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少年就这么强硬地扯着她的手腕，把人往前带，身后厚重的铁门发出急促地撞击声，随后又被重重地带上。
阮一浑身僵硬地闭上了眼，又睁开。
周围是她不适应的黑。
整个消防通道一片暗沉，即便现在有扇窗户，她也能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他的轮廓。
可眼下除了腕间吃痛，她真没法在黑暗中感知到那人的存在。
黑色禁闭的空间里，几个呼吸间她静下心强迫自己冷静，慢慢地，感觉到了他温热的气息喷撒在自己额间。
阮一靠在墙上，目光找不到焦距，只觉得耳垂一热，他有些粗粝的指腹摩挲上来，忽而一痛，像被人用指尖掐了一下。
黑暗中，他叹了口气，“我没有很想见你？你怎么会这么狠心。”
明明是他，从来不曾主动联系过她，见了面就让她别挡道，她这么理解有错吗？
姑娘想着，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低哑，“那你现在想怎样？”
“怎样？”他反问了一句，“你告诉我，你和邹旭是什么关系？我只想听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想必他看到了在美国被拍的那些照片。
阮一缓下心神，一字一句认真地解释，“普通朋友，我们在美国只是碰巧遇见。他学校就在隔壁，就这些关系。”
“那他常去你那儿找你？”
“嗯。”她没否认，“算在那边唯一的朋友。”
“既然从一开始你和他就没有什么关系，我当初气急了误会你和他搂搂抱抱，你为什么不知道解释？”
阮一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事，她诧异道，“那照片是你啊，你自己会不知道？”
“我没见到过照片……”
“那你还！”
突然拔高的呼声被打断，他似乎一秒间恢复成了当年那个柔和的少年。
“对不起，宝儿，我道听途说了。”
好久不曾听到的那声熟悉的称呼又回来了，她有些不自在。
“所以，”姑娘轻轻抿了下唇，“你不找我的原因是这个？”
黑暗中他像是在思考，良久才回应，“也不完全是。”
“我怕你移情别恋是一回事，但……其实，你当初说得对。我们俩之间差了那么大一截，我配不上你是应该的。”
“不是……我那是气话……”
“你听我说。”他打断了阮一的解释，“我仔细想过你说的话，我一直觉得，像当初的自己那样，永远追不上你的脚步。”
“呵，没想到我努力到现在，也如愿进了国家队。你的脚步，还是依然比我快很多。”
“我现在也不想管这些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对我简直是种折磨。这次即便你走得再快，我也不想放手了。你回来，好不好？”
没想到他并不是像表面那么云淡风轻，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几句气话，他竟是记到了现在。
阮一一安静下来，显然他又急了。
耳垂的温度不曾消失，他掐着她的手腕压在了墙上，低哑地声线蛊惑着她的耳朵。
“宝儿，你还记得当初我教你学游泳的时候，你答应了我什么吗？”
阮一点头，“记得。”
“我让你别撒谎，别说脏话，这些我知道束缚不了你。那你还记得最后一个条件吗？”
——“第一，不准扯谎骗人。”
——“第二，女孩子不准说脏话。”
——“第三嘛，再议。”
耳边似乎响起了年少时的约定，她嗓间微哑，“你说再议。”
“那现在咱们来再议一下，”黑暗中，他能精准地捕捉到她颤抖的睫毛。李朗贤压低腰线，倾覆在离她还有半寸的地方，低哑出声，“回到我身边。这次，我们不分开。”
兜兜转转这么久，她急着回国，回来了又近乡情更怯。
她怕他们之间已经失去了年少时的那份真情，又怕情感犹在，而空白的这段日子两人之间会生出陌生的隔阂。
当他开口说这次不分开的时候，她几乎无法压抑自己鼻尖的酸涩。
她阖上眼，拼命压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这么短短几秒的安静，却生生折磨疯了等待着她回应的少年。
这么几年能等得，两人面对面说上话了，他却连几秒都等不得了。
没等她有回应，李朗贤心中有些慌乱，一低头便精准地噙住了她柔软的唇。
唇上的触感让黑暗中的两人均是一阵颤栗。
这种唇齿相依的感觉是他这段灰暗的日子仅仅在梦里才有的。
阮一没有挣扎，眼皮一抖，泪珠便顺着两颊滑落。
唇间纠缠，他很快尝到了眼泪的苦涩。
“宝儿，对不起。”他含糊出声。
