不好?阿弟和弟妹不用说了,对娇娇像亲生女儿似的。娇娇嫁到兰家,那是掉到福窝里了。
“娇娇还小……”开国公不乐意的嘟囔。
“我也知道娇娇还小,先定下来好了,过几年再成亲。”兰夫人笑道。
你以为我舍得让娇娇这一两年便出嫁啊?当然不是。我还要多留娇娇几年呢。
“……过几年再说。”开国公勉强说道。
娇娇的终身大事,兰夫人当然不会就这么做决定,不过是在跟开国公商量罢了。见开国公明明不情愿却不敢大声反对,眼里明明有团怒火却要硬憋着,兰夫人心里觉着好笑,故意催着他,“你一向雷厉风行的,为什么要几年再说啊?这会儿便定下来,岂不是好?”
开国公背过身对着她,一个人生闷气。
“阿横,你听见没有啊?”兰夫人忍笑推了推他。
“没有,我没有听见。”开国公口中嘟囔着,随手拿起一个椅罩,套到了头上。
“套个椅罩便听不到了么?”兰夫人笑的不行,伸手去抢他头上的椅罩。
“听不到,听不到。”开国公把椅罩捂的越发严实。
兰夫人倒在他身上,笑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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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侍女听到开国公和兰夫人在嘻戏打闹,不由的掩口偷笑。
年过半百的夫妻了呀。
兰夫人上床歇下之后,忽然又坐了起来,“大宝和娇娇的事,往后再商量。张家那小子可是铁定了不行,你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些年来平国公府的张艮没少到开国公面前献殷勤,开国公也没少在兰夫人面前提起“小张艮”。
开国公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知道了。”
夫人,这还用你说么?皇上原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几年对臣子越发的猜忌,我哪敢跟震川联姻?我和他同是朝中重臣,军权在握,我女儿是太子妃,他女儿是韩王妃,我和他若是再成了儿女亲家,呵呵,岂不是让人浮想联翩。
太子以下的二、三、四、五、六皇子,依次被封为秦王、晋王、韩王、赵王、魏王,排行第四的韩王,是平国公的女婿。
“小张艮再招人待见,也是不成的。”开国公颇觉可惜。
“招人待见什么?好不讨厌。”兰夫人一脸嫌弃。
开国公明知道和妻子说不通这个道理,忙打了个呵欠,“好困,困死了。”兰夫人见他困倦成这样,很是心疼,柔声道:“阿横,快睡吧。”开国公含混的答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兰夫人替他掖了掖被子,也就睡下了。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my2birds送的地雷,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
先到这儿
第83章 忠贞
次日是初十,一大早, 正厅中便热闹起来。
常绪的妻子蒋氏, 常缙的妻子许氏, 都过来向兰夫人请安。
常绍是十八岁那年迎娶了陆先生, 常绪、常缙在他差不多, 也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娶了妻, 成了家。
常绪的妻子是瑞兴侯蒋家的姑娘, 相貌艳丽,性情爽利泼辣。因着开国公昔日曾在战场上救过她父亲瑞兴侯, 蒋侯爷一意要报恩, 便把蒋氏许了过来-----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心高气傲的蒋氏大概不会屈就常绪这庶出次子。
常缙的妻子许氏是忠定侯许大林的女儿许静文,这桩亲事,说起来算是晚霞促成的。常、许两家一向交好, 晚霞和许静文打小便要好,相知甚深。晚霞常到忠定侯府做客,有一回常缙去接她,正好和许静文打了个照面儿,常缙和许静文都红了脸。之后不久, 两家便定了亲。
常绪娶妻成家之后, 和蒋氏之间倒也和和美-美。他和蒋氏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男的清俊斯文,女的美艳活泼,有什么理由不恩爱呢?
