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睨了他一眼:“行啊,那我再给你一千的买菜钱,这总够了吧。咱们俩早中两餐都在公司吃,晚上也时不时地加班,又不是每天都开伙,两个人,一千块差不多。”
“这……”董建安明显不大情愿,但不跟妻子商量就把家里的钱全借人了,妻子有理由生气,他理亏,无言以对,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
因为这一茬,他也没了求欢的心情。两人各自背对着背睡着了。
睡到半夜,沈容无意识翻了个身,因为这段时间跟董建安同睡一床,她一直很警觉,翻过身时马上就醒了,赶紧往里面挪了挪,以免跟董建安肢体接触,刺激到他。
但等沈容躺回自己那边却发现床铺空荡荡的,如今是十月末了,天气转凉,夜晚的气温只有十来度,沈容伸手摸了一下另一侧的床铺,冷冰冰的,董建安显然是已经起身有一会儿了。
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去了?莫非上厕所?沈容抬起头往主卧的卫生间望去,那里黑乎乎的,一点光线都没有。显然董建安不在那里,那这大半夜的他能去哪儿?
沈容正想起身出去看看,门口忽然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她马上缩回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很快,清浅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床边,然后掀起被子的一角,一个人摸黑爬上了床,躺在靠外那一侧,过了十来分钟,身侧传来富有规律的呼吸声。
看来是睡着了,沈容睁开了晶亮的眸子,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轻轻翕了翕鼻子,一大股烟味混合着漱口水的味道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漱了口都还有这么浓的烟味,不知道他究竟抽了多少支烟。
大半夜的,董建安不睡觉跑出去抽烟,这是为什么?
次日,早上起床去上班时,沈容特意留意了一下客厅的垃圾桶,果然在里面看到了十几个烟头,而客厅的窗户也大开着,晨风吹进来,凉飕飕的,早就把烟味吹散了。
沈容抬手把窗户关上,抱怨道:“怎么把窗户开着,冷死了!”
她搓了搓手臂。
董建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晚睡觉前,我开窗透会气,忘记了关。”
“下次记得关啊,晚上不关窗户不安全。”沈容提醒了他一句,然后说道,“我去上班了,你也抓紧,小心迟到了!”
董建安叫住了她:“等一下,我顺路送你去地铁站吧,我换双鞋子就走。”
沈容也没客气,他们家离地铁站有两三里地,不近不远,坐公交要等车,自己走得花个二三十分钟,挺麻烦的。董建安不忙的时候,经常带沈容到地铁站。
等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沈容侧头瞥了董建安一眼。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身上穿了一件亚麻灰的风衣,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很精神,一点都不像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抽烟的人。
“怎么,你老公太帅,看傻了眼?”董建安偏过头,调侃沈容。
沈容笑眯眯地跟他打情骂俏了一句:“自恋!快走,我要迟到了!”
因为察觉到董建安晚上可能起来抽烟,接下来几天,沈容刻意在公司午休一会儿,养足精神,夜晚时刻留意着董建安的一举一动。
别说,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些端倪。
接下来的五天,有三天晚上董建安都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去客厅抽烟,一呆就是一两个小时,熬到浑身冰凉,才回屋睡觉,每次他掀开被子躺进去时,沈容都能感觉到一阵冷风窜进被窝。
未免沈容唠叨又开着窗,他每次抽完了烟都会把客厅的窗户关上。
第二天沈容走到窗户边上时总是能闻到一股烟味。
这说明,董建安很焦虑,但他宁愿天天半夜睡不着起来吸烟解愁,也不愿意跟枕边人说这事,多一个人分忧解劳。这说明,这件事是不能向枕边人诉说的。
沈容垂下了眼睑,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她自来到这里之后,除了避免过夫妻生活,动了点手机以外,并没有改变什么。那说明,董建安的焦虑跟她无关,她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原主没发现,所以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一个男人,不到三十岁,已经有房有车有老婆,工作不好不坏,但胜在稳定,家庭收入虽然不算很高,可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样的人生谈不上完美,但也绝对不算很差,属于不上不下的中间群体,就算有焦虑,也不至于焦虑得睡不着觉才对。
沈容越发肯定,董建安是有事瞒着妻子。
但他究竟隐瞒了什么事呢?若非半夜无意中发现他经常起来抽烟,窥得一丝端倪,从他白天的表现来看,完全看不出这人有心事。他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对妻子、父母、朋友也跟往常无异。
这也就难怪能瞒过枕边人,原主至死都不知道还有这些事了。
他的心事会不会跟那条巷子有关?
