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周翡芸淡笑着问她。
汪郁帮姜学才把水填满,又站到周翡芸旁边帮她倒了点儿:“妈,你现在多了一重身份,当婆婆嘛,就得坐镇指挥。”
同样是让病人好好休养生息的话,在汪郁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她说的时候语态自然亲昵,让人容易接受。
姜智豪瞟眼笑容灿烂的汪郁,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第12章
姜家人吃饭的特点,那便是安静。食不言寝不语,执行得很好。
可汪郁不同,她的命运已经很悲惨了,但在她脸上却看不到阴云和雾霾,她时常都是乐呵呵的,仿佛每天都活得很开心。
几句话之后,她已经跟姜才学夫妻热络起来。“爸妈”也叫得相当顺口。
她本来坐在姜智豪身侧,为了帮周翡芸剥虾,她主动拉了椅子到周翡芸旁边坐下。
“妈,海鲜吃多了不好,我就只剥两只虾给你,好不好?”
周翡芸笑着应承了:“好。”
“爸,你要嫌剥虾麻烦,我帮你剥。”剥完两只虾,汪郁主动说道。
姜才学缓了几秒,点头:“那谢谢你了。”
汪郁一边剥虾一边跟两位老人聊天,“工作关系,我平常话多,你们要是嫌我烦了,直接让我闭嘴就行。”
周翡芸斜她一眼,“你听话?”
汪郁笑嘻嘻地望眼自斟自饮的姜智豪,“别人嘛,不好说,但妈的话,我一定会听。”
汪郁了解了周翡芸的病,对她分外体贴。
她知道自己的作用,姜智豪主动跟自己结婚,无非是为了让父母安心,尤其是让病中的母亲好好养病,多活几年。
人类在生老病死面前是很无奈的。你哪怕家里有座金山银山,可如果得了难以治愈的病,也只能直面死亡。
钱可以解决日常需求,但在某些方面,却无能为力。
姜才学夫妇跟汪郁一见如故,三人挨在一起,相聊甚欢。而坐在对面的姜智豪,竟不知不觉喝多了。
周翡芸吃的东西不多,但听汪郁说话比较有意思。
不经意间抬眸,她发现儿子趴在了餐桌上,奇怪地叫了声:“智豪!”
姜智豪没有回应。
姜才学也发现了,他拧眉:“怎么回事?”眼神扫到已经空了的酒瓶,他语气笃定地说道,“他喝醉了。”
“醉了?”汪郁不可置信地回头,她头回听说一个人喝酒能喝醉的。
周翡芸也看到了喝空的酒瓶,无声地叹了口气:“的确是醉了。”
如果今天他的妻子是任意的话,他断然不会这样。
这说明什么?
姜才学夫妻心知肚明,这个像话唠一样的女人,不是儿子的菜,她只不过是他用来应付他们的工具罢了。
姜才学扶着妻子站起来,将手里的一个红包递给汪郁,“这是给你的,有空的时候,自己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不是还有个叫睿睿的小朋友吗?改天带他一起来家里。”
汪郁没想到继婆婆给的见面礼之后,公公又给了见面礼,她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谢谢爸、妈!”
一顿饭下来,她叫“爸妈”忒顺口了。
姜才学夫妻一起离开了包间,把醉酒后的姜智豪单独留给了汪郁。
等公婆走后,汪郁先走到姜智豪身边,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平稳,应该没事。
她摸摸快饿扁的肚子,坐到姜智豪旁边,捞起筷子大快朵颐。
时间太久,饭菜已经凉了,但汪郁吃得很香。
十几分钟后,吃饱了的汪郁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水,这才拿起姜才学留下的红包,摸着很薄,打开后,里面果然只有一张纸,汪郁眯着眼睛拉出那张纸。
竟然是一张支票!
她盯着上面的数字低声数数:“个,十、百、千、万……”她眼睛越瞪越大,“一千零一万?!”
她缓缓地吸了两口气,嘴巴咧开,用食指弹了下那张支票,“哈哈,我是富婆了!”
她把支票揣进包里,弯腰过来扶姜智豪,“我的财神爷,咱们该回家了。”
姜智豪睡得似乎很沉,她扶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汪郁拽着他的胳膊,费力地将他背到了身上。
她瘦,但气力不错,背他上身之后,她深呼吸几口,猛地发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姜智豪不胖,但骨架子在,压得汪郁双腿直打晃。
她低声自言自语:“你是财神爷,我拼了老命也要将你背回家。”
走到收银台处,餐厅经理客气地走上前来,汪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麻,麻烦,让让。”
“这位女士,我来帮你吧?”