才成亲不久, 常绪想到还在“清修”的二姨娘,心中不忍,便暗中央求开国公,要分家。
开国公无可无不可,“你和儿媳妇还是新婚时节,好生过日子是正经,分家的事,过几年再说。不过,你若坚持,爹便依你。”常绪鼻子一酸,低声说道:“爹爹,孩儿在家中享福,她却在远方受苦。若是孩儿年纪尚小,无力管她,倒也罢了,可孩儿已经成了亲……”
成了亲,便是大人了。
大人要有大人的担当。
开国公见他坚持,便在府中划出一片宅子给常绪,又把开国公府的产业分给他一部分,“成家了,妻儿的衣食、荣辱皆取决于你,要好自为之。这些产业好生运营,不许白糟蹋了。”算是给常绪分了家。
常绪所居住的东园有门通街,跟单门独户的人家相比,也不差什么。
因为开国公府占了整整一条街,所以常绪虽然只是分了一部分,所居住的宅院也是有山有水,宽阔轩朗,风景宜人。
常绪打小是被二姨娘照看大的,当然孝顺二姨娘。开国公一给他“分家”,他便知道可以名正言顺把二姨娘接回来了,十分感激。“分家”后不久,他便亲自把二姨娘接了回来。
开国公不许二姨娘拜见兰夫人,也不许二姨娘踏足东园以外的地方,常绪都答应了。
东园是他的天下,在东园,他可以保证自己的生母悠闲舒适,这已是足够。
二姨娘被接回来之后,蒋氏心高气傲,二姨娘又以长辈自居,这两人之间很是闹腾过一阵子。不过,常绪圆滑,善于调停,这两人不管怎么磕磕绊绊的,也就这么着住下来了。
到了常缙娶妻成家,开国公依葫芦画瓢,也是这般办理:给常缙夫妻一栋宅院,分了产业,让他们自己经营。
分家之后,常缙的生母三姨娘便跟着常缙住到了西园。许静文是个老好人的性子,三姨娘又做小伏低惯了,不爱惹事,这一家人住着倒是风平浪静的,和气的很。
平时东园、西园各自为政,逢五逢十,蒋氏和许静文便会穿过长长的夹道,过了园门,去向兰夫人请安。
蒋氏生的艳丽,也爱打扮,三千青丝挽做瑶台望仙髻,髻上插着镶红宝石赤金凤头钗,映衬的她面庞愈发高贵华美。许静文是位圆圆脸、性情温柔的女子,头发简简单单的梳成云髻,果绿色绣折枝花卉长褙子,浅色长裙,恬静而不张扬。
这妯娌二人坐在一处,蒋氏在相貌、气势上生生压了许静文一头。
蒋氏心中得意,拿出做嫂嫂的样子,笑吟吟指点着许静文如何梳妆打扮,“……三弟妹,你肤色本就不够亮,一定要用好粉。我用的粉又细又润,是宫里出来的上等货,改天送你两盒,你用用,便知道有什么不一样。”见许静文好脾气的一一受教,不由的抿嘴笑,“你打扮的好看了,三弟便移不开眼睛,知道么?”
许静文是今年春天才过门的,脸皮嫩,禁不起打趣,便红了脸。
小丫头打起帘子,陆先生微笑走了进来。
陆先生是天生的美女,即便不施脂粉也是容色照人。她一进来,蒋氏头上那如火焰般的红宝石都变得暗然无光了----陆先生的眼睛比它更明亮,更璀璨,如夜空中闪烁在天际的星子,又如才被雨水洗过的黑宝石,熠熠生辉。
蒋氏胸口一闷。
这位大嫂父母双亡,是前朝隐士留下的孤女,可算得上毫无家世可言。但是,她便是没娘家撑腰,也是开国公府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皇上亲自给她和常绍做的媒,何等风光;开国公和兰夫人信任她,命她主持中馈,常绍爱重她,开国公府的小凤凰喜欢她。
无瑕是开国公府的小凤凰,从上到下,无人敢惹。
只因为她是无瑕的先生,便得了这么多便利----蒋氏拿自己这功臣勋户之女和陆先生一比,心中发闷。
娘家再显赫,在这位大嫂面前,也抖不起威风。
见陆先生进来,许静文忙站起身叫大嫂,蒋氏也不慌不忙的起身迎上来,亲热拉了陆先生的手,“几天没见,大嫂愈来愈美了呢。”陆先生微笑,“二弟妹、三弟妹也是愈来愈好看了,脸色滋润的很。”蒋氏摸摸自己的脸颊,做出陶醉的样子,“这样啊,大概是咱们常家的水格外养人吧?”
说笑着,蒋氏关切的问道:“大嫂,小谦和安安呢?怎地没见两个孩子?”
