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季遥歌神色一凝,心中已自己斟酌起来——灭天箭乃玄寰所造,那人手中握有灭天弩,那会不会就是玄寰?
“原风晚回来之后就命着手查探此事,地阳宗有探子潜匿在天枭宗内,费了番功夫才查到的。另外还有一事不知道与此有无关联,天枭宗最近动向有些古怪,大量鬼修已渗入万华。”
“等等,鬼修体内有九幽灵阴,不是难以进入万华?”季遥歌打断顾行知所言。
顾行知点头:“这就是奇怪之处。当年萧无珩兴师动众抢夺灵海为的就是涤魂换体入万华,如今不知为何竟能进入万华,委实古怪。”他略作思忖,又道,“我为谢冷月做事长达近八百年,他的事情我想我比其他人都更了解。这几百年间,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为由不断绞杀兽族,我查过了,这些兽族都记载在《四十二兽谱》之上。”
“你见过这本书?”季遥歌指头一根根攥起。
“谢冷月手中有一份《四十二兽谱》的拓本,我无意间确曾看到过,你的蛟族,慈莲的麒鹿都在其中。如今萧无珩要诛杀慈莲,也许与谢冷月的目的一致。而我怀疑他们都是受人摆布,那人藏在暗中布置这一切,为的是某个不可告人的巨大阴谋。”顾行知漫不经心抚着傀儡人的下颌,忖道,“季遥歌,如果我的猜测属实,那么你这一生都活在阴谋之中,从你族人覆灭到你为谢冷月所擒,即便到如今,也未能逃脱这张巨网,同样,身为谢冷月剑饲的我,一开始就陷入这张巨网之中,成为微不足道的棋子。我坦白告诉你,谢冷月这笔账我一定会算,仇我要报,但我也不甘心被一个藏头缩尾的小人算计摆布,未来还要活在这重阴影之下,所以我必要查清谢冷月背后之人。想来,你也和我一样想法。”
看到季遥歌波澜不惊的表情,顾行知便明白,他赌对了,这些事她既然不感意外,足以证明她已经在查询真相,并有所进展。
“今日与你说这番话,既是我对你的谢礼,也是我合作的诚意,如何,你可愿同我联手?”顾行知站起,慢慢地靠近她,“不论谢冷月还是萧无珩,亦或那个藏在暗中窥探的小人,都一一铲除。”
季遥歌不动,任由他的身影落在自己身上,懒懒开口:“那人既有本事控制谢冷月和萧无珩,足以证明他能力滔天,以你我如今实力,怎么和他斗?”
“那就是接下去你我要商议之事了。”顾行知俯望她,“你我联手,按你所言,先统鬼域。你说我根基未稳,徒有虚名,在地阳宗做不得主,也确是如此。”
“怎么,你想借我之手先对付地阳宗?”季遥歌盯着他。
这一刻的顾行知,已没有半点从前模样,他野心蓬勃,强悍无畏,有着放手一搏的狂妄。
“不,地阳宗暂可不动。鬼域虽分南北两宗,但还有不少强族游散在外,没有投靠任何一宗。我想你助我将这些游散势力收拢,如此一来,我手握实权,地阳宗自可慢慢蚕食。”
在鬼域,有实力才有说话的位置,否则一切只是空谈。地阳宗在鬼域屹立多年,虽大不如前,却也盘根错节极为复杂,原风晚虽是原家血脉,可是久为在鬼域坐镇,本身修为也不高,凭她几句话,地阳宗的人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归附于他?想要真正掌握权力,靠的还是他自己。
“收拢闲散势力需要兵马武器,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这份能力帮你?你也看到了,赤秀宗连门人都没齐全。”季遥歌问他。
“你是没人,但是你有妖兽,有足够的丹药法器。”顾行知既然说出那番话,自然对赤秀做了全面的调查,知道季遥歌真正厉害之处。
她手中确是没有凡修,但是炉海那么多的妖兽,个个都是好勇擅斗之辈,而凭她在安海联盟的地位,想要做什么,也只是几句话的事,身后又有昆都为靠,赤秀也拥有元还所设的种种炼器工坊,可造法器,又手握炉海物资,还有蛟族的巨大财富,这些,就是她的实力。
也是她最初敢提出扶持他成为鬼主的底气所在。
她确有这样的能耐,也有这样的气魄。
“哈哈……”季遥歌忽然一抚额,仰面笑出声来。
笑声回荡在空旷大殿之上。
顾行知耐心地等她笑够后,才听她冷冰冰的言语响起:“算盘打得不错,那你呢?你又能给我什么?别和我说联手找出真相这样的废话,我要实在的东西。”
顾行知闻言却缓缓落回原座,眉头一松——话虽然冷漠,但显然他已经打动了她。
真正交易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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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秀殿的大门再度开启时,已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季遥歌亲自将顾行知迎进,走的时候,也亲近将他送出赤秀。
“不必远送,告辞。”顾行知回身抱拳,向季遥歌道别,牵着傀儡人离去。
正是日暮时分,夕阳余晖薄洒,笼在远去的一高一矮两人身上。
那木头人怕是他心头聊以自/慰的念想,化这漫长仙途最后一缕牵绊。
