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关系,她可以永远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他会把他在这世上仅存的温柔与爱,全部都给她。
一直玩到凌晨四点多,游乐园的热闹才渐渐消了。期间戚映拍了张照片发给舅舅,让他不用担心。
从摩天轮下来后,戚映打了好几个哈欠,季让问她:“困了?”
她揉着眼睛点头。
他笑起来:“那回家吧。”
跟着离开的人群往外走时,在路上遇到卖糖葫芦的人。戚映本来已经困得不行了,看见糖葫芦时,眼睛又亮了。
季让笑着摸摸她的头,去买了一根回来。
他举着那串糖葫芦走到她面前,低头笑问:“山楂味的,喜不喜欢?”
戚映突然就有些发愣。
思绪一下子被扯回当年。
热闹的上元灯节,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扯着将军的衣角亦步亦趋,又害怕又开心。好多她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好多她没吃过的东西。
那小贩举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棒,边走边吆喝。
她从来没吃过糖葫芦,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路盯着看。将军发现她的小心思,笑了一下,招呼那小贩买了一串。
递给她的时候,低头笑问:“山楂味的,可喜欢?”
喜欢。
你和糖葫芦,我都好喜欢。
时隔多年,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拿着一串糖葫芦,问她同样的话。
戚映用力的点点头,接过糖葫芦吃了一颗。好甜,还是跟当年一样又甜又粘牙。
季让看她吃得那么认真,眼睛里都是笑,问她:“好吃不?”
她开心地点头,想了想,迟疑着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季让笑起来,低头咬了一颗。
两人吃着糖葫芦走出游乐园大门,外面人车拥挤,他打了半天车都没打到,只能先往前走,打算离开这附近高峰区再叫车。
接近凌晨,天色还是很暗,月亮泛着朦胧的光,走得远了,人声鼎沸都在身后散去,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季让拿着手机边走边叫车,戚映一只手牵着他衣角,一只手握着糖葫芦,小步跟在他身边。
凌晨加之过年,这个时间段确实不太好打车,季让叫了半天车都没影,想着实在不行就给朋友打电话叫他们开车来接。
他转头想跟戚映商量,看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着等一下。
一转头,就看见小姑娘握着那串糖葫芦边走边打瞌睡。
手指还紧紧拽着他衣角,腿也还小步迈着,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长睫毛困恹恹地搭下来,点了几下,又惊醒过来,赶紧舔一舔手里的糖葫芦,但隔不了几秒,眼皮又搭下来,小脑袋上上下下地点。
季让又心疼又好笑。
他停下来,微微俯身,手臂环过她细弱的腰和膝盖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戚映一惊,睁开惺忪的眼睛。
他低头看怀里的小姑娘,低声说:“乖,睡吧。”
戚映实在太困了,他怀抱好宽好暖,手臂也很结实,抱着她时很稳,还有好闻的味道。她软绵绵靠在他肩上,安心地睡着了。
凌晨五点的长街,一切都还未醒来。
月色很轻,云层很薄,晨起的白雾刚开始弥漫。
他抱着又轻又小的人儿,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怀里的小姑娘已经睡熟了,呼吸绵长,一呼一吸时,能闻到独属于她的甜甜的清香。
走到那条种满海棠树的林荫道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早起的清洁工开始打扫昨夜狂欢过后的街道。
他一点也不觉得累。
他看看怀里的小姑娘,红色的围巾因为微微的摩擦往上翘,挡在她唇边。她睡相好乖,垂下来的睫毛又长又密,随着呼吸像轻颤的蝶翅。
季让心脏跳得好快。
半晌,他微微低下头,屏住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围巾,偷偷吻住她的唇。
第49章
戚映在他怀里醒过来。
睁眼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 小脑袋在他颈窝蹭啊蹭,嘴唇擦过他下巴,有软软的湿润。
季让身子像过电,颤了一下, 他低声问她:“醒了?”
她点点头,揉揉眼睛,季让笑了笑,俯身弯腰把她放下来。戚映站在地上才彻底醒过来,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什么,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 什么也没有。
委委屈屈把目光投向季让。
我糖葫芦呢?