汪郁使劲地瞪了下眼睛,“不用。”
自己的财神爷,自己负责来背。
可餐厅经理还是不让开,他委婉而礼貌地问:“请问,您需要打印账单吗?”
汪郁重重地喘息两口,眼皮子抬起来,直截了当地问:“我们那桌还没结账?”
餐厅经理:“是的。”
汪郁累得不行,懒得跟餐厅经理再废话,可若是结账,她兜里那仨瓜俩枣估计不够,公公新给的支票这会儿也不好变现。
她费劲地晃晃自己右手里的车钥匙,示意餐厅经理,“你接着。”
餐厅经理反应几秒,侧身接过车钥匙。
汪郁拉开步子往外走,“车子押你这儿,明天来付账。”
她两条细腿不停地往前扒拉,再也不管后头已经呆若木鸡的餐厅经理。
她打了辆出租车,到楼下后,照样背着他上楼,幸亏有电梯,要不然,她觉得自己今晚有可能累趴了。
来到家门口,汪郁重重拍门,张姨开门后,惊讶极了,赶紧伸手来扶。
汪郁再也坚持不住,头往里一歪,连带着姜智豪,“扑通”一声全倒在了地板上。
汪郁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张姨,我,累惨了。”
“姜总喝醉了?”张姨蹲下身子,“我扶他进去吧。”
汪郁:“不用,等会儿我来扶。”
张姨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睿睿睡着了,晚上吃了面条和水果。”
“谢谢张姨,您也回屋睡吧。”汪郁从地上爬起来,先去餐桌前倒了杯水喝,咕咚咕咚一杯水喝到肚子里,她疲累至极的状态才有所缓解。
张姨回屋睡了,一直歪在地板上的姜智豪忽然动了动。
汪郁瞧见了,忙放下水杯走到他面前。她蹲下,试探地喊了声:“姜智豪?”
姜智豪皱着眉头,手抚肩背坐了起来。
汪郁小心地望了他一眼,他手抚的地方正是她刚才带他摔倒在地上碰到的地方,她拿他当肉垫,他应该是摔疼了,所以才会醒吧。
怀着几分小内疚,汪郁伸手去扶姜智豪,后者眼神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他眼神不甚清明,大脑反应似乎也比平常慢,他盯着她足足看了十几秒,应该是认出了她是谁。他胳膊搭到她肩膀上,慢慢站了起来。
汪郁扶着他,慢腾腾进入他的卧室。
自从搬进这座房子里,汪郁还是第一次进入他私人的空间。
她先借着客厅的灯光,慢慢扶他躺下。
之后她走到墙侧,手指摸到开关,轻轻摁了下。
轻微的一声之后,空间依旧是暗沉的,并没有灯光如期而至。
汪郁扫眼外面灯火通明的客厅,以为自己摁错了,遂再次摁了下。
灯还是不亮。
她疑惑,“难道灯坏了?”
她和睿睿住的卧室,开关就在这个位置,按理说,她摁的就是电灯的开关。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男人低声地回答了她:“我的卧室,没有光。”
第13章
汪郁蓦地一滞。
客厅的光线斜斜地投射进来,汪郁隐约可以看清屋内的一切。
北侧是窗户,厚重的窗帘垂坠着,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景色。
宽大的床上,男人蜷着身子趴伏着,头歪向一侧,被套床单都是暗沉的灰色。床尾铺的地垫是深棕色,整个房间的格调暗沉压抑。
趴在床上的姜智豪忽然翻了个身,脸朝向门口的方向,他闭着眼睛,表情不适地紧了紧眉头,下一秒,他的眼睛倏地一睁,紧接着,他踉踉跄跄地从床上下来,长胳膊一伸,咚地一声将房门给关上了。
光明被隔绝在外,整个房间瞬间便陷入了黑暗当中。
依然站在门边的汪郁,不可置信地伸出双手。
什么也看不到。
姜智豪的卧室,果然一点儿光也没有。
她摸索着走至窗口处,抬手试探着摸了摸窗帘。
布料是亚麻与棉的混纺品,厚重,垂坠感非常好。这种布料即便在阳光耀眼的白天,照样可以让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用功能极好的遮光布当窗帘,姜智豪这是打算一直睡在黑暗当中?
