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从夜愣住了。
他很少见阮之南发火,她倒不是生气,但是真的急了。
急的眼底都泛红,她狠狠把头别过一边去不说话了。
傅从夜也不说话了,他低头把两边盆里的点浆都做完,蹲在旁边默默地等盆里结成豆腐。
过了好一会儿,等老师来验收完豆腐,教大家把卤水豆腐包紧压水的时候,他就没让阮之南动手,自己一个人搞。老师夸赞了一下他们做的内脂豆腐,说一会儿有浇头、咸卤和酒糟,大家可以自己做豆花吃。
等老师走了,傅从夜正想趁着要做豆花的事儿跟她搭个话,打破沉默尴尬。
但他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一只手拽了拽他袖子。
傅从夜转过头去。
她蹲在旁边,胳膊搭在膝盖上,下巴贴在胳膊上,手还勾在他袖口上没撒手。
傅从夜一下子心软手软,差点连勺子都没拿住掉锅里。
阮之南抬着眼看他:“……对不起。”
傅从夜:“啊。”
阮之南鼻子在手背上蹭了蹭,小声说:“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傅从夜:“你没吼我。”
阮之南:“刚刚还不算吼么?”
傅从夜:“顶多就是大猫在呼噜噜。”他说着,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她后背上捋了两下,阮之南真跟个猫似的,被他顺的很惬意似的眯了眯眼睛。
他就捋了两下,阮之南一下子又跟他亲近起来了似的,蹲着挪步朝他靠拢过来:“真没生气。”
傅从夜:“我脾气你不了解么?”
阮之南下巴抬起来一点,压在手背上,笑了:“我要吃咸豆花,你去帮我搞,我今天没少推磨。”
傅从夜端了两碗回来,他也吃咸的,阮之南拎了两个马扎过来,他们靠着大玻璃窗排排坐,阮之南端着塑料小碗:“咱俩还算能吃到一块儿去。”
傅从夜跟她笑了笑,中途听见付锴因为咸甜豆花的事儿在那儿争,徐竟甜说让他挖一勺她碗里的咸豆花,吃的付锴直吐舌头,他又跑过来挖了一勺傅从夜碗里的:“卧槽,大哥,你这跟徐竟甜做的那都不是一个品种,太好吃了吧,你怎么调的。”
傅从夜:“那边桌子上就那么几样调味品,还能怎么调。”
付锴:“不是,我现在想吃咸的了,你给我做个吧。徐竟甜那做的都不是人吃的玩意儿,北方豆腐脑都被她的手艺□□了。”
傅从夜感觉阮之南想跟他说什么的,就不太想从她旁边离开:“做饭的诀窍就是什么都加点。你自己去搞吧。”
付锴拽着他:“要不然我把昨天咱们几个聊天的内容,跟阮老板转述一下。”
阮之南立马问:“什么什么?”
傅从夜起立,理了理衣袖,露出和善的微笑:“行,我给你做。”
付锴屁颠屁颠跟过去,回头还跟阮之南眨眼。
阮之南端着碗去跟鲁淡说话:“哎,你们昨天屋里聊什么呢,还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哥们了!”
鲁淡仰头喝豆花:“你问我我问谁,那俩人跟打哑谜似的,一开始付锴跟我聊我就是满脸懵逼,后来傅从夜插嘴我就更不明白了。”
阮之南拿勺子敲着碗边:“你是不是傻,偷听都听不懂,组织上怎么派你这种人混进敌方的。”
鲁淡斜眼:“放屁,我昨天听他俩说谁傻不傻的,我现在严重怀疑说的是你。”
阮之南鄙视他:“行了吧,考三百多名天天要去补习的人,还说我。”
鲁淡说来这个就气:“就因为你们要在祠堂看电影,我们都换地方自习了,真气死了。说是要把桌子搬到卫生站门口的空地上,那不是给蚊子送血型拼盘么?”
一会儿,傅从夜回来了,阮之南又凑过去,付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阮之南直勾勾的瞪着傅从夜,诈他:“你们是不是说我傻来着?”
傅从夜差点手抖,但他稳住了,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她肯定去问鲁淡了,怪不得这俩人玩得好呢,可能从小大院就按智商拉帮结派。
傅从夜挖了一勺豆花:“鲁淡跟你说的?”
阮之南作为三代警察之后,审问能力确实不高:“你就从实招来吧。”
傅从夜侧过头,小声:“说鲁淡呢。你别让他知道,他都没听明白是在说他。”
阮之南没被他完全忽悠住:“那付锴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傅从夜刚刚已经在调味台那边,已经让付锴被威胁的保证不乱说,他这会儿云淡风轻:“那你问他去啊,我也不知道。”
阮之南不信。
傅从夜叹气:“男生能聊什么啊。”
阮之南呆了一下,恍然大悟:“学霸,没想到啊,你也跟他们聊这些。啧啧啧。”
傅从夜眯眼,他总觉得阮之南理解成了什么别的东西。
傅从夜:“那你说我们聊什么了?”
