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消失在拐角处,沈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松下来。好险,幸亏遇到的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家伙,她今天又做了乔装,他认不出来。若是换了刘大海,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虽然很好奇这三个人突然来这里干什么,但再贸然上去太容易惹人怀疑了,沈容只好按捺住好奇心,平静地处了楼,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出了工业园区的大门,沈容并没有急着离开。这三个男人来这里肯定有事,她今天运气好,恰好碰到了,若是就这么无功而返,岂不是做无用功了,万一下次再来,很可能一个人都碰不到。最关键的是,她的时间不多了,等邱钰平出来,她就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
可是工业园区偏僻,附近除了一个公交站点和旁边一家小卖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她要一直这么傻愣愣地站在路边,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还是得想个办法做掩护。
思忖几秒,沈容走到门口的保安室,问里面的中年保安:“大哥,我从老家过来,钱都花光了,你知道这里面哪还有要招临时工的吗?最好是兼职,能日结的那种。”
保安瞥了她一眼:“你怎么戴着口罩?”
沈容苦巴巴地说:“我这身体不争气,对粉尘过敏,吸进去嗓子就不舒服,医生让我戴着口罩。大哥你放心,我体力很好,能吃苦,在家什么都干的。”
都是出来打工的,保安看了沈容一眼:“日结的兼职没有,不过待会儿有个打包纸箱子上车的工作,一车五十块,你干吗?”
“干,谢谢大哥。”沈容感激地冲他弯了弯腰。
保安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朝那边在洗拖把的一个清洁工喊道:“秀丽,我给你找了个帮手,待会儿她去帮你打包。”
清洁工将拖把拧干挂了起来:“都说我可以,你浪费这个钱干嘛?”
沈容看过去,这个叫秀丽的女清洁工也四十来岁,皮肤暗黄,精神不大好,隔两分钟就咳一次,应该是生病了。
保安的话证实了沈容的猜测:“你感冒还没好,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几十块钱而已,你也能轻松点,我已经跟这个妹子说好了,你就别跟我争了,这五十块从我的烟钱里扣,这个月我少抽十包烟。”
秀丽听到丈夫愿意少抽烟也要找人帮她干活,心里甜滋滋的,抬起头对沈容说:“大妹子,来吧,跟我过来。”
她拿出一副已经变色了的手套递给沈容,又临时找了一套比较干净的黄色清洁工服给沈容套在外面,再带着沈容往园区里走去。因为去收拾打包纸箱子,灰尘很多,秀丽也戴上了口罩,因而沈容这幅打扮倒是不显得突兀。
五分钟后,两人又回到了5号楼。沈容心情非常复杂,她扭头看了女清洁工一眼,问道:“秀丽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秀丽说:“去304,他们那边的纸箱子不要了,让咱们去处理了!”
沈容顿时明白了,安平贸易公司里面的那些纸箱子都是空的,或者说现在已经将里面的东西腾出来,所以不要了,特意找秀丽过来收拾。就秀丽和门口保安这幅习以为常的模样,想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秀丽姐,他们的纸箱不自己卖吗?”沈容问道。
秀丽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自抑的喜色:“他们这些老板哪看得上这个,咱们帮他们把纸箱子给收了,待会儿再顺手把卫生搞了,地也给拖了。”
也就是说,搞卫生换这些纸箱。
沈容垂眸玻璃门挂锁上的灰尘,他们有好一阵时间没过来了,今天突然想起来收拾纸箱子,这不就是要把厂房腾出来吗?
腾出来能做什么?肯定不是退租,要是退租,他们才没那个耐心过来收拾呢!沈容想起周日就要到岸的两百吨玉米,心里有了猜测,这应该是给那批玉米腾位置。这么多的玉米,哪怕是做做样子,他们也得找个地方放,这个位置偏僻,厂房又是空置的,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吗?"
既然已经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再留下去也没意思了,更何况还有被人识破的风险。没有犹豫,沈容抬起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副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的架势,吓得秀丽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她:“大妹子,你这是怎么啦?”
沈容按住胸口说:“我,我有粉尘过敏,可能是这边厂房的粉尘太多了,戴着口罩我也觉得很不舒服。”
这自然是借口,好在秀丽也不了解粉尘过敏是什么病,瞧她似乎快要咳昏厥过去的模样,赶紧劝道:“既然很不舒服,大妹子还是回去吧,不然若是犯了病,进了医院,那就亏大了!”
