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哄抢纸币的其实都是普通人,不过是突然间地上掉了钱,又有那么多人在抢,就下意识地加入了这个队伍中,其中打先锋的还是几个正在放暑假的半大孩子,都是普通老百姓,对穿制服的警察,先天就有种敬畏感。警察拿着大喇叭一喊,很多人就安静了下来。
几个男孩子吓得赶紧爬了下来想开溜,却被民警给抓住了:“站这儿,等一下,有话要问你们!”
男孩们吓得脸色苍白,你看我,我看你,年龄大的那个把手伸进口袋里:“我,我们把钱都给你,放我们走吧!”
警察被他逗乐了,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们所长来了,请等一下。”
循着他的视线,大家看十几个民警大步走了过来,几乎与刘大海同步挤到货车跟前。
一靠近货车,刘东海就搓着手,上前苦巴巴地替自己辩解:“警察,那些钱真不是我们货车上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想害我,请你们相信我。”
警察不可能听他的片面之词就相信他是无辜的。
“我们会查清楚的。”刚走过来的派出所所长板着脸公事公办地拿出一个框子,对还围在附近的群众说,“把捡到的钱丢在里面,这些钱很可能是假币,非法持有、使用假币是违法的行为,严重者将会被追究刑事责任,我劝大家不要贪小便宜,因小失大。”
几个毛头孩子最先顶不住,手磨磨蹭蹭地伸进口袋里,将钱掏了出来,丢进框子里,有了人带头,几个大人也扣扣索索地从裤兜里掏了几张百元大钞丢进框子里,很快框子里装满了卷成各种奇形怪状的百元纸币。
所长拿着框子敲了敲:“还有吗?我再说一遍,非法持有、使用纸币是违法的行为,请大家把捡到钱都上缴。大家不要持侥幸心理,这段街道有监控。”
这次又有两个人把钱掏了出来。
所长再等了几分钟,四周只剩下了看热闹的人,没有人再拿钱出来。他把框子交给旁边一个民警,抓住栏杆,脚一蹬,与另外一个民警飞快地爬到了货车上,两人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纸币出自何处。
货车顶上,有一只麻袋被划开了一刀扣子,口子上还夹着一张撕成两半的百元大钞。
所长没动,站在两尺远观察了几秒,跳下了货车,一招手,对站在大货车周围的民警说:“走吧,把这些车子都带到分局!”
刘大海听到这句话急了,赶紧上前,对所长说:“警官,警官,这些钱真不是我们的,肯定是有人陷害我们的。我们的车上载的都是玉米,跟这些钱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相信我。”
但他实在是低估了警方对假币的重视。
所长捡起框子里的一张纸币摊开,在阳光下晃了晃,仔细看了几秒,无论是从纸张、金线、水印还是其他都与真币没什么区别?要么这就是真币,要么就是新出现的假币,所长更倾向于后者,没人会把真的钱藏在装玉米的麻袋里,除非这些钱来路不明。而如今这社会,造假技术日新月异,许多刚造出来的假币,甚至连验钞机、银行工作人员都能给骗过去。
所以他更倾向于这些纸币是假的。如果这真是一起新型假币案,作为发现者,那他就立大功了,有望更进一步,离开小小的派出所,去分局。
因而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所长都对这个案子都非常重视,怎么也不可能因为刘大海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
“你就是这批货物的持有人?”所长没搭理刘大海的辩解,反过来问道。
刘大海点头:“这是我们公司从南美进口的一批玉米,我是这批货物的负责人,咱们这里还有各种进出口的手续和税单,你请过目。”
所长接过他递来的资料,往旁边民警手里一塞,然后一招手,对几个下属说:“把他,还有司机个跟车的,都带到分局去。”
刘大海一听都傻眼了,直到一个民警来拽他,他才反应过来,焦急地说:“警官,都说了,我们是受害者,这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你看,我们前头那辆车还被差点给烧了。”
所长已经听先来的民警讲过这事,他点点头说:“我们会把这件事一并查清楚,如果你们都是无辜的,警局不会扣留你们的货物,更不会限制你们的人身自由。”
闻言,刘大海急得嘴上都冒泡。
其实这时候,刘大海已经回味过来了。第一辆车起火并不是偶然事件,也不是小孩的恶作剧,应该是有人故意弄的,其目的,不过是吸引他们的视线,逼他们把车子停下来,车队一旦停下来,堵在中间的车子遇到了撒钱这种突发状况,也没法通行。
妈蛋,究竟是谁这么坏,使出这么恶心又小儿科,偏偏却还有奇效的招数来对付他!
