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想着，终于摸出了很久不曾用过的手机。
开机，无数信息和来电提醒涌了进来，他管也不管，直接打开了微信界面，找到何小叶，想也不想地打下了一段话：对不起，还是分手吧，我真的没能力照顾你了。我会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小镇过日子，以后别联系了，这个号码也不会再用。
他的手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几秒，刚准备点击发送，一个小视频却弹了出来。
不是微信自带的视频，是手机录好发过来的。他犹豫了几秒，终于手指转了个弯，点开了视频，他打算看完再发微信。
视频一打开，何小叶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上，她应该在调屏幕角度，凑得很近，似乎连脸上的绒毛都能看清，生动而真实，姜恒几乎下意识地就用拇指抚了抚她的脸。然后……画面静止了，屏幕上出现了个三角，居然被他按暂停了！
姜恒莫名地就勾了一下嘴角，然后再次点开视频。
视频里的何小叶调了会儿角度，然后往后退了退，画面中出现了周围环境，看样子应该是在一间没人的教室。她后退了几排，在过道中间早放好的一把凳子上坐下，然后从旁边桌洞里吃力地抱出一把吉他。
她坐在凳子上，一脚踏在横杆上支撑着吉他，扫了一下弦试音，像模像样的。
紧接着第一个音飘了出来，没多会儿，姜恒听见了熟悉的旋律，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
果然，何小叶随着伴奏轻轻唱了起来——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
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人事纷纷，
你总太天真。
往后的余生，
我只要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她执着地望着镜头，好像能透过屏幕望进姜恒眼底。姜恒突然觉得，自己死水般的心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再一次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视频里的她已经泣不成声，却坚持着、断断续续地唱着——
“往后余生，
风雪是你。
平淡是你，
清贫也是你……”
何小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吉他伴奏全走了音，唱的也没了调，几乎是伴着哭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但她那么执着，那么无畏，哭得喘不上气，也将最后一个字念完。
最后一个音落下，她终于忍不住，埋首，一动不动抱住吉他。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快速颤抖着。
除了不断抖动的肩膀，画面似乎静止了。过了片刻，她再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笑。
她抱着吉他走近镜头，在手机前坐下，努力笑着说：“我是不是比你弹得还好？叫一声小何老师，以后我教你弹吉他。”
视频就这么完了，姜恒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下巴处已经被泪水打湿，衣领也濡湿一片。
他飞快地删了刚才的那句话，重新打了一句：小何老师超棒，别担心我，我去做复健了。
※
发了那个视频后，姜恒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偶尔会跟她发点微信，只是还不肯接电话。
何小叶不着急，她曾被负面情绪困扰过，她知道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走出来，他需要耐心和陪伴。
文豆儿那边已经跟赵怀联系好了，但她没提姜恒的事，怕赵华嫌麻烦，不见她。
何小叶得到文豆儿通知，便买票飞帝都。她跟文豆儿约好帝都机场见，她的航班先半小时到达帝都机场，她便坐在候机大厅等文豆儿。
她看着来往的旅人，心里有些茫然，她没有一丝能够说服赵怀的把握，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就像溺水的人遇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知会沉下去，还是会本能的抓住它。
在求生的本能面前，任何困难都不值一提了。
不知道当时姜恒来找赵怀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大概胜券在握吧？
半个小时候，文豆儿匆忙的身影出现在机场，两人没多耽误，直接去了安华总部大楼。
赵怀其人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做事非常妥帖，也没什么架子，跟两人见面时始终带着温和的笑，语气像是跟自己的妹妹在说话。
何小叶想，这样的人大概很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你弱他便弱，你强他更强，他估计可以弄死你，还让你对他感恩戴德。
