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你一声我一声地叹息无缝接轨,叹到不知道第多少声的时候,时七突然“啊”了一声,坐直了身体。
“我知道一个地方的泳池绝对干净!”
阮一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来,随口接了一句,“你家的?”
“……你倒有心情开玩笑。我是说,咱,们,学,校。”
育仁的泳池?
她眨眨眼,没说话。
“你想啊,大扫除都是咱们学生干的,还有谁比咱们自己更清楚。换水的频率,泳池的使用率,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时七说的有点道理。
学校的大扫除次次都有学生分配到游泳池的包干区去,除去游泳部的几个体育生,确实平时很少有人去用池子。换水频率也能得到保障,可以说是她们认知里面最干净的泳池没有之一了。
可是,唯一的问题是……
她轻咬下唇,思考起来,“泳池有了……教练呢?”
“教练……教练……”时七前后咀嚼了好几遍这两个字,一拍大腿,“现成的不是有么!还免费!”
听到免费这两个字,阮一就完全懂她的意思了,她是说两个后桌?
她义正言辞,“我觉得周淙光可以,李朗贤不行。”
“啊?为什么?我想法和你相反,我倒是觉得朗哥很okay啊,周淙光不行。特不靠谱,而且他还没朗哥游得好!”
没有为什么,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理由的话,
那就是前几天她刚夸下过海口——我阮一这辈子要是有事求你我就是狗。
“咱们又不是去竞赛,学会就行了!李朗贤那种赛型选手和我们风格不太适合,我觉得还是周淙光好。应该也没李朗贤严格,我就觉得他不错!”
她一副我只为周淙光打call的样子引来了时七怀疑的视线,阮一摸了摸耳垂,又补了一句,“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周淙光看着好像比较……闲的样子吧。”
这么说确实没什么问题。
两人既然说定,接下来就是和后座商量的事了。
阮一一整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都在想学游泳这事。
一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好,临天亮前才堪堪入梦。
这梦做得也很惊悚,前面是飘着尸油恶气熏天的泳池,白天那教练手里甩着某宝批发十块钱五条的金牌在朝她招手。
她吓得直往后退,一退就退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扶着后面那人刚站稳,丝丝温热的气息就擦着耳廓在她脸颊作乱,“学不学?哥哥教你啊?”
转身抬头,她就撞入了男生带着痞气的视线,他嘴角噙着笑,整个梦都回荡着
——“哥哥教你啊……”
——“教你啊……”
阮一一急,用劲力气伸直手臂,想要撑开自己和他的距离,他乌黑的瞳仁把自己慌乱的脸倒映得无比清晰。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熟悉的脸,一点点地变化,鼻头一点点地拉长,生生长出了一个狗头。
梦境过于惊悚。
姑娘“啊”地一声坐了起来,眼神在熟悉的家具上打量了一圈,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自家的床上,做了个梦。
她张了张嘴,整个脑子浑浑噩噩的还没清醒,一开口就是一个字,
“汪?”
第48章 四十八朵浪花
这个梦对于阮一来说打击是致命的。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她一对上大毛乌黑的眼睛,就有一种你我种族相通的错觉。甚至在大毛的眼里,她看到了没关系,当条狗也不错的安慰。
这是万万不行的。
阮一匆匆吃完了早餐,还在上学路上买了个豪华版的煎饼。这个煎饼到了教室以后,就安全地降落在了周淙光的课桌兜里。
周淙光的马屁得拍好,这直接关乎到她做人还是做狗的尊严问题。
她就放下早餐出去上了个卫生间的工夫回来,周围一圈人都到齐了。周淙光正拎着她买的煎饼袋子站在人群的C位,春风得意地自己编了一个言情小故事。
“不是我说,在这个学校暗恋我周淙光的妹子还真不是一个两个,看看,早饭服务送到位,多么贴心!”
“关键这妹子好事不留名啊,哎,怪我。平时太受欢迎了,一下子还真想不出到底是谁给我送的。”
“没办法,人红就是没辙。你们说,到底是谁在觊觎我的美色?”
