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鸾今天穿去哪里呀——荔箫
时间:2019-07-15 09:22:57

  “这件事,我们没完!”她那时的声音,歇斯底里。
  “贵君善妒,毒害皇嗣,幽禁启延宫,即锁系。”
  “逢年节,遣宫正司以祖训训责,不得懈怠。”
  后面的这些,不再是她亲口说出的了,是传旨宫人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可怖。
  他想从中逃开,但双腿犹如灌铅,抬也抬不起来。
  “许久没见贵君了,过来看看。”
  他不知道她为何又会突然温柔待他。
  “我最近在想,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愿再跟贵君不依不饶下去了。”
  但他选择相信这句话。
  “这是你说的哦!到了七老八十,你也得跟我出来遛弯!”
  “那你现在给我想,想想怎么当个专宠的元君!”
  他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但是……
  “陛下旨意,赐你一死。”
  “她已经有一个孩子死在你手上了,怎么会让第二个孩子再涉险?”
  “我还道阖宫都知道陛下想让你生不如死,没想到你自己竟不清楚?”
  卫珂的话,形如梦魇。
  他分辨不出这些话是不是真的。但即便是,他也不甘于这样死去。
  这次的事,不是他做的。
  .
  虞谣赶到的时候,比虞明稍微晚了一点。
  虞明已经吓坏了,见到她猛地回神,边是奔向她,边脚下打软跌坐下去:“姐……”
  他不信是姐夫下的药,也不信姐夫是畏罪自尽,但他说不出来。
  还是他身边的宫人瑟缩着跟虞谣禀了话,说他来了一见到贵君的样子便吓坏了,二话不说叫人灌了绿豆汤下去,又让贵君勉强吐了几口,吐出好些黑血。
  绿豆汤有解毒的功效。
  虞谣勉强定住些神,吩咐人扶虞明去歇着,自己却实在无暇多安抚他,赶忙去看席初。
  宫正司里沸腾起来,宫人七手八脚地抬席初去旁边条件尚可的厢房歇下,太医施针的施针、开药的开药,疑与和贵君有所勾结的宫人也都要先押起来,四处都忙忙碌碌。
  中毒,就算在现代,死亡率也并不低。这里的施救方法有点类似于催吐洗胃,或灌水或灌绿豆汤一类的东西,然后再硬让人吐出来。
  过程之痛苦不言而喻,虞谣在旁边看得心中绞痛,哭了好几回。
  “已吐出大半了,再灌两回便是,虽难免有毒药残余,也可活命。”太医的声音还算冷静。
  席初在极度的痛苦中依稀听到点声音,浑浑噩噩地想:怎么了?
  她又不想让他死了?
  接着便觉又有东西灌进口中,带着些许宜人的清香。
  他不想喝,但他无力抗拒。
  腹中绞痛,他不受控制地再度吐出来,他只知道自己在吐,知道周围有很多人,其他什么也不清楚。
  过了不知多久,腹中的痛感淡去,紧接着袭来的,是无尽的冷意。
  冷意渐渐遍布全身,又冷又疼,每一根神经都像浸在冰里。
  他禁不住地哆嗦,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没有炭火可用的寒冬腊月。
  人人都盼着过年,可他最怕过年。过年时他便要接连跪上好几日,冷得好像血液都冻住。
  不,别让他回去……
  他下意识地挣扎,想冲到正德殿去,求她许他一死。
  那时他也这样做过,只是没有一次得以离开启延宫。
  天下都是她的,总归是她想见他才能见,她不想,远轮不到他去要求什么。
  “陛下……”他呢喃低语。
  正抹着眼泪的虞谣一惊,连忙看去,他却仍闭着眼,并没有苏醒。
  “陛下……”他又叫了一声,她抓住他的手:“贵君?”
