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想,都他妈怪季让!
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到底是没动那信封,又一把塞回了书包里。
到八点多的时候,房门轻轻被敲响,听那力道也知道是戚映。俞濯拉开一条门缝,戚映端着热好的饭菜站在外面,递给他。
俞濯用口型问:“我妈呢?”
戚映无声说:“睡啦。”
其实没睡,饭菜都是吴英华热的,只是让她送过来。
俞濯的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接过碗埋头狂吃。俞程溜出来打探了几眼,回屋跟吴英华说:“你看把儿子饿成啥样了,他正长身体,作业又多。”
吴英华躺在床上刷抖音,几个小时过去,气已经消了不少,只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吴英华照常去喊总喜欢赖床的俞濯起床。
早饭已经做好了。
俞濯稍微有点别扭,吃了他妈大早上起来煮的番茄鸡蛋面,临走前打招呼:“妈我走了啊。”
“公交卡拿没?钥匙装了吗?等一下,校服后领子翻进去了。”
她照常絮絮叨叨,一点没变。
母子哪有隔夜仇。
上了公交,俞濯已经把昨晚的闹剧抛之云外了,他开始思考怎么把信封转交到季让手上。
最容易的办法当然是让戚映去给,但他怎么能让他姐主动去接触季让!
危险的事还得自己来。
唉,早知道这么麻烦,昨天就不该接这封信。
真是色令智昏啊。
想了一路,俞濯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偷偷塞,避免跟季让正面接触,毕竟他昨天刚跟屈大壮那群人起了冲突。
俞濯马上给杨心远发消息,让他打听高二九班今天有没有体育课。并且威胁,如果消息再出错,就趁他睡觉的时候黑他QQ,解散掉他所有QQ群。
杨心远吓得直接发了张九班课表过来。
还真有体育课,早上第三节 。
俞濯信心满满。
到学校后,戚映就跟他分开走了。进了教室,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到了,聊天的看书的赶作业的都有,她把书包取下来,正往课桌里放书,有什么东西挡住。
戚映伸手进去摸,摸到两个带凉度的盒子。
好奇地拿出来,一看,是一块芒果慕斯和一块抹茶蛋糕。
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盒子表面微微凝出水,丝丝凉意。
她捧着盒子眨眨眼,抿着唇角甜甜笑起来。
……
第二节 课下课,俞濯假装上厕所,跑到高二那层楼去,经过九班教室时,看到班上几乎都空了,还有几个学生在收拾东西,看样子马上就要走。
他知道季让坐靠窗的最后一排。
等最后几个学生一走,立刻猫着腰从后门溜进去,直奔季让的座位而去。
课桌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课桌内也一样。他把信封从裤兜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塞进课桌。
大功告成,脸上露出释然笑容,转身要走。
抬头一看,两个女生手挽手站在教室后门,目瞪口呆看着他。
俞濯拔腿就跑,跑的时候还没忘用手挡脸。
一上午时间,海城一中就传遍,有个男生给季让塞情书,还是高一的新生。
俞濯:…………
九班教室内,上完体育课出了一身汗的季让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复杂看着课桌上那封信。
周围几个人眼睛瞪得铜铃大,屈大壮膜拜道:“让哥,快拆开看看!我还没收到过男生写的情书呢,什么样儿的啊?”
被刘海洋踹了一脚:“你他妈连女生的情书都没收到过好吗!”
季让嗤笑了声,把信封拿起来,本来想直接撕了。触及手感,又觉得奇怪,不像是信。
他随意打开,往里面瞟了眼。
看清是什么东西后,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顿时变了。
周围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季让脸色阴沉,薄唇绷成一条线,捏着那信封一言不发离开了教室。
-
戚映刚走到走廊这头,就看见季让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往楼上走去。大长腿步子跨得大,一步能上两个台阶,戚映就不行了,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爬了三层楼梯,累得气喘吁吁。
季让不是不知道后面有人,一开始以为是去楼上的,懒得回头看。一路上到天台,那微微喘气的声音还跟着,他才不耐烦地转身,看到身后几步之遥,扶着栏杆快累死的戚映。
他瞳孔张了一下,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颤抖,冷声问:“你跟着老子做什么?”