第105章 被家暴的原配
刘大海一行人被强制带到了派出所,大货车和司机也一并被带了过去。
车子就停在派出所院子里的停车位上,排了长长的一排,十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很是拉风,不过刘大海几人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一进派出所,刘大海就唧唧哼哼的:“警官,我们这批货物要得很急,耽误不起,要检查,你们就快点,没事就赶紧让咱们走,别耽误了我们的生意!”
警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根本不理睬他,把他们几个扣在一间屋子,茶水奉上,电视开着,人就不见了。
等了一会儿,见一直没人搭理他们,杨旭有点坐不住了,凑到刘大海身边,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海哥,咱们等了这么久,还没消息,他们该不会真的查出什么来了吧?”
蠢货,真查出来的,他还能这么安逸地坐在这里抽烟喝水吹屁?刘大海斜了杨旭一眼,眼神凶狠,明晃晃地写着“闭嘴”两个字。
杨旭有点怕他,缩回了头,咳了一声,挺直腰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说话。
扫了他一眼,刘大海扯着嗓子,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急什么?咱们等结果就是,我相信警察会把害咱们的那个王八羔子给揪出来。你们不要急,要相信警察,相信人民公仆,他们会替咱们讨回一个公道的!”
这话说得那个大义凛然,监控室里的民警听了直发笑。
旁边埋首做事的同事听见他的笑声,头也不抬地问道:“遇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民警指着监控录像说:“这几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混社会的,还说要相信咱们警察,咱们会给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他们还用旁人帮他们讨回公道?别人不向他们讨回公道就是好的了。”这群人看起来就不好惹。
警察这份职业,接触得最多的就是这种爱滋事的混混,大半夜的经常被叫去处理这些人的破事,久而久之,谁能喜欢这种社会不安定源?
“也不一定,人生无绝对,他们在普通人面前能逞凶斗狠,但要放到狠角色面前就未必够看了。”年长一些的民警摇头说道。这种事,干警察干久了经常见。
两人聊了一会儿,所长推开门进来了,两个民警马上站了起来,看着他。
所长拍了拍盯着监控的年轻人的肩:“小王,怎么样?有收获吗?”
小王指着监控画面说:“这个刘大海看起来像个老油条,那个杨旭似乎有点不安,他跟刘大海悄悄说了一句,声音太小没听清。后来,过了一会儿,他们就问老何要了两副扑克,打起了扑克牌。”
画面中,一群光着膀子,三大五粗的男人抓着牌在斗地主,在派出所不能玩钱,没有彩头,他们就定了另外一个规矩,谁输了,就灌三大杯水。这么幼稚的游戏,硬是被他们玩得火热,鼓掌声、吆喝声不断,搞得屋子里像菜市场一样乌烟瘴气的。
所长盯着看了几秒,回头问他身后那个陌生的年轻人:“马副队长,你怎么看?”
小王这才发现,自家所长后面站了一个三十岁出头,长得非常硬朗的警察,他不说话的时候非常没有存在感,一旦开口,就很难让人忽视他。
“这群人,要么是真的问心无愧,要么是心理素质太好!”瞥了一眼混乱的监控画面,马副队长收回目光,问所长,“收来的纸币在哪里?”
所长对小王说:“赶紧去把纸币给马副队长拿来。马副队长是分局刑警支队的副队长,办案经验非常丰富,分局听说我们这里可能出了新型假币案,所以特意让马副队长来支援我们。”
小王一听,双眼顿时放出火热的光芒。选择做警察的年轻人,骨子里多少有点热血,而直面各种大案的刑警无疑是最令他们向往的那一类人。见他这两眼放光的模样,所长就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拍了他的头一下:“还不快去!”
小王很快去装纸币的筐子拿了过来。
马副队长戴上白手套,把这些纸币打开仔细地观察了一阵,用肉眼几乎辨不出来这些纸币究竟是真是假。他又将纸币丢回了筐子里。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穿着便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对马副队长说:“副队,鉴定专家来了。”
“麻烦了,袁教授。”马副队长笑着跟专家打了声招呼。
袁教授点了点头,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打开,戴好手套,取出一系列工具,开始仔细检验筐子里的这些纸币,逐个检查了一遍后,他将纸币丢回了筐子下了结论:“都是真的!”
所长懵了,下意识地说:“不会吧,怎么会有人把真钱藏在装玉米的麻袋里?”他这乌龙闹可要闹到分局去了。
马副队长回头瞥了他一眼:“李所长怎么就确定,这些钱是从装玉米的麻袋里冒出来的呢?”