沈容决定找个白天去那边看看。说行动,她就行动,第二天中午,沈容请了半天假,吃过午饭后就去了董建安的公司附近,然后循着那晚的记忆去寻找那条巷子。
这片区域,沈容几乎没来过,所以并不熟。那天晚上,她偷偷跟着董建安时,因为精神比较集中,也没留意这叫什么路,出来时,身边跟着个敌友莫辨的杭柏,她就没空注意这个了。
因而现在只能根据记忆来寻找。沈容完全复制了那天晚上董建安的行动,他先跟杭柏去小饭馆吃饭,然后出门,分道扬镳,一个朝南,一个向北。
董建安是往南走的,沈容也沿着南边而去,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并记住附近的街道名称和标志性建筑。
那天晚上因为天色比较暗,看得不是很清楚,白天,沈容发现,这条街道沿街有不少小巷子,都是很陈旧的老街,很多年了,里面还有木质的小楼。这片区域在市区,一直没动,应该是拆迁不动,所以留了下来,住在这儿的多是本地的老居民,很可能是祖祖辈辈世代居住在这儿。那么碰到的那个戴着鼻环的年轻男人呢?他也是本地人吗?
找了大半个小时,沈容终于辨别出那条巷子。
她踏了进去,白天过来,感官更加清晰直白。这里地面坑坑洼洼的,因为昨晚下了一阵雨,地面上还积了好些小水坑,马路逼仄,房子都临街而建,楼上往往还往街道延伸出去一部分,更显得马路的狭窄。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三四层楼的老房子,当时没建晾晒衣服的阳台,于是住户们便把窗户打开,从里面支出长长的杆子,晾晒衣服被子。今天正好有太阳,一抬头望去,街道两边都是迎风飞扬的衣服床单,五颜六色一大片,蔚为壮观。
只有一墙之隔,外面是车水马龙的现代化大楼,到处都洋溢着先进、时髦的气息。而这里,却是颓废、落后与贫穷。住在这里的很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也有一部分年轻人,其中以女人居多,有的还背着孩子,就蹲在街道口,打开水龙头洗衣服,泡沫流了一地。
发现沈容,他们一个个都望了过来。那目光让沈容不舒服极了,她心底蓦地升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她一向很详细自己的直觉。沈容放缓了脚步,轻轻一个转身,走向站在屋檐下洗菜的阿婆,问道:“阿婆,你好,请问你知道刘燕住哪儿吗?”
沈容胡揪了个名字。
头发花白的阿婆,摇了摇头:“不认识,没听说过。”
沈容蹙眉,嘟囔道:“她明明跟我说住这儿的啊。”
老阿婆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身,佝偻着背,开始洗菜:“可能是搬走了吧,咱们这地儿,天天都有人搬来,也有人搬走,住不长的。”
原来这里除了本地居民,还有很多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在别的地方搬走了,就把老房子租了出去,等着拆迁。
“这样啊,谢谢阿婆,那我回去再问问。”沈容笑眯眯地转身出了巷子。
一离开巷子,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消失了。
她摇了摇头,真是奇了怪了。
算了,这地方应该就是这座城市的阴暗面之一,还是想办法攒一笔钱,回头找私家侦探来查吧。
沈容琢磨了一下,原主还有点金银首饰,可以拿去卖了,再加上下个月马上就要发的工资,凑一凑,应该够请侦探的钱。
她还是别以身涉险了。
下了这个决定,沈容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准备这就回去翻一翻,看看原主有什么能卖的。
她轻快地甩着包包,沿着马路,吹着徐徐清风,准备去地铁站坐车,只是刚走出几百米,忽然,身后传来了董建安惊讶的声音。
“阿容,你怎么在这儿?”
沈容扭头,看见董建安站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小超市门口,手里还握着一包烟,估计是刚从里面买东西出来,正好撞见了她。
沈容本想说,自己今天下午没事,提前下班过来找他玩。但得益于刚才记下了附近的街道名和交通网络,沈容马上发现,这地方再走不远就能直接到地铁站,而无需经过董建安他们公司。这里离董建安他们公司也有好几百米,董建安特意跑到这么远来买烟,他们公司楼下就没连锁店?沈容不大信,她有点庆幸,刚才自己从巷子里折了回来,不然说不准会在巷子里跟董建安撞个正着。
自然这个借口肯定不能用,她莞尔一笑,避开了他的问题,而是主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不上班吗?”
董建安举起手里的烟,有点心虚地笑了笑说:“我烟瘾犯了,出来买包烟。”
沈容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不是说好的戒烟了吗?”