  似乎辨别出了这个声音,他的手紧了一紧,眉心轻蹙出一条线。
  “陛下……”他试图从黑暗中分辨出她在哪儿,又茫然地自己念着,“杀了我……”
  “杀了我吧……”
  “贵君你说什么?”虞谣惊慌失措,“你听得见吗?你别……别乱想啊!你快醒过来,我在等着你。”
  不知他听没听见,总之他安静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眉心却蹙得更深:“不是我干的……”
  “陛下,不是我干的……”
  虞谣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却不知该怎么做,只能握着他的手,怔怔地望着他。
  “不是我……”
  少顷,他的声音忽而脱去了方才的激动,陡然间变得无力。
  他的眉心也舒展开,脸上一下子寻不到什么表情了。
  虞谣倏然心慌。这样的神情,她在他脸上见过。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这个样子,平淡的、麻木的,不论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情绪。
  因为在他心存希望地等她的时候,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希望殆尽之后,他变得像是行尸走肉。
  “贵君……”虞谣声音发哑,又过一会儿,却见眼泪从他眼角淌了出来。
  慢而清晰地,一直滑出来。
  她恍然惊觉,她好像从未见过他哭。感叹于他吃过的苦时,她掉过眼泪,他却反倒一笑而过。
  他跟她说:“陛下能这样想,之前的苦也就不算苦了。”
  现下,他却反倒哭了。
  她感受到了更加清晰的绝望。
  “不是我……”他疲累地一遍遍念着,深陷在一场噩梦里。
  噩梦可怖,梦里他竭力的解释,可她不信。
  他却不敢醒。
  他怕醒过来,面对的就又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看不到尽头的痛苦折磨。
  .
  他不醒,虞谣便不敢走,也顾不上去想别的。
  她伏在桌上怔神,静看着天地滑入黑夜,又迎来新一日的晨曦。累到头脑发胀之时,余光终于看到床上的人动了动。
  她匆忙起身,向床榻走去,听到他虚弱地问阿晋:“这是什么地方?”
  阿晋带着喜色:“您可醒了!这是宫正司的厢房。”
  宫正司。
  席初眼底一片死寂。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下来的事情。
  “贵君?”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他微微一栗,复又缓缓挣开眼睛。
  虞谣见他确实醒了,舒着气坐到他床边,一叠声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想不想吃什么?”
  他有些摸不清状况,便没作回答,只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他的目光一分分向下挪,挪到她的小腹上。
  她怀孕四个多月,原已塞了个薄薄的垫子,垫出一点点显形的样子——至少她告诉他那是垫子。
  但现在,她的身材恢复,小腹全然扁平了下去。
  他神思恍惚,轻轻地开口:“陛下小产的事……”
  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勇气问。
  到了嘴边的后半句话,硬变成了:“不是臣干的。”
  她和他对视着,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油然而生的惊惧。
 
 
第51章 温润如玉是席初(12)
  “我知道。”虞谣难忍哽咽, 挥退宫人,温声告诉他, “我没怀孕,也没小产,只是药效太猛所以晕过去了, 跟你自然没有关系。”
  席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赐死……”
  “……没那回事!”虞谣语中发狠, “混蛋卫珂!跟我说你畏罪自尽, 跟你说我赐死你?!你等我弄死他!”
  席初噤了声,过了会儿,又恍惚地说:“臣不是畏罪自尽。”
  “我知道我知道!”虞谣连声说着,俯下身贴在他胸口上, 又说,“都过去了, 你安心!”
  过了良久, 他的呼吸声终于平静了些。虞谣如同先前一样, 额头在他胸口蹭上一蹭,轻声道:“你再多睡一睡, 一会儿太医还会过来。我先回清凉殿,把事情处理一下。”
  她在这里守了他一夜,实际上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呢。
  比如卫珂。
  她要他好看!!!
  她这样说的时候,席初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当她起身要从床边离开时,他拽住了她。
  “别走……”他低语呢喃,看起来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意识。
  虞谣心中搐痛, 耐心地坐回去,他怔怔地再度重复:“不是臣干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虞谣柔声,他慢慢回过些神,松开了她。
  离开宫正司,虞谣越想席初的状态越是恨意横生。
  卫珂决计不只是假传圣旨,指不定还和席初说了多少有的没的,把刚刚放松下来的席初激成了惊弓之鸟!
