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信的声音很急, 说外婆晕倒了这会在120上, 问余彤到医院了没有。
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种一下子如坠冰窟的感觉,余彤险些没拿稳手机,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挂了电话一边往医院跑一边给在医院值班的陆闲庭打电话。
到急诊是一刻钟后,余彤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脚后跟有些疼大概是磨出了血,此刻她也顾不上这些拉住陆闲庭问人到了没有。
“还没你别急。”他稳住差点摔倒的余彤,眼尖看到她脚上的伤叮嘱道:“先喊个护士处理一下伤口。”
余彤刚说不用就被人打断,回头一看是刘维止,余彤叫了一声老师。
刘维止看到她脚上的伤口皱眉道:“读了这么久的医连这点镇静都没有,出去可别说你是我学生。”
话落又安抚:“放心吧,等会我亲自看,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也别自己吓自己。”
眼神掠过一旁的谈遇,刘维止顿了一下,说有点眼熟。
谈遇微微低头喊了一声刘老师,又补充:“我是谈遇,上过您的课。”
刘维止笑了一下说记得,“当年院长很中意你。”
几句话的功夫救护车到了,余彤想冲上去被陆闲庭拦住。
“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陆闲庭说,“老师他们都在,你现在过去也是添乱。”
急诊室常年人手不够,余彤问护士站要了消毒的东西准备自己动手,护士长看了看谈遇用眼神询问是不是男朋友。
余彤只当没看懂,道了谢一瘸一拐去了休息室,脱鞋的时候用了点力疼的她“嘶”了一声。
谈遇看的皱眉,叹口气说我来吧。
“你会吗?”余彤问。
谈遇蹲下来握上她的脚踝,嘴里道:“见过的伤口不比你少。”
这会儿科室正忙,休息室里没什么人,余彤注意到谈遇虎口处的枪茧,想起刚才刘维止说的“当年院长很中意你”。
那时候多少老师看好他都说他是学医的料,连带着做他女朋友都得了许多亲睐,保研读博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正儿八经的前途无量。
她心里突然有点难过,没头没脑地问:“后悔吗?”
谈遇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专注地看着伤口,半晌后轻声道:“有时候会。”
余彤盯着他的表情,又问:“比如呢。”
谈遇抬头去看余彤,比如想你的时候。
这话谈遇没说出口陆闲庭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检查报告,说外婆是脑瘤。
“病房已经安排好了,具体良性恶性还要做进一步检查。”陆闲庭顿了一下,“不过神外的王主任刚才亲自看过了,应该是良性,你也是医生这时候多少镇静一点。”
那晚谈遇没走到病房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之后的几天余彤都绷着神经,直到检查结果出来显示是良性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拿着报告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宋怀信正好拎着午饭过来。
他在余彤旁边坐下,问:“没吃呢吧。”
“还没。”余彤说,“我等会去食堂吃。”
宋怀信斟酌了一下,“那天我好像看到谈遇了。”
“外婆住院那天他在。”余彤说,“F市的时候遇到的。
宋怀信沉默了一会笑笑,说反正别让我见到他吧,我见一次打一次。
外婆的手术定在15号,那个月北京市连降暴雨,天永远都是阴沉沉的,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都重了不少。
傍晚给外婆送完饭外面又下起雨,余彤撑了把伞往家走,小区门口看到谈遇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他没撑伞,整个人已经湿透了。
这几天他也有发过几条信息过来,多半是问外婆的情况。
余彤在他旁边停下,谈遇似有所感地回头。
“来干什么。”
“今天休假。”
两人同时开口,说完又同时有点沉默。
“雨暂时停不了。”余彤说,“上去换件衣服吧。”
谈遇沉默地跟上去,电梯里有几次欲言又止。
余彤找了双一次性拖鞋出来,又从衣柜角落里找了套衣服扔给谈遇。
“你大学时候的运动服,应该还能穿。”
她说完就去阳台收衣服了,回到客厅卫生间里已经有了水声,余彤没开灯,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的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遇洗的很快,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滴着水。客厅里落针可闻,门锁转动的声音让余彤全身的神经一下子都紧绷起来。
“没什么要说的吗?”