“姜恒的事我知道了。”他面上依旧带着笑，没有什么太大的神色变化，“可惜我们还没来得及签约，我原本还指望他可以让我再日本赛车圈里找回点面子。”
他语气很淡然，就像在跟邻居妹妹说晚上吃面条那么简单。
“怀爷，”何小叶不知如何开口，她没有一点点把握，“你能不能帮帮他？”
“帮帮他？”赵怀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笑容大了些。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礼，但是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赵怀敛了敛笑意，但温和微笑没有消失，“这世上走投无路的人太多，因为这个，我就要去帮忙的话，我会忙死。小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我求求你了，你想要什么做交换都可以。”何小叶有些着急，差点要伸手去抓他。
赵怀的笑容又深了一些，“男人无非想要名、利和女人，你觉得我缺哪样？哪样都不缺。不对，刚好有点却名，原本以为姜恒可以在日本赛车圈给我捞回来，可惜了……”他说着话，站了起来，一副要送客的模样，“对不起小姑娘，我爱莫能助。”
“怀爷，你就帮帮他们吧。”文豆儿见何小叶一副绝望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哀求。
赵怀同样很温和地冲她笑了一下，“一会儿让司机带你们去商场买点东西，用我的卡，跟你的小朋友买点喜欢的东西，在带点回去给表姨，替我向她问好。”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但顾及文豆儿家的恩情，他未将话说绝。
何小叶明白，没办法再强求了，商人么，没有利益何来交往？她也不想让文豆儿难做，便向赵怀道了谢，然后拽拽文豆儿的衣服，低声说：“我们先回去吧。”
“倒是个识大体的聪明孩子。”赵怀说着，捞起自己外套穿上，跟着两人一起出去，“刚好我要出去，陪你们过去跟司机交代一声，让他带你们去买东西。”
何小叶刚想说不用了，但一想，别人是买给自己表姨的，她有什么立场拒绝，所以没再说什么，跟着他往外走。
三人出了大厅，两辆车早等在了门外，一辆车外还等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概是赵怀的助理。
赵怀指了指另一辆车，“你们坐那辆，助理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另一辆车走去。
他刚走近，几个男人就鞠躬，一齐喊道：“怀爷。”
赵怀点点头，正准备从开着的车门进去，突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阿塔。”
声音从背后传来，何小叶觉得像是有道闪电劈在背后，整个人都僵了。她缓了几秒，才机械地转过头，看见不远处停着辆玛莎拉蒂，一位很面熟的妇女正从那里朝着几人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歪，你们知道是谁吗？
第111章
是秦丽！
赵怀是……阿塔？
何小叶当时脑子就乱了，她几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接愣了半天, 然后有些艰难地扭头看向赵怀。
赵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朝着秦丽挥了挥手, 走过去几步, 边道：“妈，你怎么来了？”
秦丽注意到了门口的何小叶，盯着她看，面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妈？”
赵怀又喊了一声, 却再次被无视。
何小叶看着秦丽向她走了过来，整个人回过了神, 这是老天新给她开了条路。
她立刻由衷地笑了出来，微弯了下腰，“秦阿姨好。”
“真的是小叶啊，阿姨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秦丽走快了两步，上前握住了何小叶的手, “你怎么跑到帝都来了？”她说完有些狐疑地望了望何小叶身后安华的大门, 又望了望站在一旁被忽视的某霸总, 然后拧起了眉, “小叶来找你？”
赵怀看一眼何小叶，又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难道你不肯见她？还不准她进公司？”秦丽好看的眉越拧越紧，“阿塔, 我不是跟你说过，人不能忘本，咱们以前受过很多人的恩惠，不能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
秦丽开始旁若无人地教训这位霸总，霸总微笑地应着，不见一丝不耐烦。
“你这孩子，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何小叶抿着唇，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看来天下间的妈妈都是一个样。
听见了何小叶的轻笑，赵怀轻飘飘扫了她一眼，秦丽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让人操心。”
何小叶：……这个懂事的要求就有点高了啊。
“妈，这是何老师的女儿？”赵怀让母亲顺了气，这在插嘴。
