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铂金链子闪闪发光,那颗人鱼之泪的吊坠不断在他眼前晃动。
她的脸近在咫尺。
“快点,要灭了。”女人的声音,又轻又软,萦绕在耳旁。
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一根线牵扯住,动弹不得。
他忍不住回想起了女人那个混沌迷糊的吻。
思绪纷飞,脑海里全是画面,一个劲儿的往外直窜,且不间断的在切换。
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沈家的千金小姐是沈君瑜,那么他不论付出多少,也要竭力高攀。即便在外人眼里,他永远都高攀不起。
他含着烟,脑袋埋低几分。烟头接触火苗,青烟很快升腾而起,烟草味随之铺散开,越烧越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我会加油的!
520快乐!
第20章 第20场雨
第20场雨
那根香烟被点燃, 童时誉含着滤嘴慢慢地抽。一边抽,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君瑜说话。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同你妈妈讲, 要待很久。”他抽着烟,姿态放松, 音色含糊。
沈君瑜撑伞站在他身边, 勾唇一笑,“我也以为有很多话要跟我妈妈讲, 可也不知怎么的,讲着讲着就没了。”
跟人说话, 和跟墓碑自言自语,两者怎么会一样呢。如果可能的话,她只想当面和母亲诉说一切,而不是这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墓碑。
沈君瑜换了只手撑伞, 问:“童队认识我父亲?”
“说来也凑巧, 前两天刚和沈厅见过面。”
她当即嘟囔一句:“只怕我爸不会觉得这是巧合。”
女人的声音那么轻,童时誉没听清楚,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君瑜看他那根烟抽得差不多了, 直接说:“陪我去个地方吧!”
童时誉也不问究竟去哪里,点头就答应了,“好。”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要去哪里?”
“我反正有时间, 去哪儿都一样,你又不会把我给卖了。”男人的语气无比自然。
沈君瑜:“……”
“万一我真要把你卖了呢?”年轻的女人勾唇坏笑。
男人摁灭烟蒂,施施然道:“沈小姐, 我一个大老爷们,不笨也不傻的,你想卖我,谈何容易?”
沈君瑜被他逗笑了,清瘦的瓜子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以后喊我君瑜吧,不要沈小姐沈小姐的叫了,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男人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顿住,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女人。
这个“朋友”两个字从沈君瑜嘴里说出来是含有分量的。不久前她对沈万钧说,他俩是朋友。他还只当她是在替自己解围,让他不至于在沈万钧面前那么尴尬。没想到她是真的有心把自己当成朋友的。
然而对于童时誉来说,朋友还远远不够。他贪心地想要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
不过他心里跟明镜一样敞亮,一切还言之过早,他任重而道远。还得慢慢来,一步一步来,不可操之过急。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会心的笑容,柔化了他冷硬的五官,刚毅的脸部线条也变得柔和,少了一些棱角。
“那你也不用叫我童队,叫时誉吧。”
“你朋友这么叫你?”
“嗯。”
“你家里人怎么叫你?”
“也叫时誉。”
“我还以为他们会喊你阿誉。”
童时誉:“……”
“你是独生子?”
“还有个妹妹。”
“也在宛丘?”
“嗯,是个记者。”
“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我父亲给我取名字的时候是‘时遇’,际遇的遇,他希望我以后的人生会有好的际遇。可惜上户口的时候给弄错了,就成了名誉的誉。大概一开始就弄错了,导致我从小到大的际遇始终没别人好。我这个人又偏执,不懂变通。不管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太顺利。”
“这个时誉也很好啊!《资治通鉴》里说‘时誉者,为时人所称美也。’意思就是时人的称誉。你现在还年轻,或许没有好的际遇。可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名利双收的。”
“你也觉得名利双收很重要?”
“人活一世,注定有所求。你涉猎官场,难道就不想往上爬?”沈君瑜轻轻一笑,寥寥数语便道破童时誉心中所想。
他确实是有野心的。不然也不可能走从政这条路。但这么些年下来,沉沉浮浮,见多了阴暗面,很多时候都觉得有心无力。
两人并排走出墓园,携风裹雨,满身清寒。
男人扭头看她,声线低沉,“你求什么?”