阮之南耸肩,一副“你以为我傻白甜啊”的老练样子:“不就是P打头的网站,在交流一下口味片源惯用手之类的么?”
傅从夜被豆花呛得差点咳嗽出声。
阮之南伸手拍了拍他:“我理解了,虽然你长得一副性冷淡的模样,但毕竟是男生嘛。”
傅从夜抽纸巾擦了擦嘴角,转过头来,呛得脖子都快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这脑子,该意会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该学的倒是还挺懂!”
阮之南笑起来,她肩膀撞了一下傅从夜:“哎哟别不好意思,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再说,你以为我那么多BL小黄漫都是白看的么?”
傅从夜被她的饱览群书气笑了:“……你倒是理论挺丰富的。”
阮之南还挺得意的耸耸肩:“行行行。你前两天一直说我不是你哥们,不是你朋友,既然不是那我就更不敢说你了。那这位陌生的邻居,生疏的同桌,等学农之后我还能去你家蹭饭么?”
傅从夜看她那眼巴巴的样子,笑:“我家不欢迎你这种满脑子知识的人。”
阮之南眨眨眼:“我就是一张白纸,单纯的不能更单纯了。”
傅从夜起身扔碗,他顺手把阮之南吃完的碗也拿起来,抽了张湿巾塞到她手里:“这我不信。不过看在欠了你一周巧克力牛奶,以及你作为我头号迷妹的身份,我勉强同意管你几顿饭。”
阮之南一边擦手,一边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他:“我什么时候是你迷妹了?话不能乱说!”
傅从夜:“哦,那看来之前贴吧连发好几个帖子说‘只有我觉得八班傅从夜超帅’的最软直男,是真的一个直男了。那我要小心了。”
阮之南顿住脚,她刹车太急,差点扑进垃圾桶里,傅从夜赶紧抓住她胳膊,把她扶正,就看到了她沉默的瞪大眼。
傅从夜把碗扔进垃圾桶,从满脸呆滞的阮之南手中抽走了那张使劲,也扔进垃圾桶里,笑道:“我还想说呢,之前慈善晚宴的时候你拍的那几张照片,怎么也没看你发到学校贴吧呢。不会私藏了吧。”
阮之南还想说话,就看着傅从夜往回走了。
她哪敢说话。
她不敢承认自己确实有事儿没事儿捧着那几张照片看。
也之前早就开贴,甚至在帖子里狂言要发傅从夜近距离超帅生图。
然而生图到手她就反悔了。
她就跟挨了闷棍似的,一下午都话少。傅从夜倒像游戏连赢五把,一下午都有种平静的胜利喜悦,还对她都很照顾,恢复了以前在学校里任她胡搞的好脾气。
晚上他们又是在农家宴吃的饭,老邱和几个老师好像自掏腰包,给他们每一桌都上了个烤兔子。那烤兔子一弄出来之后,阮之南也顾不上“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第一个拿起切肉刀站了起来,直呼“香疯了”。
傅从夜还没伸手,她就在旁边一直说:“哎呀你怎么能吃同类呢?”
傅从夜:“你刚刚吃同类不是吃的挺欢的么?”
阮之南:“什么?”
傅从夜指了指桌子上的锅包肉回锅肉:“猪猪这么可爱你也没少吃。”
这个圆桌上是两个组十二个人一起吃饭,另一个组的人都跟傅从夜也不熟,本来还有点别扭,听见傅从夜这句话就笑成一团了。他们都跟阮之南关系好,有个姑娘笑的拍着桌子:“我第一次听有人敢跟阮老板这么说话。”
当然也没人敢跟傅从夜这么说话。
阮之南也气笑了,她恶狠狠的拔了个兔腿,在傅从夜面前撕咬。
傅从夜确实愿意跟她闹,他吃兔肉的时候,顺便舀了一碗黄豆猪脚汤,喝汤的时候还想捂住阮之南眼睛:“别看,太残忍了。”
阮之南恨不得把兔腿骨头都嚼了,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猪脚汤,回头还瞪他,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幼稚!”
