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点点头,又说:“周校长,我不知道这孩子的心结是什么,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主要问题可能还是需要家长方面多开导配合。”
校长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走了。
远处的戚映见这边聊完正事,才终于走近,心理医生其实一早就看见她,还在心里赞叹小姑娘教养好懂礼貌。
作为PTSD患者,除了失语外其他方面都与常人无异,温暖又乖巧,也算是少见的奇迹了。
而那个满眼戾气浑身是刺的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比PTSD患者更加棘手呢?
心理医生摇头叹息。
大概是校长有过交代,刘尧没再来监督季让按时去医务室,他也无所谓,反正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区别不大。
正把额头抵在课桌上埋头玩手机,骆冰从教室后门一阵风地冲进来。
“大新闻!校花转学了!”
季让不为所动,手指按得飞快,在玩单机游戏。
倒是一向热衷八卦的屈大壮兴奋道:“真的?薛曼青为啥突然转学啊?转去哪?私高吗?”
骆冰夸张道:“你真的跟我们活在同一个时空吗?校花早就换人了,特殊同学!”
屈大壮嘴巴张得老大:“啊?”
旁边一直没动静的季让像被针扎,蹭的一下站起来,一把拽住骆冰的领子:“你说谁转学了?”
骆冰差点被勒死,一边翻白眼一边说:“特特特……特殊同学,戚映,刚才上厕所听二班的人说的……”
季让把他往旁边猛地一推,拔腿冲了出去。
冲到二班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走廊里的学生说说笑笑回教室坐好,二班也闹哄哄的,前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
整个二班被突然闯入的大佬吓得噤声。
季让脸色难看站在门口,手背青筋暴起,短发之下眉眼又冷又野。
扫了一圈,没有找到戚映。
有两个座位都空了。
他几乎控制不住眼底的戾气,一脚踹在了就近的课桌上。
第一排坐了两个女生,当即被吓哭了。
身后衣角突然被扯了一下。
轻轻的力道,像夏夜的风,裹着花香。
季让身子一僵,紧握成拳的双手却蓦地松开,缓缓回过身去。
戚映就站在后边儿,怀里抱着一叠练习册,有点好奇,又有点怕他的样子,比月色还柔软的眸子像在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季让发堵的胸口终于能喘气。
他一把握住她手腕,扯着她往楼道口走。
戚映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怀里的练习册差点洒了。他拽她的力气好大,手腕都发疼,戚映挣扎了两下没甩掉,委屈得眼角都红了。
下到转角的位置,季让终于停下来。
戚映一下把手从他掌心缩回来,抱着练习册后退两步,抿紧了唇,湿漉漉的眼睛柔软又脆弱。
季让紧绷的脸色突然就维持不住了。
他低下头,黑眸里都是狂风暴雨散去后的凌乱狼藉,声音却放得又低又轻,带着少年懊恼的服软:“我错了好不好?”
戚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委屈。
一直躲着她的人是他,现在突然生气的人也是他。
她偏过头,不看他。
季让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在她怀里那叠历史练习册上。
粉红色的草莓软糖,是她那次给他的那个牌子。他找了很多家商店才买到一模一样的,放在书包里,每天吃一颗。
戚映低头看那颗糖,又抬头看看少年。
他有点别扭,干巴巴说:“给你糖。”
她嗅嗅那糖的甜味,忍不住弯起眼睛来。
季让说:“不转学好不好?”
他说的慢,已经习惯看唇语的戚映读懂了他的意思。她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会这样问她,她明明才刚转学来海一,还能去哪里?
不过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季让像罪犯得到了赦免,阴郁的黑眸里又有了光。
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刘庆华的声音:“戚映呢?人呢?你说谁把她带走了?九班的季让?”
