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短——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19-07-16 10:19:56

  但是她没有。
  阮之南忽然觉得,在学农时候的祠堂里。
  那个天井里的月亮毛茸茸的夜晚,那个灰蓝淡光照着青苔石板与楼梯的院落。
  傅从夜亲她那一下,不是喜欢的亲,而是承诺。
  他是个少说多做的人,会不会在她讲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讲清楚自己的恐惧之后,傅从夜也在心里也默默承诺发誓:
  比如说发誓要保护她。
  比如说不要让她再受伤或恐惧。
  他的话太少,做的事情又总给她的心情,她的生活带来激荡。阮之南对于他的许多事都有点茫然,有点猜不透,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这次她不用猜,她笃定的知道他做了这样的承诺。
  傅从夜在那儿半低着头发微信,余光扫到了阮之南缠着绷带的手,他转过头去,看着她的手背:“还疼么?严重么?”
  阮之南没回答,在嘈杂的急诊室里,傅从夜右手拿着她的手想要仔细看看,她包着绷带的手指软软的抓住他的手指,傅从夜听到了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怔怔的抬起头来,阮之南红着眼睛,狠狠低着头,似乎不想让路过的人看到她哭了,可啪嗒一声,就跟暴雨开始时的第一滴雨水似的,一颗大大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似乎要给他手背砸出一个暖暖的洼地。
  傅从夜愣了。
  她快速的用另一只手抹掉眼泪,然后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傅从夜以为她是怕了,他忍不住放轻声音,晃了晃她的手:“怎么了?”
  阮之南吸了一下鼻子,拿袖子蹭了蹭眼睛,摇头不说话。
  傅从夜心里提起来了:“是因为跟你妈聊天了?还是手上太疼了?”
  他最后一句轻柔的问话,让阮之南实在忍不住了,她一下子蹲下来,半跪在地上,伸手揽住了傅从夜的脖子,紧紧抱住他。傅从夜吓了一跳。
  他包了石膏的胳膊就横亘在俩人之间。
  阮之南终于啜泣起来:“对不起,你才很疼吧,对不起——呜,不对,是谢谢你……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什么好像都不够表达……呜呜呜……”
  傅从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哭,眼泪洇进他肩膀的衣料里,他被烫的浑身一麻,说不出话来。
  阮之南也不说了,她两只手臂软软的搭在他肩膀上,只是流泪。
  傅从夜伸手摸了摸她后背,小声道:“我没想这么多。你也不必觉得……不必觉得愧疚。我们当中总免不了有人受伤,不是你,就很好。”
  阮之南小声呜咽:“你说也没用……我愧疚我的,你管不着!”
  傅从夜心头涨的厉害,他揉了揉阮之南的头发:“你别哭了。”
  阮之南擦擦眼睛,从他肩膀上离开,他包扎的时候脱了校服只穿一件灰色T恤,肩膀上已经一片湿痕了。
  阮之南两只手抓着她右手,拇指抚着刚刚被她眼泪砸过的地方。
  傅从夜低头。他右手没受伤,阮之南两只手看起来却像个刚从地下拳击场走出来的斗士,再加上她又哭了,看起来确实有点惨兮兮。
  阮之南蹭了蹭他手背,忽然低头下去,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傅从夜一愣。
  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又是阮之南式的招牌阳光笑容。
  但傅从夜却觉得她眼神……有哪里不一样。
 
 
第70章 小护士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 正好左鸣钟从急诊门外冲了进来, 看见傅从夜喊了一声:“星星!”
  阮之南连忙起身,背过去擦了擦眼睛。
  傅从夜看了一眼她背影, 才转头看向左鸣钟。
  左鸣钟脸上的担心不是假的, 他一看衬衫衣领就是急的衣服都没穿好就赶来了。
  傅从夜心里叹了口气:这两天看来是真的要在左鸣钟家里住了。
  医生推门去看付锴,江枝北从病房里走出来。
  左鸣钟连忙对江枝北感谢了几句, 又仔细问了问伤势,还拿了打印出来的电子病历看。今天晚上下雨降温了, 左鸣钟还给他带了件披在身上的夹克。
  傅从夜其实不太想欠他人情, 对左鸣钟摆了摆手:“我其实没事儿。”
  付锴的妈妈也过来了,这几天接连的变故让她憔悴了不少, 江枝北看他妈妈实在柔弱,怕付锴夜里再出变故, 去找了个护工过来看夜, 又往付锴的医保账户上存了点钱。
  现在都很提防校园附近的袭击案件,这事儿很可能被拍照闹到网上, 警察那边估计也会办案迅速,预计明天早上他们就可以去警局指认外加口供了。
  这群小混混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大事。
  阮之南往外走的时候,却接到了徐竟甜的电话。
  徐竟甜这个没良心的也不问问他们, 上来就问付锴怎么了。阮之南简单汇报了一下,她就要来南医六院。
  鲁淡和傅从夜围了过来, 阮之南捧着电话公放:“哎真的, 你好好休息, 明天估计要去指认呢。付锴他妈妈也来了, 我妈还找了个护工,可能今天会吐得比较厉害,明天还要再拍片,你不用来也行的。”
  徐竟甜却显露出了她的执拗:“不,我要去。如果明天他状态好,我就跟他一起去指认。为什么每次我都不能参与到他的事情里,为什么——出了这种事儿,还要把我隔开!”