傅从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幼稚,但他嘴角就是有点放不下来。
他觉得特别放松,也特别安心。以前觉得家里学校,都有点压抑,都让他觉得难呼吸,或许关上门面对习题,面对闲书,他才能真正的放松,不去考虑那些生活或家庭关系带来的忧虑。
但阮之南就是天生消除别人烦恼的人。
以前只是学校里没有烦恼,但想到她并没有因为亲一口的事儿有芥蒂,还想来他家蹭饭,他就明白,这道阳光终于可以照射到他生活的每时每刻,每个角落了。
而且,阮之南现在忘掉一些,专心胡闹的样子,也让他很安心,甚至理解了她不愿告知父母的想法。
有快乐的今天,或许对她和她的家庭来说,来之不易。
桌上长眼的都看得出来,平日连眼都懒得抬的傅从夜,心情很好。
或者说从这个学期以来,他的心情一直在走上坡。
第56章 直球王
吃完饭本来说好一起去看电影, 大家回屋去找驱蚊水, 打算全副武装喷香香了再去。
电影都快开始了,阮之南却跑去厕所, 傅从夜那头也接了个电话, 其他人听说要改成放《密室逃脱》,都急着想去占座, 傅从夜就招手让他们先走,他打完电话跟阮之南一起走。
电话是堀哥打来的,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 就说等他学农完了之后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堀哥是个真正的死宅,除了漫展能让他出动以外, 他只有偶尔被父母逼得不行,才会参加类似上次慈善晚宴之类的活动。
傅从夜:“去你家北边那套房子?行吧, 你直说是什么活动吧, 我考虑一下再说去不去。”
堀哥在那头唉声叹气:“我姐姐过生日,让我给撺掇的局, 她老说我人脉太窄,非说让我多拉点朋友来。我他妈只认识臭网友,我胆子再大也不敢领这种人来啊。反正我能打电话的都打了, 你也拉你那个特别漂亮的阮家小丫头来,她认不认识什么娱乐圈名导啊之类的孩子——也帮个忙拉过来吧, 凑人头呢!哎……主要我姐是元令羽的迷妹, 喜欢的不得了, 元令羽来不了, 叫他闺女来玩总行吧。”
傅从夜:“你说阮之南?她又跟你们那帮人不熟,她不爱这种活动,十有**不会去。”
堀哥:“来吧,看在你面子上她还能来不了么?再说我姐过生日,你本来就该来的啊,否则我给你爸送的那两桶角樽都白搭了。”
确实,以傅从夜跟堀哥他们家里的关系,他估计怎么都是要过去打声招呼的。
堀哥顺着杆子往上爬:“叫着那个阮丫头来吧,否则你就要一个人坐在角落玩手机了。”
傅从夜揉了揉头发:“人家未必愿意跟你们这些烫手山药扯上关系呢,你别以为元令羽不管她的交际圈子,我问问吧。哦对,别跟上一回似的,你为了撑场子搞了一堆三流小明星或者网红什么的来,我上次可是给你送了东西,当场就走了。”
堀哥在那头恨不得举四只手保证:“没有没有,这回是我姐,我姐会想看大奶妹顶着假脸吱哇乱叫么!我肯定请几个男模或者几个会跳舞的——哎哎哎开玩笑呢,我现在正在找乐队呢。”
正说着,阮之南从洗手间出来,被山里的夜风冷的直蹦跶,冲他喊:“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去换条长裤,妈的,冻死我了!”
堀哥一听声音来劲了:“哟,你怎么跟24小时跟那个阮家小丫头在一块似的。”
傅从夜:“……我俩同桌,同班。这是学校的活动,怎么可能不在一块。”
阮之南搓着胳膊:“谁啊。”
傅从夜抬高声音一点:“堀哥。你快去换衣服,电影来不及了。”
堀哥在那头笑:“行啊,你们这日子过得,傅家唯一大孙子,在村里挖土刨地的。”
傅从夜:“少来,你再嘲讽我一句试试。”
堀哥在这头一阵啧啧啧,说道:“就这么定了,反正你把她领来,我姐绝对笑开花,捧着人家丫头的手说不定都想当场当干妈。”
傅从夜还没说话,堀哥那头利落挂了电话。
傅从夜:“……”
一会儿,阮之南换了双干净运动鞋,换了个长裤蹦跶出来了,她还穿这个印着粉红小马的紫色卫衣,可能因为头发开始变长了,脑袋上还戴着个小黄鸭的发箍,怀里还抱着个抱枕:“走走走,看电影。”
傅从夜真觉得,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一米七三以上的人,还能把幼儿园风的衣服穿成她这么活泼了,他走在后头一些:“抱着枕头干什么?”
阮之南:“付锴跟我说那电影有点吓人。我抱着个东西,心里有底。哦,堀哥跟你说什么呢。”
傅从夜拍了那枕头一下:“啊,就说他姐的生日会,想让我去。还问你去不去。好像因为他姐是你爸的粉丝,迷得不得了的那种,就特别希望你也能去。”
阮之南问道:“是5月5号,在北千柳那边?”
傅从夜一愣:“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