季让挑了下唇角,突然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然后三步并做一步,从楼梯跳了下去。
戚映呆呆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刘庆华和班长陈梦洁还有岳梨急匆匆跑过来,看见她安然无恙站在楼道口,总算松了口气。
岳梨大呼小叫地冲下来,她收回视线,赶在她们过来之前,偷偷将那颗草莓糖藏了起来。
下课的时候,骆冰再次从后门飞奔进来。
“让哥!听错了!不是特殊学生转学,是二班的历史课代表转学了,然后他们历史老师就让戚映当了新的历史课代表……”
话没说完,对上季让阴森森的目光。
季让:“过来挨打。”
骆冰:“呜,让哥我为你流过血立过功,你不能这样。”
让戚映当历史课代表,是心理医生提出的建议。戚映性格安静,因为无法正常交流,和班上同学其实并不怎么接触。
但她又耐心认真,每次课后作业都完成得很好,如果给她一份责任,她也一定能鼓起勇气担好。这对于加深她和同学之间的交流,早日开口说话有很大的帮助。
恰好二班的历史课代表因为父母工作原因转学去外地,刚好让戚映顶上。
二班几个同学上厕所时聊到这件事,东拉西扯的,不知道怎么就被误传成戚映要转学。知道真相的季让回想自己的表现,真是恨不得两脚踹死骆冰。
整整一天,大佬面无表情坐在座位上,浑身散发着想杀人的冰冷气息,周围一众小弟瑟瑟发抖,不敢打扰。
快放学的时候,飞毛腿骆冰又来了。
一路横冲直撞:“让哥!让哥!我将功补过来了!新消息!”
季让扯了下嘴角:“你最好是。”
骆冰打了个寒颤,立刻说:“真的!我亲眼所见!我们最后一节课不是体育课吗,我回来得早,经过二班的时候看到戚映在收历史作业。二班那谁,就是体校升上来的那个,不交作业,把戚映气哭了!”
周围空气顿时下降了几度。
屈大壮说:“龙海!以前体校跟我一个班的,这浑蛋可不要脸了,靠着作弊考进二班,当了个体育委员跟当上学习会主席似的,一天到晚耀武扬威。”
季让拎着书包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人呢?”
一群人浩浩荡荡将二班人高马大的体育委员龙海围在了学校后门。
龙海虽然作威作福,但从来不敢在季让面前嘚瑟,每次见到都伏低做小绕路走。眼见面前神情阴戾的少年一脚蹬过来,顿时就跪下了。
手忙脚乱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痛哭流涕道:“都在这了让哥,都在这了。”
季让没接,踢了一脚他的书包,冷声:“打开。”
龙海忙不迭拉开书包,把课本全部倒出来,扒着底给季让看:“真的没了。”
季让说:“把历史作业找出来。”
龙海老老实实照办。
季让蹲下身,捡起一支笔,用笔头在他脸上打了打,阴声道:“给老子好好写,全部写完,明天老老实实交作业。少一天不交历史作业,老子废你一根手指。”
那天之后,海一盛传。
校霸又开始逼人写作业了。
全校学渣听闻此事,失声痛哭。
第19章
第二天早上收历史作业的时候, 岳梨陪着戚映一起去。
其实她也怕龙海,但一想到映映昨天都被气哭了,愤怒立刻打败畏惧占据上风。她知道为什么龙海跟映映过不去。
龙海暗恋赵都南。
也不叫暗恋,反正全班除了班主任, 基本都知道,赵都南本人更是一清二楚。但她看不上龙海,平时都不怎么跟他说话,只有值日的时候,会笑着喊一句:“体育委员,能帮忙提下水桶吗?好重呀。”
看不上,但不影响她享受暗恋者的追捧。
不过是青春期少女的虚荣心而已。
岳梨觉得龙海为了给赵都南出头为难戚映的行为, 简直又low又丢人。她拉着戚映往后排的过道口一站,鼓起勇气大声说:“龙海, 交历史作业了!”
本来以为是一场恶战, 没想到一身腱子肉的大块头忙不迭把搁在最上面的作业本递了过来,“这里这里。”
他动作太配合,岳梨都觉得他是不是在作业本里藏了暗器!
小心翼翼接过来翻开一看,字虽然写得丑, 但真的一题不落地写完了。
她狐疑地看了畏手畏脚的龙海一眼,拉着戚映回去了。一直到上早自习, 才从前排同学那里听说昨天下午季让带人堵龙海, 逼他写作业的事。
岳梨对于八卦的嗅觉多灵敏啊, 把今早的事一联系,兴奋得眼睛都发光了, 一把抱住无声朗读文言文的戚映,压着嗓子尖叫:“映映!你好牛批啊!大佬居然亲自为你出头!就为了交作业这么一丢丢丢小事!啊啊啊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这样的大佬!”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戚映:“……”
后排学习委员黄博通的同桌于禾跟她俩关系也不错,看岳梨在那自嗨,用笔头戳了她一下:“你花痴病犯了吗?季让他们那种人多可怕啊,又爱浪又凶,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的好。”
岳梨:“不啊不可怕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大佬的女人!”