余彤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打破这一室的寂静。
她抬头盯着谈遇瞧,有些认真的问谈遇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谈遇的喉结动了动,说不是。
余彤拿起手边的抱枕扔过去,“那你给我解释清楚。”
谈遇缓缓转过身,掀起上衣服背上是大大小小的疤痕,新旧不一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余彤整个人都怔了一下差点又要哭出来,伸出手想去摸谈遇却已经放下了衣服。
谈遇叹了口气平静道:“我舍不得让你过提心吊胆的生活。”
“你还小现在还来得及。”他撇过脸,闭了闭眼道:“再找个对你好的吧。”
这话假的不行,余彤凑过去环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谈遇闷哼一声没动。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自私的人,但是谈遇,离开一线不行吗?”
谈遇闭着眼,下颔线绷的很紧,半晌后揽过余彤压抑而又隐忍的吻了上去。
“穿上军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有我的使命,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可我也知道这一切的初衷,都是因为你。”
“可是彤彤。”谈遇埋在余彤的脖颈间,吸了口气轻声道:“我爸爸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吖。
第0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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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彤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这段日子他所有的进退两难和若即若离也都有了答案。
天色暗了下来,雨敲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客厅里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余彤埋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睫毛划过他颈间的肌肤,能感觉到他的颤栗,还有隐忍。
大概是他身上那股沐浴露的清香太过于让人安心,余彤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外面雨势未减,家里已经没有了谈遇的身影。
阳台上挂着谈遇刚刚换下来的衣服,余彤取下来拿指尖捻了捻, 拿到卫生间又重新洗了一遍。
做完这些又感觉心里有些空,卧室床头柜上的那只兔子明显被人动过, 余彤摸着那个漂亮的蝴蝶结,想象着他坐在床头摆动玩偶的样子, 心里一软又一酸。
后半夜的时候又接到沐暖的电话,接通后好久都没声音, 余彤喂了一声, 沐暖带着哭腔说家里破产了。
余彤愣了一下, 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天前。”沐暖渐渐冷静下来,“我爸妈这些年做生意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事到临头也没有人愿意帮一把。”
“其实真的只有失去了才会明白从前拥有的那些是多么难能可贵。”沐暖最后说。
余彤安慰了沐暖,挂了电话却有些恍惚,刚认识的时候觉得沐暖就是一个有些咋呼的小女生, 后来还是听谢图南提起,才知道沐家在海城虽然不是呼风唤雨但也排的上号。
墙倒众人推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却难免让人觉得悲凉。
余彤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脑海里放电影一般闪过许多以前的事情,最后翻着手机给秦九九打了个电话。
美国那边是下午,秦九九刚从手术室出来。
“怎么这个点。”她看了看手表问:“又失眠?”
余彤仰着头倒在沙发上,说差不多吧。
“又想他了?”九九问。
余彤没答,侧头盯着窗外的雨幕说九九你真的不回来吗?
九九和陆闲庭是怎么分开的余彤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次九九发了很大的火陆闲庭也犟着。等陆闲庭缓过神九九人已经在美国了。
余彤还记得那时候她送九九去机场,问她你就这么走了你家小朋友怎么办。
九九当时笑的云淡风轻,说他还年轻很快就能走出来。
最终临登机前还是忍不住拉着余彤的手,说:“他要是来找你,你就帮他一把,就说我从未认真过,让他死心吧。”
余彤假装没有看到她粉饰太平下早已动摇了的初衷,说好。
后来她真的陪着陆闲庭喝了两晚的酒,听他要醉不醉的时候凄然问她:“余彤,你爱过吗?”