季让失笑:“掉了,下次再买。”他低着头替她把围巾重新系好:“回去吧, 好好睡一觉。”
戚映乖乖地点头。
回到家的时候, 舅舅他们还睡着,她轻手轻脚去洗了个澡,然后爬到床上继续睡觉。舅舅知道她凌晨才回来,也没来叫她, 一觉直接睡到了午饭。
吃完饭,一家人要去走亲戚, 去的是舅妈那边的亲戚, 戚映不认识, 俞程也不想她过去了不自在,又给她留了两百, 让她下午自己约同学去吃好吃的。
俞濯羡慕得不行,他最讨厌走亲戚,特别讨厌那些亲戚问他期末考了多少分。可惜他必须去,蔫蔫儿地跟着他爸妈出门了。
家里只剩下戚映,她先给季让发消息告诉他自己醒了,但没收到回复,大概也还睡着。又给岳梨发,约她下午出来逛街。
岳梨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我在乡下走亲戚,等我回来再约啊!
看来大年初一大家都在走亲戚,戚映想了想,干脆收拾了书包去图书馆。好在是国家公立图书馆,这个时间段也开着,馆里空荡无比,基本只有她一个人。
戚映做了一下午的高二下化学题,又把下学期英语前几个单元的单词背了,五点多的时候才离开,背着书包站在图书馆门口查了查地图,准备找家好吃的饭店吃点东西。
正在查地图周边,一辆黑色的林肯车在她前边停下来,车窗摇下,扑出一阵带着森林淡香的暖气。
季伟彦笑容温和跟她打招呼:“小姑娘,还认识我吗?”
戚映半张脸裹在围巾下,水灵灵的眼睛有一丝怯意,微微点了点头。
季伟彦看出她有点紧张,打开车门走下来,温声说:“我是季让的爸爸,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戚映手指拽着书包带,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她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接触,也知道不能随便上别人的车。
可这个叔叔是将军的爸爸。
上一世她进府的时候老将军已经病逝了,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那个德高望重的将领是如何骁勇善战,而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也丝毫不输他当年风采。
戚映抿了抿唇,在季伟彦耐心和蔼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季伟彦笑了笑,替她拉开车门,“上车吧,外面冷。”
戚映坐进车里,把书包取下来抱在怀里,有点拘谨。季伟彦坐在她旁边,先吩咐司机开车,才转头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戚映把手机拿出来,在备忘录打字写:叔叔,我叫戚映。
季伟彦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愣了一下才问:“你……不会说话吗?”
戚映点点头。
季伟彦不知内心是什么滋味,无声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没关系。”他语气温柔:“映映想吃什么呀?”
戚映打字说:我都可以的。
季伟彦想了一下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喜欢吃什么,但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最后吩咐司机去他常去的那家法国餐厅。
那里环境清幽,种了很多花,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车子驶上街头,季伟彦问了她几句学校里的情况,戚映都认真地打字回答他。得知她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九,他笑着问:“阿让这学期进步那么大,是你帮助他的吗?”
戚映有点腼腆,打字说:是他自己聪明又努力。
两人正聊,季伟彦的手机响起来,车内安静,接通之后,戚映听到那头火急火燎的声音:“季总,夫人又晕倒了!”
季伟彦脸色一变:“陈医生过去没?”
“已经打过电话,在路上了。”
他沉声说:“知道了,我这就回来。”
司机也听到了,等他挂电话就问:“季总,转道回家吗?”
季伟彦看了看窗外,车子已经开上了高架,一时半会儿下不去。他稳了稳心神,问戚映:“映映,叔叔得马上回家一趟,你愿意到叔叔家里坐一坐吗?”
