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不置可否，只是笑着道，“当真吗？”她转头看向厉飞瑶，“瑶儿，你说说看呢？”
厉欣颜一双期盼的眼睛殷殷地望过来，厉飞瑶顶着这个目光，感觉头有点大，斟酌着说道，“我跟慕容世子的交情并不多，不过他的容貌确实不俗……”话没说完，她忽然皱起眉头，“嘶……皇祖母，我肚子有点痛，容我先去趟净室！”
厉欣颜眨巴着眼睛正等着她后面的话呢，忽然见她来这么一出，有点懵，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厉飞瑶，你逗我呢？”
厉飞瑶捂着肚子弯着腰，真诚地摇头，“我真肚子痛！”不知是不是她演的太逼真，自己都快骗过自己了，她当真感觉小腹有些坠痛，一阵一阵的抽痛让她霎时脸色发白。
王太后从榻上站起来，急急道，“还不快宣太医！”
厉飞瑶缓了一会儿才站直身子，想到某种可能，红着脸道，“皇祖母，不用宣太医，我可能，可能是来葵水了！”
王太后愣了一下才坐到榻上，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差点急死祖母了！”又欣慰道，“我们家飞瑶也快是个大姑娘了！”
太后吩咐周嬷嬷带着厉飞瑶下去更衣，等人走远了，厉欣颜迫不及待地拉住王太后的衣袖，“皇祖母，怎么样？”
“不急，我把慕容世子也召进宫了，见了他再说！”
*
厉飞瑶出了园子，就感觉有点撑不住了，周嬷嬷见势一把扶住她，“郡主，萍风阁就在旁边，老奴已经命人去叫软轿了！”
厉飞瑶点点头，虚虚靠在周嬷嬷身上。
站在这儿等软轿的功夫，花径小道上转出两人，领头的是名小内侍，弓着身子在前面带路，而身后之人穿着一身红色四团龙圆领常服，赫然是镇南王世子慕容岚。
他面上不像往常一样挂着闲适的笑意，反而皱着浓眉，似是陷入了什么难解的谜题一样。
前面内侍行礼的声音才惊醒了他一般，他一抬头，就见小道尽头的月洞门前，厉飞瑶婷婷站在那里，眉眼如画，周围的姹紫嫣红都不及她一分颜色，那一瞬间，他差点忘了呼吸。
可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越过内侍快步走到厉飞瑶面前，“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哪里不适？”
厉飞瑶不动声色往后避让了两步，“无事，只是有些头晕，准备去萍风阁休息一下！”
周嬷嬷适时地站到两人中间，微笑道，“慕容世子，太后娘娘已经在凉亭里等着您了，您快快进去吧！”
正好四个内侍抬着软轿过来了，厉飞瑶冲慕容岚微微颔首，弯腰步入轿中。
慕容岚站在原地，直到软轿越来越远，领路的小内侍忍不住轻声提醒，他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头也不回地追着软轿而去，只留下一句，“帮我给太后娘娘请罪，微臣送送容敏郡主就来！”
周嬷嬷跟在轿边，一边催着内侍快一点，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慕容岚，凑到轿门口小声说道，“郡主，慕容世子追上来了！”
厉飞瑶正是不舒服的时候，闻言有点气急，“他追来干什么？”
今日太后宣慕容岚进宫，又有厉欣颜的话在前，太后的意思她要是还不清楚就太傻了。而以慕容岚的聪明，又岂会猜不出太后的用意。
“周嬷嬷，您去拦住他！”
周嬷嬷应是，指挥着轿子继续往前走，她本人站在原地，等到慕容岚快到近前了，上前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慕容岚不再往前，只是看着软轿拐进萍风阁。
厉欣颜在凉亭里左等右等，不时站起身眺望，王太后挑眉看着她坐立难安的样子，向来慈爱的眼睛里闪过一缕暗光。
不多时，送厉飞瑶去萍风阁的周嬷嬷匆匆进来，俯身在王太后耳边轻语了几句，王太后微微眯眼思索半晌，随后挥手示意周嬷嬷退下。
“不用等了，慕容世子有急事，来不了了！”
“什么？”厉欣颜差点蹦起来，“皇祖母宣他，他居然敢……”刚说了几句，她蓦然反应过来，急急改口，“既然如此，慕容世子一定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事，还请皇祖母不要怪罪！”
王太后摇摇头，“这慕容世子既然不来，不见也罢，至于你提的赐婚之事……”
厉欣颜巴巴地望着太后，见她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步出凉亭，声音缓缓传来，“容皇祖母再想想！”
*
厉飞瑶因为是初潮，难受了好一阵，在喝了宫女煮的红糖姜茶以后，才沉沉睡了过去。等她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夜幕笼罩时分了，于是她干脆在宫里歇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长期早起的生物钟让她恢复了一点意识，正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时，就听到门外传来小声的问话，“郡主还没起吗？”
