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迪躺在病床上，许安安坐在病床右边给她削梨，顾燃坐在她旁边，就着医院的矮桌子，给许安安补上周欠的作业。病床左边有一张空床，姜恒坐在上面，跟孔训以及另一个男生斗地主。沈非站在两张病床中的，手舞足蹈地说着昨天下午跟姜恒打那帮鳖孙的经历。
孔训一边甩牌，一边不忘拆他台，让他少耍威风，都是姜恒的功劳。姜恒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靠着护栏，懒洋洋地甩牌，偶尔打一个哈欠，看起来心情欠佳。
满屋都是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笑闹声不曾断过。
突然，宋迪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害怕地闭上了眼，低声跟许安安念叨：“又是小叶，怎么办？一直不接电话也不是办法啊。卧槽，我觉得有点内疚啊。”
许安安认真削着皮，头也不抬道：“你内疚个毛，认真算起来，你是为了她才搞成这样。难道你打算跟她说说这事儿？到时候她哭成个泪人，我觉得你大概会想死。”许安安啧了一声，开启吐槽模式，“迪哥，不是我说你，你对小叶啊，就跟对女朋友似的，她要一哭，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你要能这么爱我多好呀。”
许安安随意调侃的一句话，立马引来两个人的注意——顾燃和姜恒。
手机再次响起，宋迪哀嚎了一声，“别玩儿了，谁给出个主意啊，她这么一遍遍打电话，我真受不了了。电话一响，我就内疚，活像欠了她一百万似的。”
正在偷宋迪苹果吃的沈非咬着苹果，回过头，道：“你就接了，让她别打了。”
一群人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沈非一边嚼苹果一边解释：“我昨天跟她说了，说你表姐从澳大利亚回来了，你跟你表姐聚聚。你就接她电话，说跟表姐一起呢，这两天陪表姐玩玩儿，她就不会老打了。”
宋迪笑起来，“神他妈澳大利亚，我表姐在家哄儿子呢。不过也是个点子。”
宋迪想了想，对大家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接通电话。
“宋迪，你终于接电话了。”
何小叶声音有点哑，宋迪疑惑道：“你感冒了？”
“没有，刚跑完接力赛，还没来得及喝水。”
“对哦，我都忘了，你今天是第一次参加运动会，成绩怎么样？”
“应该第一。”
“什么叫应该？”
“你先说你在哪儿呢？”
“我啊，我在我表姐家呢。一会儿我们逛街去。”
“是吗？听沈非说你表姐刚从澳大利亚回来。”
“啊？对啊，所以我要好好陪她几天。”
“你表姐在澳大利亚读书？”
“对啊，成绩可好了，全额奖学金。”宋迪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很有点说谎的天分。
“哪所学校？”
突如其来的问题，宋迪差点没被噎死，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
“哪所学校？”何小叶继续追问。
宋迪冲着沈非一瞪眼，暗示他赶紧查澳大利亚的学校。一伙人手忙脚乱拿手机查资料。
病房门砰一声被推开，何小叶举着电话，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满屋子的人，定在宋迪脸上，“宋迪，我问你是哪所学校。”
宋迪吓一跳，整个人弹坐起来，手机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第21章
时间仿佛静止，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何小叶举着手机, 旁若无人地走到宋迪跟前, 仔细打量她。伤得应该不算太重, 还有力气说谎, 但是头上被血浸红的纱布看起来触目惊心。看位置, 伤口应该在发际线靠内一点，估计得剃掉她不少头发。宋迪向来以自己的一头黑亮短发为傲，现在……
何小叶嘴一瘪，一眨眼, 两颗眼泪无声无息滚了下来。
屋里都是些大老爷们，一见女孩子哭, 都慌了手脚，一个个半张着嘴，傻愣愣杵着。
“宋迪，你怎么这样？”
何小叶还举着电话，地上的手机里也传来一句：“宋迪, 你怎么这样？”
何小叶突然杀出来, 弄得宋迪措手不及, 呆了片刻, 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真的对不……”
“宋迪, ”何小叶抓住她一只手，“对不起，应该我说对不起……呜呜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
何小叶边说边抽泣起来，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让人听不清是什么。她越哭越伤心，泪珠大颗大颗往下砸。
宋迪一着急，伸出另一只手想替她擦眼泪，谁知牵动了手上的点滴，支架差点倒下来。
“哎呦，我的祖宗，您可别瞎动！”
