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觅本就没有想过要她们的性命,眼下又有柳姨娘求情,她自然不会不理,曾经不论因何原因照拂自己,她都不能忘了这份情,况且她们是三哥哥的母亲和姐姐,她也更加不会让三哥哥为难。
晚觅偷偷的看了一眼傅远逸,小心翼翼的道。
“傅将军,现下我已没事,不如就饶过她们可好?”
傅远逸眼神一暗,转头看向晚觅,傅将军?她称呼自己为傅将军,是不愿意认他么,还是在怪他?傅远逸神情讪讪的低下了头,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字。
“嗯。”
晚觅看着他忽然变了的脸色,心下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他是不是在怪罪自己为她们求情。
刘氏听到傅远逸说饶过她们,自然是一万个高兴,嘴角都笑的裂了开来,不住的磕着头。
“谢将军,谢谢将军。”
林晚初也随着刘氏一起磕着头,心下也放松了些,还能活着,真好。
林晚朝却只磕着头一字不吭,她的心里不仅恼怒,还有许多的不甘,她看的出来,傅远逸根本就么有打算放过她们,却因为林晚觅一句话而选择留下她们的性命,这说明林晚觅在他心里的位置何其重要,她恨,她怨,为什么得到这一切的不是她,为什么她不是他的妹妹。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傅远逸看着底下人各不一样的神情,嘴角轻勾缓缓道。
他的妹妹岂是这些人能够欺辱的,就这么放过了,不是他的性格,傅远逸不准备继续纠缠,沉着声音决定了底下的后半生。
“刘氏如此行径不配为官夫人,即日起,或是庙堂,或是遣送,林大人自行做主。”
“至于林大人养的两个好女儿,呵…谋害首辅嫡女,其心可诛,罪不可容,罚其庙堂三年思过,且终身不得嫁入官家。”
傅远逸说完看向刘氏,见她一脸灰败之色的摊在地上,心下不由得好笑,能留她一命已经是他看在妹妹求情的份上,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当真是愚不可及。
而林晚朝则是一脸惊愕的抬头盯着傅远逸,眸子里写满了震惊于可怜,似乎是在责怪他为何要如此对她,这种把戏,傅远逸懒得看,多一眼也觉得浪费时间。
只有林晚初还算安静,她是娇蛮任性了些,可是心下却是没有什么城府,如今,能够保全性命,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林大人可有什么意见?”傅远逸见林鹤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眼神微眯缓缓道。
林鹤这才跪下,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谢将军格外开恩,是下官教女不严,才导致她们犯下如此大错,下官对此并无异议,今日,便将她们送去庙堂,且不会议亲官家。”
“而当年,下官曾受刘氏恩惠,才得以有今日,是以,下官请求与其和离,从此婚嫁再无干系。”
这就当是还她当年的恩情,无论送去庙堂还是修书一封,那都是毁了她的下半辈子,只有和离,或许还能为她保全一些颜面。
傅远逸感觉到旁边的人儿一直低着头,情绪不高,自然也不想再耗下去,只微微点个头算是应下了。
“季嬷嬷,送小姐回房。”
“我与林大人还有要事,随后便来。”
季嬷嬷恭敬的弯了弯腰,上前扶起晚觅,带着几个丫头离开了,林鹤此时也猜到傅远逸要与他谈何事,吩咐了下人将刘氏等人带了出去,林青墨却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朝着门外而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厅堂里,只剩下傅远逸与林鹤,林鹤被傅远逸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跪也不是,坐也不是,过了半晌,终是壮起胆子道。
“将军可是要问当年晚…傅小姐的事?”
“她怎么到这里的?是什么人带过来的?又是怎么成为林大人家里的六小姐?你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讲清楚。”
傅远逸眼神凉凉,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拇指上那一枚玉扳指,身音磁性中带着危险。
“是。”
林鹤在那道越来越可怕的目光中,颤颤巍巍的将当年的事说了个一干二净。
待他说完,厅堂里霎时间安静的可怕,仿佛都能听到那磋磨玉扳指而发出的声音。
母亲没有说是如何寻得的,想必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此看来,当年不是他不小心将妹妹丢了,而是有人特意为之,那么当年那场混乱,也是有心人设计的,他们的目标原本就不是二妹妹,而是对他用了调虎离山罢了,一开始他们便是冲着三妹妹来的。
三妹妹年纪尚小,到底是何人如此狠毒?处心积虑的掳了三妹妹,将她送到这偏僻之地,可是,若真是敌人,又为何会将三妹妹送到这县令之家,还费尽心思让她成为府里的六小姐,还用那袋金子,保她一生无忧,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傅远逸起身朝外走去,又突然回头道。
“那婆子,长的什么模样?”