  徐竟甜的声音竟然带了点委屈。
  三个人沉默了一下,傅从夜开口:“南医六院1019急诊病房。不过我们可能等不到你就要回去了。”
  徐竟甜那边似乎立刻起身准备出门:“好,我这就过去。”
  江枝北交代了一下明天指认的事儿,剩下两拨人也在医院停车场分开,傅从夜一言不发的跟着左鸣钟走了,江枝北先把鲁淡送回了家再带着阮之南回的馥园。
  这会儿时差,阮翎那边可能收到消息,立刻打视频电话过来,阮之南把车里的灯打开。
  手机那头的阮翎刚起来,还坐在酒店房间里,头发乱糟糟的瞪大眼睛,道:“南南!你没事儿吧!”
  阮之南赶紧跟他挥挥手:“没事儿,我没受伤,你看我好着呢。”
  阮翎急的又要说,江枝北一边开车一边接口:“我已经训过一回了,你再说她可要烦了。就通知你一声,你忙你的。”
  阮之南笑了笑:“影展快结束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阮翎确实很想臭骂她一顿,但还是忍住了:“后天就回去。你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越想越生气,这都是什么人渣玩意儿,你那同学也真的是够坚强的,摊上一家子败类还能不被带坏。”
  江枝北喊了一句:“行了,我也开车呢,南南也累了,别让她举着电话了,等什么时候你回来再说吧。挂了挂了。”
  阮之南其实还想跟阮翎聊几句,但江枝北一说挂了,阮翎那头也摆摆手就把视频电话给挂掉了。
  阮之南蹭了蹭膝盖,看江枝北关掉车灯,专心致志开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想我爸么?”
  江枝北一愣:“什么?”
  阮之南:“……你们经常很久都不见啊,你不想他么?”
  江枝北可能不太擅长跟孩子讨论这种话题。而且阮翎是那种天天把“爱你”“想你”挂在嘴边的人,教的阮之南也会觉得这要经常表达。但江枝北的感情稍微内敛一点,她觉得这些表达实在是——太肉麻太腻歪了,她很难把这些话说出口。
  阮之南这么问她,她也只斟酌着回答道:“还行吧。”
  阮之南继续追问:“那你们各干各的工作,就彼此不怎么联系么?”
  江枝北想了想:“我们早就习惯这样了。又都不是小年轻了,二十多岁的时候也天天在一块,后来就觉得太耽误工作了,我们俩就彼此商议好了——不给对方添麻烦,不去帮对方的工作,把彼此都当做能够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不过睡觉前一般都会打会儿电话,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吐槽自己的工作什么的。”
  阮之南垂下眼。
  江枝北:“不过就因为我们都很认同这种生活方式才能走到一起吧。要不然以我们俩的性格,要不是找到彼此,可能到四十岁才结婚。”
  “不过可能是我自己的观念,我觉得这样很好。”
  阮之南听到江枝北说这话,抬起头来。
  江枝北笑了笑:“我觉得感情和陪伴的时间不一定是有关系的。虽然你跟爸爸妈妈见的时间不多,但不代表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家庭就比我们关系好啊。主要还是沟通,理解还有少管闲事。”
  阮之南听前面的话,还在点头,听到最后她愣了。
  江枝北大笑:“少管闲事其实非常重要。你跟哪个发小关系不好了,你跟哪个同桌又关系好了,别多问就好。我跟哪个领导关系不好了?你爸是不是最近接了烂戏?别去管,别去问,相信对方自己能调整能解决就好了。这是我的想法,你觉得呢?”
  同桌?!阮之南搓了搓膝盖,看了江枝北一眼。
  江枝北会不会看到了她抱着傅从夜脖子哭!?
  ……还是说很多事情她心里都知道,只是没想管而已?