戚映眼巴巴看着他,真是委屈死了。
她也不想跟着他爬这么多层楼啊,可是她死活追不上,喊又喊不出声。
上课铃刺耳地响起来,季让皱眉道:“回去上课。”
戚映缓了小会儿,终于不那么喘了,松开栏杆继续往上走。
季让咬牙:“让你回去上课听到没!”
戚映走到他前面那阶台阶,微微仰头。还喘着气,嘴唇透润得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动出汗的原因,季让总觉得她身上那股浅淡的草莓香更浓郁了。
搅得他心浮气躁。
戚映朝他伸出手。
掌心里,躺着一颗草莓味的软糖。
他心脏咚咚两声,像撞在鼓面,余声在体内来回回荡。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跟着我,就是想给我这个?”
她歪着脑袋甜甜冲他笑,星子般的眼睛好像在说:是呀。
季让盯着那颗草莓糖。
因为掌心温度太高,糖分融化,甜甜的草莓味蒸发在空气里。
他低声说:“老子不爱吃糖。”
白皙掌心透出浅浅的粉色,手指又白又细,还能看见指头柔软的小漩儿。
半晌,他伸出手,拿过了那颗糖,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甜得要命。
可莫名其妙让他暴戾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戚映见他吃了糖,眼睛开心地弯起来,又看看手表,发现已经上课了,嘴巴一张,飞快朝他挥挥手,掉头就跑。
季让喊:“跑慢点!”
哒哒哒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道,周围安静得只有他吃糖的声音。
通往天台的门上了锁,不过他早就搞到了钥匙模,自己配了一把。打开锁,清凉的风迎面扑来。
季让吃完草莓糖,舌头在嘴巴里卷了一圈,然后拿出手机,心平气和给季芊打电话。
很快就接通,季芊还没说话,他淡声问:“你什么意思?”
季芊沉默了小会儿才说:“那张照片,一直放在二叔的钱包里。”
季让嗤地笑出来,讥讽道:“所以?你想证明什么?他念旧?还是他愧疚?”
季芊叹了声气:“你别冲我发火,你以为我想接这个差事跟你说这些啊?只是全家只有我能联系上你,这不没办法吗?你不想回来就算了,我跟他们说你把我拉黑了。”
季让语气淡淡:“我挂了。”
季芊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趁着挂线的最后一秒喊:“阿让,爷爷昨天又昏迷了一次,抢救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电话里有长时间的沉默,久到季芊以为他不在了。她试探着喊:“阿让?”
好半天,听到电话那头讥笑的声音:“你忘了吗?是他不认我。”他低低地笑:“是你们季家,不认我这个杀人犯啊。
电话里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季芊深吸几口气,沉声说:“没有谁认为你是……”
话没说完,被季让不耐烦的冷声打断:“行了,别再用这些事来烦老子。”
他挂了电话。
嘴里的草莓味已经淡了很多,本来压下去的暴戾情绪又浮上来。像带刺的钩子,从下而上,撕烂他的五脏六腑。
他扶着栏杆缓缓蹲下去,天台的风将他宽松的校服吹得呼呼作响,他声音低低的,像在跟自己说:“我缓一缓,缓一缓就好了。”
楼下教室传来混杂的朗读声。
良久,他站起来。
掩去眼底的痛苦和戾气,又只剩下漠然的冷淡。
教学楼空荡荡的,已经上课了二十分钟,他没喊报告,直接从教室后门进。老师站在讲台上大怒,“季让!不想上课就不要进来!影响其他同学听课!”
他置若罔闻,一言不发走回自己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那本高一的数学书。
把一直捏在手中的照片边角捋平了,夹进了书页里。
那一页,画着扎马尾的女孩和小草莓。
第15章
之后这一周,季让没有再来过学校。
他逃课是家常便饭,老师管不了,早就习以为常,除了记过通报外,还会给开学时他留的家长号码打个电话。
但永远没人接。
从教生涯总是会遇到这样自暴自弃的学生,想拉一把都无从下手。九班班主任刘尧看了一眼教室后排那几个闹腾的差生,暗自摇头叹气,收起了教案。
周五放学,屈大壮几个人约着去网吧开黑。
骆冰从隔壁教室窜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让哥啊?”
屈大壮骂他:“找什么找,让哥最讨厌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扰,你上赶着挨揍呢?”