沈容在心里对秀丽说了一声抱歉。
“那不好意思了,秀丽姐,我先回去了,待会儿我跟保安大哥说,让他找其他人来帮你干活吧。”
等走回值班室,把套在外面的黄色清洁工服给拿了下来后,沈容对保安说明了情况就回去了。
回到家后,沈容把掌握在手里的信息梳理了一遍,可以确定,安平贸易公司打着贸易的幌子十有八九在行走私这种犯罪活动。否则几个月才进口两百吨玉米,他们又不深加工,只是转手,能赚什么钱?不亏本就是好的了。
打开手机,沈容查了一下走私罪的刑罚,根据《刑法》规定,走私普通货物、物品偷逃应缴税额较大或者一年内曾因走私被给予二次处罚又走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偷逃应缴税额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罚金一样是一倍以上五倍以下。只有走私武器、弹药、核材料或者伪造货币的且情节特别严重的才有可能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也就是说,就算把这件事捅出去,牵扯到邱钰平,哪怕最后定了他的罪,很可能他也就坐几年牢就出来了,如果中途减刑,这时间会缩得更短。邱钰平就是一个变态,如果让他知道是自己检举揭发的他们,等他出来,哪怕离了婚,她,还有原主的父母都是他报复的对象。
对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疯狂分子,不动则已,一旦动手,就必须一击必中,将他弄死。否则,后患无穷。
所以就算要检举揭发,那也不应该是自己亲自动手,授人以柄。如何才能让这件事更顺理成章一点,事后邱钰平他们这一派又完全不会把这件事联想到她的头上呢?
这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将自己的怀疑悄悄捅给邱钰平他们这伙人的对头,但沈容才穿到这具身体没多久,根本不知道谁跟邱钰平有大仇,这条路显然行不通,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创造意外,逼得他们不得不暴露。
沈容窝在屋子里,先调查了一番本市的交通法规,然后买了一张交通地图回来,找到了几条从港口到城西工业园区的路线,再去实地将这几条路线走了一遍,找出最佳路线,也就是刘大海他们将货物运回来,极有可能走的路线。
确定了他们十有八九会走的路线后,沈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确定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脚,逼得他们自己暴露,这样既能搞清楚,他们究竟在玉米中偷偷运了些什么,又能避免暴露自己。以后,万一是她猜错了,或者邱钰平躲过了法律的制裁,她也不惧,完全有时间再准备第二次计划。
但这在到处都是监控的城市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你很可能不知不觉就暴露了还不自知。
所以沈容并不打算亲自动手。
好在如今是高科技时代,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辆车引起警方的注意,并不算太难的事,她心里很快就有了办法。
——
眨眼之间,周日就到了。
这一天,通过海诚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帮忙进口的这两百吨玉米就要进港了。刘大海早早地租好了十辆载重二十吨的大货车去了港口候着。等玉米一到港,他就带人去将玉米卸到了货车上。
到了中午,十辆装满大袋大袋玉米的大货车从港口出发,驶往城西的工业园区。
因为大货车在城里有交通限制,很多路段不允许走,所以他们一般围绕着外城走。
大货车开出十几公里的时候,途径一处农贸批发市场。
这是一个很大的农贸批发市场,附近的菜贩、水果店主、餐饮老板都会到这边采购,因而这一段来往的车辆非常多,路坑坑洼洼的,行人也多不守规矩,横穿马路的非常多,还有不少小孩子在路边打闹玩耍。货车司机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放缓了速度,以蜗牛般的速度慢慢往前开,以免出现事故。
但他没注意到,半空中有一辆遥控小飞机呜呜呜地飞了过来,突兀地掉在了货车上。这大货车是那种栅式半挂车,这种车子运输效率高,成本低,是公路运输中极为受欢迎的一种车型,它的最顶端是敞开的,四周是铁栏杆,因而把装玉米的麻袋都暴露了在空气中。
遥控小飞机落到货车顶部装玉米的麻袋上,渐渐冒起了一阵青烟,货车司机开始没发现,还是跟在后面的车子发现了不对劲儿,打电话给他,他才赶紧将车停了下来。
刘大海就在第一辆货车上,听到这事也急了,等车子一停,他立马推开了车门跳了下去,跑到离货车两三丈远的地方,抬头瞧去,只见货车顶部冒出一股碗口粗的黑烟。
好好的粮食,怎么会突然着火了?
刘大海心里那个急啊,赶紧抓住栏杆就往上爬,跟在后面车子里的刘旭几个也赶紧跑过来,跟在他后面爬了上去。一上去,他们就看见,货箱顶端一袋玉米已经被烧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窟窿,得亏玉米并不是特别容易燃烧的物品,否则,估计整辆车都跑不掉。
“水!”刘大海焦急地大声喊道。
留在下方的人赶紧去旁边的超市里提了两桶桶装水出来,站在凳子上,踮起脚递给了上面的刘大海。
刘大海接过水,提了上去,一把打开盖子,将两桶谁全给泼到了燃烧的地方,只听噗哧一声,阵阵白烟冒气,燃烧的火星子灭了,留下一股焦糊的味道和一辆被烧毁得只剩下半截金属架子和一个头的遥控飞机。
好险!刘大海坐在麻袋上,抬起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捡起那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遥控飞机,气得直骂娘:“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老子非灭了他不可!”