背影成双,却是孤独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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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知进出赤秀未曾避人,长蓬宗的杨长凌与刘长老隔峰远观,早已将此尽收眼底。
“那不是被无相剑宗逐出宗门的前宗主顾行知?”刘长老认出顾行知来,不免皱眉,“顾行知叛出万仞,人尽皆知,如此不义之辈,赤秀竟与之为伍?看来这媚门行事果然妖邪。”
“刘长老,别说了,此乃别宗内务,不要多管。”杨长凌远观此象,倒是与刘长老执相反意见。
顾行知结礼当天叛宗一事,三年前在万华传得沸沸扬扬,然而无相剑宗只是含糊其辞,将巨幽之罪全推顾行知一人身上。那日到万仞山的大修众多,对其中猫腻如何没有几分怀疑?听闻季遥歌当晚亦在太阴山上,与谢冷月甚至起了龃龉,想来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季遥歌行事亦正亦邪,完全不依常理出招,日后还是要小心结交应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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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过去,原风晚已在北圣斋外等得焦灼。鬼修无法久留万华,她在此呆了有些时间,已力有不支,正有些昏沉,却见红色人影闪出,她面上一喜,才要上前,又见顾行知手上牵了个小姑娘出来,不免一呆。
那小姑娘穿一袭樱粉衣裙,梳着两根长辫,形容俏丽,乖乖被顾行知牵在掌中。顾行知眉目皆柔,说不出的温存体贴,笑颜如初。原风晚浑身骤颤,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她并没见过小木头人,自也不知这傀儡来历,但见顾行知那百般呵护的模样,也已心脏骤缩,痛不可抑。
及至二人与她错肩而过,她方找回声音:“她是谁?”
顾行知不曾停步,只道:“小白。”
傀儡人却转头朝原风晚做了个鬼脸,与顾行知牵得越发紧密。
原风晚盯着二人交扣的手掌,揪着衣襟,久久难以喘息。
第211章 思念
顾行知一走,季遥歌转身立刻就召来花眠与胡小六二人,仍是闭殿议事。
“小六,你给桀离与秦渺等人传信,邀他们近日来赤秀一趟。炉海的物资、安海联盟人手布置还有现在赤秀物资的储量,所有明细这两天让人整理给我。”
既与顾行知议定合作,所有安排自然是越快越好。桀离与秦渺这两个人选是她在与顾行知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就已经在脑海里决定下来,准备请往鬼域的不二人选。
“阿眠,最近这段时日要辛苦你了,我想在去三星挂月阁之前,把和长蓬宗的合作落实,宗门内的小试也要在我去之前结束,可以吗?”
离三星挂月阁的奇物会只剩不到两个月时间,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这时间自然是非常紧凑的,但季遥歌说得如此慎重,花眠也没推脱的意思,当下一扫懒散的表情,只简单回道:“交给我吧。”
季遥歌看着花眠与胡小六,自觉事务繁重都压在二人身上,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暗忖长此以往确实不行,便愈发求贤若渴。
往后数日,赤秀宗上下忙碌起来。胡小六与花眠自不必说,二人原本一个负责妖兽,一个负责凡修,如今少不得搭手合作,忙到脚不打地,季遥歌同样不得半分空闲,卯足劲头要趁着奇物会前这点时间,把大部分事宜定下,每天都一拨一拨地见人。
如此这般,赤秀宗内的几大要职确定下来。宗主之下有副宗一人,由花眠出任,左右护法两名,长老若干,执事若干,分管宗门各层事务,包括刑罚、内外杂役、各峰事务、库房管理、教导修行、丹坊器坊、药园矿务等等,各项职责列明,再区分各大长老与执事阶层,门内弟子暂作三分——内门、外门与记名弟子,再往外,就是北圣斋外依附过来的大小门派,都算作赤秀分部。
赤秀岛内各处空置山头也都各自划分区域,除了赤秀峰与赤秀殿为季遥歌独属之下,余处皆按如今赤秀情况分给各人修行使用,护法、长老、执事并门内弟子、各处妖兽所憩洞府划分清楚后造册列明,另外开设司刑堂、灵宝阁、神兵楼、御剑峰、勤务所、善修堂等二十余处事务点,再依每个要职大小、修士修为等,将每月可领用的物资列明。这样一来,便等着各处要职填进人才,再由他们制定每处细要、所需人手等等。
除此之外,赤秀宗放出风声,在万华招揽人才。以季遥歌现在所拥有的财富,赤秀岛开出的招揽条件,毫无疑问的丰厚,就是留在赤秀的长蓬宗人听到,也不免心动非常。