“回公主，郡主还没起呢！”
她感觉房门似乎被人轻轻推开了，清晨的凉风跟着吹进来，一个人影隔着床幔在她床前晃了晃，她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就听来人自言自语，“来了葵水是挺难受的，今日本公主就帮你请一日假吧！”
话落，来人撩开床幔，恶劣地用冰凉的手摸了一把她睡的热乎乎的脸颊，“姐姐疼你吧？！”
听了这些话，她精神一松，又重新坠入梦乡。
这一觉厉飞瑶睡的神清气爽，等到她起床，小腹似乎也没有昨日那么不适了，午膳陪着王太后还多用了一碗饭，随后两人又来到昨日那个凉亭。
“瑶儿，昨日皇祖母问你对那慕容岚的看法，你固然是因为葵水而避开了这个话题，其实你同样也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吧！”
厉飞瑶正在小口小口喝红糖姜茶，闻言把白玉瓷碗放在石桌上，笑了，“皇祖母英明！”
“能跟祖母说说原因吗？”
厉飞瑶歪歪头，眼睛里都是狡黠的光，“皇祖母当真要我说？”
她觑了一眼王太后的脸色，渐渐收了脸上顽皮的笑意，“当今天下局势，藩王做大，拥兵自重，其中又以镇南王势力最盛，如此，又岂能再尚公主？！”
王太后含着笑意看她，“如果欣颜一定要嫁给这慕容岚呢？”
“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依欣颜姐姐的性子，又岂是会任人摆布的！如果她一定要嫁给慕容岚，那就让慕容岚辞去世子之位，永远留在上京，无圣上旨意，不得随意离京！”
王太后欣慰地笑了，“幸好你是个清醒的，欣颜这孩子，哎——”
傍晚时分，厉飞瑶才出了宫。
宫门口，孟越抱剑站在睿王府的马车旁，而采秋站在不远处同阿庆讲着话，厉飞瑶眉眼一动，不自觉地看向旁边青色的马车。
落日的余晖下，白衣的少年悠闲地坐在马车车顶，背后高高束起的马尾被风吹起落在颊边，雪白的发带在空中翩跹如蝶。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感受到厉飞瑶的目光，侧头望来的眸光温柔又明亮，“瑶宝！”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响起一声，“郡主！”
端坐在黑色骏马上的慕容岚，徐徐从宫墙的阴影里步出，桃花眼漾成一汪春水，“郡主身体可好了？”
顾寒寻的目光立时由敌意转化成担忧，落在厉飞瑶身上，是绵绵密密的心疼，“瑶宝，你哪里不舒服吗？”
来葵水这种事，厉飞瑶怎么能随便说出来，只能含含糊糊地应道，“嗯，没事了！”
“哦，”顾寒寻低低应了一声，“那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转身走了几步，顾寒寻回头，不善地看向慕容岚，“你怎么还不走？”
慕容岚奇怪道，“我也送郡主回府啊！不可以吗？”
“她已经有人送了！”
“唔，多一个也不是不可吧？！是不是，郡主？”
厉飞瑶微笑，她能说什么，她能不给堂堂镇南王世子的面子吗？
第35章
悦来茶馆有个说书先生, 不过五十来岁，说书极好, 今古传奇, 江湖野史是信手拈来，又因他语言诙谐幽默，常常是座无虚席。厉飞瑶每次放旬假就爱去那里坐上几个时辰。
这日她又像往常一样, 带着采秋和孟越出府，在府门口却碰到了厉青荷。
她们俩虽然都在一个书院, 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厉飞瑶也不以为意，只是今日见到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实在是因为, 厉青荷有不小的变化。
平常她喜欢一身素衣，或白或青的衣裙，清丽如小白花, 头上也无太多的装饰。然而她今日一身玫红的艳色衣裙，裙边绣着繁复的蝶穿牡丹, 头上更是戴着金灿灿的珠花, 华丽的让人瞠目。
就连向来目不斜视的孟越都诧异地多看了几眼。
“姐姐今日打扮的分外华贵, 可是要去见什么人？”看着匆匆忙忙要上车的厉青荷，厉飞瑶有些好奇。
厉青荷动作一顿，不自觉地扶了扶鬓边珠花，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我只是出门逛一逛，并不是去见什么人！”
她冲厉飞瑶又点了点头，就示意车夫出发。
厉飞瑶无趣地收回视线，在采秋的搀扶下，也上了马车，两辆马车先后驶离。
只是等到厉飞瑶到达悦来茶馆时，就听旁边的采秋“咦”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枣红色马车疑惑道，“这不是大小姐的马车吗？”
刚才厉青荷的马车在前，行了一会儿就拐弯进了别的巷子，却没想到，最后两人会在悦来茶馆门口相遇。
下了马车的厉青荷也吃了一惊，旋即拧起秀眉，指责道，“你居然跟踪我！”
厉飞瑶觉得她简直是没长脑子，活到现在难道是靠着女主光环？