周围显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时七瞥见走进来的阮一,朝她招了招手,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凭空多出来的早餐,顺嘴问道,“你说哪个妹子这么瞎,能看上周淙光?”
少女平静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脸色如霜,“不知道。”
除了周淙光还在单方面拉着李朗贤孜孜不倦地讨论着他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到底诱惑了哪个小姑娘,其他几人都已经显然丧失了兴趣各自回了座位。
其实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不消半天,周淙光的幻想就会随着煎饼在肚子里的消化同样烟消云散。
然而,天不遂人愿。
戴立行出去丢了趟垃圾从后门闪进来的工夫,视线落在了周淙光手里的袋子上,他疑惑出声。
一听到他的声音,阮一瞬间一股不怎么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如果没记错的话,早上她进学校的时候,还和戴立行打了个照面,那时候的自己手里正拎着这袋煎饼。
果然戴立行挠了挠头,一脸八卦地凑了上来,询问道,“你们这家煎饼好吃吗?怎么都买的这个?”
周淙光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早上我看阮一也买了,就是这个包装。不是一家的吗?”
后座两人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阮一,课桌上是刚卸下还没整理的书包,桌兜里也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煎饼存在的印迹。
几乎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们,对,瞎了眼的姑娘此刻就坐在前面。
阮一缓缓侧过脸,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圈,遗憾地叹了口气,“被你们发现了啊。真可惜。”
两人脸上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就听少女字字清晰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本来还答应了那女生守口如瓶的,既然如此,就告诉你吧。这个煎饼,是受人之托。”
李朗贤暗自舒了口气,刚才揪了一下的小心脏也稳了下来。
一旁的周淙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谁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重要的是,漂亮吗?”
他问得这么细致,阮一没法跟先前一样编得不打草稿,脑子里自动勾勒了一遍早上卖煎饼的那老奶奶的形象气质,缓缓开口,
“比我矮一点,瘦瘦小小,皮肤偏黑,好在人很实在。放的料……我是说,你看她给你放的配菜,多实在。”
周·颜控·淙光:“哦……”
虽然第一个马屁没有拍成,不过阮一并没有放弃笼络周淙光的想法。
中午吃完饭回来,李朗贤的位置还空着。她吸取了早上的教训,当着周淙光的面推过去一杯奶茶,“喏,给你。”
“嗯?”周淙光显然没想到阮同学会给他买奶茶,表情有些呆愣。
“跟你商量个事?”阮一顺势坐在了时七的座位上,一副我要和你谈谈的架势。
“啊……你说。”
“我不是体育高考报了个游泳么……”
阮一才开了个头,周淙光就明白过来了。
早晨他来的时候,时七已经和他提过这件事,他个人当然是没什么问题,同学之间互相帮助这是应该的嘛。
不过——他没问题,不代表朗哥没问题啊。
他还记得前几天看到他俩依偎在一起的那次,朗哥事后来找他谈了话,虽然解释了他俩没有他想象中的那层关系,不过不代表他不在往这方面努力。
万一他接下了阮一的这个请求,朗哥会不会杀了他先两说。
起码兄弟情算是凉了一大半了。
教别的没事儿,游泳吧,孤男寡女,共处一池,关键他还裸着上半身……
一想到那略带暧昧的画面,周淙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性子就控制不住地血脉乱窜了。
不成,他不能干这事!
朋友妻不客……哦,不是,不可欺!
周淙光凛了凛心神,义正言辞地摆了摆手,“恐怕不行,我已经答应时七了。”
阮一皱眉,又听他解释道,“我既然答应了就得对你们的安全负责,万一你俩同时溺水了,我只能救一个。唔……我觉得这样不安全,只能一对一教学。要不然,你问问朗哥?”