童时誉看着他,挑眉一笑,“我求的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她求母亲不曾离开,能一直陪着她。
她求叶初阳能够起死回生,不离不弃。
她也求自己能有一个平凡而不失温馨的生活。
可惜这些都不可能了!
——
沈君瑜把童时誉带到了堰山大桥。
这座闻名遐迩的大桥,即便是在雨天也吸引了不少游客。
整座大桥是欧式的设计风格,端庄大气。巍然屹立在浪江上,岿然不倒。
临近傍晚,天光半明半昧,细雨笼罩之下,更添几分昏暗。
大桥两侧都亮着路灯,昏黄古旧的光束,白色的桥身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暗影重重。
“你之前到过堰山大桥吗?”沈君瑜立在桥头,低沉的嗓音纠缠在冷风中,清晰入耳。
“去年到青陵出差,和同事来过。”
女人一只手撑伞,伸出另一只手,“感觉怎么样?”
“很漂亮。”站在桥上,视线开阔,整条浪江尽收眼底。
远处江面上有许多船只来来往往。轻薄的雾气罩在江面上,雾气腾腾,像极了人间仙境。
“堰山大桥总长2327米,耗资近50个亿。从这头走到那头差不多需要40分钟。每年我都会来这里走上一遍。时誉,今年你陪我好不好?”
童时誉点头说好。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姐姐?”
“有听你提过。”
“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长得特别漂亮,也特别有才。当年是宛丘很有名气的建筑师,一度受到一些青年才俊的追捧。08年堰山大桥遭遇特大泥石流,桥体坍塌。她参与抢修大桥的工作。后面没能走出来。她去世以后,我才被允许回到沈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至死也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每年我一个人走在这座桥上,我都在想,如果我姐姐当年没有离开该有多好。这样我就不用回到沈家。不用忍受我父亲的强势,不用面对一干亲戚的冷眼。我宁愿做一个私生女,不用回到沈家,不用姓沈,跟我妈妈姓段就好。我一个人生活就很好。我父亲把我接回沈家,给了我一个家。可这个家没有任何人情味儿,比冰窖还冷。我宁愿不要。”
“在我父亲心里,她只有我姐姐一个女儿。我永远都无法取代我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也从来没有正视过我的存在。如果不是姐姐的离开。我成为他沈万钧唯一的女儿,我只怕永远都没有资格回到沈家。他欺骗我母亲的感情,让她为他付出了一生,到死都没等来他的只言片语。而他却没半点愧疚之情,升官发财,一路顺风顺水。”
女人看着童时誉,忽然笑起来,“时誉,我父亲他这人心狠手辣,薄情寡义,绝非良善之人,你最好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来不及了!”男人轻声细语。
“什么?”
童时誉摇了摇却没说。
他有心想娶沈万钧的女儿,他又如何避免得了不和对方打交道?
——
从桥头走到桥尾,两人很快就走完了。
浪江两侧两米多高的护栏围着,滔滔江水,碧波荡漾。
江面两岸灯火渐次亮起,青陵这座江南城市迎来了她的夜晚。
而雨下了一天,此刻也已经停了。
两人前后收了伞。
沈君瑜倚靠着护栏,远眺浪江,夜风吹拂着女人的长发,背影总有那么几分落寞忧伤。
童时誉扔下话:“搁这儿等我一下。”
沈君瑜忙问:“你去哪儿?”
“去买点东西。”
他去去就回,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拎着一只透明的熟料袋,里头装了两罐啤酒。
他给了沈君瑜一罐,眉眼带笑,“我觉得你现在应该需要喝点这个。”
沈君瑜低头瞅了一眼,笑了笑,伸手接过,“谢谢。”
此时此刻,酒好像特别应景。
她喝了几口,觉得前所未有的刺激。
一半过后,感觉脑袋放空,一切都变好了。
“会折纸船吗?”童时誉突然发问。
“纸船?”沈君瑜有些蒙,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会折吗?”