  她胆战心惊起来。
  阮之南咕哝一声:“你以后就应该写‘少管闲事’四个大字,给我爸贴在脑门上,让他省的每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说这个说那个。”
  进了馥园到别墅前,因为家里的地下停车场塞得有点满,有时候车门不好开,阮之南习惯从别墅前就下车。
  她却没想到自己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下坡一点的位置,馥园的另一家人也到了,有个阿姨打着伞出来接人,而停在门前的那辆添越,看起来也有点眼熟。
  然后阮之南就看到一个手臂打着石膏,胳膊挂着牵引的人,走下了车,低头跟阿姨打了声招呼。
  那背影太过熟悉,阮之南忍不住张口喊道:“傅从夜!”
  那人一下子回过头来。
  阮之南:“……???”
  傅从夜:“……!!!”
  阮之南指了指那栋建筑,半晌才找回脑子:“呃……所以,我们又是……邻居?”
  江枝北也是一愣。
  刚刚在医院分开,又在馥园见了。
  馥园入住也好几年前了,这个园区也是各自买地另请设计师设计施工的,所以各个建筑都风格各异,入口也都隐蔽私密,没有邻居这一说。江枝北也确实从来不知道周围住的是什么身份的人——
  傅从夜发着愣,但也只是对她一点头,跟阿姨进了房子去。
  阮之南有点莫名气鼓鼓的,进了屋里脱掉鞋的时候忍不住道:“什么嘛,他那也算打招呼!”
  江枝北进了屋里,芳妈听说她俩今天回来,只简单煲汤炒菜,这会儿连忙端出来。
  江枝北饿的够呛,一边吃一边道:“怎么能打到骨折,我看他挺像个大人的,怎么还能冲上去跟拿着甩棍的人打呢。”
  没心没肺生小脾气的阮之南听了这话,忽然没声,再次后悔愧疚,坐立不安。
  一直在忙活报警送医,她一直没跟江枝北说过这事。阮之南戳着饭碗,小声道:“他替我挡了一下,所以才骨折的……”
  江枝北一愣,半天没说话:“……真是没轻没重的小孩子,才干的出来替别人挡的事儿。”
  阮之南拔高音量:“才不是!”
  江枝北:“才不是什么?”
  阮之南:“他不是不懂事才帮我挡的。他——他挺成熟的。”
  江枝北放下筷子不说话了。
  阮之南低头缩肩,总觉得自己多说话容易暴露什么。
  不过,暴露什么呀!什么事儿都没有又有什么好暴露的!他们俩只是同桌!
  江枝北:“你刚刚在医院就应该告诉我的,我好去谢谢他。”
  阮之南吃着汤包,说道:“没事,我自己会谢谢他。”
  江枝北的本意是说垫付医药费,买些东西过去做礼物的。阮之南所谓的谢谢他,肯定不会像她所想做的那样,估计就买点好吃的,在学校里帮人倒水记题写作业之类的。
  但也确实是小孩子才会这样冲动的保护好朋友,那她用成年人的那套还礼反而显得很肤浅不合适了,或许阮之南那种也是小孩子的谢人的方式才合适。
  江枝北叹气:”好吧。不过我还是回头去人家家里走一趟,不表示太不合适了。“
  阮之南心头竟然有点莫名奇妙的慌。
  怎么——这就见家长了?
  江枝北看傅从夜一眼,就认出他来,还对人家家里的事儿门清。就这老刑警本色,会不会刁钻的过去挑剔一番?会不会她看出来些什么?
  江枝北:“不过我明天早上要开会,等晚上回来我去一趟。”
  方笙不在,傅从夜还能勉强感到几分舒适。左鸣钟看得出来他所想,笑道:“她出国几天,回不来呢。左麦,刚弄的石膏你就要画画——”
  傅从夜坐在沙发上,左麦光着脚拿水彩笔,在他石膏上又画了几个兔子头。她就画这个熟练。
  傅从夜笑着摸摸她辫子:“没事儿,让她画。”
  左麦画完了,又摸了摸他的石膏,说:“凉凉的。哥哥打针了?”
  她不太理解骨折为什么要打石膏,只知道打针很疼,傅从夜笑了笑:“没事,不疼。”
  左麦抱住他的石膏,把脸贴在上边,像是安慰他的胳膊,也像是在听石膏里会不会传来什么声音。
  左鸣钟煮了点奶粥,切了点自己做的腌菜,给他端过去:“不过我明天早上可能要去趟店里,店里正在装修,要去问问我的意见。不过我叫梅姐在家,馥园的医院那里也会有个小护士过来,可以看护你和左麦,如果左麦呛饭或者哮喘了你也不用急,那小护士都会处理的。”
  傅从夜:“还请护士?我一只手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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