“对，”秦丽满心欢喜地拉着何小叶的手，“当时多亏了何老师，不然我们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赵怀微挑了一下眉，就是这个女孩儿么？当时他们家穷得几乎揭不开锅了，他准备退学，何老师拿了五千块钱想让他继续读书，但他知道，这笔钱很快就会花完，所以他拿那五千当生活费和拜师费，跟当时一个赛车手学了赛车，然后专跟当时的钱多技术菜的富二代比赛赢钱，从此走进赛车圈，也慢慢交了很多当时的富二代朋友，他们现在在晋南遍布商政，可都是些说一不二的主。他也借由着这些关系网越走越远，直到现在。
但是因为这五千块钱，据说何老师的女儿差点没法儿出生，何老师家也妻离子散。所以他命运的转折点，也是何老师一家的命运转折点。他欠他们家不少，是时候还债了。
赵怀没说话，只抬起手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助理立刻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在他身侧停下，躬身问道：“怀爷？”
赵怀点了点头，“接下来两天的行程都取消。”
助理抬起了头，微瞪大了眼，“怀爷？”
“我想给自己放个假，”赵怀仍旧带着笑，但声音凉了几分，随即又转暖，“陪陪我妈。”
助理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才小跑去了刚才那辆车边，安排取消行程的事。
上头只要一句话，够他们下面的人跑断腿，何况是大BOSS要罢工？够他们加好几天班了。
※
赵怀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当下就订好了回晋南的机票。
这次回晋南，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赵怀没让秦丽回去，只带着文豆儿和何小叶。
汽车赶往机场的路上，赵怀抓紧每一分钟开始部署，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打了几十通电话后，终于收了手机，此时汽车也快到机场了。
最后几分钟，赵怀抓紧时间安排，他语速极快地对两人解释，“这次回去不能惹人注意，姜恒跟我接触过，一回去就出车祸，八成是章国阳那个老狐狸知道他找我的事了。如果我这次回去，被章国阳知道了，他肯定能猜出来跟姜恒的事有关。那个老狐狸就算拿我没办法，他也会提高警惕，收起尾巴，我这里就不好下手了。而且他拿我没办法，拿你们就太多办法了。”
何小叶双手紧紧绞着，一颗心一直提着，跳得砰砰砰的响，她犹豫了一会儿，咽咽口水，终于问：“怀爷，你会有危险吗？如果连累了您，我会觉得不安。”
正在说话的赵怀突然愣了一下，多少年了，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但除了他母亲外，没有人关心过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只愣了那么一瞬，又恢复了原本温和的模样，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产生了错觉。
“我的危险肯定比你小男朋友的小，再说了，现在我们在暗章国阳在明，我们占便宜。最不济，硬碰硬，他一把老骨头也刚不过你哥。”
他突然说了个“你哥”，何小叶没反应过来，看着他眨了眨眼。
赵怀笑了笑，“别叫我怀爷了，以后就叫我怀哥，有事都可以找我。”
何小叶：……这是抱到金大腿了？
“继续说正事，我的航班比较早，我先去晋南，找我的那些商政好友们聊聊，我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也该回报一下我了。”
他脸上带着笑，目光却冷得让人发抖，“我就不去医院了，我回晋南的事，最好别再让其他人知道。至于姜恒，先在原来的医院待着，突然转院章国阳肯定会起疑，你们最好找几个朋友在医院陪着。我怕我那边开始动手，有了风吹草动，章国阳狗急跳墙会去找姜恒。”
安排妥一切，三人便分两批回了晋南。
※
何小叶到医院时天色已经黑透，深冬的晋南冷得让人背上发寒。她抬头看着住院部大楼，想着赵怀现在正在晋南上空织一张无形的大网，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裹紧衣服，一头扎进了住院部大楼。
姜恒的病房在四零九，走廊的尽头。此时没有什么人，冷白的光照在幽深的走廊里，何小叶的心莫名就跟着提了起来。她的步子有些沉重，慢慢向着尽头挪动，一步、两步……
四零八是VIP套间，外面一间小客厅，里面是病房。何小叶站在外面，透过竖条玻璃窗，可以看见孔训和几个男生正坐在外间闲聊。
她敲了敲门，坐在门边的一个男生长手一伸，拉开了门。
屋内几人随即都望向门口，孔训腾一下弹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姜恒他……”何小叶说着话，目光只往内间的门上跑。
孔训用大拇指指了指房门，“里面，去吧。”
何小叶点了一下头，从几人中间穿过去，推开了内间的门。
屋内没开灯，何小叶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才关上门。暗淡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见床边坐着个人，应该是姜恒。他还像视频里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