余彤灌了一大口酒,笑笑说没有,在他了然又悲怆的眼神中缓缓道:“没有爱过,是一直爱着,从未停止。”
每一分,每一秒。
那一晚余彤也醉了,所有的粉饰太平都在一瞬间崩塌。脑子里只想谈遇他怎么忍心,又怎么敢。
她答应九九的事情也没有做到,她告诉陆闲庭说九九她心里是有你的,你别恨她。
后来余彤想陆闲庭和九九谁也没有错,一个在感情里太幼稚,另一个难免疲累,吵的那一架只是一个导.火.索,九九心里什么都清楚却还是走了,陆闲庭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余彤晃了晃脑袋没有再想下去,开了灯准备给外婆熬早上的粥,到了厨房才发现垃圾桶都被清理过了。
她踢着垃圾桶把谈遇狠狠地骂了一通,又意外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一边套垃圾袋一边说谈遇你有本事就别回来找我。
第二天终于放了晴,中午吃过饭准备去看看外婆,意外的在医院走廊里看到谢图南,走近了才发现乔暮云也在。
余彤没出声,隔了些距离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乔暮云双手插在兜里表情还是不咸不淡的,谢图南似乎是被气到了还是怎么,舌头顶了顶后槽牙忍住火气又说了什么。
余彤等乔暮云走远了才上前,调侃道:“今儿挺闲?”
谢图南指了指病房,“我来看外婆。”
余彤抬手挡了挡窗外的阳光,末了插回兜里,扭头道:“有点事问你。”
谢图南看她一眼,“你说。”
余彤盯着楼下的一处花坛问:“那个K的身份一直都没有眉目吗?”
谢图南皱眉,“又收到信了?”
“快半年没有了。”余彤说,“但我最近心里总不踏实。”
这时候谢图南接了个电话,像是有急事的样子,临走让余彤别多想,省的自己吓自己。
余彤嘴上说知道了,等谢图南走后又接到父亲的电话,说了两句外婆的情况后余光中转了话题突然道:“我听你外婆说谈遇回来过。”
余彤“嗯”了一声,斟酌着问:“您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他的消息。”
“您知道,图南哥应该也知道。”她顿了一下,“只是我不问,你们也不说。”
余光中叹了口气说是,“一年前我还见过他,在军区总院。”
“彤彤。”余光中说,“爸爸只是不希望你再卷入这些事情中。”
余彤笑了笑,说有些事是躲不过的,该来的总会来。
想到谈遇父亲,余彤又道:“那您知不知道......”
她说到一半顿住,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他能信任她她就不能再对任何人提起。
电话那头余光中问知道什么,余彤沉默了几秒说没什么,转了话题问要不要来医院看看外婆。
“余医生。”有护士喊:“来看看5床的病人。”
余彤匆匆挂了电话,一场急救下来病人终于恢复了心跳。
余彤微微喘着气嘱咐护士把病人送到CCU,出了病房正好撞上林风眠。
她有点意外,边走边问:“不是周三的门诊,今天怎么在医院。”
林风眠笑了一下,“我来看看陈丽。”
余彤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陈丽就是那个车祸的孕妇,听林风眠又道:“那天谈遇问过我她的情况,说是朋友的夫人。”
余彤点了点头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林风眠如实道:“恐怕不太乐观,受的刺激太大。”
余彤顺道也去看了一眼,出来的时候心里有点难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大哥。”余彤突然说,“做心理医生会不会很无奈。”
“彤丫头。”林风眠笑了一下,“做什么医生都一样。”
“我们始终不是上帝,阻止不了99%的疾病。”他说着顿了一下眼神看向远处,缓缓道:“该来的永远都在来的路上。”
余彤笑笑想起自己半个小时前还和父亲说过这句话,她起身吸了口气说去看看外婆。
病房里宋怀信也在,外婆吃着苹果心情很好的样子,余彤问了问体温和血压坐在床边陪外婆聊天,宋怀信殷勤着说要切苹果。
没几分钟就接到电话说楼下急诊,走廊里宋怀信追上来手里拿着切好的苹果,说多少吃点补充维生素。
余彤刚想拒绝,余光瞥到走廊尽头走过来的人影,鬼使神差的她接过苹果还朝着宋怀信笑了笑。
和谈遇错身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下,他手里拎着果篮应该是来看外婆,此刻垂眸盯着余彤,黑眸里情绪未明。
余彤若无其事的咬了口苹果,压低了声音若有似无的道:“你昨天不是说让我再找一个么,我觉得现成的也不少。”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是宋怀信大叫着谈遇你还敢来?
那天忙到了后半夜,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余彤洗了个热水澡反倒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翻着谈遇的电话号码,想起白天的事情思量着要不要发条信息过去。
一边怕他真的误会,一边又觉得凭什么,进退两难也渐渐有了睡意,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