陆先生温和告诉她,“两个孩子还小,娘吩咐了,让他们多睡会儿。”
兰夫人是不许小孩子起太早的,“小孩子哪有不缺觉的?辰正起便好,不许再早了。”
虽然兰夫人之前一直是这么说的,不过,蒋氏回回见了陆先生,必定要这么问。
蒋氏进门也有三四年的功夫了,不知怎么的,还没有过身孕。不知她是心中嫉妒陆先生儿女双全呢,还是意在证明自己出身好、教养好,她回回备加关切的问起这个,其实是有提醒陆先生的意思:小孩子不能娇惯啊,虽然年纪尚小,可晨昏定省不可少。晨起向长辈问安,哪能缺席?陆先生哪里肯理会她呢,每回她问起来,都会温和告诉她,孩子小是要多睡的,不然,长不高,身子不康健,长辈岂非更加忧心?那才是不孝。
兰夫人还没起来,陆先生亲到内室看了看,没一会儿,笑着走了出来,“娘还要再过一会儿方好,让咱们在外头坐会儿,随意说话。”蒋氏和许静文知道兰夫人向来不喜儿媳妇服侍洗漱的,也知道兰夫人性情虽冷,却不苛刻,便依言和陆先生一起坐下,随意说起家常。
蒋氏有些得意的提起,“二爷很得上司的赏识,怕是不日要升到金吾卫去任职了。”
常绪和许多功臣勋戚家的子弟一样,在近卫中任职。他如今是在腾骧左卫,金吾卫负责宫城守卫巡警,职责重大、重要,腾骧左卫可比不了。
“哪位上司啊?”陆先生微笑问道。
“左指挥使。”蒋氏矜持的答道。
金吾卫指挥使左百里,和蒋氏的父亲瑞兴侯有些交情,愿意提携瑞兴侯的女婿。
“如此。”陆先生微笑颔首。
金吾卫指挥使左百里,是广陵王任金吾侍卫亲军都护府都护时提拨的人。如今金吾侍卫亲军都护府已经解散,上二十二卫直接归皇帝、太子节制,这左百里原本是听命于广陵王的,如今却要直接面对皇帝了。
晚霞和无瑕也一前一后过来了。
晚霞穿着鹅黄色锦缎褙子,下面撒开浅绿色罗绫长裙,看上去温婉可亲。无瑕却是一身浅浅的紫色衫裙,既清新,又华贵,气质脱俗,与众不同。
她头上并无耀眼首饰,耳中戴着珍珠坠子,越发衬的面目白皙姣好。
“妹妹来了。”三位做嫂嫂的见了小姑子,都是笑容满面。
蒋氏拉着无瑕,很是亲热,“妹妹出落的越发好了!方才妹妹进门的时候,我眼前蓦然一亮呢,妹妹真是光可映人!”许静文则是小声问着晚霞,“肚子还疼么?这两天可一定要用温水,千万不敢着了凉。”晚霞红着脸答应,“记着呢。二嫂,我这几天从不碰凉水的,可是,肚子还是疼的厉害。”
许静文抿嘴笑笑,趴在晚霞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晚霞满脸飞红的打了她一下。
陆先生微微笑了笑。
像许静文和晚霞这样也蛮好,好姐妹成了姑嫂,依旧亲密无间。许静文应该是在打趣晚霞吧?说起来,晚霞的亲事该紧着了,不好再拖,自从彭家的亲事黄了之后,还没有看到合适的人选。
蒋氏赞叹着无瑕的美好,无瑕微微笑着,落落大方的样子。
无瑕腰间挂着个镶珍珠的荷包,上面的刺绣是蝶恋花,非常精美,栩栩如生。
“妹妹越发能干了,瞅瞅这花,这蝶,绣的跟真的一样!”蒋氏啧啧称赞。
无瑕笑了笑,“这是渔娘的手笔。”
开国公府的针线房中有几名精于刺绣的绣娘,其中技艺最精湛的便是渔娘了。这个荷包,是渔娘的作品。
“便是那誓死不嫁、一心要等着未婚夫的渔娘么?”蒋氏来了兴趣。
她在嫁来开国公府之前,对常家的事也是千方百计打听了许多的。兰夫人当年遣嫁侍姬的事,她当然也听说了。兰夫人把能嫁的嫁了,能撵的撵了,却留下了一个叫小渔的姑娘,一个苦守不嫁、一心要等着未婚夫的姑娘。她说,她和未婚夫约定好了,等到二十岁若是还不能团聚,便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从十几岁等到二十岁,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未婚夫,按照原来的约定,她是可以另外嫁人的,不算失信,但是她不肯,无论如何也不肯。
兰夫人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却因着小渔和陆先生有些相似的遭遇,心中痛惜,特地把她叫过去骂了一通,“还等?再等下去,有一天你想嫁人了,只能给人做填房!”
小渔眼泪流了满脸,“夫人,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啊,我……我心里只有他……”
兰夫人骂了她一通,见她执意,只好任由她在针线房中蹉跎青春岁月。
兰夫人还想过替她寻人,不过,茫茫人海,要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小渔的家乡在海边,海盗、倭寇、官后打过来打过去,整个村子都成了一片废墟。
因为兰夫人把小渔叫过去骂了一通,所以,小渔的事在开国公府也算尽人皆知了,连住在东园的蒋氏也听说过。
“忠贞啊。”提起小渔,不管是一向冷静的陆先生,还是有些高傲的蒋氏,都为之叹息。
许静文和晚霞就别提了,这两个都是心肠软的,眼中隐隐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