“也……行吧。”
既然人家有自己的顾虑,她也不好勉强。只是这么一圈兜兜转转下来,又转回了李朗贤身上。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碰上有事要求他,再加上前几天自己刚头铁地立了flag,阮一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李朗贤心里早有数,那天中午回来,周淙光就丢了他小纸条,说阮同学想找他学游泳这事儿。只是人家小姑娘憋了这么几天犹犹豫豫迟迟不开口,他就没提。
一想到刚开学那会儿,她昂着高傲的下巴,满脸不屑地说“我要有事求你,我就是狗”的傲娇小表情,他就觉得可爱得要炸。
这几天他可是时时刻刻等着姑娘来找他呢。
……
这天放学后,轮到阮一留下来做值日。
李朗贤也是破天荒地没急着去训练,找了个由头慢条斯理地在座位上整理书包。
果然姑娘扫着扫着地,就挨到了他旁边,她清了清嗓子,“哎,我体育高考报了游泳……”
那哪儿能不知道?
李朗贤顺手往包里塞了本书,心不在焉,“嗯。”
阮一抿了抿唇,脸上写满了为难,“其实,我不会游泳。”
她的演技一向好炸天,李朗贤一下子判断不出这是真忧愁,还是演个凄凄惨惨戚戚骗得他主动给个台阶下。
别的小姑娘还好说,眼前这个,从第一眼见到就毫不犹豫地坑了他,他心里还是有点摸不准的。
可能他遇上阮姑娘之后,人生巅峰也就这么被她求一次,李朗贤强迫自己保持冷心肠绝不受她蛊惑。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稳住,李朗贤,不能心软,这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高光时刻!
阮一看他没什么反应,握着扫把的手紧了紧,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游泳……”
“没事儿,学学很快的。”他答。
少女抬起头,鼓起勇气和坐在位置上的男生对上眼神,吐字清晰,“时七也不会,不过还好有周淙光教她。”
女孩子脸上是一片平和,心里却早已翻了天。
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都说这么明显了,快说,说你教我!
你主动说的就不算我求你了,咱俩互相给个台阶岁月静好不行吗?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从她真诚的脸上get到任何奥义。只是点了点头,慢动作无辜地眨了下眼睛,“那挺好啊,周淙光难得还是挺靠谱的。”
算你狠。
阮一吐了口气,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我也没报外面的速成班。”
“明智啊你。”李朗贤收完最后本书,单肩背起书包站了起来,“外面那些班十有八九是骗钱的,效果不好,你倒是做对了件事。”
他转身的脚步刻意放慢了几秒,心里翻江倒海,快啊,快来求我啊,你求我我就答应!
背后沉默了几秒,随后又响起了扫帚和地砖的摩擦声。
李朗贤拉开后门,还是脚步微顿,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句,“走了啊!”
“嗯。”小姑娘没回头,看似专心致志地打扫着卫生,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啧,不会是玩大了吧。
阮一不知道李朗贤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平时看他挺乐于助人的一个人,话都说到她这个份上了,竟然也没接茬。
不过人家愿不愿意都是人家的事情,她不好道德绑架,只能怪自己曲线救国的方式不太到位。
她回家想了想,现在已经高二下半学期了。时七学完还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这事儿是个定时炸|弹,悬在那解决不了总是不上不下的。
一到下半年高三,别说学游泳了,吃个饭的时间都恨不得紧巴巴的。
思来想去,必须得这学期把事情给了了,尊严人格什么的都要在解决生存问题之后才值得考虑!
若为满分故,两者皆可抛。
阮一打定主意以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
第二天放了学打听完李朗贤在哪儿训练径直跑去了游泳馆。
天气还冷,这会儿训练都在室内游泳馆举行。她一迈进室内,恒温的暖空气就扑面而来。
为了不让自己临时反悔,她几乎是一路小跑没间断,此时被暖气一烘,冻得麻木的双颊一点点恢复了知觉,情不自禁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场馆内没什么人,也没见着教练的影子。只有偶尔扑腾的水花声提醒她,确实有人在训练。
临到跟前,她又生出了些许近乡情更怯的感情来。
打定主意拜托他,和真的来这里当着他面说出来是两码事。
她在池边犹豫了一会儿,试图让自己忘记之前放下的狠话。可随着不远处的水花越来越近,脑海里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一双手拼命在拧着音量开关,一声更比一声高地提醒着她:有事求你我就是狗。
不管了!
阮一蹲下身子,看着两团水花快速逼近,心里给自己下了个赌注——要是第一个从水里冒出来的就是李朗贤,那她就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