林鹤微微一愣,这年月已久,他的确是记不清了,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长什么模样,下官也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稍微有些发胖,还有耳根后面,有一颗大痣。”
这个特征不是每个人都有,幸亏当时他稍微留意了一下,这应该有用吧,林鹤一脸讨好的看着傅远逸。
而傅远逸却因为他的这句话,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便朝外走去,耳根后面有大痣的人不多,而刚好有大痣的婆子,还体态偏胖的,他还真见过一个,傅远逸嘴角扯过一丝嘲讽而又凶狠的笑意,这事情当真是巧得很呢。
傅远逸到了晚觅的院子时,正好听到里面不时的传来娇笑声,他之前的煞意也瞬间便淡了下去,眉眼处尽是柔和,抬起步子缓缓的走近,才知道,原来是季嬷嬷在将着觅儿幼时的事。
想来,季嬷嬷是怕觅儿不适应,或是与他生疏,才特意讲了许多幼时他与觅儿之间的往事。
傅远逸进去时,季嬷嬷便噤了声,恭敬的行了一礼。
“将军。”
照儿与湘儿也学着季嬷嬷的样子屈膝行礼,只是眼角处还有着笑意,本来她们是很害怕这个看起来一身煞气的将军,而如今听季嬷嬷讲了许多幼时的事,竟也觉得这位将军没有那么可怕了。
晚觅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盯着傅远逸,红红的唇扯出一丝怪异的弧度,他幼时当真为了讨她欢心去掏了鸟窝,还被父亲责罚跪祠堂?
晚觅觉得周围的空气突然的安静了下来,这才意识到刚刚她竟将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连忙低下头,揪着裙子上的衣带在手里转着。
照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傅远逸,见他的脸色从刚开始的尴尬到现在的宠溺,心里便松了口气,将军没生气便好。
季嬷嬷很有眼力劲的将两个丫头带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两个人,一个坐在凳子上,一个在旁边站着,过了许久,晚觅都不见有动静,小心的抬头望去,却见那人正一脸笑意的盯着她。
晚觅这次倒没有转开目光,只愣愣的盯着他瞧,心里暗自想着,若仔细瞧,他的眉眼轮廓还真是有些熟悉,特别是眼睛,像极了镜子里的自己。
傅远逸见她盯着自己,便动也不动的任她看个仔细,他这个妹妹还是如幼时般可爱,只是胆子小了些。
“季嬷嬷只说对了一半,并不是我为了讨妹妹的欢心去掏了鸟窝,而是觅儿爬树去掏鸟窝恰逢父亲路过,哥哥害怕觅儿被罚,情急之下爬上了树挡住了父亲的目光,是以,父亲只看到了我一人在树上。”
晚觅正想的出神,被傅远逸这一番说辞惊得张大了红唇,一双眼里尽是迷惑,她?还会爬树?
幼时的记忆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可是,她曾经真的做过如此不文雅的事吗?
“怎…怎么可能,我可不会爬树。”
晚觅撅起嘴盯着傅远逸,似乎在控诉他污蔑了自己,却丝毫没发现,她这动作与撒娇没什么区别了。
傅远逸看着仍旧如幼时般可爱的觅儿,爽朗一笑,也搬来个凳子坐在她的旁边。
“觅儿可是不信?哥哥也不信呢,那时候觅儿才三岁,怎么就会爬树了呢,那树还高着呢,有房顶那么高,当时可把哥哥吓坏了。”
傅远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树如今确实高,也确实有房顶那么高,可是十二年前,那棵树也只不过有如今的他高罢了。
晚觅怔怔的盯着傅远逸,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她莫不是猴子转世,三岁就能爬那么高?
紧接着,傅远逸又说了不少童年趣事,比如,她瞧着池塘里的鲤鱼儿好看,他便将父亲养的红色鲤鱼儿尽数捞了出来,却不知鱼儿没了水便活不了,后来生生的将鱼儿干死在了草地上,惹得觅儿一阵大哭,说鱼儿是不是不喜欢跟她玩,所以死了,为此,傅远逸被罚跪祠堂五日。
第32章
再比如,觅儿喜欢房顶一个角落镶坠着的那颗琉璃,傅远逸便生生的将它撬了下来,导致精美的房顶缺了一角,看起来怪异至极,这一次,傅远逸被罚在太阳底下,跪了三个时辰。
最严重的那一次,便是觅儿与丫头玩躲猫猫,觅儿躲在假山附近,将路过二房的夫人吓得直接掉进了池子里,正值冬日,二房夫人又惊又吓,病了一月才堪堪好转。
为了此事,太傅将觅儿关在房里禁足一月,又给二房的老爷提了一阶官位,太傅夫人送了许多上好的补品,奇异的珍宝,这事才罢休。
听着傅远逸侃侃而谈,晚觅一脸茫然惊愕,她幼时竟这般皮么?可是却不知为何,她竟然一丝记忆都没有,还有,从傅远逸的话中,她能感受到她必然是受宠的,那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因何缘故来到了这里?”