  于是在她回到清凉殿后,整个清凉殿的气压都很低。宫人们全都瑟缩着站着,尽量假装自己不存在,没一个人敢到她面前刷存在感。
  虞谣冷着张脸梳理思路,很快理出一个解决方案。
  她对自己的优势劣势还是比较清楚的,朝中治理得还不错,碰上啥突发状况也都能及时妥当地料理,一班人马用得得心应手。
  但是后宫,一笔烂账。
  这次的事情里,席初先前砸重金搞掉她的孩子暂且不论,那叫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但这回,宫正司里不少人都有问题是明摆着的,至于是被卫家收买还是被卫珂个人收买,都不重要,反正这波人不能用了。
  不能用,就得换,大换血,彻底换掉。虞谣便先下了道旨,完全重组宫正司,先前的老人们该遣散的遣散、该治罪的治罪。
  不过这种重组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她就紧跟着又下了道旨,把闷声作了个大死的卫珂直接交给了刑部去办。
  她没有多授意刑部什么,因为白泽推测的卫珂或许不知卫家打算的想法靠谱,想直接从卫珂口中审出卫家的问题,也不现实。
  刑部只要把眼前这件事的实话问出来就行了。
  得了旨意后,刑部的官员到行宫去拿人。卫珂自然大声喊冤,要求面圣。
  喊声传到了清凉殿里,但人没能进来,旁边的宫侍小心地打量女皇的神情,只见女皇冷笑:“烦死了。堵上嘴,押走。”
  或许是因为虞谣表现得太过绝情,卫珂心态崩盘,当天傍晚就什么都招了。
  给女皇下毒、戕害皇嗣、假传圣旨,写着耸人听闻的罪状之后按了他的手印。
  虞谣没料到他会招得这么快,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舒爽。
  而后,她借卫珂的这一系列大罪问责卫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差亲兵把卫家围了起来,抓出几个卫家长辈去密审,同时搜府找寻物证。
  拜卫珂的自作主张所赐,这一切对卫家来说都措手不及。
  最后一道旨意发下去时,天色已黑。虞谣一天一夜没睡,一松下劲儿就累得七荤八素,原本想再去看看席初,可连路走走不稳,只好算了。
  哈欠连天地躺到床上,她吩咐说:“问问太医贵君恢复得如何,若是情形还好,明天让他搬来清凉殿住……”
  好像话刚说完的一刹,她就睡沉了。
  这一觉她的睡眠质量倒很高,第二天照常神清气爽地上朝去了。
  早朝的气压也挺低,大家都被卫家的事搞得有些紧张。主要是卫家这些年的形象都非常正面,卫珂引起的后宫争端也未必就和家里有关。现下整个卫家都突然被问罪,朝臣们都有种皇帝喜怒无常的感觉。
  虞谣不在意,反正等刑部审出结果,事情就都清楚了。
  下朝再回到清凉殿,宫人来禀说,贵君已经到了。
  虞谣禁不住加快了脚步,直奔寝殿。
  “贵君!”进门间她一唤,立在窗前出神的席初微滞,继而转身,单膝跪地:“陛下。”
  “……哎你干嘛?”虞谣忙去拉他,认认真真地看看他的气色,见他唇色还有点发紫,便问,“太医今天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他颔首,虞谣点点头:“你先歇着,我去更衣!”
  朝服太热了,她躲去屏风后,迅速换了轻薄舒适的常服,走出来的时候,却见他正在沏茶。
  看她出来,他把茶端给她,然而身子尚还虚着,手也不稳,离得还有两步远时,他控制不住地一抖,顿时茶盏倾翻,茶水茶叶洒了一地。
  虞谣往后一躲,正要叫人来收拾,听到席初惊慌失措的声音:“陛下,臣一时……”
  她抬眸看他,略微一怔,即道:“没事。今天太热了,我也不想喝茶。”
  说完把他手里的茶盏拿下来放到一旁,推他去床边坐:“你安心养病,不管卫珂说过什么,你别理他便是。”
  席初默然以对,她愈加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惊魂不定。
  这种感觉对她而言极不真实,因为只过了不足两天而已,两天前他们还在柔情蜜意。
  可她也没办法怪他。
  现下的局面,闷声作大死的卫珂最多也就是个导|火|索,炸|药是早就埋下的。
  归根结底,是席初对她根本就没有多少信任。纵使鼓起勇气往外迈了一步,但心中的底气还是脆弱不堪。
  这不是他的错,也不全是卫珂的错。
  不过,他现在的情形与从前也不一样。
  在刚接触他的时候,他给她更多的感觉是麻木和视死如归;现在,是小心翼翼和担惊受怕。
  她想他大概也贪恋前些日子的美好,又怕那份美好稍纵即逝,所以紧张地想把它留住吧。
  从来都是被偏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他长久地不被善待,又忽地受到外界刺激,会这样实在不足为奇。
  虞谣想了想,告诉他:“我已经把卫家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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