于禾:“……”
沉浸在爱情幻想里的岳梨一早上都美滋滋的,直到数学课下课后,数学老师没有收走教案,而是站在讲台上说:“下节体育课我们继续上课,下周就要月考了,还有几个知识点没讲到。”
岳梨顿时就蔫儿了。
于禾还在跟周围同学抱怨,就听见岳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都怪我……”
戚映在旁边手足无措地递纸巾,于禾赶紧跑过去安慰:“怎么了啊梨梨?”
岳梨抽泣着:“都怪我前两天忍不住喝了杯奶茶,老天爷就刚正不阿地拿走了体育课,都怪我呜呜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于禾哭笑不得,同仇敌忾说:“这怎么能怪你啊!都怪学校安排的课表!把体育课安排在数学课的后一节,不就是明摆着让数学老师占吗!”
真是太阴险了!
……
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逼近了。
戚映应该比年级第一还紧张。
这算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考试。以前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科举,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握起笔杆。
周五最后一节是班主任刘庆华的课,下课铃响后就开始说月考的事:“星期一考试,周末回去了要好好复习,会的知识点要巩固,不会的地方提前搞懂,各科老师都在群里,打电话发消息都可以问,不要等到上了考场才两眼抓瞎!第一次月考,都给我拿出点精神来!”
说完了,又安排班委搬桌子贴考号,戚映作为历史课代表也在其中,岳梨不放心,自告奋勇要留下来帮忙。
男生搬桌子,女生贴考号。
但男班委只有三个,其他都是女生,搬桌子明显人手不够,班长陈梦洁就安排了女生去帮忙,最后留下来贴考号的只有戚映和赵都南,以及岳梨。
贴考号不光是把纸片贴在左上角就完事,还要把桌子与桌子间的间隙拉开。教室后排的桌子都被搬出去,空了一大片出来。
赵都南贴完纸片就不动了,站在后排拿了个小镜子在那擦擦抹抹。岳梨帮着戚映拖了两列的课桌,气不过,吼她:“你怎么偷懒呢?”
赵都南阴阳怪气的:“能者多劳嘛。”
岳梨凶起来的时候句句戳心窝:“照照照,有什么好照的,再怎么照也不够校花的格!”
赵都南当即就被她气变了脸,盯着她们看了几眼,又冷笑:“我就是想争也是跟正常人争,跟残疾人争校花,我疯了吗?”
岳梨差点把手里的胶水瓶砸过去,还要骂,袖子被戚映扯了扯。她嘴角弯弯的,眼眸柔和,朝她摇了摇头。
岳梨又气又心疼,“你知道她怎么说你吗?”
戚映还是笑,好像在说:没关系呀。
赵都南还在后面咯咯地笑,火上浇油:“她怎么会知道呢,她又听不见。真可怜。”
岳梨简直被气疯了,指着她大喊:“你信不信我叫季让打你?!”
季让这个名字搬出来,往哪扔都是炸弹。赵都南脸上的笑收了收,但到底没被她吓住,季让多野啊,这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认识大佬?
她往墙上一靠,摆明看她笑话:“你叫啊。”
岳梨咬着牙,愤怒地掏出手机,看似在找季让,其实在给戚映发消息:啊啊啊映映,你有大佬的联系方式吗?快叫他过来救场啊!
戚映:没有啊。
岳梨:……
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早上的推断。大佬真的喜欢映映吗?都已经到了为她逼人写作业的程度,竟然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吗?!
赵都南看出她的窘迫,笑得更欢了,讽刺问:“季让呢?你叫他来啊。”
话刚落,虚掩的教室后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两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转头。
季让拎着书包站在门口,校服松垮垮的,面无表情看着赵都南,问:“你找我?”
赵都南:………………
岳梨:!
大佬难道是神龙吗?!一召唤就出现?
他走进来,扯了下嘴角,拎过一把椅子往前一坐,“刚才在外面,好像听到你说了残疾人三个字?”
他语气阴沉,吓得赵都南矢口否认:“没有!我没说!”
岳梨在旁边:“她说了!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