汪郁很疑惑,她摸索着蹲到床边,对着空气问道:“你要喝水吗?”
没听到回答,她又问了遍。
她听到翻身的声音,接着是姜智豪低哑的声音:“不要。”
停了会儿,汪郁耐不住好奇,小声问道:“为什么卧室没有光?”
回答她的是姜智豪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他好像睡着了。
汪郁没有马上走,她席地而坐,感受这一室的暗沉。
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她感觉自己像是待在某个幽深的大洞里,暗沉、憋闷,透不过气。
她睡觉的时候,习惯开条门缝,如果不方便开门缝的情况下,她会开点儿窗户,让空气对流。即便是寒气逼人的冬天,她也习惯将阳台的窗户留一点儿缝隙,给室外的空气一个涌入的机会。
像这样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环境当中,她感觉太闷了。
待了一会儿汪郁便感觉呼吸不畅,她用手捂着胸口站起来,在这间密闭的空间里,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因为太暗,她没站稳,身子一歪,竟然侧歪到了床上。
她伸手胡乱抓着,想要起身,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姜智豪的手腕。
男人的手腕温热,触感很滑。
汪郁嗖地挪开,静默不动的姜智豪,忽然伸手抓了过来,速度飞快,他抓住汪郁的右手,使力一拽,汪郁半拉身子压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脸颊碰到了他的下巴,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差点儿飚了出来。
他的下巴,好硬啊!
男人的另一只手接着搭了上来,他掌心温热,五指揸开,插入她脑后的发丝里,指尖像鱼一样往里游移。
汪郁一时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的手竟然摸到了她后脑勺的那颗痣上。
她后脑处长了一颗痣,除了她自己和给她做整容手术的医生,外人是不知道的。这颗痣长得位置特殊,平常都有头发盖着,很难发现。
当时医生跟她讲,“后脑勺有痣,说明你财运旺盛,能够一生大富大贵。”
汪郁才不信这些,她双手一摊,“医生,我全部的钱都给了你,哪还有财运?除非你把钱全还我。”
医生哭笑不得地走了。
此刻,姜智豪正用指腹磨蹭她的那颗痣。
汪郁又羞又恼,双手猛地一推,欲使力起身。
可她使力的同时,躺在床上的姜智豪忽然像疯了一样,一个猛烈的翻身,踏踏实实地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干什么?”汪郁吓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她的力气已经很大了,但没想到男人的力气更大,他翻身压她时像狂风骤雨袭来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他,竟惹得他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
在黑暗中,恐惧可以放大无数倍。
她的双腿被他的腿给制住了,身体更是,被铁塔一样的他沉沉地压着,他压得太紧,紧到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放在身侧的两只胳膊刚想动一动,他的双手便箍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握住她的,强硬地摁在了床上。
除了嘴巴,她被他压得一丝也动弹不得。
她什么也看不到,但能感觉到男人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脸就在她的正前方,呼吸很重,心跳很急。怦怦怦,像海浪拍打岩石。
汪郁忍不住,再次问他:“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粗重的呼吸扑面而来,汪郁感觉自己面部那些细小的绒毛都立了起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她听到男人颤抖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任意,任意!”
他的声音压抑中带着痛苦,每一声“任意”都叫得缠绵而绝望,仿佛他身体的某个部分被撕裂了,他很疼,却也很不甘。
汪郁小心翼翼地问:“谁是任……”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炽热的嘴唇便覆了上来。
她“唔”了一声,正欲奋起反抗,却在触到男人温热的舌尖时,愕然地停下了。
男人的舌尖在发抖,触上她嘴唇时的动作是异常小心的,不似压制她身体的蛮横,他颤抖的舌尖温柔无比地舔舐她的嘴唇。
一下,一下,分外地虔诚。
渐渐地,她发觉,他不光是舌尖在发抖,嘴唇也在抖,就连呼吸,似乎也在颤抖。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了他激动颤抖的心。
她一下明白过来。
那声“任意”应该是令他丧失了爱的能力的前女友吧。
他喝醉了,错把自己当成了死去的她,所以,他颤抖而绝望地亲吻她。
颤抖是误以为她来了,绝望是明白,他留不住她。
他嘴巴里带着酒气,贴近她时,她并不舒服。
但她却忽然之间不怕了。
她紧咬牙关静静地躺在男人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