一时间,赤秀宗随着季遥歌的归来,如同沸火烧起,一扫前三年涣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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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五月初,花眠已经先掌眼挑妥一批门人,划到自己任下听候调遣,原来赤秀岛的妖兽则尽归季遥歌一人麾下,作她私兵,除她之外无人可擅自调派。季遥歌则为赤秀亲自召来几位名师坐镇各峰,负责门中弟子的基础教授,其中就有花家小姑姑花蓁。花蓁已脱离花家,虽然近年与昆都关系有所回缓,但她心高气傲,被逐之后不愿归回昆都,在慈莲府闲修了百年正思发展,索性在赤秀出任长老一职。她虽是铸剑起家,但各种学识均有涉猎,负责教导弟子基础是绰绰有余,一人可兼数师,她为人又率直可爱,才上过两堂课,已深得门中弟子喜爱。
再有就是元还送来的两位炼器大师、顾朝笙举荐来的两位修士,皆是道行修为都不错的人才,均在赤秀出任长老之职。至于跟着季遥歌最久的高八斗,她是决计不让这厮再混日子了,只将其扔进赤秀藏书的宝书楼,什么也不用干,就负责把所记的功法誊拓出来。余下空职便待五月中旬的赤秀盛会再作选拔。
之所以由内门小试变成盛会,是因为花眠放出风声延揽人才,再加上因与长蓬宗合作关系,杨长凌希望两宗加深关系,便提议盛会当日带长蓬宗弟子前来切磋互试,另外北圣斋外依附来的三个小门派也欲前来,如此一来,消息转眼传遍万华,有心结交亦或有心加入赤秀者都递来拜帖,各宗各门送礼的送礼,派人的派人,小试变成大试,成为赤秀宗在万华三年以来最受瞩目的一场盛会。
为了这场试炼,昊光、桀离、秦渺等人五月上旬都前后归来,昆都也派人前来相助,蛟城那边更是抽回一半人手驰援,慈莲也暂时跟着花蓁留在赤秀,一时间赤秀热闹非常。
这是赤秀宗第一次举办如此盛大的试炼会,因而也成为赤秀在万华扬名的最好机会,季遥歌没有主持过这样的宗门试炼,但她钱多——任何事只要肯砸钱,就没有办不好的。
她所挑出的彩头,无一不是珍品,既有昆都所铸神剑,也有百年难寻的灵药,还有功法秘诀、法宝灵器等等,甚至于最高的彩头,竟是仙器“六都神牌”,此消息一出,更令万华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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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秀宗上下是热闹了,季遥歌却是忙得几无喘歇时间。好容易将昊光等人安顿妥当,她捏着眉回到赤秀峰——这真是比修炼还累人,但自己挑的路再难也得走下去,只等着宗门上了正轨,她再挑个宗主,自己也学学谢冷月撒手宗务,去做个逍遥老祖。
难得的安静时间,没人来吵她,她落在赤秀峰的观海台外,并没急着入内。已经不在炉海了,波澜壮阔的海面自然已经看不到,只有雾海、云海可看。
时已日暮,淡淡金晖铺洒全峰,夕阳在云海里浮沉,橘霞迷人。季遥歌上前几步,发现观海台上有人。
那人着一袭月白交领长袍,广袖飞扬,长发半绾,襟口小露锁骨,容颜甚好——是个修为不高的俊美男修,季遥歌略有印象,此人唤作青冠,是花眠安排在赤秀峰上轮值的杂修,道行只在筑基初期。
按花眠的话说,她堂堂一个大宗之主,没有亲传弟子服侍就罢了,殿里殿外怎么能一个听唤的杂役都没有?于是便给这里安排了四个杂役轮值,两男两女,挑的还都是容貌出众、机灵识趣的低修,这青冠就是四人之中最为俊美的一个。
季遥歌眉头略蹙,时间已经不早,平日里这个时间,轮值的杂役已经退到外殿,观海台在内殿后方,这青冠为何还在?
“青冠见过宗主。”看到季遥歌的身影,青冠忙将手中之物放下,向她施礼。
这一拜之下,夕光沉潜,男人俊秀的面容与修长的身姿在这观海台上如仙似神,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适才有山风急来,把此处吹乱,所以青冠留下收拾,不想错了时间,扰到宗主,还请宗主见谅。”见季遥歌不语,他不疾不徐地解释,全无见到上修的慌乱。
季遥歌扫过观海台,只见台上已摆有灵果两盘,仙酒一壶,还拢了炉香,香气被吹散,淡雅沁人。
“这些都是你放的?”她问道。这段时间她但凡有空余,就会在观海台小憩,而不论何时来此,都能看到这几样东西,虽不是很珍贵,却透着贴心。
青冠点头,眉目温柔,声音喑哑:“回宗主,是青冠所设。因见宗主每日繁忙,常在此地小憩,青冠人微力薄不能替您分忧,只能在此略备果酒,以消宗主烦忧。”
“起来吧。你有心了,多谢。”季遥歌闻言淡道,一边拔步迈上观海台,盘腿坐上观海台正中的莲座。
“青冠分内之事,不敢领谢。”青冠恭敬回话,见她没有多说什么,便跟在她身后走上观海台。
季遥歌只是坐着,也未入定,观橘云变化,涤清思絮,身后男人却又是一声轻语:“宗主眉宇不展,似有心事,不知青冠可能替宗主分忧……”说话间,男人已缓缓贴到她背后,温热指尖微触她肩头,见她并未反对,才又改成掌心相贴,慢慢地替她揉捏肩上筋肉。