慌乱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是难得见到她流泪，止不住地就想把心都挖给她，让她看一看那颗从来只为她跳动的心。
他感受到了怀里的姑娘摇了摇头，她说，“是我的错。我说了太多气话伤害到你了。”
刚谈恋爱那会儿，两人年轻气盛，谁也不懂低头。
甜的时候比蜜还甜，吵起来也是天翻地覆。
人慢慢长大了，虽然会变，却更懂得了珍惜的道理。
李朗贤知道眼前的一切来之不易，放开她的手，双手微微捧起她的双颊，让她仰起头迎向他。
他顺着泪痕一遍一遍亲吻着姑娘的脸颊，又回到唇边，如获至宝般轻轻触碰。
两人鼻尖亲密相蹭，他嫌她的帽子碍事，一把摘了帽子抵在她脑后，更热烈的吻落了下来。
比起年少时在楼梯间的那次，他这回的吻炽热又急躁，带着一点儿暴戾，犬齿来回撕咬着她柔嫩的唇畔。
她好几次吃痛出声，他才放轻力道，又转为辗转深情。
一吻完毕，她背上即便贴着冰凉的墙壁也沁出了汗珠。
失而复得的男朋友把她抵在墙上动弹不得，小腹上抵着他的炽热。
过了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夜盲如她，从不再均匀的呼吸间也感受到了黑暗中盯着她的眼眸沾染了欲望。
他轻轻附在她耳旁，沙哑的声音带着点黏，“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第78章 七十八朵浪花（一更） ...
回去的路上, 身边多了个人。
阮一也不想给陈演添乱，听话地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只余一双澄澈的眼睛露在外面。
两人默契地没坐地铁，顺手招了辆出租车送到公寓楼下。
京大在西边，阮一现在住的公寓在东边, 两个地方隔着大半个北京城。
到了楼下她反而有点纠结。
这个点请他上去喝茶吧，怕时间太晚误了他回去的点，不请吧，显得有那么点拔D无情。
她双手插在兜里看着他, 决定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上去坐会儿吗？还是……”
话没问完，李朗贤嗓音一沉, 嗯了一声。
看着姑娘的表情有一瞬纠结, 他反问, “不欢迎？”
“也不是。”她按开楼下的指纹锁, 不好意思地挠了下鼻尖, “怕你回去太晚赶不上门禁。”
“你别操心，今天正好回趟家拿些东西, 不回校了。”
若是要回家的话，同在西边也不近，阮一沉默着没说话。
电梯停在了二十六楼, 这边的公寓私密性很好，一栋两户门对门都是入户电梯，她弯腰找了双大一号的男士拖鞋才起身开口。
密码锁发出清脆的声音, 随着电梯门闭合，照在房门口的唯一光亮消失了。
阮一侧身进了屋子轻轻跺脚，玄关处的声控灯又亮了起来。
借着暖橘色的灯光，她摸上了墙壁上大灯的开关。
手指尚未用力，就被一双大手罩了上去。
房门“咔嗒”一声被合上，头顶暖色的光线打在身材高大的他头顶，显得一头碎发柔软又温暖。
搭在开关上的手指被一根根轻柔地扳开，阮一微微侧身，撞进了他满目柔情。
“别开灯，”他说，“让我抱抱你。”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她蓦然撞进了一个充满热度的拥抱。
他胸口的线条结实又硬朗，明明和高中那会儿差别大了许多，脸上的少年感却依旧未曾消失。
只是有时候沉着双眸紧紧盯着她的时候，又让人觉得他好像确实变了。
头顶的声控灯倏地暗了。
她想起每次接吻，总是在这样一片抹黑的场合，不自觉红了耳尖。
在他怀里轻哼了一声，阮一稍作挣扎，“你抱太紧了，我不舒服。”
没有像意料中被松开，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抱紧了你才不会跑。”
他埋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带着沐浴液的清香灌入鼻腔。贪婪地用鼻尖来回蹭着她脖子上那块娇嫩的皮肤，明明说出的话带着询问，语气却不容拒绝，“我想亲你，可以吗？”
这是第一次，在他有所动作之前询问了她的意见。
阮一被他灼热的呼吸搅得心神不宁，黑暗间也大着胆子指尖轻抚他的下颚，踮起脚，一个浅浅的吻落了上去。
她难得的主动换回了对方疾风骤雨般的热吻，阮一喘着气儿往旁边躲，一不小心蹭到了大灯开关。
大厅忽得亮了起来。
头顶刺眼的光线一下子洒满整个客厅的角角落落，刚习惯黑暗的两人均是不适地眯起了眼。
灯一亮，暧昧的氛围破了大半。
阮一尴尬地咳了一声，推开他走进客厅。