董建安的烟瘾本来就不大,平时很少抽,开始备孕后就戒了。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他抽得可欢了。
董建安把烟塞进了口袋里,举起双手求饶:“老婆,就这一次,你放心,我再也不买了!对了,你最近工作不是很忙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说话间,他的眼神往沈容背后瞟了一眼,眼底的阴狠一闪而逝。
沈容心惊,想到自己才出巷子不到两百米,这么近的距离,董建安恐怕是怀疑上了她。
如何才能打消他的疑心,让自己出现在这里顺理成章呢?
沈容还没想到好办法,旁边忽然响起一道轻笑声:“沈容,你来了,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上去吧,诶,建安,你也在啊,你们两口子约好的吗?找我有什么事,需要劳驾你们夫妻俩一起出动?”
沈容抬头一看,竟然是杭柏。今天真是不走运,什么蛇神牛鬼都出来了,晦气!
心里再不乐意,但瞧董建安不解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转,沈容也得顺着杭柏的台阶下。她嘴角翘起一抹笑,像是跟杭柏解释,其实更多的是说给董建安听,打消他的疑心。
“是啊,有一件事想找你,只是前一阵太忙,这两天刚忙完,正好今天下午没事,我就忙里偷闲,过来找你了。没想到刚走到这儿就碰到了建安,这运气还真是不错,走吧,一起上去再说。”
虽然沈容和杭柏的说辞打消了董建安心里的怀疑。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自己的老婆跟兄弟绕过自己,私底下联系,他总觉得头上有点绿,所以说出口的话也有点酸:“你们有事要谈,我就别去了吧。”
这怎么行,沈容可不想单独面对诡异的杭柏,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又不是很忙,既然你能偷空出来买烟,那就一定有时间喝咖啡。咱们都好久没约会了,走嘛!”
这话让董建安很受用,他挣脱开了沈容的手臂,故作轻松地说:“都老夫老妻了,杭柏还在呢,你也不怕人笑话!”
沈容嗔了他一眼,娇笑道:“杭柏又不是外人,你装什么装!”
董建安无奈地指着她,一副没办法的样子,对杭柏说:“她……哎,兄弟,我跟你说,这女人啊,不能宠,否则迟早会爬到你头顶上。”
沈容在前面听到这句话翻了个白眼。她已经蒙混过关了,哪还有耐心陪董建安玩什么恩爱夫妻的戏码,他要秀就让他一个人秀吧。
不过,沈容垂眸,目光悄悄瞄了一眼,踏上阶梯,跟董建安勾肩搭背的杭柏。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刚才为什么要帮他解围?
虽然心里对杭柏戒备得很,但沈容也知道,他刚才那番话分明是在替她解围,帮她的忙。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又把她跟董建安的话听了多少去。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了一步了,至少目前来看,杭柏对她并没有恶意。
沈容怀着复杂的心思上了二楼,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叫来服务员,点了三杯咖啡。
这时候,董建安和杭柏也终于交流完了。两人相继落座,董建安坐在沈容旁边,杭柏坐到了他对面,也就是沈容的斜对面。
上班时间,店里人不多,很快,服务员就把咖啡送上来了。
沈容给自己叫了一杯摩卡,却给董建安和杭柏叫了两杯黑咖啡。
看到咖啡端上来,董建安扭头看沈容:“老婆,你故意惩罚我啊?”
黑咖啡对喜欢的人来说,固然是非常不错的饮品,但对不习惯的人来说,那味道真是难喝极了。不巧的是,董建安和杭柏都不喜欢这个味。
杭柏的口味沈容不了解就算了,可董建安呢,他可是沈容的老公。
沈容端起自己的摩卡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梨涡,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谁让你说戒烟了还偷偷背着我买烟的,哼。至于杭柏啊,对不起了,你被建安给连累了。不喜欢黑咖啡就重新叫一杯吧。”
“不用。”杭柏端着黑咖啡,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没丝毫的变化。
看得董建安直皱眉,杭柏不是也很不喜欢这种味道吗?总觉得兄弟叛变了。见杭柏都接受了,他也只能认命地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仅仅一口,就苦得他皱起了眉头,再也不想尝第二口了。
他把咖啡放到一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问沈容:“老婆,你找杭柏有什么事?怎么没听你提起啊?”
沈容瞥了他一眼,声音慢悠悠的,一听就不怀好意:“怎么,你想知道啊?还是你想去?”
董建安求生欲很强,马上否认:“没有的事,你想多了。我就问问,替杭柏问问。”
杭柏也配合地抬起头冲沈容笑了笑,笑容干净无害。
但沈容却一点都不觉得放松。这个人可没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也不知董建安怎么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不对,董建安也是个瞒天过海的高手。
这是不是说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阿容,想什么呢?”董建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