骆冰讪讪:“他一周没来学校,我担心嘛。”
屈大壮不甚在意:“又不是头一回。你话怎么这么多,开黑不带你啊!”
几个人打打闹闹往外走,一出教室后门,看到扎马尾的少女背着书包安静站在那里,一看见他们,湿漉漉的眼睛立刻弯出一个笑来。
屈大壮吓了一跳,用手肘拐刘海洋:“她要干啥?”
刘海洋迟疑着说:“是来找让哥的吧?”
果然,就看见少女递上来一张笔记本纸,上面写着:我想找一下季让。
屈大壮神情复杂:“我不会手语啊。”转念一想,“让哥应该也不会啊,平时咋跟她交流的?”
刘海洋:“让哥全靠吼吧。”
他拿出手机,打字给戚映看: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
笑话,学校里想找季让的女生多了去了,难道个个来问,个个都说吗?怕不是要被让哥打死。
几个少年推搡着快步往楼道口走,戚映愣了愣,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跟出了校门。
屈大壮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卧槽她还跟着,她要干嘛啊!”
一直跟到网吧门口,骆冰捅捅刘海洋:“你不是说让哥对她不一样吗?要是让哥知道我们把她带进了网吧,会不会生气啊?”
几个人一听,是这个道理,也不敢往里走了。
戚映终于追上他们,小跑了一路有些喘,脸颊红扑扑的,乖乖抿着唇角,一脸期望地看着他们。
这眼神谁顶得住?
屈大壮第一个投降:“算了算了,让她去看看也没什么,让哥给不给她开门还不一定呢。”
他把季让家的地址打在备忘录里给戚映看。
戚映拿手机拍了张照,朝几个人无声说:“谢谢。”
……
季让住在靠近郊区的一个新楼盘。
前两年刚交房的大户型,适合三世同堂居住。海城近几年房价跟坐了火箭一样狂飙,买这套完全不适合他的大房子时,季让眼睛都没眨一下。
当时季伟彦也没有阻止他,只是说:喜欢就买。
还派人帮他置办了家具。
距离学校有点远,要转两趟公交车才能到。
戚映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飘着小雨。
季让住在八栋二单元,距离小区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戚映填了拜访登记,手指搭在眉骨上,一路小跑进去。
按照门牌号找到季让的家,厚重的防盗门在走廊白炽灯下泛出冰冷的光,她把头发和衣服上的雨水掸了掸,按响了门铃。
按了三次,等了五分钟,没有人来开门。
戚映搓搓手臂上因为冷而泛起的细小的鸡皮疙瘩,想了想,在门口坐下来。
这一等就是一小时。
期间她还抽空写完了一张数学卷子。
正拿出一张英语卷子做完形填空的时候,楼道口的电梯叮一声打开了。季让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一边甩水一边走进来。
看见坐在门口写作业的少女,瞳孔骤然放大,愣在了原地。
戚映听不见,不知道有人过来了,还独自埋着头在写,遇到一个不会的题,歪着脑袋咬了咬笔头,小脸上都是苦恼。
楼外大风大雨,时而吹进来一阵冷风,她冷得搓手臂,想了想,把写完的数学卷子搭在胳膊上挡风。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办法挺有用,还歪头笑了一下。
季让捏着那把雨伞,手指紧得指骨都泛白。
他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影子投射在地面,戚映余光瞟见,抬头一看,眼睛顿时弯起来。她把卷子收好,抱着书包站起身,乖乖地朝他笑。
季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拽住,呼吸都不由他。
他其实很想骂人。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地方又黑又远,万一他今天不回来她打算等多久?
外面下着大雨,车都打不到,她怎么回去?
地处郊区,人影稀少,遇到坏人怎么办?
林林总总,一时间全部叫嚣着涌上大脑,冲得他脑仁儿疼,到最后出口,只有一个字:“操。”
他大步跨过去,掏出钥匙开门,几近粗暴地把戚映给推进屋,黑伞随手一扔,冲进了浴室。
戚映被他推的一个踉跄,还有些发懵,不知道将军为什么一见她就生气,呆呆站在玄关。季让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很大的白色浴巾,往戚映身上一裹,从头到脚把她给包了起来。
他神情阴郁,动作粗暴,戚映小心翼翼观摩他的脸色,觉得自己这趟可能又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