她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自己的马车，“请你看清楚，是我先到的，如果说跟踪，也该是你跟踪我吧！”
厉青荷被她一句话堵住，吭哧半晌后一甩衣袖进了茶楼，厉飞瑶噙着丝笑意慢悠悠地跟上。
茶楼的二楼雅间是厉飞瑶长期包下来的，两边只用竹席隔开，隐隐约约能看到两边雅间的人影。
小二按着她平时的喜好上了一壶清茶，一盘瓜子，就垂着手轻声走了出去。
她今日来的早，说书先生还没到，她撑着下巴嗑着瓜子，往三楼看去，想瞧瞧厉青荷到底是来见谁。
正对着她的三楼雅间，竹席卷起，露出半人高的栏杆，而栏杆边一人，凭栏而坐，姿势闲散俊逸，右手端着一个白瓷茶盏。见厉飞瑶望过来，他遥遥举杯相邀。
厉飞瑶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慕容岚轻笑一声，自己将茶水饮尽了，眼角余光瞥向身后华衣女子，慢悠悠说道，“厉小姐不用客气，既然楼下没有空位，我们有同窗之谊在，你在这里听书也无妨！”
厉青荷柔声道谢，目光一直痴痴凝在慕容岚身上，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站到他身边，“慕容世子也喜欢听书？”
“唔，最近才新添的喜好吧！”
“悦来茶楼在上京里算不上出名，世子是怎么知道这座茶楼的？”
慕容岚把玩着手中茶盏，桃花眼含笑望着楼下，半晌才道，“跟着一位姑娘来的！”
厉青荷的笑容僵在嘴角，刚才被忽略的细节浮上心间，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二楼的雅间里，厉飞瑶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明明无半分形象可言，可他含笑的目光，包容又温柔。
厉青荷控制不住地倒退一步，瞥见自己身上艳丽的衣裙后，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就因为他漫不经心的一句——喜欢活泼艳丽的颜色，就改变风格，换上了她向来不喜的衣裙，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
楼下的说书先生先自在地喝了一盏茶润喉，随后惊堂木一拍，开始了今日的故事。
“话说前朝，有一门派，专修御魑魅魍魉之术，以谋私利，因术法太邪，有一大能者顺应天道而出，剿灭此派，于齐梦山酣战十日，当时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此门派随后日渐凋零，所剩术法无几，而传到现在的术法只余众人耳熟能详的巫蛊之术，单单凭此术，已可为祸人间，可想当年此门派兴盛时该是何等的危害！”
下面有听得津津有味的大汉高声问道，“这巫蛊之术可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扎小人？”
说书先生点点头，“听说这只是最简单的一种巫蛊，更高深的乃是用人精血为引，压其一魂一魄，生时憨傻，死后不能入轮回！”
厉飞瑶倒茶的手停在半空，连茶水漫出来了都没察觉，只是喃喃道，“压一魂一魄，生时憨傻，死后不能入轮回？”
说书先生多讲了些闲话，打了个哈欠后一叠声吩咐小童收拾东西离开，厉飞瑶已急忙站起身，吩咐孟越去拦人。
孟越是在茶楼后门拦住说书先生的，向来伶牙俐齿的老先生，这会儿面对黑面冷肃的孟越，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壮士，有，有何贵干？”
孟越行了一礼，“是我家小姐要见你！”
他让开几步，露出后面的厉飞瑶来，“老先生，你不用怕，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她示意采秋奉上银子。
说书先生见到银子，眼睛瞬间亮了，腿也不抖了，说话也不磕巴了，“小姐请问，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厉飞瑶面色严肃了几分，“请问老先生先前所讲的压一魂一魄的巫蛊之术，可是真有其事？”
说书先生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老夫年轻时也算走南闯北，所讲之事皆是亲身经历或是亲耳听到，而这巫蛊之术嘛，乃是听闻！”
厉飞瑶急切道，“那这种巫蛊之术可有什么症状或者媒介呢？”
说书先生摇摇头，“老夫只是当成一个奇闻听听罢了，未曾深究！”
厉飞瑶有些失望，而失望之余，心中又升起惶恐不安，如果，如果他真的是中了巫蛊之术怎么办？！
厉飞瑶心神不宁地跟说书先生道了谢，然后又让采秋奉了些银子，“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朋友似乎是中蛊的症状，先生处于茶楼，天天耳闻众多，可否帮我留意一下这方面的消息呢？若是能解了我朋友的蛊毒，自是感激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