旁边床上的几个男生瞬间围了过来，沈非离得最近，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宋迪的手，一把扶住已经倾斜的支架。
危险解除，几人才缓缓松口气。孔训看看支架，又看看宋迪，调侃道：“你这是要把何小叶也砸进医院，跟你作伴吧？”
一伙人都笑了起来，伤感的气氛霎时烟消云散。
宋迪撇撇嘴，反击孔训：“我是想替小白兔擦擦眼泪，谁像你们几个似的？人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张着嘴跟那傻看。看啥呀，跟一群等着小鱼干的蠢企鹅似的，说出去都丢人。”
这番话倒说得何小叶有些不自在了，她刚才只顾着难过，倒忽视了这满屋子的人。现在回过神，想起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痛哭流涕的，实在够丢人，禁不住微微红了脸。她有些窘迫地偷偷抬眼，看了看病床对面的一群人，却恰好与姜恒的目光相遇。
姜恒正低头看她。她刚才哭得很伤心，现在还不时抽噎一下，肩膀微微耸动着。因为过分伤心，白嫩的脸颊染了一层红晕，泪珠还挂在脸上，她偷偷地抬眼，眼眸被泪水浸泡着，显得越发黑亮，纯粹的让人不忍伤害。
她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有些害羞地抬眼看过来。
目光相遇。
姜恒的心底有什么东西猛然跳动了一下，他不由地蹙起眉头。
何小叶看见他的眉头以可见的速度皱起，忽地有些慌乱，想起自己骂他的那些话，心虚地想挪开目光。
但她还未来得及行动，就看见姜恒的手伸了过来，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脖子，但随即被他修长的手指碰到了脸颊，整个人就那么僵住了。
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一只手就能将她的脸完全盖住。他只用一只手捧着她的侧脸，四指轻轻固定在她的后脑勺处，拇指指腹温柔地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
他隔着一张病床，弯着腰，目光温柔，动作轻缓地替她擦拭眼泪。
有那么一瞬间，何小叶几乎忘了呼吸。他的指尖上还残留着香烟的味道，带着一点点薄荷的香气，冰凉却灼人。他的指腹轻轻从她脸颊划过，却像在她脸颊点燃了一簇火苗，烧得何小叶一张脸通红。
他靠得很近，呼吸里全是他的气味，所有的感官神经似乎都集中在了他手指触摸的皮肤上，敏感得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激起她脑一阵海啸似的强烈反应。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何小叶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被搅成一团浆糊，晕乎乎的，想要推开他，手却发软，完全不听使唤了。
姜恒看着她一张脸涨的通红，傻乎乎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的脸看起来巴掌那么大，但摸起来却肉呼呼的，又嫩又软，手感意外得好。姜恒心里不自主地冒出一堆可耻的想法，理智在谴责自己，但手却像黏住了一样，拿不下来了。
“哎呀，卧槽，恒哥，好好的怎么耍起流氓来了？”
沈非发现了两人的动作，非常刻意地喊了一声。
何小叶吓一跳，急忙往后躲去。姜恒倒是不显窘迫，他很自然地收回手，挑着眉笑了一下，说道：“宋迪不是想帮她擦眼泪么？我这叫绅士风度，帮助病号，举手之劳。”
“卧槽，”孔训在一边喊了起来，“果然是学神，耍流氓都比别人有文化。”
“去你大爷的！”姜恒作势踢了他一脚。
何小叶脸上红晕未退，心跳依旧慌乱，她低着头不看他们，帮宋迪倒水，装忙。
几个大男生闹了一会儿，姜恒独自往病房外走。
“恒哥，去哪儿？”
何小叶闻言，也抬头看过去。
姜恒回过头，嬉皮笑脸道：“抽烟去。”说完，掏出一支烟咬在嘴上，可一侧脸，看见何小叶正看着自己，他又讪讪地把烟拿了下来，虚啦吧唧地说，“我去厕所。”
姜恒走后，孔训冲何小叶扬扬下巴，喊道：“嗨，妹子。”
“嗯？”何小叶坐在病床边，抬头看他。
“你以后少跟姜恒那臭小子说话。看他那猥琐劲儿，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何小叶还没说话，宋迪先开口了，“我怎么觉着你这会儿更猥琐呢？”
孔训没理她，继续对何小叶道：“你还跟他一个班，别让他欺负了。哎呦，老大哥这颗心都要操碎了，要不我转校去你们班？”
“有病吧，”沈非笑着骂了起来，“八中可是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去的，进了八中实验班就约等于进了清北。可是你们八中这堆学霸学神怎么回事？一个个要往三中转！堕落！身为优等学子，你们这样的思想是很危险的……”
沈非越说越来劲，故意耷拉着嘴，一手背着，一手指着在场几个男生，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教训着他们。