晚觅鼓起勇气问道,她原本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她的身份低微,谁也惹不起,只能逆来顺受,以求安稳,可是现在却突然告诉她,她本娇女,只是落难在了这偏僻小镇,受着她原本就不应该受的苦,这事儿,落谁身上心里都会觉着有些憋屈。
傅远逸没有打算瞒着晚觅,一五一十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包括他如何将她弄丢,如何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傅远逸说的咬牙切齿,晚觅听得心惊肉跳,原来她竟是被人拐走的,她此刻感到万分庆幸,幸好将她送到了这里,让她还有个清白之身,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否则,她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那些人既然是故意要掳走我,又为何将我送到这里,还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吃吃苦头?这话估计骗三岁孩子也没人会信。
傅远逸先是一愣,似是没有预想到觅儿会问这样的问题,一针见血,直指源头,心里不免有些骄傲,不愧是他的妹妹。
“此事,还有待查证。”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将觅儿带回家。”
傅远逸嘴角难得的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若是被他那些将士看到,怕是要惊起一阵风浪。
晩觅乖巧的点点头,她自小就被告知没了娘亲,而爹爹又不疼她,所以她没有感受过亲人的温暖。
如今,却突然得知,她不仅有挂念着她娘亲,还有疼爱她的爹爹,哥哥,姐姐,晩觅自然是万分期待,也万分欣喜。
而欢喜过后,又有些踌躇,有些失落,这么多年不见,他们可还记得她,可还如以往那般喜欢她,如今自己的模样会不会让她们失望。
毕竟那是上京除了皇室外最有权势的大户,他们又会不会嫌弃自己,这些年来疏于教导,不懂礼节。
傅远逸再是尊贵,也是个军营里出来的爷们儿,自然不懂晩觅的小心思和那弯弯绕绕,只能感觉出她从兴奋到失落,却又不知为何。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
“觅儿,可是不想回去?”
晩觅连忙摇摇头,那里有她至亲之人,她自然是愿意回去的。
看晩觅表明了态度,傅远逸刚刚的疑惑尽数消散,爽朗的笑意再次爬上脸颊。
“那就好,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咱们明日启程。”
晩觅看他因激动兴奋而眉眼上挑,终是没再说什么,乖巧的点点头。
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念的。
只是心里有一角落,在隐隐作痛,景哥哥,此时,你可成亲了?
等傅远逸出门一段时间后,晩觅朝着四周望了望,眉眼紧蹙,起身跺跺脚。
“你们可还在?”
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同时传来。
“在。”
听见熟悉的声音,晩觅却觉得心下更堵了,都要成亲了,还把人放在她这里做什么!
“你们,都回去,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这里。”
似是娇蛮,又似是恼羞成怒,整个人看起来娇俏又生动。
两暗卫对视了一眼。
怎么办?
主子不是说什么都要听夫人的吗?
那……我们撤?
好嘞。
“是,夫人!”
晩觅又恨恨的跺跺脚,双手叉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气的七窍生烟,果然对她不上心了,走就走吧,谁稀罕!
“告诉他,以后也不许在找我了。”
“臭没良心的。”
“哼!”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不是夫人让他们走的吗?怎么又自个儿生上气了?
晩觅气冲冲的出了房门,将正好要进来的几人吓得一愣。
照儿与湘儿对视一眼,难道将军惹小姐生气了?
季嬷嬷眼神迷离,有一瞬的失神,这生气的样子与夫人竟一般无二,可爱又娇俏。
“小姐,怎么了?”
照儿上前扶着晩觅,疑惑的道,刚刚将军出去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不像是吵过架的才对。
晩觅气呼呼的看了一眼照儿,欲言又止,随后看了一眼季嬷嬷,便垂下了头。
季嬷嬷自然没有错过晩觅的动作,心下知道小姐这是有了秘密,不便与她知道,柔和的笑了笑,便上前行了一礼道。
“小姐,将军吩咐,明日里就要回上京,奴婢去准备准备。”
晩觅连忙回了礼,她如今还未认祖归宗,而季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贴身嬷嬷,她自然不敢也不会拿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