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芮作为一名浩然正气的人.民警察,默默擦了把汗,不满地道:“不要在我身上练习。去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出来。”
霍蔚无趣地丢开剧本,乖乖去晾衣服。
两周时间刹那就过去了,韩捷如愿到了要跟和许言午交换戒指成为他的新娘的这一刻。
张思芮忠实履行伴娘的职责,双手递上戒指和以备不时之需的纸巾,在煽情的音乐里,默默退后望着他们。
结果并不需要纸巾。
许言午向后挥一下手,潇洒地单膝跪地——张思芮怀疑他多余的挥手动作,是以为自己正穿着法医的白袍。
韩捷早忘了昨天晚上的彩排,未等他出声问“你要不要嫁给我”,刷地就伸出了手——张思芮怀疑她娴熟的伸手动作,是以为自己在跟他要尸检报告。
两人愣了愣,然后同时破罐破摔地想,反正昨天晚上彩排时,要表露心迹的已经当众表露心迹了,要做保证的也已经当众做了保证,事已至此,不如就坡下驴吧。于是两人不置一词利落地交换戒指,再长长接了个吻。
周小年的女朋友杜悦彤默默抚摸着自己小腹的抱枕,羡慕地道:“韩捷姐姐结婚也这么酷,我要向她学习。”
傅崇峥、俞晏、周小年闻言齐刷刷翻白眼。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只听人家叫了声“老婆”就红了眼圈,最后喝醉酒,也不管今天要结婚,非要跟人家回去睡觉,最后差点被被她折腾疯了的同事们拷走。
俞晏向周小年示意杜悦彤的肚子,不明白地问:“你们不是没怀孕么?”
周小年一脸空白:“是个抱枕。”
俞晏:“……”
杜悦彤向这边探了探脑袋,戚戚道:“许家妈妈跟我大姨是老姐妹,我大姨要来的,保不齐我表姐也来的,不得不防啊。”
张思芮草草完成了伴娘的使命,在伴娘裙外面罩了个薄风衣,一路大步过来落座。她刚好听到杜悦彤的话,不由道:“你也防不了多久,要真是怀孕,肚子不可能一直……你肚子是不是大了?”
杜悦彤怨念道:“思芮姐,就你一个人看出来了。”
张思芮:“……”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用眼神生动地表达出惊叹号的意思。
杜悦彤浑然不觉,她一把推开不知为什么突然起腻的周小年,兴致勃勃道:“我看了网上怀孕各个月份肚子的状态,特别买了大小不一好几个抱枕,上次见面的是三个多月大的,现在这个大概是……四到五个月的样子吧。”
周小年再度一脸空白。
傅崇峥牙疼似的咝咝两声,道:“好好一个姑娘,说疯就疯了。”
大都跟晋市虽然只有两个多小时车程的距离,结婚风俗却大有不同,而其中最显而易见的不同,就是大都头婚婚宴是安排在晚上,二婚、三婚是在中午,而晋市是一律在中午。
新人祝酒祝到同事这桌,韩捷实在开心,咽下以假乱真的红茶,低声跟张思芮说:“我哥刚刚跟老许说,他的遗产里总有我的一份,他随时欢迎我回家,也随时准备吃我中午的喜宴。”
张思芮伸手就照肩膀上给了她一巴掌:“财产!财产!”
韩捷赶紧“呸呸呸”三口,笑得见牙不见眼。
张思芮一直想跟韩数聊两句,她总感觉自己上次去韩数那里借车的行径有点粗暴,她想主动跟他示个好,再隐晦地表达一下歉意。
但韩数太忙了。
——韩数虽然不善交际,但他IT届“大神”的身份就像个天然的吸铁石,“大神”唯一的妹妹结婚,只要收到消息的没有不来捧场的。
喜宴渐渐就到了尾声。霍蔚来了信息,表示正在等红灯,很快就到。张思芮望着韩数的背影,遗憾地想,不行就下次吧。
结果韩数也一直在注意着张思芮。他眼看她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起身走了,赶紧打断眼前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校友,匆匆丢下一句不太客气的“不好意思我有事儿”,追着她出去了。
结果只是一个错眼,居然就找不到她了。
韩数垂头丧气回来,在裤袋里翻出烟盒和打火机,行至安全梯门前,左右看看没人注意,默默推门而入。他的生活总是规律和健康的,他的父母甚至他的妹妹都在保护他,因为据他们说,他只能单线思考。但即便只能单线思考,也是会有烦恼的。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排遣烦恼,电影里的男人不如意时都爱抽烟,研发部的同事们遇到难题时也是,他在无数个坐立难安的深夜里点了根烟试了试,只除了第一次很难受——头晕、发抖、胃里恶心、四肢虚软,稍微适应了以后,好像确实是管用的。
韩数点上烟刚抽了一口,安全梯的门就再度被推开,他呼吸一紧,赶紧背过手,结果来人并不是妈妈或妹妹,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张思芮和她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是个明星,而且是个超一线明星。他妹妹韩捷说。
韩数眼里瞬时一明一灭,张思芮看到了,霍蔚也看到了。
韩数保持着背着手的姿势暗暗蹭灭了烟头,他露出有些局促的笑容,直愣愣地道:“思芮,我以为你走了。”
霍蔚微微皱眉,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韩捷的哥哥喜欢张思芮。但韩捷的哥哥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张思芮立刻就给他解惑了。
她默默盯着韩数,半响,一板一眼地道:“韩数哥,韩捷说你意志力薄弱,所以一定不能沾染坏习惯,抱歉,我得告诉韩捷你抽烟。”
她是个狗鼻子,韩数只是刚点上烟,她一推门就闻到了。
与此同时,霍蔚脑子里的那根弦扣上了,嗯,是叫韩数。
第30章
第三十章
霍蔚载着微醺的张思芮回来,一路也没说话。张思芮假借上厕所,在他跟她的同事们打招呼合照时,去了安全门那里,他知道的。当然,她喜欢他,不喜欢韩数,他也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他还是烦躁。她为什么要去安慰一个追求者?就让那人伤心难过以后互不打扰不行么?