几个人受不了他，一窝蜂涌上去，把他抬起来扔在了空病床上，又是挠他痒痒又是扯耳朵，一时闹得不亦乐乎。
突然，病房门被打开，一道匆忙的身影跑了进来，“阿恒！”
来人还未看清屋里的情况，便喊了起来。
众人一齐看过去，见简文站在门口，目光正四处搜寻着。
所有人的脸一下垮了下来，都冷冷看着她。但简文根本不在意别人的冷眼，只顾搜寻姜恒的身影，当她发现姜恒不在病房时，才将目光停在了沈非身上。
“沈非，你跟阿恒把鸡哥打住院了，他父母现在不肯罢休，说想要私了可以，除了赔钱以外，还要你跟阿恒亲自去鸡哥那里赔礼道歉。”
沈非冷哼一声，跳下床，说道：“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沈非！”简文有些气愤地躲了躲脚，“你不要意气用事，如果鸡哥的父母执意告你们，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你还有什么资本赌气呢？”
“我赌气？”沈非扬扬眉，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简文，事情搞成这样，你难道以为我们不知道是谁背后搞的鬼？”
孔训也忍不住插嘴道：“小姑娘，我说你怎么还好意思来这里呢？你倒是说说宋迪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简文白他一眼，说道：“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躺在这里？还有，我好不好意思来，跟你们没关系，我只是来找阿恒，我不想他的档案里留下什么污点。其他人怎么样，我根本不关心。”
孔训啧了一声，骂了句脏话，“如果不是女的，我早他妈打你了！”
简文根本不理他，转头看着沈非：“你好好劝劝阿恒，如果鸡哥父母真的选择告你们，在你们档案里留下蓄意伤人的记录，你们以后的学习工作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你别那样看着我，我是为你们好。”
何小叶一直在病床边坐着，听着他们说话，她默默握紧拳，从病床边站起，走出来几步，站在了简文正对面。
刚才有墙角挡着，简文根本没看见她，没想到何小叶会在这里，她一下子倒愣了，不知道说什么了。
“简文，如果他们的档案里真的留下了污点，你不会内疚吗？”
简文回过神，轻笑一声：“我为什么内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帮他们，我在鸡哥那里说了多少好话，就是为了让他不要告阿恒。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在这里颐指气使地指责我？”
“闹什么呢？”门打开，姜恒走了进来。
简文赶紧上前抓住他的手，微皱着眉，委屈道：“阿恒，鸡哥的父母想要告你，我专程来通知你，可是他们却冷嘲热讽的。”
姜恒没答话，目光落在她手上，淡淡道：“松开。”
“阿恒！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不知道吗？除了我，没人会这么真心对你了。”
姜恒甩开她的手，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怎么对我的。那你跟我说说，这事为什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你给我发那样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简文扫了何小叶一眼，然后看着姜恒道：“为什么会闹成今天这样？我为什么给你发照片？还不是因为她！”她指向何小叶，“我要让你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边跟陶川暧昧不清，一边跟你……”
“闭嘴！”姜恒打断她的话，扬起了手。
“姜恒，不要！”何小叶上前抓住他的手，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第22章
何小叶抓住姜恒的手，将他往身后带了一点, 自己站在了简文面前, 低低说了一句：“我来。”
她话音刚落, 扬手甩下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在病房里回响, 所有人包括简文在内, 都傻了，谁也没想到何小叶这样的乖乖女真会动手打人。
她看着简文，一字一顿道：“简文，这一耳光是让你记住, 我习惯忍让，但并不表示我好欺负。学校里那些流言, 别说跟你没关。”
“何小叶，你凭什么张嘴就污蔑人？”简文回过神，扬起手想还一巴掌，却被何小叶一手抓住了。
宋迪躺在床上，冷冷道：“简文, 你别装无辜, 我问过初中部的了, 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关系。”
何小叶看了宋迪一眼, 突然扬起手，更重的一记耳光刮了下去。清脆的声音响起，屋里的人都吓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