戚映有点迟疑。
他温和道:“你可以去看看阿让长大的地方。”
戚映知道他得赶回家,现在不方便送她,又不能把她丢在高架上,于是点点头。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开回季家。
季家在郊区著名的富人别墅区棕榈园,三层独栋别墅,车子直接开入私人地库,旁边的电梯直达客厅。
戚映一直抱着自己的书包垂着眸,不乱看。
季伟彦让保姆阿姨给她拿饮料,温声说:“映映你先随便看看,阿让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乖乖点头,季伟彦笑了下,然后就急匆匆上了三楼。
保姆阿姨很快给她拿来了好几种饮料,还切了水果。戚映有点不习惯在陌生环境待着,拿了盒牛奶后就从楼梯爬上二楼,找到了季让的房间。
房门关着,她伸手握住门把手一转就打开了。
打扫得很干净的大房间,生活品一应俱全,可依旧能看出这房间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戚映慢慢走进去。
书桌上立了一排初中的辅导书,有装满钢笔的笔筒,堆成厚厚一叠的练字帖。旁边的书柜里摆满了青少年必读文学名著,还有各类的漫画书,军事杂志。
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玻璃橱柜,里面全是各种枪支坦克的模型。书柜上摆了个奖杯,戚映垫着脚看了看,居然是全国青少年射击比赛的冠军奖杯。
奖杯旁边就是季让获奖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看上去还很小,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小脸绷得很紧,严肃又认真,手里拿着一把枪,身姿站得笔直又端正,凝神瞄准前方。
哪怕模样个头都还没长开,已经难掩飞扬帅气。
照片里的季让,丝毫没有现在他身上那种漠然的戾气。那种自信又凛然的气质,像耀眼的太阳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戚映拿出手机,对着奖杯和相框拍了一张照。刚照完,微信群蹦出艾特她的几条消息,戚映点了进去。
是“我打架抽烟但我是好学生“那个群,屈大壮在艾特季让,叫他一起去六中打篮球。
季让说:不去,手酸。
屈大壮问:咋了?昨晚通宵打铁了?
季让发了一个滚的表情包。
屈大壮又艾特戚映:你要去跟@Seven约会就直说!不要用手酸这种借口敷衍我!
季让没再理她,切出来回戚映中午发给他的消息:刚醒,吃饭了没?
戚映在床边坐下来,想了想,还是跟他说实话:还没有,我刚才在图书馆外边碰到你爸爸了。
季让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回了过来:你在哪?
戚映把刚才拍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那头很久没有回复。
戚映等了一会儿,收起手机,又在房间转了转看了看。十多分钟后才收到季让的回复:待在房间里别乱跑,我来接你。
她乖乖回了一个“好“。
她没有乱动房间里的东西,只是在书桌前坐下来,翻看那一叠已经泛黄的字帖。从歪歪扭扭的笔画到行云流水的字迹,几乎可以想象少年端正坐在这里握笔练字的画面。
原来他的字写得这么漂亮。
还会射击,拿过冠军。
读过那么多的文学名著。
她就知道,他很厉害很棒的!
没多会儿,身后的房门被敲了敲。戚映回过头,季伟彦站在门口,笑容温和道:“映映,叔叔事情忙完了,走吧。”
她把字帖放好,跟着他下楼。
有个医生模样的人站在客厅里,正在跟一个护工交代:“再观察一晚上生命体征,明早把记录发给我看一下。注意这期间不要让她的情绪受波动,情绪对心悸病的影响很大。”
护工连连点头,看到季伟彦下来,问他:“季总,你要走了吗?”季伟彦点点头,护工说:“夫人还让我问你今晚在不在家吃饭呢,她难得有胃口,刚才吩咐张姨去买菜了。”
季伟彦笑了笑:“今晚不行,我约了小朋友,让夫人自己吃吧。”
护工好奇地打量站在他身边的戚映,还想问什么,身后的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满身戾气的少年眼眸冰冷,步子迈得大而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径直走到戚映身边,拉过她手腕拽着就走。
那护工反应过来,怒声:“你是谁?!怎么擅闯民宅!”
季伟彦呵斥她:“住嘴!”他赶紧追上去几步,“阿让!”
这地方季让一秒也不想多呆,可他到底是停住了,看了眼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回过了身去。
戚映在旁边看着,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可依旧掩盖不住眼底的暴怒,盯着季伟彦一字一顿道:“请你今后滚出我的视线,不准再出现在她面前。”
季伟彦被他毫不留情的话气得沉下了脸:“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他几步走到季让面前,深吸几口气放平语气:“我只是想请映映吃个饭,她在学习上帮了你很多,我很感谢她。”
季让讥讽地看着他:“我的事和你无关。”
季伟彦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好不容易回趟家,留下来吃个饭吧,刚好今天过年,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做。”
少年看他的眼神像看仇人:“在这个地方吃饭,我会恶心得吐出来。”他突然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医生和护工,不知想到什么,故意露出恶毒的笑:“那个女人死了啊?”
那一瞬间,季伟彦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唯一的儿子。
他只希望他能好好长大,不求他为谁争光,只要品行端正就好。可他却自甘堕落,之前那些不良少年的举动他都可以当是他叛逆,可现在少年脸上露出蛇吐信子般的恶毒,让他狠狠心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