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难得有一丝慌乱，连翻了几个抽屉才找了平日里喝的茶，转身准备倒上又发现水壶的水早就空了。
身后一声轻笑，李朗贤接过水壶扫视一圈，动作自然地往厨房里走。
烧上水他才抽了空倚在移门门框上，打量起了她的新居。
简约现代风，从紧闭的房门推测，三室一厅。
他挑眉，“你们明星都这么奢侈？”
被他一调侃，阮一侧目，“我以前住大院儿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过我奢侈？”
今晚上重新见着面，一开始李朗贤是带着满肚子火气，只她一出现，三言两语，憋了这么两年的气都撒了个干净。
现在静下心来听她说话，不知不觉间突然发现她讲话的腔调带上了不少京味儿。
他听着身后水壶发出的咕噜声，转念一想，这些日子她在国外，身边唯一一个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可不就是邹旭么。
想着心头火又起来了，他皱眉，“你这儿化音，没和邹旭少待吧？”
没料到他话题转得这么突然，阮一有一瞬的愣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这个大醋坛子男朋友在吃哪门子飞醋。
“是啊，差点儿就日久生情。”
他不想听什么，她就偏要说。
年纪小不懂得谈恋爱的时候，他俩就这么摊开一架吵崩了。眼下旧事重提，阮一反倒不怕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想过他俩之间的问题。
她不过就是太年轻，不懂得放下身段主动求和。
她男朋友这个性格，也在午夜梦回想得透彻了。
有些事情还非得拿出来明着吵才有用，邹旭有一点倒是说对了，李怂怂绝对就是李朗贤本人。
对折磨得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的问题还那么瞻前顾后，不敢拿出来当面说开，自己却在心里把疙瘩越滚越大。
吵到明面上来，对两人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他既然心里介意，阮一也不怕陪他吵一吵。
她也不是当年那个仰着下巴不肯低头的姑娘了。
果然，李朗贤一听她说差点儿日久生情就急了。他抓起她的皓腕，把人压在墙角。
少年如今的声线越发低沉，他咬着她耳朵急切发问，“你和他待一起才多久，和我呢？”
“也不过就两年，”阮一垂下睫毛不去看他，“有句话你不知道么，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阮一！”
她的话被他气急打断。
她这才眨眨眼，看向男朋友急红了眼的模样，轻笑一声，“你介意我们之间空白的两年？介意我和邹旭在美国碰上？介意他抢了你明面上的身份？”
她一句一句发问，李朗贤每听一句，脸上的凝重便又多了一分。
“我怎么可能不介意？”他发狠地把她抱在胸前，气息不稳，“我当初就不该硬着头皮和你吵，我该早点低头的，这样我们之间不会白白空出了这么多……”
阮一以为激完她，最后也是自己放软了态度去哄，没想到他说着说着自己先道了歉。
她的少年好像也长大了。
她反手抱住他，柔声开口，“现在低头也不晚呀，要是刚刚你所有的介意都成了真，恐怕现在在这间房子里的就另有他人了。”
“你的意思是……”他有些不敢确信地低头看着她。
“刚都是逗你的，我和邹旭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日久生情。”阮一笑了起来，“我就想听听你的真心话，你天天在我心里转啊，我哪儿装得下别人。”
“宝儿……”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间，一字一字缓缓开口，“如果当初我没和你吵架，该多好。现在你回来了，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我以前不成熟的地方也会改，我真的发了疯地想跟你在一起，你明白吗？”
阮一像之前给大毛顺毛一般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嗯，明白。”
雨滴打在落地窗上打破了一室宁静，她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惊讶出声，“下雨了？”
李朗贤顺着声源也看了过去，刚才回来路上还朗朗夜空，上来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