杨旭也累得不轻,吐了口气,看了一眼那遥控飞机,说道:“肯定是小孩子贪玩,把飞机飞到了咱们车上,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人这么多,还玩遥控飞机!”
这种飞机也就只有小孩子才玩,就算找到对方,也顶多骂两句就算了,更何况,农贸批发市场这边人超级多,孩子也多,流动人口也多,想找出这个放遥控飞机的孩子比大海捞针好不到哪儿去。
“算了,算老子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晦气!“”刘大海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吧,下去了,各回各的车,别耽误时间了!”
他刚要滑下去,忽地看到中间第五辆货车的车厢两端,一堆红色的纸币洋洋洒洒地掉落了下去,撒了一地,旁边的路人、摊贩、小孩见了,全拥上去,把第五辆车围堵得水泄不通。
刘大海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糟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低咒出声:“妈的,怎么回事?”
杨旭也有点懵逼,盯着看了几秒,不解地说:“海哥,那些钱好像是从咱们的车子上落下来的!”
“我没眼瞎。“”刘大海没好气地说。
他当然也看见了纸币都是从货车上掉落下来的,但货车里装没装钱,他还不清楚啊!他要有钱装在麻袋里,一卡车一卡的运,那他还用得着天天殚精竭虑地上下忙活?他早抱着那堆钱,醉生梦死,住最豪华的别墅,开最好的车,睡最漂亮的妞儿去了,何必这么辛苦。
刘大海着急地说:“快打电话给阿龙,要乱!”
杨旭拿着手机:“打了,没用,到处都是人,前后还有车子堵着,他开不了啊,完了,这些家伙肯定以为车子上都钱,要爬上去了。”
财帛迷人心,尤其是农贸批发市场这边多的是暴发户和没什么法律常识的小生意人,还有一群野猴子一样的孩子。在马路上把钱捡完了,几个半大的孩子攀着栏杆,嗖地一下窜到了货车上,在车子上扒拉起来,底下的人见他们捡到了钱,几个男人也心动了,跟着爬了上去,短短几秒时间,货车上就爬满了人,场面彻底失控。
农贸市场二楼的商铺玻璃窗前,沈容戴着一顶帽檐极低的遮阳帽,几乎将整张脸都藏在了里面。她低着头,看着下方的这片混乱,嘴角滑过一抹极浅的笑意。刘大海想顺顺利利地将玉米运回安平贸易有限公司,他这是在做梦!如今,好戏就要登场了!
农贸批发市场,因为人流量大,来往人员复杂,是事故的多发地带,因而这附近经常有民警巡逻,同时也是分局重点部署监控的一片区域。为了保障市场的安全,分局还在这一片成立了派出所,就在两三百米开外的街头,这样一来,如果农贸批发市场但凡发生点什么事,警察很快就很赶来。
所以不用沈容报警,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会发现这边的意外。
果然,只等了约莫两三分钟,沈容就看到四五个身穿制服的民警匆匆赶了过来。
正抓住第一辆大货车的栏杆往下爬的刘大海因为站得比较高,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人群中的警察,他登时脸色大变,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旁边的杨旭看他脸色不对,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警察直奔第五辆车而去,登时慌了:“海哥,怎么办?警察来了,要不,咱们,咱们跑吧!”
刘大海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你这出息,不就几个警察吗?不要慌,这钱又不是咱们撒的,走吧,过去看看。”
“可是,这是警察。”杨旭还是有点心虚。
刘大海拍了拍他的肩:“跑,你能跑到哪儿去?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呢,稳住,他们不会发现的。”
说完,刘大海从大货车上跳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往第五辆车那边而去。
还隔了几十米,他就听到巡逻的民警一边挤过人群,一边拿着对讲机扯着嗓子大声说:“呼叫支援,呼叫支援,东延路农贸批发市场这边出了状况,一辆大货车上面撒下了数目不明的百元人民币,引起了哄抢,造成了混乱。”
说完这话,民警把对讲机别到了腰间,挤到大货车旁,拿着警棍用力把大货车的铁栏杆敲得哐当作响,然后举着一个喇叭大声喊道:“安静,安静。大货车上的人下来,都下来,你们捡到的纸币很可能是假币,持有、使用假币是犯法的,行为严重还可能会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