李所长傻眼,本能地问:“马副队长的意思是,这些钱不是从麻袋里冒出来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马副队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大步出了房间,走到外面的停车场里,打量着眼前的这一溜货车。
李所长走过来,指着开头两辆说:“这是出事的那两辆车,前面这一辆车顶上有一麻袋突然冒烟了,好像是附近的小孩子在玩遥控飞机,把飞机开到了车顶,不知怎么着火了,把麻袋给点燃了,幸亏不是纸张、棉花之类的易燃物,不然就太危险了。”
马副队长听了这话,两只手抓住铁栏,翻身爬了上去,盯着被火烧出一个黑乎乎窟窿的麻袋看了几秒。他蹲下身,伸出食指和中指捻起一团被烧糊的玉米闻了一下,又趴了下去,盯着麻袋被烧得黑乎乎的边缘瞥了几秒,然后伸出手,他带来的那个便衣年轻人马上递给他一双手套、一只透明的塑料袋、一个小镊子和一把小剪刀。
马副队长用小镊子捡了一些玉米放进去塑料袋,然后又用剪刀剪了两片麻袋,一并塞了进去,递给便衣年轻人:“小冯,把这个还有遥控飞机的残骸一并送过去检查化验!”
“是,副队。”小冯接过塑料袋干脆利落地跳下车,转眼就跑出了派出所,速度快得李所长都有点反应不来。
李所长看马副队长一脸肃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问:“马副队长,难道不是意外?”
“不好说。”马副队长来到另外一辆车前,利索地爬了上去,李所长赶紧跟着上去,安静地站在一边看马副队长查案。
马副队长戴着手套,摸了一下麻袋开口的地方,然后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嗤笑出声:“这个口子很新,应该就是最近割开的,你说这车上的玉米是今天才运送上案,装上大货车的?”
“对,他们还有各种进出的文件,是通过正儿八经的渠道进的国内。”所长明白了马副队长的意思,“你是说,这麻袋是在装上了车才坏的?但刘大海那群人全程看着,他们怎么就没发现被人动了手脚呢?”
这也是马副队长好奇的,因为如果麻袋在装上车之前就坏了,里面的玉米粒会倒出来,袋子里不会这么满,在装上车期间,玉米撒出来也很可能会被人发现。
拍了拍手,马副队长拉着麻袋上那根被扯得长的麻线说:“看样子像是什么利器划破的,带我去事发地点看看!”
所长把马副队长带到了事发地点:“就是这里,当时那辆卡车就停留在这里,它前面还有四辆车,被火烧的那一辆在最前面!”
马副队长仰起头观察几分钟这四周的环境,然后转身往路边的商铺走去,逮了一家老板问道:“去二楼的楼梯在哪里?”
老板指着背后:“从这边过去,右拐,走了两三百米就到了。”
“什么人都可以上去吗?”马副队长继续问道。
老板笑着说:“咱们这地,下面是商铺,楼上是住的地方,房东租出去了,当然是谁想上就上。”
农贸批发市场人员复杂,很多打工的农民工为了省钱,都住在这一片,这里也没所谓的小区和保安。马副队长上去就看到一个个隔得小小的出租屋,因为房间狭小拥挤,下午没上班的人不少都把房间开着,瞧见马副队长和穿着制服的所长上来,还在玩闹的农民工都消了声。
马副队长径自走到二楼的天台处,这是一片二三十平米的空地,上面拉着绳子,晾满了一排又一排的衣服。马副队长走到天台临街的地方,回头问所长:“李所长觉得这里眼熟吗?”
李所长顺着马副队长的视线往下看,然后惊讶地发现,事发时第五辆大货车正好停在天台下方。而且因为这个农贸批发市场已经有些年头的缘故,当时规划的路边并不宽,仅仅两个车道,大货车的车身宽,一辆车就占据了整个车道,为了不挡住反向行驶的车辆,它势必是贴着路边走的。再加上大货车的车身本来就很高,大约有四米左右。李所长估算了一下,忍不住爆了粗口:“卧槽,如果是刻意为之,这也算得太精妙了吧!”
马副队长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扯着嘴角淡淡地说:“一般房子的层高也就三米,加上天台的高度,也就四米多,比大货车高不了多少,站在这里,随便拿个什么长一点的利器一划,麻袋破个口子有多难?”就更别提撒钱了。而且因为大货车车身庞大的缘故,还能挡住下面人的视线。
马副队长猜测对方当时应该是站在天台上,拿了什么东西划破了麻袋,然后把钱弄到车顶,车子稍微一动或者风一刮,散落的纸币不就顺着车厢往外飘了?这个方法很简单,但是很多人想不到,也不会往这方面想。更重要的是,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所长见识了马副队长的心细如发,顿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做刑警的果然有两把刷子,远不是他们这种整天管些鸡毛蒜皮小事的基层民警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