张思芮假寐中睁开眼,胡乱抹一把脸,略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霍蔚转头看了看她:“不关你事,睡你的。”
张思芮调直了座椅,直直望着他,道:“你这样真的不是个好习惯,我要有哪里做得不对,你就明确告诉我,你要不说,我下次还这样做,因为我自己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我反而觉得是你有问题。”
霍蔚虽然不高兴张思芮去安慰韩数,却也知道当下压不住的烦躁情绪,焦虑症也要背一下锅,但张思芮这样明确说他有问题,就触了他的逆鳞。
霍蔚冷冷道:“我有什么问题?”
张思芮当下就要脱口说出“你有焦虑症”,但觑见霍蔚防备的表情,她默默咽下去了,转而道:“我刚就是随口一说,是个假设。你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霍蔚转头目视前方,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特地去安慰你的追求者。”
张思芮顿了顿,道:“他是韩捷的哥哥。”
霍蔚:“我知道。”
张思芮按捺着脾气,再次解释道:“我告诉过你,我以前常常去韩捷家里蹭饭,跟韩数的关系也不错,我不能明知道他在伤心而不闻不问。韩数是个一根筋的人,而且心理比较……不够成熟,得要有人给他画个明确的句号。”
霍蔚油盐不进:“我还是很讨厌你关注他。”
如果是其他女生,听到男朋友吃醋,大约是暗暗开心的,但张思芮是个异数,她感觉白瞎了一堆解释,此人怎么讲不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反问道:“你也太不讲理了,霍蔚,你在镜头里跟人亲吻上床,我也没说什么。”
霍蔚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但我那是假的。”
张思芮低头抠了抠胳膊上的蚊子包,道:“假的你也亲吻上床了。”
霍蔚面色青得就像他饰演的“武将军”每每杀人时那样。
两人反正是在吵架,索性以往的不满也都一并发泄出来。
张思芮不高兴上个月是霍蔚妈妈郭汝明的生日,霍蔚却没有告诉她。两人明明是交往关系,他妈妈生日,她却没有任何表示,显得她特别没礼貌。霍蔚不情愿地解释,是去年年底霍嘉若依旧特别自我的态度让他很生气,所以除非霍嘉若主动求和,不然他不会带张思芮回去受气。张思芮很无语地问,亲生的父子,互相给个台阶不行么?他闻言抿唇默默看着她,目光凉飕飕的,像是在指责她不知好歹。她顶不住他怨愤的目光,梗着脖子道,那你跟我说一声,我买个礼物,你帮忙带过去也行啊。他一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显然之前并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霍蔚不高兴自己买给她的衣服她一次也没穿过,他表示如果她不喜欢,当初买单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说出来。张思芮一开始相当嘴硬,表示自己是喜欢的,只是她常常要出现场,跟各种人打交道,如果打扮的太出挑或太咄咄逼人,容易跟人产生无形的隔阂,不利于开展工作。霍蔚转头望着昏暗里她的轮廓,哂笑,毫不留情道,你在说谎。张思芮一窒,抿了抿唇,愤愤道,我喜欢款式,但我不喜欢价格,衣服就是衣服,一万四买一件日常薄毛衣,我觉得人是疯了。
两人就从这天起,开始了似有若无的冷战。
——“似有若无”的意思是彼此依旧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同一张床上睡觉,但除非必要,互不打扰。
两人冷战期间,《非死即活》突然提档两个月上映了。霍蔚及霍蔚相关的话题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榜。由于霍蔚不参加真人秀,不接综艺节目,在大疆的力保下也没什么绯闻,网友扒来扒去,最后大部分还是一些旧事或者偶尔几张路透照片:
霍蔚在某个圣诞节前夜里,跟徐回一人抱一个小孩并肩离开华府公寓,去买圣诞礼物顺便吃宵夜——两人邪恶的CP粉因此很是狼血沸腾了一阵。
霍蔚在洛杉矶音乐会上那首燃爆现场的钢琴曲《巴比伦!巴比伦!》,以及霍蔚离开舞台前那个略显仓促的飞吻。
霍蔚在华语电影第三十三届座谈会上直言回答记者的提问:在预算和时间充足、投资人不干预、故事题材和剧情不受政策限制的情况下,如果把电影拍成了烂片,首要原因就是导演能力不足。
……
张思芮偶尔也跟着一同出现在榜单上,但总是很快就被撤下。网友倒也能谅解。霍蔚并不活在粉丝经济下,不需要曲意讨好粉丝,不想暴露的私生活和私人关系就可以粗暴地撤掉不暴露,且张思芮是个刑警——最近几年缉毒警和刑警被犯案人员报复的新闻屡见报端。
霍蔚跟着剧组跑了几个一线城市做宣传,再回来时,刚好赶上了张思芮的休假。两人同时整天在家,原本“似有若无”的冷战就变得欲盖弥彰了。高中交往时,如果有矛盾,多是霍蔚低头,重逢以后,则多是张思芮低头,而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最后一层遮掩,彼此也随性多了——“随性地”感觉自己没错不想道歉。
不过生气归生气,倒没耽误两人情绪上来的时候默不作声做些不和谐的事儿——张思芮隐隐感觉这不符合情侣吵架的一般流程。第一晚张思芮想着,既然大家心情都不好,那就各睡各的吧,结果她去哪个房间,他就抱着枕头跟去哪个房间——反正他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她以为他这是要服软道歉的意思了,结果他跟来是跟来,直到两个各自关灯睡觉,他也没跟她说话,十分气人。
“思芮,许言午加班,我们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
“非死即活。”
“不去。”
“……你们战线拉得也太长了。赶紧收拾东西出来,我在万达一楼的砂锅麻辣烫店里等你。你出门记得戴个口罩啊。”
——就像韩捷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挑张思芮当伴娘,张思芮也没有别的选择,有任何棘手的事情,只能听取韩捷这个“狗头军师”的意见。而韩捷这个没节操的“狗头军师”,在得知他俩冷战的第一天就痛心疾首地要强压着她的脖颈子亲自上门向霍蔚道歉。
《非死即活》片长一百四十六分钟。张思芮虽然直击过拍摄现场,但那跟剪辑师剪辑出来的成片根本是两码事。两个人看到中途,彼此一对望,都已经哭得没有人样儿了。悲催的是,一个出门没带纸巾,一个最后一张纸巾在麻辣烫店用掉了。两人不约而同将视线移至座位下方的购物袋——里面是韩捷新买的血贵的纯棉睡衣。
韩捷一脚将购物袋踢到张思芮够不着的位置,哽咽道:“你想都不要想。”
张思芮哗啦啦淌着眼泪情真意切道:“我保证不擦鼻涕。”
两人正纠缠着,隔壁递来半包纸巾,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目不转睛地望着大荧幕里撂下一句“孙子后悔”强要了“小雀斑”的霍蔚,咬唇抽泣着叮嘱:“姐姐,省着点用,我剩下的也不多了。”
电影播到霍蔚中枪栽进深坑里以后,所有的背景音乐突然停了,大雨的声音也停了,天地间只剩下霍蔚的喘息,从清晰急促,到缓慢悠长,再到几乎听不见。上面突然传来“小雀斑”的挣扎哭喊——他们其实早就已经形同陌路了,他微微瞠大了黑眸,呼吸也再度清晰了,甚至夹杂着几声使不上劲儿的呛咳。但也不过一瞬。他的意识只剩下一点点残星,爱恨也是。他在“小雀斑”一连串的“滚开”里,积攒着微末的余力,脑门抵着树根轻轻翻了个身,天上刚好有一群雨燕掠过,他眯着眼睛看看飞鸟,看看自己潮湿的埋骨地,断了呼吸。
韩捷擤着鼻涕道:“你说霍蔚以前想考北大数学系?他考什么数学?他还能成第二个华罗庚?顾小公子需要他,温达尔也需要他,我爱霍……温达尔。”
张思芮收拾着两人制造的垃圾,道:“他数学一直是全校前三的,也不是不能成为第二个华罗庚。”
韩捷腆脸抽走高中生最后一张纸巾,转头道:“不重要,你什么时候去跟霍蔚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