她点点头,“会。”
男人就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沓标签纸,红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
“你什么时候买的?”沈君瑜无比惊讶。
童时誉:“刚才买酒的时候顺便买的。”
他靠着栏杆,开始折起了纸船。
薄薄的一张纸,手法娴熟,一下子就变化出了一艘纸船,而且还是乌篷船。
“我父母都是交警,小的时候他们的工作特别忙,早出晚归,放假都很少。就把我和我妹妹送到乡下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对我们特别好,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通通留给我们兄妹。我们和他们的关系也特别亲密。后来等我读初中了,爷爷就去世了。我妹妹特别伤心,好几天都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家里人都担心坏了。我奶奶就带她去了家附近的小河。让她把自己要对爷爷说的话都写在纸上,然后折成纸船,放到水里,任由它飘到远方。奶奶说纸船沿着流水往前飘走,它会把思念带给爷爷的。妹妹对此深信不疑。以后每年清明和冬至她都这样做。以前我总觉得这是奶奶安慰妹妹胡乱编造出来的。直到有一年清明,我亲眼看到奶奶也这么做了。后来我就开始相信,这是我们和离开的人一种很好的沟通方式。”他说着就把便签纸和一支黑色的签字笔递给沈君瑜:“你可以试试看。我相信你的心事他们都会知晓的。”
沈君瑜用笔在纸上刷刷写了好几行话。然后折成纸船,放到江面上,沿着滔滔江水簌簌往下游飘。
耳旁是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人生本就是在重复着一次次离别,和亲人,和朋友,和爱人。不论我们是否愿意,离别却一直存在。人世百态,离别只是其中的一种。可我们却总是容易陷进死胡同,走不出来,因为难以释怀。更因为我们一直都在苛责自己。君瑜,不论是谁的离开,其实你都没有错。所以放过自己,也放过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不要让他们替你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过太多高高在上的霸道总裁,这本想写个普通人。男主就是带有烟火气的小人物,但会有他自身的魅力。
女主家世很好,但因为她的经历,其实本质上也是普通人。这就是两个普通人相互救赎成长的故事。
第21章 第21场雨
第21场雨
大道理谁都会讲。而这些道理沈君瑜自己也心知肚明。可没有人能像童时誉这样说得这般妥帖。
自打叶初阳瞌然离世以来, 身边的人总是在劝她,在安慰她, 他们让她想来点,让她不要沉溺于过去, 她应该往前开。可却没有人以这种方式告诉她她其实应该放过自己, 不要苛责于自己。
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我们经历了什么,我们真切感受到的伤害和痛苦, 即便是至今之人都很难真正感同身受。外人总是以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待你所经历的一切,他们睥睨一切, 会指手画脚,告诉你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却很少有人能够设身处地为你着想, 让你放过自己。
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可当时当刻, 童时誉的这些话却让她无比受用。
满头满脑厚重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释放。
——
回程的路仿佛都变得轻松了。
他们从堰山大桥的桥尾又走到桥头。
晚风轻轻穿梭,空气里浸满水汽,湿漉漉的。一伸手,好像就有水滴落下来。吸一口, 神清气爽。
浪江江面上,游轮穿梭而过,汽笛声悠远绵长, 飘得很远很远。
送沈君瑜回堰山度假山庄。童时誉再回酒店。
“你还要在青陵待多久?”童时誉问。
“再待个两天可能就回去了。”
“调研会结束了,我明天就回宛丘。”
“那祝你一路顺风吧。”
“谢谢。”
年轻的女人冲他笑了笑,颇有一股风流云散的意味, “你下午问我求什么,我当时说我求很多。我确实求很多,不过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我想通了,我就只求一样,我求我能好好活着。”
生而为人,众生皆苦,且各有各的苦法。活着已属不易,何况要活得通透坦然。
——
两人道别之后,沈君瑜回到酒店房间,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童时誉的皮夹克。竟然又忘记把衣服还给人家了。
一时之间她觉得有些头大。好像她和童时誉越发牵扯不清了。之前的那件白T还没还给人家,现在又多出了一件皮夹克。
她下意识就去翻微信。联系人一栏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童时誉的微信。她这才想起自己老早之前就把对方的微信给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